《你在秩序之外[破镜重圆]》
1. 警局
“喂,我是齐厌。哪位?”
电话那边,背景音本来有些嘈杂,应该是主人站起身,离开吵闹宴会厅,来到较为安静的露台。
夜风呼啸而过。
温皎坐在警局,脑袋因为酒劲,有些晕乎乎的。
打完这个电话,她就后悔了。
幸好酒精还没完全麻痹她的思绪。
听见男人熟悉又淡漠的嗓音,温皎垂下眼睫,没说话。
手指安静蜷起,放浅呼吸,尽量装不存在。
南城的冬季温度低,外面已经飘雪。
手机冷得像铁,温皎指尖瑟缩,还是觉得另一头的声音更恐怖,下意识攥紧寒铁。
“喂?”
齐厌什么时候,脾气修炼得这么好了?
温皎心头,升腾起一丝连她也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蹙起细眉。
不知是否错觉。
隔着手机,温皎听见那头断续的呼吸声,混合着南城破碎的夜风。
很快,她立马摇头,觉得自己听错了。
齐厌这人私下如何,暂且不提。
但他对外,向来装得自信豁达,游刃有余。
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骚扰电话而心神不稳?
回到警局事件起点。
温皎刚回国没几天,约上闺蜜林厘,去泡附近有名的清吧。
中途林厘接了个电话,急忙离开,准备叫朋友来代陪她,一醉方休。
温皎喝了些酒,失笑道:“在这里从小长大,还怕被人拐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再坐会,等下自己打车回去。”
与名字带给人的轻柔感不同,温皎长得是真漂亮。
褐色自然卷发披散着,美艳五官像混血儿,眼尾略微上挑。哪怕穿着平底鞋,往吧台前的高脚凳一踩,也能美成一幅风格浓丽的油画,很是招人。
以前读书的时候,林厘就认为温皎能依靠美貌,大杀四方。
谁知道去国外镀了层金,端起苦逼的药品研发员饭碗。
……知识果然改变命运。
林厘前脚刚走,温皎就遇到搭讪不成闹事的混球。
对方两人恼羞成怒,趁着酒劲摔砸了些东西。
但好歹温皎没吃亏,双方被一起送到警局做笔录。
案子很简单,对方两人耍流氓,被警察叔叔严肃警告,给温皎赔礼道歉,并赔偿酒吧一应损失。
再有下次,直接拘留了。
那两个混混看上去有点势力。
离开前,为首的圆脸黄毛,恶狠狠瞪了温皎一眼,嘴里暗声骂了句不干不净的。
温皎平静回望过去,却被警察插来的身影严厉打断,指着黄毛骂:“你们怎么回事,还不走?现在就想被拘留!”
瘦脸的红毛赶紧出来打圆场,保证不再犯,赔着笑,拉走圆脸黄毛。
温皎这边没事,就可以直接回去了。
女警员说这里不好打车,一个女孩子,大晚上不安全,让她打电话叫朋友来接。
温皎胃里一阵翻腾,酒劲后知后觉上来,眼前都快重影了。
扶着额,翻开通讯录,随手往下划拉,按了发小兼债主韩子墨的号码。
——自己欠了他好大一笔钱。
温皎觉得,身为最大债主,韩子墨一定是世上最不希望看见她出事的人。
电话接通,响起的男人声音,直接让温皎酒醒了大半。
……见鬼。
怎么是他?
温皎又看了一眼屏幕。
确认是自己主动酿成这场“惨烈事故”后,内心一阵哀嚎。
任谁喝醉酒进警局,还一个电话打到分手五年、说好老死不相往来的前任那里,都会抓狂。
但主动挂电话,又显得她心虚。
温皎在异国待了五年,别的没学会,就是炼成一颗强大心脏。
敌不动我不动,干脆装死不回答。
幸好。这个号码是她新换的,联系人都是自动导入生成的。
面对陌生号码,齐厌应该认不出她。
“……喂?”
齐厌竟然还不死心。
仿佛于无形中跟她对峙上了。
温皎抿直唇线,默默数着,耳边流过的空气忙音。
低头,近乎凌虐般按压自己的指甲。
忍不住想,齐厌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无聊的固执狂?
一阵死寂。
“喂。”
问到第五遍,电话那头,男人语气明显不耐,“请问哪位,还活着,麻烦说一下话?”
“……”
温皎猜他耐心已到极限,马上就要挂电话了。
甚至可以想象到,隔着屏幕,齐厌蹙起眉宇,满脸不悦的画面。
闹剧终于要结束。
温皎不由松了口气。
女警员见温皎握着手机,坐在那里半晌不说话,还以为她遇到什么难处。
毕竟刚回国,诸多不便,能理解。
警员转过椅子:“温女士,要不我们派车送你?”
声音不高,却也明明白白,传到手机那头。
那头果然安静了。
连呼吸声都没了。
“……”
见被戳破,再躲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温皎索性承认:“我是温皎。能不能麻烦你,来警局接一下我?”
她故意笑得很轻松,完全不在意的语气。
赌齐厌听到她名字,会直接撂电话。
没办法,两人分开得实在太不体面。
他肯定是记恨她的。
众人都以为,温皎是嫌弃齐厌是个穷小子,才于出国前夕,迫不及待和他分手。
或许连齐厌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谁曾想,昔日的穷小子,竟是房地产龙头老大齐连生的独子。
更没人想到,短短五年时间,齐厌成为了南城最为炙手可热的新贵,无人不去巴结。
老熟人们都坐等温皎回国,看她被打脸。
温皎心境如何,在此刻倒不那么重要。
她唯一能确定以及肯定的是!
自己现在、只想、赶快、被挂掉!
然而。
陡然沉重的呼吸声,透过漆黑手机屏幕传来,贴近她的耳膜。
温皎手指一抖,碰到免提。
“……哪个警局?”
男人喑哑的声音乍然放大。
温皎头皮发麻,甚至能想象到,他绷紧下颌线时的冷漠眼神。
齐厌不高兴时,总会这样。
答案就在嘴边,但温皎说不出口,甚至有种想逃避扔手机的冲动。
果然,前任最好的作用,就是安静躺在通讯录一隅,永不诈尸。
要不还是挂了吧?
自己走路回公寓也行。
——她已经完全忘记重新给债主韩子墨打电话的选项。
温皎正纠结,女警员看她一脸朦胧醉意,本着助人为乐心态,看了眼备注,报了地址:“齐先生是吗?我们这里是江圣区紫金路……”
另一位女警员,乘隙上前,好心给温皎递了杯热水暖手。
温皎道了谢,抱着热水发呆。
不由猜想,齐厌究竟是好心打算来救她?
还是亲自来警局灭掉她?
*
半小时过去,天已经黑透,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幽蓝。
雪势渐收,玻璃上一层雾气。
外面的人推开玻璃门走进来时,温皎手中的水,早已冰凉。
她若有所觉抬头。
青年黑色风衣上落了雪花,手里提着公文包,风尘仆仆。
伴随他大步走近,往昔惊艳的少年容颜,也在记忆里逐渐褪色平凡,变得陌生。
温皎眉梢蹙得更紧。
越看越不对劲,内心疑窦丛生。
齐厌整容了?
不仅整容了,身高也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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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记错的话,189的净身高,没那么平易近人吧?
直到青年走到她面前,微笑开口:“请问是温小姐吗?我是齐先生的助理,姓徐。他叫我来接您。”
温皎:“……”
破案了。
齐厌既没好心到不计前嫌来接她,也没打算亲自来灭掉她。
他压根就没来。
派了个助理,算了清两人之前的孽缘。
挺好的。反正两人早该回归各自生活,把对方这种人生污点,彻底剔除。
温皎深吸一口气,明艳五官随着笑意舒展开来。
“是我。走吧。”
与漂亮到具有攻击性的长相不同,温皎的声音,带着南方人独特的软糯,弄得年轻助理都不好意思了。
跨出警局时,助理贴心提醒:“温小姐,小心脚下台阶。”
他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差点绊了一跤。
温皎礼貌道谢。
两人疾步穿越马路,朝停靠在对面的白色车辆而去。
老旧的暖黄路灯下,雪花零散几枚,缓缓飘落,有种偶像剧特有的氛围。
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客套交谈着,路过一辆停在路灯下,无人问津的纯黑车辆。
车停在那里有一会了。
车身上,躺着一层薄薄雪花,仿佛与冰雪世界融为一体。
助理欲言又止,一度回头,打量那黑车连号的车牌好几眼。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茫茫雪色中,助理颇有绅士风度,替温皎拉开白车的后车门。
温皎扶着车门,灵巧钻进后座,系好安全带。
车内暖气很足,暖得她周身冰雪都融化了。
“温小姐,您现在住哪里啊?”助理语气温和。
温皎道了地址,劳烦助理将她送到新苑楼下就成。
*
远处两人上车后,那辆温皎以为没人的车辆,车灯忽然闪烁。
车身下,一对天使之翼徐徐展开,如梦似幻。
是辆黑色迈巴赫,贵气逼人,无声彰显车内人的身份。
车窗缓缓降下。
缭绕白烟中,露出男人半明半昧的容颜,偏头望着远处,情绪不明。
男人五官深邃,鼻梁高挺,英气逼人。
直到助理的车驶远,齐厌才收回视线,摁灭烟头。
冷风打在脸上,有种警醒意味。
齐厌从红丝绒盒子里,取出一枚东西,神色晦暗。
他仰头靠在座椅上,手臂盖在额头上,半垂眸盯它许久,眼眸亮如寒星。
不知在思索什么。
雪渐渐停了。
扔在副驾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齐厌看也没看,接起电话,下意识道:“我是齐厌……”
声音卡了壳。
他意识到,以后再也用不上这样愚蠢的开场白,暗自笑笑。
徐助理欢快的声音传来:“老大,不辱使命,人已安全送到!”
“知道了。”
徐然正想请示,刚刚在警局外看见的熟悉车牌号,就被对方毫不留情挂了电话。
“嘟——”
盯着漆黑手机屏幕,徐然只觉得。
人生真是莫名其妙。
远处高楼灯光变换闪烁,如这座城市一般,格外有风情韵味。
警局旁的路灯下。
车内人做了个惊人举动,压在车窗框上的手臂,将一枚东西随手抛掷。
空中划出一道明亮耀眼的银线。
那枚东西坠到坚硬地面,弹跳两下,发出微弱响动。
这点动静,很快被汽车启动的嗡鸣声盖过。
车窗升起,主人毫不留恋,绝尘而去,疾驰驶入五彩霓虹的高楼大厦间。
路灯下,被遗弃的东西似乎意识到,不会再有人回头寻找它。
又不甘心弹跳了一下,最后顺着缝隙,落入下水道。
那是一枚,璀璨夺目的钻戒。
2. 相逢
南城冬季短暂。
雪花还来得及没落地,刚到半空,就被日光融成春季第一场雨。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终于放晴。
渡过回国后短暂的迷茫期,温皎顺利在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就职。
DA公司放在国内,还算小有名气,薪资也开得大方。
“温小姐,说实话,您的外貌优秀到出乎我的意料,履历更是。名校毕业,师从行业领军人物Mila女士。”
听闻有海归,组长周明新亲自来面试。
观摩这个年轻靓丽的女生良久,周明新不解,“但容我冒昧问一句,为什么会这么年轻,就想回国发展?”
或许主攻科研方向,周明新对国外环境,有种近乎狂热粉的崇拜。
他并没有质疑与恶意,单纯好奇。
但对面试者来说,这实在是个有些刁钻的问题。
是能力不够?
抑或眼界太短?
温皎相信,这两者,都不会是对方想听的答案。
于是微微笑道:“因为我是南城人,从小在这里长大,我的导师也是。对于我回国的决定,Mila老师也表示支持。或许每个人都有份乡愁,只是我的,恰巧发作得比较早。”
周明新被她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
下午人事就发来offer,通知温皎第二天直接入职。
以通俗视角看待,药品研发是个枯燥乏味的工作,日复一日,泡在实验室。
平常忙起来,那真是昏天黑地,作息颠倒。
到了下班时间,小组成员零零散散离开。
费婷活动僵硬的躯体,离开实验台,朝温皎走近:“终于下班了,我的脖子都要断了。”
见温皎还戴着护目镜,她凑上前小声道:“姐妹你也太拼了。那王扒皮真是个吸血鬼,这么压榨优秀人才啊!”
王扒皮大名王志远,是生物方向空降来的副总,也是温皎顶头上司。
温皎这里弄得差不多了,只差一些数据汇总。
听见费婷吐槽,她摘下手套,转头微笑:“交完这期任务,就能清闲些了。”
两人来到更衣室,脱掉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衣服。
费婷突然想起:“诶,你明天不是要和王总去F大,开研讨会吗?”
温皎一愣,旋即恢复如常:“是有这回事。”
她这两日忙着选菌实验,搞得晕头转向。
上周就找过王志远请假,但他不批。
还意有所指,年轻人刚来公司,就是要多锻炼。
温皎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缺钱,也想把第一份工作干好,凡事能忍则忍。
比如王志远莫名把她调到他手底下,又莫名的隐晦恶意。
走出更衣室,两人并肩走在白得刺目的廊道,朝旋转玻璃门而去。
“这种时候,就不得不羡慕一下,跟着领导层混的好处了。”费婷感叹。
温皎失笑:“周六加班开研讨会,有什么好羡慕的?”
回来还有一堆报告要写。
费婷环顾一圈,神秘道:“南城最优秀的钻石单身汉,你知道是谁吗?”
见温皎一脸茫然,费婷似乎对她空有美貌却孤陋寡闻的行为感到极度悲哀,遗憾摇头:“齐厌啊!尽闻集团CEO,二十多岁就登上时代周刊的男人!真是又帅又年轻又有钱,万千少女的梦想啊!”
费婷作捧心口状。
温皎一言戳破她的幻想:“少女,下期实验方向讨论出来了么。”
费婷一瞬萎靡,斜看她一眼:“女人,你怎么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温皎但笑不语。
浪漫啊,那是有钱人干的事。
她现在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
费婷八卦道:“说起来,你本科也是F大的吧,你们还算校友。温姐姐,你有没有亲眼见过齐厌,是不是和照片一样帅?”
费婷就是这样,有事温姐姐,无事小皎皎。
温皎默然,笑着揭过。
萧索的风刮过街道,吹得她头脑有些昏沉。
*
隔日早起,温皎才发现,自己额头滚烫,有点发烧了。
DA出席这次研讨会的,一共四人。
除了温皎,其余三人都到了。
见温皎戴着口罩出现时,王志远满脸不悦,哪怕她说明原由,他仍旧臭着一张脸摆谱。
温皎无奈,又将浅蓝色口罩拉高了些。
寻思等研讨会结束,再去医院开点药。
到了F大会场,研讨会还有半小时才正式开始。
一众西装革履人士,站在场外大厅流连,欣赏名校风光。
时不时点头夸赞两句,像在五光十色的舞厅评鉴名酒,明码标价。
王志远早忙着和一众大佬结交去了。
虽然是个关系户,但能混上副总的位置,王志远还是有点本事。长袖善舞,很懂社交窍门。
身边带的助理,就是身份门面。
他今天特意点名带温皎,就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能给自己长面子。
结果温皎戴着口罩,连妆都没化,可把他气得不轻。
同行两名年轻人,都朝温皎投去怜悯目光。
王志远叹气,也不讲什么风度,直接把几人份的文件,一股脑扔给她抱着。
随即,他带着另两个周正帅气的小伙离开,把温皎晾在原地。
大厅内,有不少学生志愿者,穿着红马甲维持秩序。
温皎站的位置,是报告厅入口附近,背后刚好是长廊照片栏。
照片栏上,张贴着近代名人,历届优秀校友。大多都是黑白照片,很有年代感。
正数过去第六位,是个与众不同,格外年轻的男人。
温皎抱着快抵到下巴的文件夹,在他面前驻足。
照片偏写真质感,男人黑色西装,深眉挺鼻。镜头角度偏低,线条清冷的脸容显得倨傲疏离,毫无亲和之意。
尤其是那双冷淡目光,像是穿透镜头,呼之欲出。
帅气的长相,就是比之当红男明星,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照片栏下方有简介。
温皎略过大篇幅索然的优秀履历介绍,目光定在右下角最后一行——尽闻集团创始人:齐厌。
名字和他这个人一样,傲慢感十足。
肩膀忽然一痛,温皎被人撞了一下,怀里文件夹大片散落,她连忙蹲下去捡。
动静很快吸引小部分人的目光。
志愿者上前来帮忙,温皎连声道谢。
见有人解决,众人便收回注意力,不再关心。
糟糕的是眼尖的王志远,注意到这边。
他本就不满温皎生病的事,终于找到正当借口,准备过来训人。
“怎么回事?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急杂逼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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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发烧带来的不适感,所有情绪堆积,让温皎不由加快手中动作。
她感觉下一刻都要急晕过去了。
忽然,原本嘈杂的大厅,气氛猛然陷入沉寂,静默无声。
周围起伏的交谈声停止,怒气冲冲的脚步声也没了。
一切都静止了。
温皎若有所觉偏头,连身旁帮她捡东西的志愿者,都顿住动作,看向前方。
顺着志愿者的目光,温皎抬头看去。
惯会审时度势的王扒皮,都赔着笑脸调转方向,信步向前,冲走进来的男人热情打招呼。
“齐总!”
不过,那点声音很快被淹没。
更多人挤过去,热闹空前高涨,几乎把大厅顶掀开。
“齐总好,慕名已久!真是巧,能在这里碰上您!”
被众人簇拥的男人,徐徐而来。
温皎不禁朝他投去目光。
大概天气不是很暖和,他深色西装外还套了件黑色长风衣,身长鹤立,丰神俊朗。
不是很正式的打扮,倒像临时起意,赶来的。
温皎转头,身旁照片栏上的少年,与来人生着同样凉薄的眉眼。
三月春光乍泄,容貌相似的少年与青年,在这一刻交汇,熠熠生辉,共同繁荣。
这几年来,他样貌变化倒不大。
无非是头发剪短了些,褪去少年时期的桀骜散漫。
情绪也更加内敛,让人更加捉摸不透。
不变的是,不管身处何处,他总能占据绝对的视觉中心。
周围很多要与他握手的人。
齐厌连笑意都浮于表面,伸手回握,一触即分。
——这洁癖,倒是半点没治好。
温皎记得大一刚认识的时候,他靠在楼梯转角,眼睛藏在碎发下。像个自闭症,等了她半天。
最后,为了避免和她共撑一把伞,产生肢体接触。
他一个人走进了暴雨里。
也不知道这么别扭的人,是怎么克服心理毛病,每天和这么多人打交道的。
一群喜怒不形于色的医药界大佬们,早就忘记研讨会的事,一心想着和尽闻集团牵桥搭线。
随着越来越多人拥过来,齐厌淡声道:“不好意思,我今天是来找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私人时间,不谈生意上的事。
有礼却疏离。
和他这个人一样,冷淡至极。
忽然,他目光一凝,若有所觉朝温皎的方向看去,迎上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他显然看见了她。
——格外整洁的大厅,就她那里一地混乱。想不注目都不行。
隔着人群,遥遥一眼的打量,令温皎不寒而栗。
她脊背绷直,赶紧埋头捡资料。
期待脸上口罩够严实,让这狼狈的时刻,赶紧过去。
“齐总?”察觉他脸色瞬间阴沉得吓人,旁边的人疑惑道。
齐厌并没有看他,脸上逢场作戏的浅浅笑意,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说罢,他在众人惊奇目光下,迈开步子,朝长廊而去。
有志愿者的帮助,温皎总算捡完一地资料。
她几近慌乱站起身,却发现那令她浑身寒栗的目光主人,已经大步朝她迎了过来,衣摆生风。
霎时间,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忘了。
3. 不识
该说“好久不见”?
还是多谢他上次警局不计前嫌?
温皎心里一团乱麻。
算起来,这应该是分开五年来,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疯狂涌上来的情绪,像细碎的玻璃渣。
温皎根本不敢对视来人的眼睛。
齐厌阔步而来,离她越来越近。
温皎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按捺住从心底升腾而起,想逃避的冲动。
算了。
分手的又不止她一个。
就在齐厌离她不到两米时。
温皎身后报告厅,款款走出一名女子,白色大衣下是及足踝的长裙,优雅美丽。
女子自然上前,挽住了齐厌的手臂:“等我很久了吧。抱歉,有事耽误了,没来得及去接你,你别生气。”
依赖的模样,完全就是甜蜜期的恋人。
齐厌停住脚步。
低下头,目光凝滞一瞬,落到被挽住的那只胳膊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
温皎感觉,他身形有些僵硬。
又偏过脸,抬起单薄的眼皮,不动声色审视她一瞬。
也许是错觉。
因为在温皎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掠开视线。
“怎么了?”女子意识到不对劲,“认识?”
无法从齐厌那里寻得答案,女子转而望向温皎。
后者抱着大摞文件夹,极速低头,避开她探知的视线。
思绪快过下意识的反应。
温皎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
都分手五年了。
还有什么好避嫌的。
等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决定一笑泯恩仇,淡定和两人打招呼时,齐厌已经没耐心等她了。
头顶,是他轻描淡写的声音:“不认识。”
不认识。
温皎一愣。
也对,齐厌向来说一不二。
说好老死不相往来,真就没什么必要打招呼了。
齐厌抽出胳膊,虚扶了一下报告厅入口的方向,示意别站在这里,先进去。
白衣女子却没动。
温皎以为自己挡了他们的路,后让一步,退出足够空间,低声道了句“不好意思”。
齐厌没应,模样冷矜。
倒是他身前显得身材娇小的女子,冲温皎投以笑意。
没有阻碍,这对形貌气质同样出挑的璧人,一前一后,走进报告厅。
助理徐然落后两人一步,眼尖认出温皎,拎着公文包,步履未停。
迎着温皎茫然的视线,冲她点头致意。
眼前姑娘身形纤瘦,显得米色毛衣格外宽松,戴着口罩,几乎遮住大半张脸。
第一次见面时披散的褐色长发,也用缀着两朵小花的橡皮筋扎了起来。
按理说,徐然早不记得她了。
毕竟警局一面之缘,都过去快两个月了。
但那双清亮的眼睛,属实令人过目难忘。
此刻呆愣着,映进窗外湖泊的颜色,水光潋滟,倒真像黑曜石般夺目了!
徐然几乎一眼就认出她。
那个住在双禾新苑的女生。
等三人身影彻底消失进报告厅,温皎才脱力般,后退半步,倚在刷得洁白的墙上。
身旁照片栏上的少年,内双是道很浅的褶子,眼神淡漠。
隔着玻璃,与她同站一列,如同古希腊童话中的天神审判,直白,残忍。
大厅那边。
人群纷纷感叹:“那是乔氏集团的千金吧?早就有所耳闻,和齐总真是登对。”
“听说两人感情稳定,好事将近呢。”
算起来,他们也该修成正果了。
温皎感觉周围很吵,她每个字都知道,却就是隔着一层纱,听不真切。
“乔薇?”
温皎第一次见到乔薇,是在齐厌初中的毕业照上。
照片第三排,少年一身蓝白条纹的校服,眉眼冷淡。
连晴好熹光,都无法软化神色半分。
也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位置。
毕业照上,齐厌旁边站了个栗色短发的女孩,笑容格外灿烂,左侧有个梨涡。
和他一看就很亲昵。
那时候温皎胆子也大,一时好奇,指着下方姓名栏,偏过头问他:“她就是你邻居家的妹妹吗?”
齐厌坐在旁边看书,随意扫了一眼:“不太记得。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直到那场雪夜。
她亲眼目睹他们二人,在街头相拥接吻,才意识到自己当年问的话,有多冒昧多余。
就算之前乔薇是他口中的“不太记得”。
此后,她也会有一生的时间,被他记住。
*
研讨会快要开始。
大厅众人,纷纷朝入口涌来。
站在门口的温皎,也被裹挟,挤进那方令她难受的空间。
齐厌和乔薇坐在前排。
会议前半程,梨涡女孩会不时弯起眸子,一脸甜蜜,凑到他身旁,小声说两句。
男人总会侧过半张脸,极有耐心,微笑回应。
后半程,温皎就不知道了。
她已经学会自动避开那一块区域。
*
研讨会结束,温皎起身,跟随人群离去。
她注意到,齐厌和他身边的女子,位置早就空了。
两人不知何时离开的。
倒是王志远一反常态。
返程路上,破天荒体贴起下属,让开车的小伙子,先送温皎去医院。
王志远:“周末好好休息,不要记挂工作上的事。”
温皎心底讶异,道了声谢谢关心。
确实不能再拖。
要是脑子烧坏,她就没法再为社会健康工作五十年了。
温皎嫌麻烦,没挂点滴,只拿了退烧药,回去睡了一觉。
第二天是周末。
早餐温皎热了三明治,慢吞吞啃着,一边点开手机微信。
林厘:盐盐,新上的电影去看吗?
盐盐不是温皎的小名,只是身边亲近的人喜欢这么喊她。
温皎下意识想问什么电影。
又想起最近一大堆事等着处理,实在没什么心情。
刚准备回绝。
林厘:就是最近很火的那部初恋电影。
林厘:说起来,韩子墨是不是要回南城?
这些日子韩子墨忙着毕业和家族企业的事,一直在两头跑。按照势头,林厘还以为他会定居国外。
温皎手指一顿。
盯着自己无饰的手腕,总感觉忘了点什么事。
温皎:可能吧。
温皎:但他没和我提过。
三人算是发小,小学初中都同校。
但人生很长,有的人,走着走着就疏远了。
林厘:我当年一直以为,你俩背着我谈恋爱呢!
林厘:大学时韩子墨出国,是不是送了你一根手链?一直见你戴着,就没摘下来过。
温皎咬完最后一口三明治,打了几个字,看着输入栏的“也不是,那手链——”
忽然,她猛然意识到,手腕上什么也没有。
她赶紧俯身找手链。
不出意料,桌下什么也没有。
温皎神经抽痛,想起昨天在医院挂号就没看见。
大概率掉在了F大。
赶紧换衣服出门。
周末校园路上没什么人,温皎赶到报告厅时,里面坐满了新的观众。
主持人声音很是澎湃人心。
温皎没有贸然进去。
见门口坐着两个红马甲的志愿者,快步走过去:“你好,请问这里,昨天有捡到一根手链吗?银色的。”
她来得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姐,又是你啊!”旁边男生一脸惊喜,挤到了温皎面前。
见温皎没认出他,男生提醒:“昨天我帮你捡文件来着,后来别人有事,把我叫走了。”
这下温皎想起来了:“我记得,谢谢你啊。”
想起温皎来意,男生诚实道:“昨天我是最后负责检查会场的,但没看见什么手链。”
“不过你别着急。”男生说,“我们捡到失物,一般会直接交到教务办那边,就北门那栋楼。这两天下午张主任都在教务办,我陪你去问问吧。”
他喊来另一个男生,顶替自己的任务。
温皎下意识拒绝:“太麻烦你了。我以前也是F大的,我自己去吧。”
“原来是学姐啊。”男生更加热情,“我叫章时,立早章,时间的时。临床医学的。”
温皎没接话。
南城春季多雨,等两人赶到教务办时,天已经阴沉沉一片。
站在电梯门口,温皎盯着电梯,从负一层缓缓爬上来。
章时在一旁介绍,F大这两天忙着招待知名校友,为百年校庆做准备。
温皎没太注意听。
刚想说点什么,以至不让气氛太尴尬,“叮”的一声,面前电梯到达一层。
银色金属门在她面前缓缓拉开。
霎时间,温皎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语言系统通通失灵,想不出任何词,来形容这充满戏剧性的一幕。
电梯里站着的,正是齐厌。
他高而显眼,带着年轻人独有的利落轮廓,又不显得过分单薄。眼神本来游离散漫着,却在与温皎视线交汇的一刻,发生奇妙反应,聚焦盯住她。
有种不动声色的施压感。
从他细微的神色变化中,温皎知道,他认出了自己。
却没有打招呼的意愿。
他应该不那么乐意看见自己。
毕竟都和乔薇在一起了。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但复杂情绪作祟,使温皎完全忽视了他们。
身旁的章时倒很坦然,向里面一个中年老师打招呼:“张主任好。”
温皎回过神,几乎被古怪氛围逼着走进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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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忘记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反应。
只记得出了电梯,拐角处走出来一位女老师,说手上有急活,临时叫走章时帮忙。
*
张主任明显有事要忙,得知温皎来意,连忙让同办公室的年轻女老师接待。
交代完,他快步走进隔壁的会议室。
女老师想起来:“昨天好像是有保洁阿姨说,捡到了手链,就放在这里。”
温皎稍稍松了口气。
看着女老师拉开抽屉,翻找了一下,没找到东西。又拉开另一侧,继续翻找。
失物杂七杂八,里面手链倒有一两条。
不过就是没有温皎掉的那条。
女老师说:“要不等张主任回来吧,或许他放在其他地方了。”
无奈,温皎只能坐着等。
外面天色更阴沉了,温皎没带伞,不想在这里待太久。
坐了一会,起身来到走廊,温皎盯着隔壁会议室出神。
为了方便进出,门虚掩着。
能听见里面的人相谈甚欢。
章时回来,见她还没离开,有些意外:“学姐,你是在等我吗?”
“……”
温皎硬着头皮说,“我等张主任,他在开会。”
实在待不下去,温皎只能拜托章时帮忙留意,自己明天再跑一趟,改天请他吃饭。
章时身材高大,面容白净,跟个小姑娘似的秀气。
一看就是家里保护得很好的类型。
“学姐你太客气了,还是我请你吧。”
温皎完全没有那些旖旎心思,正色道:“麻烦了,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
墙体隔音效果很好,但没关门,要是仔细留意,还是能听见一些声音。
会议室内,齐厌忽然开口打断面前人长篇大论的奉承:“稍等一下。”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眉心蹙了起来,“要不今天先聊到这里吧。我还有些事,之后的校庆捐赠事宜,会由我的助理来详谈。”
他站起身,张主任连忙送到门口。
一走出去,就撞上门外的两人。
齐厌视线未停,谢绝相送。
仿佛根本没看见两人,接了个电话,径直从另一侧离开。
看见温皎,张主任才想起还有人在等他。
通过温皎的描述,张主任表示有记忆,前往失物招领台翻找。
这回很幸运,终于在最下层找到那条手链。
解决完事情,张主任松了口气:“小姑娘,重要的东西,得收好啊。”
温皎接过手链,连声道谢。
*
拿到失而复得的手链,吹着湖畔冷风,温皎想起早上林厘说过的话。
——见你戴着,就没摘下来过。
——我当年一直以为,你俩背着我谈恋爱呢!
虽然最开始,手链是韩子墨送她的新年礼物。
但后来,是另一个人,赋予了钻石手链更特殊的意义。
让温皎从不离身,携带了整整七年。
想到刚才齐厌视若无睹的眼神,温皎觉得有些闷。
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
“同学们好,我是咱们临床医学,临床一班的班主任。”
讲台上的老师,年纪不大,头发却不多。
一看就是深受患者信赖的类型。
“不过你们大一可能不常见到我,大二才会有我带教的课程。”
下方顿时唏嘘一片,躁动起来。
班主任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留下“朱茂”两字。
后面连着一串电话号码。
“生活上的事,找辅导员。其余急事,电话联系我。”
温皎赶紧拿出纸笔,认真记下来。
朱老师撑着讲台,扫视下方激动的人群:“这样吧,看大家这么热情,也上来做一下自我介绍,顺便把班干部选了。”
众人顿时安静如鸡。
挤满人的教室,死一样寂静。
凉风穿堂,空调费都省了。
“没人主动?”
朱老师不慌不忙掏出点名册,会心一笑,“那行,按照学号来吧。”
“一号,齐厌。”
没人应答。
“齐厌!”
又叫了一遍。
还是没人上去。
“齐厌没来?”
朱老师的镜片反了下光,语重心长,“同学们,虽然成绩好,才能考进咱们学校。但那只能证明你们以前很优秀,不能因此而骄傲懈怠,比如齐厌同学——”
虽然是第一名考进来的。
但以后要敢在他任教的课上跷课,就别怪他平时分直接打到不及格。
朱茂话没说完。
“到。”
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应答声,清澈干净,辨识度非常高。
日光斜移,林荫的枝影,在此刻投进教室里。
温皎初入大学校园的紧张情绪,都被这不急不缓的声音抚平。
4. 初见
某一瞬间。
温皎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去过的老家,摸到了大树下,那口清凉的古井水。
令人安心的熟悉感。
想来,这会是个好相处的同学。
温皎心念微动,不由生出亲近之意,微笑着看过去。
——然后,她就被惊住了!
其他人显然也被震住。
集体朝门框外的人,投去仰望目光。
那人情绪冷淡,很没诚意道:“抱歉,老师,我迟到了。”
“进来吧。”朱茂站直了些。
少年挎着书包,个子高瘦,气息冷然。
这么热的天,他还穿了件黑色挡风外套,拉链拉到最上方。碎发飒飒,眉眼恹恹。
在众人一致的目光下,少年迈着步子,悠悠上台。
他个子太高,一踩上去,顿时就把旁边的朱老师压矮一截。
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像冷水滴进油锅里,温皎听见后面人在私语。
“我靠,这哥们牛逼呀。”
“染这么骚的颜色,要去当偶像练习生出道啊?”
“我承认,他是比我略有姿色……”
“看见没?”室友也用手肘推了推温皎,似笑非笑,“那头发,要把人眼睛闪瞎了。诶,就跟你这手链差不多闪。”
“你这手链挺贵的吧?”
孟萌家里搞金融的,虽然看上去没个正形,实际把人扫一眼,就能断出对方大概层级。
温皎回过神,盯一眼自己的手链,先点点头。
又摇摇头。
她视力5.0。
那头银发存在感这么强。
能看不见吗?
至于手链,是韩子墨出国前送她的,她也不知道价格。
模棱道:“还好吧。”
“你吃可爱多长大的吗?”
温皎:“啊?”
“没什么,夸你可爱呢。”孟萌憋笑。
没一会,她又开始生无可恋:“唉,早知道有人这么拽,开学敢顶着一头银毛报道,我就不把彩虹色的头发染回去了。”
高考完放飞自我,染奇异发色的人不少。
敢堂而皇之留到开学的却不多。
温皎:“……”
从小就是乖乖女的温皎,不知如何接话。
她头发天生深褐色,带点自然卷。
家里不允许她染头发扎耳钉之类的。
倒是朱老师比较淡定,扶了扶眼镜,默默退到台下。
把舞台留给身边的高个子少年:“做下自我介绍吧。”
少年眼角耷拉着,看着没什么精神,像是没睡够,被强行拖来了学校。
“我叫齐厌。”
众人伸长脖子,等着他下半截。
在人还没出声的间隙,已经主动替他脑补了一大堆:
“我曾经打过群架。”
“捶过老师。”
“还撕过同学的作业。”
……
毕竟他看起来很拽。
像传说中,叱咤风云的混混校霸。
众人等了半晌。
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已经说完了。
齐厌显然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见黑板上留有“朱茂”两字,他也拿起粉笔,潇洒写上自己的。
然后把粉笔精准投回了白盒子里。
看上去,更像个刺头了。
朱老师尴尬咳了两声:“没了?那就下去,找个位置坐下吧。”又随意找了个话题关心,“齐厌同学啊,怎么第一天就迟到?”
高瘦少年径直走向后排角落,放下书包,面无表情道:“被家里赶出来了,没钱。走路来的。”
“……”
又惨又牛逼的。
底下鸦雀无声。
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
朱老师本来都乐了,以为齐厌在开玩笑。
又看一眼坐在后排的少年,碎发盖住了眼底情绪,浑身气息收敛。
半点不像在逗人玩的样子。
于是清咳两声,正色道:“同学们,这就是老师接下来要讲的事。你们知道你们生在一个多么幸福伟大的时代吗?为了让大家不因经济困难而辍学,国家特意设置助学金……”
在众人笑闹提问时,温皎悄悄回头,看向独自坐在角落的银发少年。
阳光透过窗户,洒到银发上,如星河倾落。
少年根本不在意外界声音,下颌微收,埋头整理包里的电脑和数据线。
结合他刚才说的话:“没钱。走路来的。”
——也许,这就是他全副身家。
或许是对别人目光过分敏感。
他停住动作,皱眉看过来。
一瞬间,温皎从他眼睛里,看见收敛不住的不耐烦。
吓得赶紧转回头,唰的坐得笔直。
整节课,连竞选班干的时候,温皎都控制住视线,没敢再往后排角落瞟一眼。
隔日下午,辅导员赵文把温皎单独叫到办公室。
九月的天空,澄净如画。梧桐树繁茂,送来阵阵清浪。
温皎走路慢吞吞的,怕晒,特意带了把伞。
夏天穿得薄,温皎到的时候,纤细胳膊露在外面,被阳光蒸了一路,白得近乎透明。
“赵老师,您找我?”温皎语气忐忑。
赵文正在和周围老师聊天,见人到了,亲切开口:“你就是温皎吧。快过来坐下,别站着。”
见温皎拘束,赵文连忙给她倒了杯水:“别客气,你妈妈都和我提过你了。”
温皎不可置信,诧异抬头。
赵文并未察觉异常:“说起来还真是有缘分,孟老师是我弟弟的班主任。我那弟弟刚上高中,人又顽皮,管起他来,可真是费事……”
温皎感觉剩下的话,都被枝头雀鸟吵远,听不清了。
——赵文口中的孟老师,名叫孟艺丽。
是温皎的母亲。
从小到大,总是这样。
她去任何地方,遇见的每个熟人,好像都是父母的眼线。
牵制住傀儡般的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温皎的目光,一点点黯然。
九月天气最是多变,刚才还是艳阳天,转眼间,就阴凉了。
雨丝斜扫玻璃,在窗框的缝隙,积了一滩水渍。
温皎轻声开口:“赵老师……”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笃笃”敲门声。
“请进。”赵文坐直身子,恢复不苟言笑的模样。
温皎顺着望过去,门外站着个高瘦的少年,一头银发。
那身黑色外套洇出深色云团,袖口的水,顺着指尖往下滴。
明显是淋着雨来的。
温皎赶紧起身,给他让出位置。
少年挺拔的身影立在办公桌前,却没有坐下的打算。
赵文不等他开口,不耐烦道:“怎么又是你?我都说过了,你的情况申请不了助学金。”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皎感觉空气有一瞬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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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抬起视线,蹙起眉梢,看向了旁观者温皎。
温皎莫名想起课堂上,那不友善的一眼。
吓得赶紧收回视线。
内心有些懊悔。
或许她刚才应该避出去的,不过赵文开口太快,没给她任何缓冲机会。
总之挺尴尬的。
“你这同学怎么回事?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在这里和我耗时间也没用。”赵文声音冷硬,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温皎看见,少年握紧拳头,揣进了挡风衣的兜里。
头顶响起的声音,平静得没有起伏。
“我先走了。”
连个称谓也没有,不知道在和谁说。
他转身就走,行为挺没礼貌。
但赵文也不觉得奇怪。这种开学就特立独行、染奇异发色的学生,不是什么好苗子。
温皎磨蹭了一会,也告辞离去。
带上门离开的时候,隔着缝隙,还能听见赵文不屑的语气:“有的学生,年纪轻轻,就想着骗国家补贴……”
温皎在走廊窗口站了一会。阴云更加大朵,天幕扯上了遮光布。
估摸着齐厌已经走远,她才拿起伞,磨蹭下楼。
阴雨天,楼道昏暗。
年久失修的灯忽闪忽闪,温皎不由想起恐怖片氛围,捏紧伞柄,只想快速通过。
转角处,惊雷乍响,惨白的闪电穿过窗格透进来。
一只手凭空伸出,挡住她的去路。
温皎短促惊呼,后退一步,背抵在不锈钢扶手上。
这才注意到。
那只手修长,指骨明晰。
没想到还能在楼道遇上他。
“喂。”声音低而哑。
少年朝她扬了扬下巴。
温皎很识时务,赶紧做出摸兜动作。
摸到裙子时,才想起,兜里揣着二十块钱的裤子,已经被她换下来了。
温皎:“……你能不能——”
宽限她半天?
话音未落,就被少年打断:“你手链掉了。”
他摊开手,指节瘦削匀称,肤色冷白。
银链缀着钻石,在雨雾中漾出涟漪。
温皎愣愣接过,温吞道:“谢……谢啊。”
少年转身前,忽然皱眉问她:“你刚想说什么来着?”
温皎握着掌心一点点发烫的手链,想到自己之前的误会,有些歉然。
突然被他惊醒。
下意识编了个借口,顺着说下去:“——能不能,把你联系方式给我?”
齐厌:“……”
温皎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多蠢的问题。
老朱上午刚拉了群,群里就有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要是她遇到这种情况,都得感叹一句。
真是拙劣的吸引注意力的方式啊。
“走了。”
他迈开长腿,往楼下走。
看着外面的雨,温皎追在后面:“要不我撑你回去吧?”
少年侧脸清冷:“不必。”
身形冷峻,格外不近人情。
他盖上帽子,走入濛濛烟雨里,像中世纪特有的阴暗色调油画。
温皎一直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过他。
后来才发现,他只是习惯孤僻,不喜欢与人接触。
其实齐厌对待生活之外的人,一直都不是很在意。
或许他早就忘记。
曾经有个女孩,让他伤筋动骨。
经年难愈。
5. 聚会
手链锁扣部分坏了,温皎顺手装进钱夹,准备有时间再拿去修。
F大坐落在郊区,等回到双禾新苑,天已经擦黑。
温皎租的房子在师范大学附近的居民楼,一梯两户,墙上偶尔有小孩子涂鸦。
爬上三楼,她抬起指腹按在门把手上。
“已开锁。”
指示灯绿起。
温皎却顿了一瞬。
深褐色的防盗门脚上,入户位置多了一泼鲜血,红艳艳的刺目。
温皎额心直跳,蹲下才发觉,刺鼻气味源自脚下。
——有人往她门前泼了油漆。
“……”
这段时间,温皎时不时就遇到这种恶作剧。
腐烂的菜叶、死掉的老鼠、菜市场捡来的臭鱼烂虾,都往她门前扔。
搞得温皎神经很脆弱。
起先温皎让房东帮忙查监控,但做这些的人,貌似都有正当理由,要不就是垃圾掉了,要不就是小孩子顽皮。
总之他们互相不认识,保证下次注意。
连追责都不知道该找谁。
温皎累得不行,真是没心力计较这事了。
跨过那滩暗红的“血迹”进了门,扭转旋钮反锁。
*
周一上班。
王志远把温皎单独喊到办公室。打了半天太极,终于言归正传。
“小温啊,我这人平时心直口快,你们也是知道的。”王志远说,“但这也不是针对谁。其实我啊,是真心把你们当成家里小辈对待,恨不得个个委以重任!”
温皎有些沉默。
但她本来就是个好脾气:“我知道的,王总。”
知道领导一般缺什么,才最喜欢吹嘘什么。
“那你们有什么事,可别瞒着我。”
王志远笑容狭促,鼻根的细纹堆叠起来,“周六研讨会,你和齐总,是怎么回事啊?”
“……”
原来是因为这个。
温皎老实交代了:“没记错的话,齐总貌似是冲着乔小姐去的。我只是恰巧,站在了他们两个人中间。”
“真的只是这样?”
不然还能怎么样。
温皎也想幻想,海啸袭来、火山爆发、小行星撞击地球,调动肾上腺素,继而产生多巴胺。
麻痹自己接受,齐厌是冲着她来的。
但明显不存在这个可能。
王志远狐疑看她两眼。
见温皎神色坦然,完全不像作伪,才稍稍卸下心防。
也是。
能跟尽闻集团总裁沾亲带故的人。
至于在他手底下忍气吞声?
王志远收起打探欲望,摆摆手。体恤下属的谈话,到此结束。
温皎带上门离开前,他扬声道:“对了,这次研讨会的报告,周三之前,我要全部看到。”
*
“他真这么说的?”
费婷咂舌,竖起大拇指,“上百人参加的研讨会,只给两天时间?丧心病狂啊。”
温皎很是无奈。
手头的小组任务,进度拖不得。
报告只能带回去,晚上熬夜写了。
“要不我帮你分担些吧,你一个人怎么做得完。”费婷目露担忧,很清楚王志远的为人。
要是交不上去,他肯定又要阴阳怪气,暗地使绊子。
温皎知道费婷她们小组,任务压力也大。
不好直接拒绝,便象征性把一些收集与会人员资料背景的活,拜托给她。
“改天请你吃饭。”
“温大美人,太客气了。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费婷打趣。
为了赶报告,温皎熬了一个半通宵。
虽然差点猝死,但好歹顺利交了上去。
连向来挑剔的王志远,逐页翻看,都没挑出毛病:“不错。小温,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
是半点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又忙半周,菌种终于确定下来。
交给研发部搞二期实验,就能看到成果。
周六迷糊醒过来时,温皎摸过手机一看,都下午一点了。
慢吞吞起床洗漱。
冰箱比她脸还干净,只能随便煮点面条吃。
吃完面,从楼下超市买完菜出来,温皎听见背后有人喊她。
“温皎?”
温皎回过头。
“靠,真是你啊!”
烫着波浪卷的靓丽女士,把墨镜推到头发上,冲她走过来,语气极为热情。
温皎怔怔看着她,手里还拎着刚买的菜。
蔬菜肥牛卷和一些丸子,相当有生活气息。
望着不在状态的温皎,墨镜女子大笑:“去美国镀完金,就不记得老同学了?”
温皎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唐愉。”
怎么可能不记得。
没记错的话,大一刚开学,唐愉还追过齐厌。
那时唐愉羞涩得不行,总向齐厌的室友程宋打听消息,连情书都是拜托学习委员温皎去递的。
不过那时,温皎也跟齐厌不太熟。
回头看了一眼,阶梯教室后排,黑色一团趴在课桌上,线条利落的冷白手臂搭在后脖颈。
少年手长脚长,桌下空间有限,干脆支了一条在外侧,样子懒散。
刚睡醒有火气,他极不耐烦地看她一眼。
盯着粉色信封,那副冷淡样,连眉梢都不带动的:“不需要。”
什么不需要?
又不是发传单。
这可给温皎整懵了。
但任务在身,只能硬着头皮,试图解释:“不是……上面有署名的,这个是唐——”
齐厌不再说话,忽然抬起被阳光照到半透明的眼睛,安静打量她。
直到温皎脸颊在他视线里,一点点变得通红,她也没把那封情书成功递出去。
“抱歉啊。”温皎想起这事,一直挺过意不去。
“道什么歉呀!”唐愉大笑,“嗨,我就说那小子当年不对劲。竟然敢当着我的面,勾引我的送信使者!”
温皎很认真地实事求是:“倒也没有。”
……因为后来,是她主动追的齐厌。
唐愉说什么也要逮着温皎叙旧。
直到一辆外形夸张惹眼的红色汽车停在路边,汽笛声连响两声,她才松开拉着温皎的手,踩着恨天高,朝红车快速游移去。
没过一会,唐愉又回来了:“待会有个生日聚会,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温皎内心松了口气:“既然你有事,那我们就改天再——”
“改天什么,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去呗。”
唐愉亲切挽住了温皎,紧接着说,“本来你就是最该去的人,孙教授当年,可是最疼你的吧?他老人家五十四岁大寿,你说什么,也得过去捧捧场。”
温皎想起自己手里的菜:“要不等我先回去放——”
“真是你啊,温皎!”驾驶座的年轻男人语气夸张,一条胳膊压在车窗框上,半个身子都快掉出来了,“刚唐愉和我说,我还不信呢!”
温皎定了一瞬。
她怎么也想到,唐愉口中的男朋友,会是程宋。
要不说这两人能做情侣呢。
口头禅都一样。
没等温皎说话,后排响起疯狂的鸣笛声,程宋收回手臂:“靠!这里不能停车,快上车!上车聊!”
温皎:“不用……”
唐愉不由分说将人塞进后座:“我已经在微信上请示过了,孙教授点名要你到呢。”
刚坐稳,车子瞬间发动,绝尘而去。
没开一会,堵在主干道。
正是饭点高峰期,汽车挪得比蜗牛还慢。
程宋不耐烦,按了下方向盘,下意识想点烟。
被唐愉凶了一眼,认命般撕了颗糖,塞进嘴里。
百无聊赖敲着窗沿时,程宋用蓝牙耳机打了个电话。
“喂,干嘛呢?”含着糖,声音很欠。
不知在和谁聊,语气很熟的样子。
“哦,也没什么事。去参加孙教授生日聚会啊……诶,你不来就算了,也没人请你……”
“带了谁?”
程宋声音忽然卡了壳。
扭头回来,看向温皎,眼光带着点审判意味的锋芒。
这样的目光,令温皎坐立难安。
终于,程宋撤走审视,随意道:“一个老同学,我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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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的学委。对吧,温皎?”
温皎有些莫名。
不知道为什么要刻意叫她名字。
唐愉立即捣了没正形的人一拳:“你又发什么疯?”
程宋连忙挂了电话,捂住胳膊,撒娇呼痛:“亲爱的,下手能不能轻点。你不会想谋杀亲夫吧?”
唐愉斜了他一眼,回头安抚温皎:“他这人时不时抽风,你别理他,他废话多得很。”
温皎扯了个笑:“没事。”
恰好前车挪出空间,程宋见势驶出主干道,换入支道驶车,一路绿通。
*
吃饭的地方,是个郊外的庄园,很是僻静。
走进包厢,温皎才发现,唐愉口中的小聚会,快把整个临床一班的老同学聚齐。
两桌几乎坐满了人。
程宋带着唐愉进去时,他们还在起哄闹嚷。
直到温皎走进去,一众调侃声就刻意地停止了。
那些熟悉的面孔,纷纷转头,安静看向她。
一个男同学起哄:“这不是咱们当年的系花吗?赶紧坐下啊,站着干嘛。”
只剩下三个空位,两个在里面那一桌。
剩一个单座,留在外面那桌。
让温皎一个姑娘落单,显然不是道理。
唐愉本打算和温皎凑一起,程宋却有些生气,半是调笑着,用胳膊勾走了她:“糖糖,我都答应你戒烟了。今晚说什么,你也得和我坐一桌。”
众人哀嚎:“行行行,知道你脱单了,最烦你小子的装逼劲了。”
赶紧把两人按在里面那桌。
于是温皎独自留在外面那桌。
背靠包厢门的方向。
说好的孙教授,只来走个了过场,和大家碰了几杯,就去别的包厢招待其他客人了。
不知是谁起的头,话题忽然扔到温皎头上:“说起来,要是当年咱学委不出国,指不定就是现在的齐太太了呢。”
“……”
给温皎砸木了片刻。
尴尬弯唇,淡笑揭过。
“对啊,现在都只能在电视上看见齐厌了。想当年,好歹在咱们班待过一年呢。”男生语气颇为遗憾,“果然,弃医从什么,都是大有前途。”
齐厌后来转去了计算机系。
信誓旦旦说一号同学敢迟到,就要扣光他平时分的朱老师,都抓不到下手机会。
“得了吧。”隔壁桌男生转过身,“你爹也叫齐连生的话,你学什么都是大有前途!”
两桌人哈哈大笑。
温皎微微蹙眉,低头在手机上和唐愉发了个信息。
温皎:我有事要先离开了,你们慢慢吃[微笑]
唐愉:这么快就回去?
温皎:没办法,我刚想起还有个类别报告没写完。
温皎:明天早上见不到报告,老板会杀了我的[惊恐]
微信半晌没有新消息提示。
连带两桌人的嘈闹声都逐渐安静。
温皎疑惑抬头,隔壁桌的唐愉注意力已经完全离开手机,愣愣盯着自己身后看。
包厢厚重的门被完全推开。
身着白色旗袍的服务员伸手,做出请的姿势:“先生,是这间。”
一瞬间,所有人噤若寒蝉。
都冲她身后投去注目礼。
温皎隐隐不安,心脏仿佛被尖锐猫爪刮过。
僵直着脑袋,硬挺着没敢回。
复古的雕花艺术门外,月光透亮,男人身着薄款黑风衣,仿佛踩着某种奇异调子,从容走了进来。
他停在温皎身后。
摘了手套,星眸含着浅薄笑意,视线掠过身前离得最近的人。
却端起她面前的高脚杯。
温皎半边后背都麻了。
“不介意吧。”
温皎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然抛给她。
抬起眼,正好接上他投来的目光,轻盈落在她身上。
明明没什么攻击力,甚至堪称柔和。
但就是让温皎倍感压力。
只能摇头,表示自己没动过这杯酒。
身旁青年站直身,不矜不盈,朝除她以外的所有人敬酒:“打扰各位雅兴了,我来得晚,自饮一杯。”
6. 狭隘
“哪里的话。”
程宋眼瞅着人把酒喝完,才熟稔过去迎他,“能请来电视上的大忙人,可真是不容易!”
众人回神,紧跟着附和。
尽闻集团虽然主攻智能芯片,实则涉猎非常广。在座各位,都恨不得扒上这棵招财树。
有人给齐厌让座,有人给他倒酒。
场面一下就沸腾到顶点。
程宋不动声色岔开话题:“哟,齐总怎么想起我们这帮老同学了?不会是想看我吧,确实好久没见了呢。”
齐厌寡淡扫他一眼。
“好兄弟,我知道你是冲我来的。不过我那儿暂时没位置了,你将就,先坐这里吧。”
程宋不由分说,将人按在温皎旁边,扬声道,“服务员,加把椅子!
我这里也没位置啊……
不过温皎想到自己马上要走人,就不破坏气氛了。
男人坐下的一瞬间,仿佛有无形冷气,往她这边打。
温皎拘束得腿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好在有齐厌招架众人火力,她算是暂时解放。
程宋准备回座位。
身后人才懒散接上一句:“对啊,太想看你了。”
音色低而沉,真像发自肺腑之言。
“什么?”
反应过来他在回答自己上句话,程宋回过味来,人都醉了。
一身鸡皮疙瘩。
转头却见黑发青年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红酒杯,谁也没看。
仿佛刚才说情调话的不是他。
他手腕轻轻用力,酒红色液体圈圈荡开,吸引温皎注意力,下意识将目光落到他手上。
杯中液体轻一下重一下的晃动,毫无规律可寻,扯得温皎某根末梢神经突突直跳,心烦意乱。
赶紧移开目光。
程宋骚不过他,连忙求饶:“别搞,我女朋友在这呢!”
嘴贱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有家室。
唐愉不接招,冷艳地轻哼:“诶,别拿我当托词。你要愿意,今晚就可以跟人家走。”
程宋赶紧过去哄人。
众人狂笑着,推杯换盏。
打量周围没人要说话的关头,温皎斟酌开口:“唐愉——”
没料到有人更快。
抢在她前面,硬生生截过话头,连名带姓喊了唐愉旁边的人。
程宋啧了一声,停下来看他:“又怎么了?”
哥们,今晚不看到我的尸体。
你是不肯罢休啊。
那无言眼神,让温皎都感受到明晃晃的生无可恋。
齐厌声音明明不高,但大家生怕漏掉他任何信息,都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温皎眉心跳了跳。
就算神经再大条,也不可避免,怀疑起齐厌是不是故意针对她的意图。
下一刻她又放弃这个想法。
她身上再没有值得他图谋算计的了。
就算看她不爽,也犯不上用这种伎俩。
只能归结为,今晚不宜出行。
温皎垂下眼,余光瞥见身旁人抬手,腕表银光清冷,人开口却没正形:“走不走,我车就停在外面?”
他挑眉看向程宋。
程宋直呼冤枉,忍不住骂他:“你怎么比大学那会还能开屏啊?我有毛病,有女朋友不陪跟你走?”
“不对,我有毛病也不跟你走。”程宋反应过来,连忙找补。
“……”
这样一闹。
温皎反而不好再提走的事。
不然显得她很想跟齐厌回家似的。
只能尴尬地坐着,尽量降低存在感。
“齐总如今功成名就,是不是该照拂一下老同学啊?”
这语调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很让人不舒服。
温皎抬头看过去。
说话的男人面容白净,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吊着,看上去有种精明市侩感。
她隐约记得,这人好像叫钱路。
总之程宋很不待见他,听见钱路说话就蹙眉。
钱路上学时心眼子就多,成绩一般,结交人的本事倒是一流。
听说现在搞医疗器材,很暴利。
大概是从哪听到风声,知道尽闻集团要进军医疗行业,想趁机捞偏门。
齐厌不置可否,四两拨千斤:“是该招待。这家庄园是我名下的产业,孙教授来这里庆生,自然我请客,大家随意。”
他故意换了个字眼。重心一下就变成在场所有人。
又喊来服务员,开了几瓶六位数的酒。
“齐哥大气!”众人欢呼。
钱路悻悻然。
酒过三巡,唐愉中途去上洗手间。
有人趁机问起刁钻问题。
“温大美女,当年把齐总这支潜力股抛了,现在后悔吗?”
温皎愣了。
她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啊。
但当事人又不止她一个。
不知为何,温皎心里生出丝不明显的火气,沉闷看向身旁人。
齐厌倒是不受影响。修长的十指交握,微微笑着。
只是眼底神色更冷了些。
说出来可能大家都不信——面对如今局面,温皎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她很早就知道,那样优秀的少年,终会获得他想要的一切。
也许是国外生活,让她温吞的性子,带上些不明显的锐利。
温皎忍不住揣测,或许是自己现在混得不如齐厌好,所以大家自动将过错方归咎于她。
哪怕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当年为什么分手。
说是老同学,其实她大二就出国了,和这群男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温皎目光扫过在场人。
她知道,他们或许想听她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于是眉眼温和,轻声道:“还好。”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众人一阵唏嘘。
但有人不肯放过她。
“你们说什么呢。人家可是出国留学镀金,跟我们这种吃喝玩乐等死的人,当然不一样,怎么会后悔。”
温皎一听这话茬就不对。
果不其然。
程宋笑眯眯道:“温大学委,国外月亮那么圆,你还舍得回来啊。”
玩笑般的话语,险些让温皎招架不住。
“还好。”温皎没有失态,维持着笑。
“哪方面好啊,给咱们列举一下呗。”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温皎微笑:“男人很好。”
“……”
意识到自己语出惊人说了什么狂妄话后。
温皎人都木了:“……大家都很好。”
半晌没人接话。
众人仿佛听到什么劲爆消息,眼神乱飘,最终整齐划一,落在齐厌身上。
大概是怜悯的目光。
温皎:“……”
其实她本意是想说,正常男人都不会像他们这样失礼,追着别人隐私问。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失陪一下。”她起身往外走。
繁复得跟座迷宫一样的庄园,温皎没找到孙教授人。
站在大厅,低头发了个微信,说自己还有工作上的事,就先走了。
收到孙教授“注意安全”的语音,温皎松了口气,抬步往外面走。
刚巧撞上出来抽烟的齐厌。
他身着白衬衣,站在木质走廊的位置,腕表折射着月光。
烟雾缭绕中,清瘦的影子陷在阴影里,仿佛独立在另一个世界,有些寂寥。
温皎印象中,齐厌是不抽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
但跟她也没关系了。
温皎想假装没看见,低头快步走过。
就跟他前两次,对她视若无睹一样。
错身而过时,头顶响起声音:“温皎。”
温皎顿住身形。
这还是重逢后,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喊她。
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
原来知道她全名啊。
还以为这位前任,都不记得她叫什么了呢。
温皎快速回想了一下。
前两次见面,要么就是有现女友在场,要么就是有熟人。
所以他贵人多忘事,把她这个前女友给忘了。
今天被老同学戏谑一轮。
又短暂把她想了起来。
行吧。
她也默契地,不想再提。
礼尚往来,温皎点点头说:“好久不见,齐厌。”
温皎觉得自己的话一点毛病也没有,顾全了两人的面子。
比分手时体面多了。
“好久不见?”
齐厌灭了烟,单手虚虚插兜,逼近一步。
他似乎在揣摩这四个字,半晌,终于冷声道:“温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教务办电梯里,有新人相伴,就把我这个老人给忘了?”
温皎:“???”
哪里学的语言艺术。
这么会倒打一耙?
先不说她跟章时根本不熟。
再者,他这个语气,怎么听上去……像是被乔薇给绿了。
齐厌没给她整理思路的时间,忽然问道:“还记得停车场在哪吗?”
温皎点点头。
“带路。”
齐厌的话永远简洁有力,不容拒绝。
*
等温皎反应过来,她凭什么要给齐厌带路的时候,一辆白色宾利已停在路边。
看样子是来接齐厌的。
身边人半晌没动。
温皎寻思,他可能不习惯拉车门这个动作,便顺手帮他拉了。
还贴心把人给护送进去。
然后独自站在风口。
怎么感觉自己像个车童……
温皎后知后觉回过味来,开始站在路边等车。
这庄园位置很偏,温皎等了半天,都没看到车辆路过。
夜风冷得她受不了,忽然注意到还没开走的白车。
“……”
温皎厚着脸皮走到副驾驶,犹豫了一下,又走到后窗。
笃笃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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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下。
墨色玻璃缓缓下拉,露出青年醒目的容颜。
齐厌闲闲扫了她一眼。
好像在问她有何贵干。
“打扰一下。”温皎微笑问,“请问你们的车是坏了吗?”
“……”
不知是不是错觉,齐厌神色更冷了。
司机老赵回头:“没坏啊。”
没坏停这里不走干嘛。
温皎想了想:“这里不太好打车,请问可以载我回市区吗?”
没人回她。
温皎看了一眼齐厌,又看一眼前面的司机。
结合前两次见面时齐厌的反应。温皎似乎明白过来,他的某种顾虑。
应该是着急避嫌。
为了向司机表示,她和齐厌只是普通同学关系。
温皎补充:“我会付打车费的。”
“……”
一阵静默。
“上车。”
温皎归结于,是打车费三个字,打动了齐厌。
真要上车的时候,温皎开始纠结。
副驾驶好像不方便,后座又有齐厌。
两个都不能选的样子。
当她准备拉开副驾驶门时,后门忽然打开。
是齐厌伸手帮她推开了门,火气很大的样子:“上来。”
“……”
有人替她做选择,那她就不纠结了。
温皎钻了进去。
车上没放音乐,一时间没人说话。
温皎刚想说点什么打破僵局时,胃里一阵痉挛。
刚才饭局她是一点胃口没有,一整天就吃了几根面条,此时胃里空荡荡的疼,让她轻微蜷缩起来。
隐匿在黑暗里,温皎额上渗出冷汗。
五感被放大,她似乎听见另一侧黑暗中,男人清浅的呼吸声,沉稳平静。
温皎垂下眼睫,莫名想起程宋的问题。
其实她回来过的。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这五年,她并不是一直都在国外。
她回来过的。
那是两年前的冬日。
一场可怕的流感病毒席卷南城,传染力极强,死伤无数。
导师Mila临时组织一个志愿小队,回国支援。
温皎毅然报名。
期间她几乎一直待在市医院。
直到特效药研制出来,回洛杉矶前,她才请了半天假,去市郊监狱探监。
——她父亲温华建,因为泄露商业机密,正在里面服刑。
离开监狱后,温皎游魂一般,漫步到F大附近的东街。
毫无预兆,天空就下起雪。
两侧商铺店门紧闭。
温皎恍然想起,往常一到下雪天,齐厌就背着她走。
温皎是个早产儿,肢体不太协调,直到初中,才慢慢不需要家里人接送。
她总是摔跤,周围都喊她琉璃公主。
后来大学,温皎虽然平时没问题,但在结冰的雪地,还是容易踩滑。
只敢慢吞吞的试探前进。
齐厌嫌她走得慢,干脆蹲下来:“上来。”
承担着两个人的重量,高瘦少年乌发雪肤,踩过厚厚雪地,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足印。
那时两人刚谈恋爱不久。
大雪纷纷而落,一呼气就能结冰。温皎脸庞有些烫,趴在他耳边旁,声若蚊呐。
“齐厌,怎么办啊,我发现,我比想象中还要更喜欢你。”
她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知道了。”
黑发少年头也不回,冷空气中,响起他无奈又宠溺的声音,“继续保持。”
“……”
虽然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但温皎那时单纯,没见过真正黑暗的人性,对任何事物都充满热情。
能听齐厌多说两句话,就仿若得了天大优待,暗自开心。
直到这年从监狱出来,温皎才知道,当年齐厌倒逼着她主动提分手的真相。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们家对不起他啊。
或许,分手那天,她该把他的话听完。
诅咒也好,怨恨也罢,都是她该承受的。
内心有个无比冲动的想法:
她要去找齐厌。
就现在!
街头总是有无数巧合。
下一刻,温皎就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猛地站住脚步。
眼前的景象,僵硬了她浑身血液。
漫天飞雪中,黑色路桩旁。
一对年轻人在接吻。
陌生的栗色长发女孩,笑容甜美,揽住齐厌的脖子,迫使他低头。
旋即,她踮起脚尖,在他脸侧落下一吻。
剩下的,温皎不敢看了。
只留下一地慌忙的脚印。
后来温皎才想起,那个街头巧笑倩兮的女孩,是乔薇。
其实有时候,温皎觉得自己挺狭隘的。
比如。
分手后。
她希望齐厌不幸福。
起码,不要比她更幸福。
7. 冷漠
窗外风景飞速向后倒流,荒芜绿林过渡成高楼,霓虹斑斓。
温皎手掌捂在腹部,无心欣赏。
或许是过往回忆冲淡了疼痛的感知,胃里的不适感,减轻一些,但还是很难受。
温皎维持着原先姿势,缩着身子,抵在车门位置。
不知道老赵是不是赶时间。
车开得飞快。
温皎放轻呼吸,垂下眼睫,在夜色掩映下,细细喘着气。
寂静中,齐厌忽然开口,音色被黑夜揉得沉暗几分:“头晕,开慢点。”
老赵面上很快泄露丝疑惑,心想平时不都是这样开的吗?
他下意识抬眼。
后视镜中,窗外流光闪过,齐厌正闭目养神,眉心蹙着。
老赵正纳闷,忽见另一侧位置,小姑娘脑袋抵着车窗,整个人都缩在靠车门的角落。和他家老板中间,可以塞条银河系。
“……”老赵心领神会。
车辆放缓速度,平稳驶在汪洋大道。
四十分钟车程,也没遇上堵车,硬是开了一个小时。
下车的时候,温皎已经捱过那股劲,和面相憨厚的老赵打招呼:“叔叔,把我放在前面路口就行,麻烦了。”
双禾北巷有条美食街,晚上很热闹,人潮拥挤。
温皎准备去买点吃的垫垫。
车停稳后,温皎准备把打车费转给老赵。
齐厌没有发表疑问,低头捣鼓手机。淡淡的屏幕光芒,将他侧脸线条勾勒出深刻的轮廓。
“等等。”
他忽然出声,制止她付钱的动作,目光依旧锁着屏幕。
温皎转头看他。
心想也许齐厌嫌麻烦,不稀罕这百来块钱。
不过她该付还是得付。
毕竟这是上车前就商量好的,不能白坐。
正想开口说明这事,温皎发现手机轻响,微信有了新消息。
最上列聊天栏,出现一个陌生的微信头像。
大片蓝色海滨,只有风景,没有人物。
像游客度假随手拍的。
[“。”拍了拍我]
温皎迟疑。
不知道对面是谁以及来意,她不敢妄回。
直到齐厌懒散开口:“转给我就行。”
他目光不咸不淡,看了温皎一眼。夜市暖色灯光流动到他淡漠的眼神上,显得有几分轻蔑。
温皎下意识脱口:“什么?”
齐厌多盯了她一会。
一副“你不会想赖账吧”的样子,看向她亮着的手机屏幕,低头打字。
很快,温皎又收到一条新消息。
用蓝色风景头像的句号先生:齐厌。
温皎盯着消息界面出神。
车内另一侧坐着的人,懒洋洋提醒她:“这是我的工作微信。”
意思就是,公事公办,适用于金钱上的交易。
温皎:“……”
看他好像挺介意钱的事,干脆凑整转了两百过去。
“付过去了。”
给他看了付款成功界面,温皎拉开车门下车。
美食街一到周末就拥挤得不行。
城管甚至扯着条幅,取消了中间那一列的小摊贩,改由专人坐在里面,不允许摆摊。
温皎记得有家粥点不错,就是队伍有点长。
低头排队期间,温皎刷着微信,看工作群又在扯什么,聊了一百多条。
粥铺隔街对面是家烧烤店,生意火爆,桌子都摆到外面来了。
这么冷的天,也有人露着大花臂吹啤酒,喝得脸红脖子粗。
有人吹了声口哨:“哟,美女,来喝一杯?”
后面两个大学生小声嘀咕,温皎抬头看过去才发现,那人在和自己搭讪。
刚好排到温皎,她提着打包好的粥点就走,不想理这种烦心事。
隔壁烧烤摊吵嚷嚷的,两个男人把红脸酒鬼按下来:“驴哥,你这人怎么喝点酒就没品啊?”
“我可去你的,老子又没干什么,比你有品……”
身后令人厌烦的声音,终于被扔远。
*
洗漱完躺在床上,温皎点开微信界面,和林厘聊了两句,忽然扯到晚上的事。
温皎没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倒是林厘那头主动问起,是哪个好心人送她回来的。
温皎实话实说。
又补充一句:不过你应该没什么印象了。
林厘比她和韩子墨小两岁。温皎大一的时候,林厘还在高三挑灯夜读。
温皎就下意识认为,林厘应该不记得齐厌了。
出乎意料。
那头马上回到:!
林厘:我有印象,银发小王子!
看见这个称呼,温皎手指一顿。
当时林厘高三,发奋图强说要多考两分,进入好大学,里面男生素质都要高些。
聊起温皎的大学生活,还问F大帅哥多不多。
温皎思索半晌:帅哥没注意。
温皎:不过班上有个染银发的男同学,很特别。
高三生林厘垂死病中惊坐起:特别什么?
林厘:特别帅吗[两眼放光.]
但温皎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是人特别好。
温皎举例:他捡到我的手链,主动跑到教务办,还给我了。
林厘很理性地分析:或许是见你长得好看,想趁机要你微信。
温皎:……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她主动要人家微信。
还被拒绝了。
于是温皎正色,中肯回复:没有。人家只是单纯助人为乐。
林厘不是很在意好人好事,末尾添了句:银发多酷啊,像童话里的王子。
回到现在。
林厘当然知道。
后来,拾金不昧的进步青年和脾气很好的失主温盐盐谈过恋爱。
了解完抓马的付款事件,林厘不由在微信那头感慨:天,这也太扯了。
林厘:你当时看见陌生头像,在想什么?
温皎回想,敲了几个字:在想是不是有老同学要结婚,给我群发请柬。
林厘:……[点赞.]
熄灭屏幕睡觉前,温皎还在疑惑,究竟什么时候加的齐厌微信?
分手后她换了微信号。
真不记得什么时候加过他。
思索无果。
想着想着,温皎迷迷糊糊睡过去。
*
隔日上班。
DA内部很热闹,讨论健康Ap项目。
这是DA接的委托合作,听说对方是个大集团。
接洽前期,一直处于严格保密阶段。
今日项目正式落地,普通员工终于揭晓甲方老大神秘面纱,正在外面欢呼。
温皎难得不泡实验室,坐在独立办公室,整理药品类目。
听外面同事的狂欢声,就知道甲方实力非同一般。
“哇,竟然是JW集团,出名的阔绰!项目奖金肯定能把我砸晕!”
“醒醒。经理不都说了吗?人家要的是生物方向。”
“啧,王总这事业运。”
不乏艳羡,不乏嫉妒。
温皎没太注意。
她做事时,一向不太在意外界的声音。
直到烫着黑色大波浪的李娜摇曳走来,怀里抱着两三叠蓝色文件夹。
“小温。”她敲敲玻璃门,走了进来。
八厘米的恨天高踩在木质地板,有音乐般的段落节奏感。
温皎抬头:“Lisa姐。”
李娜嗯了一声,妆容美艳,神情自带疏离。
“这是健康Ap前期资料,王总让你下午抽空,尽快转交JW那边的对接人员。”
三言两语交代完,李娜不等温皎反应,将一沓资料压在桌面上,利落离开。
JW?
温皎愣了会。
实在没想到,健康Ap的甲方,竟然会是尽闻集团。
*
云华商圈。
一整栋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将阳光折射出耀眼的光线。
温皎看了一眼大楼左上方“尽闻集团”四个大字,走进挑空两层的一楼大厅。
“你好,我是DA公司的员工,约了周浩助理下午的时间。”
“稍等一下。”
前台笑容甜美,手指在键盘一顿噼里啪啦调动操作,抬手指向右侧电梯间:“女士,请上23楼,2308接待室。”
上楼前,温皎特意留意总裁办公室在顶层,稍稍松了口气。
速战速决,交完资料她就走人。
*
温皎属实没想到。
大集团的助理会如此不靠谱。
她已经喝完两杯咖啡,硬生生从三点半坐到五点半,还没看见周浩的身影。
但这个资料必须亲手交接,温皎不敢轻易离开。
快六点的时候。
会议室磨砂大门终于拉开,周浩些微歉意而来:“不好意思,是温工程师吧?实在没想到这次例会开这么久,久等了。”
他站在门口还没进来,一道女声扬声道:“周助,有急事!”
周浩是负责总裁对外事务的,普通事不会麻烦他。
“稍等,我待会找人与你对接。”周浩凛然,留下残风似的背影离开。
就算是泥人,无休止的等待也让人窝火,何况对方就扔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周——”温皎起身到门口,后面的“找谁”两个字没问出口,忽然卡住。
走廊尽头。
大会议室里十来位董事文秘,忽然齐刷刷起身,周浩和叫走他的女生也立刻退让一边。
视线中心,男人挺拔显眼,信步而来。
开会时间太长,他眉宇间有些烦躁,抬手松了松领结。
最引人瞩目的,当属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窗明几净,某一瞬间夕阳或许跳动了一下,光斑游移,落在他的指节。
温皎慌忙移眼,试图退回接待室。
男人阔步离开,会议室众人才抱着文件夹,纷纷散场。
温皎还没来得及退让,齐厌叫住了她,闲闲一眼落到她身上:“有事?”
这困扰语气。
仿佛对她这个纠缠不休的前女友,很是苦恼。
“我是DA公司的生物工程师,来和周浩助理交接资料。”温皎赶紧给他看怀里的文件夹,表示自己有正当理由。
“哦。”
齐厌眉梢都懒得动一下,慢条斯理走过来,“你找他?他没空——”
温皎本以为要无功而返了。
“——给我就行。”齐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温皎懵了一下。
原来当总裁比当助理还清闲啊。
怀里文件被接了过去。
头顶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在静谧的办公区域,似乎有细小静电在空气中跳跃。
齐厌合上文件夹,公事公办的腔调:“过来。”
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
大家急着下班的步子,忽然就磨蹭了起来。
温皎不明所以:“齐总,是需要我给你详细介绍一下吗?”
齐厌顿住脚步,侧过脸瞧她一眼,目光带着些疑惑打量。
忽然,他轻笑一声:“温小姐,你上次钱夹落我车上了。”
说是钱夹,其实里面就几张无关紧要的卡。
唯一重要的物品,就是上次坏掉的手链。
温皎像是听出他某种潜台词。
脑子想起费婷说的“追齐厌的人能从这里排到美国再堵到尽闻集团门口”。
周围一片倒吸凉气声。
饶是淡定如温皎,此刻脸皮也不禁有些赧烫。
在他们看来,或许温皎就是借着职务之便、堵到公司来的人。
还很有手段坐上了总裁的车。
“……”
温皎有些心窒,决定撇清:“上次回去后,我还担心,给齐总的打车费不够呢。”
别看她。
她是乘客,付钱的那种。
没有私交。
温皎伸出手,以疑惑目光向他索要失物。
齐厌:“谢什么,钱夹在我车上。”
见温皎怔愣原地,齐厌一脸理所应当:“你该不会还要我给你送上来吧。”
那也太得寸进尺了。
温皎当然说不出这种话。
犹豫两秒,跟着进了电梯,逃离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汹涌的八卦浪潮。
明明周围很多准备下班的人,愣是没人敢跟着挤进来。
温皎这才意识到,她进的好像是专属电梯。
“……”
偌大电梯厢,只有她和齐厌两人,无声低气压蔓延。
齐厌单手虚虚插兜,温皎在他身后说:“钱夹的事,齐总可以直接微信上告诉我。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最后一句,完全出于对甲方的妥协。
虽然听上去很像她急着齐厌撇清关系。
但温皎发誓,她只是害怕这事传出去,乔薇误会。
倒不是心虚。
在温皎的观念里,无论和谁谈恋爱,都得认真对待。
“哦。”
男人手臂自然垂落,修长的指捏着文件夹,有一下没一下拍打在西装裤腿侧。
似乎终于想明白什么,他偏过半张脸,悠闲道:“这是在提醒,温小姐手里有我的联系方式?”
“……?”
温皎觉得和他的沟通障碍还挺大。
索性不再讲话。
电梯下行的十几秒,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尴尬气息在寂静中蔓延开来,电梯门开那一瞬间,温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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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释重负。
*
齐厌坐上驾驶位后,温皎就等着车旁边,直到他把安全带系好,都没有做出类似要归还钱夹的动作。
无声对峙一会,温皎满脑子都是疑问。
“上车。”齐厌看都没看她一眼,“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这里坐地铁挺方便的。”把钱夹还她就行。
况且两百打车费对温皎来说。
还挺贵。
齐厌转头,默默看她一眼,眼眸沉黑,没什么特别情绪:“上次你钱转多了,这次免费赠送。”
温皎这辈子没听过这种骚气的说法。
但瞅一眼齐厌,他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似乎真急着和她两清。
再拒绝下去,倒显得她还挺矫情。
行吧,坐就坐。
总不至于为了谋杀她,刻意制造交通意外,把他自己也搭进去。
这次齐厌开车,温皎选了后排,他倒没发表异议。
温皎系好安全带,道了地址,末尾补充句礼貌谢谢。
齐厌当然没回,只把钱夹递给了她。
行驶途中,温皎抬头看了两眼。后视镜中,黑发青年一脸寡淡,神色和高兴挂不上边。
温皎硬着头皮划拉未读消息,映入眼帘就是质问。
王志远:小温,资料交给周助了吗?
王志远:交完资料回公司一趟,有事。
见温皎半晌没回,王志远从急躁到略带示好语气,总共只隔了两条消息。
王志远:小温,没关系,不着急。
王志远:要是能见到齐总,记得替我问他和乔小姐的好[握手.]
温皎扫完大片消息,敲了两个字过去:好的。
内心叹气。
毕竟人家现在是甲方,像这样一句话不说,显得她真把他当司机了。
温皎尝试搭话:“齐总,上次在F大,你和乔小姐……”她正在斟酌用词。
“你似乎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齐厌轻笑一声,接过话头。
温皎沉默了。
可能这些年发迹后,追他的人实在太多。导致齐厌觉得每个靠近他的异性,都在觊觎他这颗钻石。
嗯。她忍。
想了想,温皎抿唇道:“不是。是王总,托我向您和乔小姐问好。”
齐厌又不回话了。
他好像只能选择性听见,自己想听的内容。
*
这次温皎依然选择在美食街前面下车。
“谢谢你,齐总。”她客套着。
回应她的是冷漠合上的车窗,以及车子离去的背影。
温皎没往心里去。
走出美食街,再穿过一条街,进入居民楼,就是她租的房子。
外面街道冷清不少,路上行人寥寥。
温皎本来都打算把手机揣进兜里上楼,忽然察觉幽暗单元楼门口,一地烟头。
两个身形魁梧的男人站在外面抽烟。
温皎放慢了脚步。
察觉对方在不善打量,温皎硬生生将左转的趋势,右拐去了对面街道超市。
随便买了几包零食,温皎再度回去。
过了十来分钟,单元楼外又多了一个男人,红毛长脸,和原本两个魁梧男人交谈着什么。
他瞥见温皎从超市出来,立刻闪身进拐角阴暗。
但温皎已经看见了他。
站在原地没动。
短短一两秒,温皎脑中闪过最近的无数怪事。
掉落的苹果皮、死老鼠、油漆……
也许只是她多虑。
但现在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温皎脑子里当即只剩一个念头。
跑!
零食袋子落在地上,呲啦的响。
街风呼啸,身后传来低骂声,或许还有细碎脚步声。
但温皎没敢回头确认。
眼见主街道就在眼前,温皎刚要跑过去。
一只手从拐角处伸出。
拉住了她!
霎那间,温皎止不住步伐,眼看要因惯性摔倒。
那人硬生生用臂力把她拽了起来。
温皎脑门就要砸到他手臂上,他用另一只手心挡住她额头,阻止她的靠近,缓解那股强大冲击力。
温皎呼吸停滞两秒。
呼啦一声,前方主街道一辆黑车疾驰而过!
温皎稳住心神,生出后怕。
“谢……谢谢。”
温皎颤了颤眼睫,抬起眼,撞上齐厌垂下的眼帘。
他眉心微蹙,下拉成不悦的弧度,没问为什么,径直一眼看向她身后的街道。
寥寥无几的行人,三个聚团跑来的男人,格外突兀。
看见齐厌,他们停了下来,对视一眼。
两个比较壮的男人率先恢复理智,扯着红毛撤退。
见危机暂时解除,温皎松了口气:“谢谢齐总。”
然后悄无声息与他拉开距离。
刚才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拉住她,她说不定就和那辆车撞上了。
主街旁有条小南河,晚上很冷,连带附近大学生都不爱逛这一条街。
温皎:“齐总怎么又回来了?”
她下意识认为,齐厌早就回去了。
他身上只有河风的潮湿气息。
温皎得出一个结论:他不是又回来了,他是根本没离开。
齐厌没理她,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警察不会管的。”温皎平静制止。
齐厌看她一眼。
温皎蹙眉:“很麻烦。”
以前的她极有正义感,路见不平,都要把坏人通通送进去。
而现在,哪怕糟糕的事发生在她自己身上,温皎也只想息事宁人。
只是因为,她讨厌麻烦。
“我明天还要上班,不想因为这种事,进警察局。”这就是她最直白的理由。
齐厌看向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疑惑。
仿佛在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温皎并没觉得多奇怪。
将被风吹得冰凉的手揣进大衣兜里。
为什么?
因为,她早就不是他记忆中的人。
门口被泼油漆时,温皎就想好搬家了。
只是暂时耽误了。
齐厌转头走了两步,冷风吹着他沉闷的声音:“跟我过来。”
温皎站在原地没动,望着他的背影:“不用,我去林厘那里住。”
林厘的花店,白天会用作休息。
晚上没人,温皎可以去住,等找到房子。
不想再多言,温皎转过身。
背后青年却连名带姓叫住她:“温皎。”
他的语气那样平静,如暴风前最后的宁静。
“还记得五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8. 负担
温皎一愣。
她确实不记得了。
五年前。
分手那天雨很大。
在楼下众人起哄声中,她猛然推开阳台的门。站在二楼,居高怒视人群中央的齐厌。
很奇怪,温皎遗忘那天的很多细节。
唯独记得总是高高在上的少年,站在楼下,雨丝斜下,淋湿发丝。
齐厌抬起头,脸上第一次出现类似颓败的表情。
看向她那一眼,甚至仿若惶恐。
他全然不在意周围人的看法,甚至还向着她走了两步。
但那时,温皎已全然不在意少年的反应。
流淌的冷风冲刷面庞,洗光她除悲痛以外的所有的理智。
当时雨越来越大。
也许激动之下,她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
……
此时街头冷寂。
温皎没想到齐厌会旧事重提。
转过身,茫然看他。
也许当年站在她宿舍楼下的少年,说的是怨恨与咒骂吧。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如果非要她想起来。
那站在这里,再听他说一遍就是了。
温皎觉得自己心态堪称平稳。
这副顺从平和的态度,却如尖刺般扎痛齐厌。
他站在离她两步之遥的位置。
目光从失望一点点过渡到研判意味,高高在上,薄情又冷淡。
“我真是疯了,才会问你这种问题。”
一声冷笑,混合着自谑意味。
齐厌背过身,失望透顶,不再在意身后人的反应。
温皎实在见过太多这样的目光。
甚至有时候她自己也会对自己失望。
其实没什么。
当失望成为常态,就习惯了。
远处投来霓虹光灯,将前方远去的身形映衬得格外萧索,落寞。
直到齐厌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被婆娑树影吞噬。
温皎站了一会,才离开原地。
温皎没抱侥幸,完全没有再回出租屋取任何东西的想法。
站在路边用手机打车,刚准备下单,街上疾驰的风忽然停驻下来。
温皎抬眼,清冷瞳孔映出熟悉的车形。
是刚才送她回来那辆。
再准确点来说,是齐厌的车。
车窗玻璃拉下。
果不其然。
温皎眸底微现惊讶。
显然没想到还能看见他。
齐厌没心情看她,皱眉说:“这里不能停车。”
又僵硬补充一句,“一张罚单两千。”
“……”
所以这话告诉她是想表达?
温皎有些沉默,安静盯着车内人的眉眼。
每当温皎以这种表情走神,在几近浓丽的五官冲击下,大概会被不熟悉的人,误以为是种傲慢表现。
其实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缓慢思考那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奇怪东西。
反正解释不明白。
视线中,齐厌那副表情并不轻松。
反而如临大敌,浮现一种即将被贴罚单的……焦灼感。
温皎回过神。
真没想到南城这罚单,已经到了令全体车主闻风丧胆的地步。
静默对峙两秒后。
齐厌余光轻移,看出温皎写在脸上明晃晃的“不信”。
他轻声冷笑:“两千不是钱?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连续两个反问。
“不会再有下次。”齐厌沉声补充一句。
原来是彻底翻篇的意思。
这下温皎懂了。
没有站在风口和他僵持,上了车。
坐在后座,温皎低着脑袋,浓密长睫完全垂盖住眼底情绪。
时间在窗外夜景中无声流淌。
“谢谢。”温皎突兀说了句。
那声音很轻,带着丝鼻音,几不可闻。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谢谢他出现,拉了她一把。
也谢谢他想为她报警。
虽然她确实不需要。
齐厌专心开车,没空回应她。
也许是单纯不想搭理。
温皎等了很久,紧紧握着手机。
整个过程,后视镜中,她没有再抬过头。
只有城市的光影在她身上,拖着流星的尾影,熠熠灼灼。
窗外并不安静。光影在喧嚣,很多没有形状的鸟在扯着嗓子无声嘶叫。
温皎想起了很多事,心绪复杂。
其实有关于齐厌,也并不全是糟糕的记忆。
他们之间,也有过很好的时光。
两人谈恋爱后,当然也吵过架。
早就忘记是因为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冷战两天。
那时齐厌租了房子在外面,开工作室。
到了周末,两人例行约会,像街上亮眼的两条平行线,互不打扰。
回公寓的路上,进地铁,齐厌一直跟在她身后,一回头就能看见。
温皎选择扶手电梯。
而齐厌穿着白色短袖衬衣,故意和她赌气般,走了中间的楼梯。
温皎没吭声。
直到少年越过她,快步下了楼梯,夏天的风鼓起他的衬衣。
温皎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想要出声叫住他。
在她以为他要丢下自己独自离去时,少年忽然慢下脚步,站在扶梯的终点,朝她张开手臂。
抱了个满怀。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笑意,用力揉揉她的头发,牵起她的手:“走了,回家。”
而现在。
他们已经没有共同要回的家了。
温皎感觉眼眶泛起热意,愈发沉默。
下车时,她终于感受到一丝迟来的释怀。
站在车外,夜风吹乱碎发。
温皎将鬓发挽至耳后,冲车内人扬起一个笑:“谢谢你。齐厌。”
不是齐总,不是前任。
只是她曾经丢失过的。
可惜再也找不回来。
温婉的语调,连带笑意都和七年前初遇时神似。
然而齐厌整个人像尊石像,不近人情,不动声色,镶嵌在座椅上。
直到温皎声音温和平静:“祝你们幸福。”
这次真的,再没有半分不甘。
因为记忆里的他,真的很好。
值得世上最好的女孩子。
齐厌终于有了反应。
回神般抬睫,猛然握紧方向盘。
突来的急促让他气息不稳,连客套话都没有,生硬扔下句:“不必!”
近乎慌乱的逃离。
*
拿到林厘放在花店的备用钥匙,已经快十点半。
平静洗漱。
温皎忽然盯着镜子里自己愣神。
那样平静寡淡的神情,也因天然微微上翘的眼尾,显得没那么难过。
温皎试图对镜子挽出个笑。
却发现实在很难看。
十一点时,南城下起雨。
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
温皎听到整场雨都停了,依旧睁眼对着虚无的黑暗发呆。
怎么会忘记呢。
那一天,雨很大。
齐厌是拿着花来找她的……
想着想着,温皎渐渐有了睡意。
在她将要入睡时,一阵惊雷,大地都颤抖了三下。
这下温皎彻底没有睡意了。
爬起来给美国那边打了个电话。
十六小时的时差,那边正好晚上八点。
“张阿姨。”温皎吸吸鼻子,尽量抑制住鼻音。
“是温温啊。”电话那头,中年妇女和蔼,“今天下午,你母亲手指动了一下呢!本来准备明天再给你分享这个喜讯的。”
停了一刻,温皎说:“谢谢你,张阿姨。”
很快,那头意识到不对劲:“温温,怎么现在打电话啊?是过得不开心吗?”
温皎连忙摇头:“没有!”
后知后觉想起那头根本看不见。
意识到有些应激,温皎放松肩头,放慢语速:“只是突然打雷,我有些想你们,睡不着。”
张阿姨宽慰了几句,末尾说:“医药费,韩先生那边已经付过了。早点睡觉啊。”
温皎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落泪的冲动。
原本准备好的话,通通哽咽在心口,匆忙道:“谢谢张阿姨,我睡觉了。”
便匆忙挂了电话。
出国那年,温皎走得并不如外人眼中般洒脱,而是近乎狼狈的逃离。
因为温华建中年入狱的事,孟艺丽不堪打击,带着温皎飞速办好出国手续。
到了国外,新的环境,并没有挽救孟艺丽摇摇欲坠的心。
在一个深夜,她从高楼跃下,摔成植物人。
那是温皎初到美国第一年,也是学业最紧张的一年。
为了照顾孟艺丽,温皎不得已医院学校两头跑。
学校甚至给她开了学业预警。
结合温皎当时的经济状况,连老师都委婉建议:“Rachel,你应该知道,病人苏醒几率很渺茫?你应该减轻负担,为了她,更为了你自己。”
温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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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沉默听着。
她什么都知道。
她没钱。
也融不进周围的洋人圈子。
可是,母亲怎么会是负担呢。
最困难的时候,温皎甚至想过,要是孟艺丽没希望了,她也不想活了。
直到韩子墨出现,借给她一大笔钱,还推荐了华人张阿姨照顾温母,给了她喘息之机。
救了踩到悬崖边缘的她。
*
温皎一整晚都没睡好。
早上到公司时,整个人都闷闷的。
费婷取实验器材时经过她好几次,最后纳闷道:“小皎皎,知道今天有实习生要来,也不用这么苦大仇深吧?”
温皎疑惑看她一眼。
终于想起公司好像确实招进来三个实习生,听说还有一个是F大的本科生。
按理说实习生不会直接来生物部。
但这次有点例外,直接分来一个到实验室,说先跟着学习。
人事过来交接时,身后跟着个白净的大男生。
她叫住费婷:“婷婷,这是刚来的实习生,这两天先跟着你们小组学习适应。”
于是实习生便被费婷领走了。
温皎不是很在意这事。
毕竟跟她没什么关系。
但温皎对陌生人的目光很敏感。
整个上午,她总感觉到若隐若现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让人格外……不适应。
午休用餐时,那个男生走了过来,惊喜出声:“学姐,真的是你啊!我还怕自己认错了。”
费婷端着餐盘,在旁边眨眨眼,转头,饶有兴致看向温皎:“认识啊?”
然而看温皎这呆愣反应,就不像熟识的样子。
费婷明白了。
清咳一声,不着痕迹隔开来人:“小章总,在公司称职务,不要套近乎哈。”
章时白皙面庞顿时浮现赧然:“婷姐,你别调侃我了,我真的和章总不熟。”
章总是DA的总经理,掌握人事任命与调动的生杀大权。
辨认两眼,温皎发现,确实和眼前白净腼腆的小青年,有些眉宇间的神似。
不过人家并不想这么高调,温皎便微笑拉走了费婷。
章时只在实验室跟了两天,就去别的部门试岗了。
温皎很少再看见他,自然就忘记了这号人。
还算清闲的一周过去。
*
周一早晨。
温皎刚准备进更衣室,就接到上头的临时任务。
公关副主管李娜来传的话:“小温,公司刚给你下发了驻派邮件,记得查收一下。明天和我到JW那边,开始为期三周的驻派。”
温皎被这话砸懵了。
来到办公室点开邮件才发现,原来健康Ap的研发,尽闻那边需要DA这边派一个生物指导,负责答疑测试。
只是没想到,这个名额竟然会落到她头上。
连费婷都跑来恭喜她:“小皎皎,看来王总终于良心发现,你要飞黄腾达了!”
在众人眼中,这无疑都是美差,能给履历增添出色一笔。
但温皎只觉得空中有两片惨淡的云,追着她头顶下雨。
后来费婷通过小道消息得知,王志远本来要推荐驻派的,是他手底下亲信。
而公关方向是李娜。
结果亲信因为专业实力不够,被尽闻那边直接pass。
王志远不敢把事砸手里,只能把差事扔给温皎。
这次人员审查倒是很快通过。
*
到尽闻集团的第一天。
温皎就养成新习惯,在便利贴上写心情日记。
因为她发现,她现在的办公区域,就在齐厌除了顶层之外最常出没的23层。
温皎:“……”
再没有比分手五年的前任同处一个屋檐下更尴尬的事了。
这前任还是颗钻石,很容易想多。
搞不好又要误会她对他还有什么非分之想。
3月1日:
天气晴
√
“√”代表今天没看见齐厌。
中间放了个周末。
温皎继续记录。
3月3日:
天气阴
√
愉快的“√”一直持续。
只要集齐十五个,她就能顺利解放。
星期三的时候,温皎写好3月5日的便利贴,习惯性要在末尾打“√”上去。
余光忽然出现一道颀长身影。
温皎握笔的手一顿。目光尽头,迎上齐厌漫不经心投来的随意目光。
9. 手滑
温皎也不确定齐厌到底看见她没。
反正她在飞快转移视线,起身去茶水间站了一会。
冷静完,温皎端着咖啡杯出来,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门早已合上。
不知道为什么,悄悄松了口气。
会议室的使用有严格时间限制,无论是谁主持,到预约时间,就必须准点退出,否则会影响下个会议正常开展。
“就这样,散会。”
十点半,齐厌准时让出会议室。
温皎之所以听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就站在拉开的玻璃门外。
接下来的会议是健康Ap,她是与会人员。
与散会人员交错时,温皎尽量降低存在感,藏在人堆后面。
齐厌整个人又高又显眼,身上自带冷然,率先走出来。
眼见就要与他们这群待场人员错身而过。
李娜这两天已经混得如鱼得水,站在前排,故意找茬似地微笑来了句:“齐总。”
那一瞬间。
站李娜旁边的项目主管游菲,人都麻了。
属实没想到,平常看着挺正常一人,怎么关键时刻突发恶疾?
要是平时,齐厌可能也就直接走了。
但今天李娜显然比较倒霉。齐厌没离开,闲闲站住脚步,垂下单薄眼皮看她。
李娜正佯装惊讶,露出精心挑选的完美角度,视线放在旁边人身上。
完全没发现此刻,头顶的男人居高临下,眼底全是不掩饰的挑剔寒气。
游菲看得真切,战栗感自灵魂深处油然而生,不知哪里冒出一股推背感,她硬着头皮站出来解释:“总裁,不好意思,她是DA刚来的驻派人员,不懂规矩!”
不知道尽闻集团正式场合禁止废话。
尤其还是在会议室外面。
不知哪个字眼触动齐厌。
男人神色有所缓和,却依旧没走。
游菲害怕齐厌误解DA那边人员水平都这样,削减项目资金投入。
赶紧补充:“DA来的生物指导温工程师相当专业!帮咱们解决了好几个技术难点,项目进展顺利,沟通合作很愉快。”
这话也不算完全昧着良心,顶多算轻微美化。
专业的温皎,脸皮控制不住地开始升温。
这还是这几天来,她第一次从惜字如金的游菲口中,听见这么大长串的夸奖语,受宠若惊。
齐厌眼底依旧没什么情绪,有种目空一切的超然淡定。
上次温皎来交资料的事,在场的人刚好不是同一批,不知道之前的事。
游菲颇为讶异,只想齐厌今日还挺有闲心。
面对有闲心的上司,当然是投其所好。
于是荣幸被看重的温皎,就被揪到齐厌面前,接受死亡凝视。
“齐总。”温皎也扛不住审视,硬着头皮打招呼。
齐厌淡笑,表情完美到无可挑剔,向她伸出手:“温工程师,合作愉快。”
态度自然,官方又疏离。
似乎完全忘记那晚的失态,对待温皎一如平常的陌生人。
“合作愉快。”温皎话语有些僵硬,同样伸手回握。
*
温皎发现齐厌是真挺出乎她意料。
工作时严谨,其余时候也是真悠闲。
甚至带着他的猫,来公司招摇过市。
没错,他的猫。
温皎也不知道分手后,齐厌什么时候开始陶冶情操了。
他养猫也很随意,反正扔在5楼的宠物室,只要猫没意见就能薅。
寸土寸金的云华商圈,尽闻大楼整个5层,都用作餐饮休闲。
开设了咖啡厅、娱乐室和茶室等。
基本是尽闻每个员工都会涉足的楼层。
温皎觉得眼前场景挺奇异。
周围人竟然都不约而同,主动和一只小猫亲昵打招呼:“小王子,又来视察工作啊。”
……小王子?
这温馨场面,一度让温皎产生错觉:她可能误入了什么童话国度,猫也会摘下礼帽,开口同人说话。
其实温皎觉得,叫“大团子”更贴切。
毕竟十几斤的蓝猫,走路都略显艰难。
小王子懒得要命,随处趴。喂它猫条,都得递到嘴边,多走半步都不愿意。
听说齐厌把它带来公司,就是为了它的运动量着想。
午休时间,大家经过宠物室时,基本都会驻足。
游菲逗它:“小王子,几个月不见,你又干什么坏事被流放了?”
一般小王子在公司待的时长,取决于齐厌的心情。
像这样跟着大家早九晚六的猫奴待遇,属实罕见。
游菲摸摸猫头。
蓝猫轻哼一声,神情相当轻蔑。
小王子十分傲慢。
永远只睁两个半只猫眼看人,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但它长得就没什么心眼的样子,所以大家都喜欢它。
“小温,看这边!”
游菲玩心大起,费劲拎起蓝猫,举起它两只前爪给温皎敬礼,“多可爱!”
蓝猫好像没睡醒,却又没有脾气的样子,让温皎忍俊不禁。
游菲把猫放回猫爬架:“对嘛,年轻人就是要多笑笑。哎呀,抱它快给我老腰累折了。”她忍不住揉揉后腰。
自从上次会议室的事后,游菲不敢再招惹李娜,转而和温皎混熟。
李娜似乎明白了什么,在温皎一次主动和她打招呼后,冷哼半声,扔了个白眼离开。
温皎觉得她还挺情绪化,也懒得费心维持表面关系。
其实游菲倒没想那么多。
她单纯觉得温皎和自己妹妹年龄相仿,平常又不爱说话,忍不住想引她多说几个字。
“小温,你是不是不喜欢猫啊?”游菲凑近,小声问她。
温皎摇头:“不是。”
她挺喜欢猫的。
不过小时候家里不让养。孟艺丽对猫毛过敏,家里禁止出现除人之外任何动物的毛发。
后来出国,更没条件养了。
齐厌倒是闲情逸致,他先养上了。
提前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温皎把手揣进臻果棕色的风衣兜里,跟着游菲,前后走进电梯。
银色金属门合上。
透过逐渐收拢的缝隙,温皎下垂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猫架伸懒腰的小王子身上。
阳光交错,它恰巧也看了过来。
装饰的绿藤环绕,蓝猫憨态可掬。
温皎弯起眼睛,露出笑意。
好像看见了她曾经向往的生活。
那么现在,也不算很糟糕。
*
下班到家。
温皎扔掉链条手提包,踢掉裸色高跟鞋,直奔卧室。
整个人面朝云朵似的被子倒下,把自己深深埋起来。
心累。
她上周刚换房子,这几天终于趁着下班时间,陆陆续续收拾完。
明天周六,温皎也没什么安排,只想补觉。
连晚饭也没吃,洗漱完,温皎直接摁灭手机屏幕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饱满。
温皎感觉前面几天熬夜帮王志远写报告消耗的元气,都补回来了。
三月晴光方好,生机复苏。
早上九点半。温皎起身推开窗,听见了下方清脆鸟鸣。
倒了杯温水慢慢抿着,坐下看手机。
微信右上角一堆红数字。
大概又是王志远的消息轰炸。
温皎眉间带上一丝疲累,感觉驻派这几天,真是一点不轻松。
倒不是尽闻这边开发人员难以沟通,而是王志远好像离了她,就没人可用。总见缝插针占用她的空余时间,丢各种琐碎任务给她。
还特意绕过公司办公软件,用微信骚扰她。
好脾气如温皎,头一次生出想拉黑一个人的冲动。
温皎:“……”
想到这个月的钱还没汇给韩子墨。
她忍。
浅吸一口气,温皎就义般点开微信。
心情比启动页那个遥望蓝色星球的小人还孤独。
出乎意料,王志远那个炫耀书法的“和气生财”头像不在列。
倒是许多不常出现的头像,通通亮了起来。
“节日快乐”几个字高频刷屏。
温皎眉眼放松下来,带上浅浅温和与宁静,往下划拉,逐一认真回复。
忽然,她手指顿住。
蓝色的海滨风景头像,图中没有任何人物。
温皎第一瞬间没敢点开,视线都不敢看了。
问就是怕被嘲讽。
犹豫后,她还是点开了。
消息表里如一的简洁。
句号先生简简单单四个字:节日快乐
温皎盯着消息研究,得出结果,确定这是齐厌群发的祝福。
证据很明显:
四字内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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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有行比内容本身还长的群发消息显著特征“——尽闻集团齐厌”
发个祝福还连名带姓,很有齐厌的特色。
毕竟他接个电话都要自报家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
温皎想假装没看见,但又觉得这样很不礼貌。
而且她也不想破坏自己逐条回复过来的整齐队形。
琢磨一阵,温皎决定复制粘贴上条回复:你也节日快乐[微笑.]
为了避免被挑错,温皎参照对方的格式,严谨在末尾加了个署名“——DA公司温皎”
检查两遍没问题,温皎才敢将手指放在回车键上。
OK,相当完美。
明明很简单一件事,温皎却感觉手指僵住了。强迫性皱眉盯着短短两行字检查,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终于,她确认发送的下一刻,手指触电般痉挛一下。
!!
温皎倒吸一口冷气,意识到致命错误。
——三八妇女节!
她为什么要把上条回复女性朋友的消息粘贴给齐厌?!
*
撤回是不可能的,那样就彻底坐实心虚。
温皎面上波澜不惊,甚至又喝了一大口水含着。
要不是空杯子放在桌上的声响异常大,温皎也会觉得,其实她内心压根没当回事。
冷静。
不能自乱阵脚。
齐厌群发消息,肯定能收到很多回复,把她的消息淹没。
或许他根本就懒得看。
温皎飞速分析完,觉得这很有道理。
另一头。
齐厌架不住恩师的面子,还是去F大,亲自露面,把捐赠协议签完。
“老板,今天整个下午没有行程安排。”副驾的徐然回头,询问齐厌接下来的意见。
齐厌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时不时盯着手机界面来回看。
“嗯”是几个意思?
徐然惊大眼睛,看了一眼隔壁座的老赵。老赵似乎也很意外,却也没低级到重复问同样话题,选了条人少的道,把车往公司附近开。
这样无论是齐厌要接着办公还是回公寓休息,都比较方便。
后座轻微一声震动,徐然下意识移过余光去看。
黑发青年身上散发的不再是拒人千里的气质,长指曲起,点开微信,不知看见什么,一种格外放松的姿态。
齐厌盯着屏幕,眼里清清冷冷。
直到那头显示“对方撤回一条消息”,他忽然坐直了些,再也不切屏幕。专注盯着白背景左边的方块,像在研究重要的商业合同。
徐然记得他刚刚签长达两页纸的捐赠清单时,都没这么认真。
聊天框上方,缓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长达一分钟,齐厌眼里都倒映着同样的色彩,没有任何变化。
终于,又过了二十秒,漫长的时间。
轻轻一声震动,消息率先映入眼帘。
温皎:谢谢[微笑.]
估计后面二十秒都在纠结到底用哪个表情包。
齐厌唇角勾起弧度,靠在后座椅上,食指在屏幕轻点三下,回了过去。
他猜得丝毫不差。
温皎还没来得及退出聊天界面,对方就追杀过来。
其实不管什么内容,她都不敢看了。
消息内容不重要。
这条消息很重要。
当然不可能那么巧,齐厌恰好只看见她撤回后新发的内容。
他绝对是先看到了她发错的信息,然后守株待兔,等着用个“哦”字,轻描淡写击溃她一切侥幸。
“……”
温皎只能假装没看见,火速退出。
对方再无动静,齐厌熄屏将手机扔一边。没过一会,沉寂的屏幕重新亮起。
他关闭了消息预览,虽然觉得温皎不可能再回,还是点了进去。
是程宋。
丢来一段12秒的长语音,语气很激动、情绪很饱满。
“——哥们,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可算有点良心了!过节都知道给人发祝福短信了!不过我不过妇女节哈,下次注意。”
然而齐厌并不关心。
面无表情长按,语音转文字。
扫了一眼,他心情不错,破天荒看消息都能扬起轻笑声。
这声笑把徐然惊得回头,一脸不可置信。
齐厌甩了条语音过去。
“少自作多情,不是发给你的。”
10. 傲娇
程宋属实没想到还能有这么骚的操作。
程宋:?
程宋:那你发给谁?
意识得不到回应,程宋破防:有人性??
没人性的齐厌直接丢了个“。”
终结话题。
徐然战战兢兢半小时,松了口气。
他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类型,此时扬声调侃:“老板,遇上桃花了啊?”
虽然齐厌身边根本不缺异性缘,无论是颜还是钱,他都当属佼佼者。但徐然觉得,只有让双方都感到愉悦,才能称之为桃花。
以前的不算。
起码今天的应该算。
然而后座青年收起笑,身子前倾,意味深长拍拍他肩,示意徐然凑近。
徐然当即觉得不妙。
意识到揣测错误,喉头艰难滚动。
他不会倒霉到因为这个被炒鱿鱼吧?
“不准——”
齐厌拖长声调,眼神没有半点玩笑意味。
下一刻,英俊冷然的眉眼也因接下来的话,而平易近人。
“——打听老板私事。”
*
假期总是一眨眼就晃过去了。
新的一周,温皎勾完第七张便利贴。
尽闻员工餐饮挺好,温皎一般都去5楼用餐。
这段时间,小王子一直滞留5楼,早九晚六,跟大家一起上下班。
小王子除了是一只傲慢笨猫外。
它还是齐厌的猫。
温皎能感受到,周围人有意无意讨好它。
最夸张的一次,温皎甚至看见严重洁癖的李娜,竟然穿着簇新小香风裙,主动去抱小王子。
——这跟目睹世界末日的震撼效果是一样的。
偏偏小王子不领情,被李娜身上昂贵的香水味熏得连连打喷嚏,拼命挣脱。
在来往人异样目光中,李娜只得悻悻放放弃。
十八斤的小王子,二十斤的反骨。
在一堆热衷吹捧它的人群中,它一眼挑中完全不示好的温皎,拖着圆滚身子,艰难踱步到她跟前,歪头冲她喵喵喵。
温皎下意识后退一步。
游菲觉得稀奇。她印象中,这还是小王子第一次冲除齐厌以外的人主动示好。
“小温,你害怕动物啊?”
回忆平常温皎完全不主动靠近的样子,她换了套说辞。
温皎摇头,平静说:“没有,是我妈妈对猫毛过敏。”
“我就说,看你也不像讨厌小动物的样子。”游菲表示理解,摆摆手,“对陌生事物的心理恐惧,跟生理性一样,难以克服。”
前方忽然吵闹。
现在是午休时间,但在公共场合,大家都自动保持安全距离,不打扰别人。
但前方来人张扬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恨不得清清嗓子鼓掌示意,所有人通通向她看齐。
游菲放下小王子,轻松神色荡然无存。
温皎投以疑惑目光。
人群中,簇拥而出的美人衣裙明艳,红底高跟鞋配合纤细小腿,有种处刑般极致美感。
有点眼熟,温皎一时没想起来。
游菲小声补充:“喏,那是齐总的妹妹,楚欣。很有性格,咱们这种普通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游菲默默吐槽,何止有性格。
这大小姐,上次来,直接把两个美女实习生给骂哭了。
温皎对接上游菲的视线,想了想,轻轻弯起唇畔弧度:“谢谢菲姐提醒。”
游菲向来喜欢通透的人,轻轻弯唇。
毕竟,齐总的妹妹姓楚,任谁都得惊讶:“亲妹妹?”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分别和父母姓。
但人的思维下意识如此,嘴比脑子快。
游菲很讨厌解释这种无意义的问题,她喜欢一点就透的明白人,沟通轻松。
加上温皎平时不多话,是颗省心好苗子,游菲恨不得让老板重金把她挖过来!
其实温皎倒不是反应快。
而是她知道,齐厌和楚欣的关系比较复杂,很难用一两句话说完,干脆不提。
因为她也很怕麻烦。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虽然齐厌很少说起家里人,但温皎知道齐厌生母姓杜。
——杜书雅,前三十年名动南城的大美人。
可惜因病早逝。
后来齐连生续弦,娶了昔日美艳大明星楚明月。
楚欣是楚明月带过来的孩子。
温皎对楚欣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和齐厌关系紧张的大学时期,完全没料到会在尽闻看见她。
喧嚣尽头,楚欣旁边站着个意料之外的合理人物。
李娜。
两人挺熟络的样子,有说有笑。
不过大部分时间是李娜做小伏低,对待客户般严谨,帮楚欣提包,捧着她的话。
楚欣高傲得像只天鹅,眼尾挑剔,完全不把周围人放在眼里。
倒是看见小王子后,一改常态,热情张开双手:“小王子,过来姐姐抱抱!”
但小王子不买账。
圆滚的小身体灵活闪躲,愣是没让楚欣摸到一根猫毛。
楚欣一脸晦气,冲眼前路过的工牌男挑眉发火:“看什么看?你很闲没事干啊!”
众人赶紧散了。
*
回到23楼,还有二十分钟上班。
温皎趴在桌上发呆。
严格意义上,楚欣算齐厌的继妹。
她第一次见楚欣,也是大一开学不久。
那时候刚军训完,齐厌还顶着一头银发,吸引无数人注目。
因为帅气脸庞和独来独往的气质,连大二很出名的系花学姐,都专门跑来给他送水。
“谢谢,不渴。”齐厌眼皮都没抬。
学姐笑意矜持:“没关系,放着等会喝,也是可以的。”
齐厌站在树荫下,哪怕穿着松大军训服,还是像和周围人隔开了图层。
盛夏蝉鸣悠长,少年转身就走,十分果断。
更十分地……不合群。
漂亮学姐脸上当场就挂不住。
递在半空的水,收也不是,扔也不是。精心呵护的美丽脸庞一下就被九月半的骄阳蒸得通红。
当时温皎和室友们盘腿坐在地上休息,远远看见。
孟萌切了一声:“没礼貌。”
邱晓思托着下巴:“唉,可能这就是帅哥的烦恼吧。”
话少的沙莎没发表评论。
“温皎,你什么想法?”孟萌把话题丢来。
她什么想法?
温皎沉默,自从上次帮唐愉送情书,她的脸就丢完了。
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中午,因为在东操场军训,大家基本就近在东苑用餐。
孟萌心情一不好就不吃饭,沙莎去奶茶店兼职。
温皎和邱晓思吃完饭。
走出侧方玻璃门,邱晓思忽然拍脑门,说包落在了二楼,连忙上楼去拿。
“把我拿一下牛奶。”她将玻璃罐塞给温皎。
温皎站在门外等着,半晌不见人下来。
捏着玻璃瓶张望时。
余光一瞥,发现熟悉身形。
耀眼的银发,加上鹤立于人群的身高,想不注意都难。
正是刚刚冷漠拒绝学姐的齐厌。
温皎有些犯怵心理,玻璃门三面外凸,她默默后退一步,缩进更多阴影里。
一个穿着靓丽短裙的女生,在洗手池旁的树下拦住他:“齐厌,你真的不回去吗?齐叔叔说,你随时可以回家。”
女生高挑美艳,妆容精致,说句校花都不觉得违和。
语气却焦灼。
“回家?”不知被哪个字眼冒犯到,齐厌语气极为轻讽。
他不愿再多说一个字,眼神像看见恶心的空气,无视中带着轻微厌恶,抬步离开。
短裙女生打开双手,上前用身体拦他。
齐厌脸上更不耐烦了。
女生开始低头说话,手指攥着自己的裙摆,不敢和他产生任何接触。
等再度抬起脸,眼圈都红了,语气哀哀:“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和我回去好不好?”
“说完了?”齐厌完全无视她所有忏悔。
女生显然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一时怔愣原地。
齐厌抬脚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脏了他的眼睛。
女生不死心,站在后面喊:“齐厌,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齐厌没有任何停留,脸上从克制隐忍变成烦躁。
“齐厌!”
冲动之余,女生竟然直接上来拉他。
齐厌迅速抽回手:“滚!”
简单一个字,极具杀伤力。
女生不可置信,没再跟上来。
那是温皎唯一一次,听见齐厌毫不掩饰的恶劣语气。
似乎为了隔绝令人厌烦的声音,他扣上头戴式耳机,眼不见心不烦。
温皎站在门外闪避不及,等人来到近前,才想起让路。
吓得连忙侧身,看向透明门帘方向,假装自己是个陌生路人。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显得忙碌,她低眼,看向手中玻璃罐,下意识做出拧瓶盖举动。
但毕竟不是她的,温皎也没真用力。
身后脚步逼近,温皎心脏提悬,期待尴尬时刻赶紧过去。
脚步声没有加快远去,反而逐渐慢下来。
最后干脆故意和她作对似的,停在她延长线的位置。
温皎:“……”
希望是错觉。
侧门偶尔有用完餐离开的学生。
但温皎能感受到,身后灼热目光,来自齐厌。
他停了下来,且不偏不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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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缀在她身后。
角度刁钻,她连余光都无法企及之处。
温皎越发着急,真怕身后忽然冒一句:
“同学,你在这里偷听啊。”
虽然她主观意愿是等人。
但客观事实,她确实听见零星几个字。
——好像是这位林厘口中银发小王子唐愉一见倾心漂亮学姐送水不成的男同学、在外面招惹的桃花债……
无声对峙时,温皎告诉自己,稳住心神就是胜利。
为了以示自己正义,她认真苦恼嘀咕:“这瓶盖怎么这么紧。”
然而内心早已摇摇。
——又是她啊。
——要联系方式没得手,送情书失败。
——这次干脆直接来堵人了。
额头冒冷汗,温皎似乎幻听到齐厌内心不屑,尴尬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身后人还是没动。
温皎顶不住了,拿着牛奶瓶转身。
这场心理素质较量,她认输。
但她可以解释出现在这里的契机。
心虚抬眼,顶着对方审视目光,温皎正想开口,却被先一步堵住话头。
“塑封没撕。”
少年提了提右肩书包带子,平静看她。
就好像,他顶着烈日站这么久,就为了和她说上这么一句话。
温皎错愕,没想到他眼神这么好,瞥一眼,连这微小细节都能注意到。
温皎愣愣:“……啊,谢谢。”
在少年直白目光下,温皎只能硬着头皮,一点点撕开盖沿那圈透明塑封。
似乎完成某项任务,齐厌终于走了。
而温皎站在原地,望着他背影发呆。
唯一想法就是。
他耳机里原来没放音乐。
单肩背包的少年走远,找包的邱晓思终于跑回来,气喘吁吁:“诶,我说食堂阿姨真负责,一会儿功夫不见,就帮把我包交到食堂失物处了!”
“你帮我把塑封撕开啦?”
邱晓思盯住温皎手中牛奶罐,不吝夸奖,“温温真贴心!”
温皎歉然:“不好意思。我重新帮你买一瓶。”
邱晓思才不管那么多,拧开盖子,插上吸管就喝:“谢谢你还来不及呢。最讨厌撕塑封,以后一定找个帮我撕塑封的男朋友!”
这时,短裙女生气愤走来,视线在温皎和邱晓思脸上来回梭巡,最终指着温皎鼻子放话:“你,和我哥什么关系?”
温皎哪见过这场面。
愣了两秒,才接受过来恶意的强大冲击。
“你哥是谁?”邱晓思松开吸管,一脸纳闷。
“齐厌!”女生快被气疯。
“你哥怎么姓齐?”邱晓思似乎知道眼前人。
最终女生跺脚,被活生生气走了。
事后邱晓思科普:“你怎么招惹上她了?隔壁国美表白墙的风云人物啊。长得倒是挺好看,就是没想到素质不太行。听说她家里贼有钱,给她们学校捐过楼呢。”
邱晓思一脸牙酸表情。
温皎很有情绪反馈:“捐楼?”
邱晓思仿佛觉得再正常不过:“对啊。不过又不是给我捐楼,我可不和她低三下四。”
也是因为初见,温皎下意识以为,楚欣和齐厌关系挺紧张。
毕竟是重组家庭,有摩擦很正常。
但现在看来,楚欣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尽闻,两人关系貌似还行?
果然,记忆不可全信。
人就是会变的生物。
*
便利贴写到第十一张,温皎心情也变得美妙。
令人身心愉悦的星期五。
温皎也没想到,吃个午饭,在5楼坐一会的功夫,会因为一件小事闹得鸡飞狗跳。
楚欣又来到公司,大张旗鼓,想去猫架上捕捉打盹的小王子。
没料到小王子反应速度惊人,几乎一跃而起!
它拒绝楚欣的同时,尖厉叫一声,冲温皎方向逃难般奔来。
楚欣死亡目光顺势盯上温皎。
红艳的唇刚要张开,忽然顿住。
凝望温皎一番,楚欣皱眉:“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虽然语气不确定,但眼神已将温皎判为真凶。
楚欣想了起来,指着温皎:“你是……”
温皎没空在意她,目光朝惊吓过度的蓝猫追逐过去。
蓝猫向前逃窜,停在黑亮的尖头皮鞋前。
一双手随即将它抱起。
指骨修长分明,格外吸睛。温皎觉得最适配的它场景应该在钢琴的黑白键上跳跃,优容淡定。
温皎认出这双手的主人,愕然来不及收回。
齐厌抱着猫起身,眉目瞬间凌厉。
他连名带姓地喊,不怒自威:“楚欣,这里没人有义务惯你的坏脾气,你适可而止。”
11. 舞鞋
温皎也不清楚是怎么收的场。
反正那天,楚欣是红着眼圈走的。
小王子也因为腥风血雨麻烦精的体质,被齐厌抱回家。
堪称两败俱伤。
为期三周的驻派结束,温皎回到DA,第一个迎面撞上的人有些出乎意料。
“学姐。”章时笑容阳光,和她并行,“去尽闻驻派怎么样,收获大吗?”
温皎面上淡定:“还好。”
其实她觉得学姐这称呼很别扭,又懒得纠正,作罢了。
章时解释自己留下来的原因:“试岗结束,我觉得还是对生物方向更感兴趣。”
温皎没吭声,只在章时和她道别“回头见”时,轻轻嗯了一声。
说实话,这解释挺多余。
毕竟公司连试岗先例都是从他开始。
DA之前招实习生是直接定岗,淘汰机制,优秀者转正,大把名校研究生博士生挤破头,都不一定挤进来。
午饭说起这事,费婷简直爆笑,直接拿温皎练手调侃:“这位少爷,公司你家开的吗?你觉得对什么感兴趣就来哪个方向?”
结果下一秒,当事人直挺挺出现在她身后。
看见章时那张脸,温皎倒吸一口凉气。
预料中的不和谐场面没有发生,只见那张白净清秀脸庞,登时熟透。
“那……学姐,晓婷姐。”这次章时没辩解,微微莞尔,“我先走了。”
看上去脾气还挺好的样子。
费婷回头看了一眼,心虚随着当事人的离开而消散,勺子搅着冷饮,她真心点评:“动不动就脸红的男生少见诶。哎,老了老了,该谈个甜甜恋爱补充元气了。”
看费婷颓丧,温皎认真和她说:“你才二十四岁就老了的话,那我还比你还大一岁,是不是可以直接盖土了?”
费婷噗呲一声,“我俩情况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毕竟我还比你大一岁。”
温皎一脸正经,逗得费婷前俯后仰,最后双手虚虚捧起温皎脸庞左右打量。
费婷正色:“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的大美女根本不缺人追。”
“没开玩笑,我要是长你这样,晚上都能笑醒。”
温皎摇头:“没人追我。”
“是不敢追你吧。虽然我知道自己很优秀,但我也不敢追帅得惨绝人寰的男明星,这叫做自知之明。”
费婷一脸沉重,“再说了,美女口中的没人追,就跟资本家的眼泪一样虚无,完全不可信。”
温皎坐直了些:“真没有。”
只有人和她说过,她很适合处对象。
但温皎依然觉得自己是挺无趣一人,比较适合一个人待着。
费婷:“?”
她追问:“表白也没有?”
温皎:“……这倒是有。”
偶像剧看多了的费婷少女捧心口:“对方是不是摆了很多蜡烛?在人群堆里,单膝跪地,手捧大束玫瑰花向你表白?”
温皎回忆了一下:“没有。他带我去看星空,然后指着最亮的一颗问我,以后要不要每年都和他一起看。”
“就这样!”费婷惊大眼睛。
这次温皎点头了。
“你肯定没答应吧。”
“我答应了。”
费婷愣了半晌:“忽然觉得,谈恋爱不如搞钱重要。”
不然遇到一毛不拔的抠搜男还得倒贴。
*
经过温心理大师的开解,费婷倒是不焦虑了。
轮到温皎年龄焦虑了。
不过焦虑大概是种上班特有症状。
周五下班,走出公司那一刻,温皎顿时觉得所有忧愁烟消云散。
一方面感谢林厘收留自己两天的事,一方面有心相聚,温皎特意约了周六吃饭。
林厘:火锅!
温皎记得她前两天才说过上火,慢吞吞打字:吃火锅,到时候妆都花完了。
林厘:和你吃饭在意什么形象?
不出温皎意料,虽然空调温度低,但林厘辣得直冒汗,一边擦汗一边说:“怎么不等老韩回来一起聚,过两天又得喊一次,多麻烦?”
韩子墨也就二十出头,听到这话绝对得发飙。
温皎避重就轻:“他又不喜欢吃火锅。”
林厘理所当然:“和我们吃饭,当然不是看他喜欢什么,而是看我们请得起什么。”
好有道理。
氛围一瞬沉默。
“厘厘,等会我们去看电影吧。你上次说的那部还在上映吗?”温皎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她都快有债主恐惧症了。
提韩子墨一次,就要想起她背负的巨额债务一次,忧愁。
“别提了,我上次去看了,流水线一样的剧情,浪费我两小时。还不如你和我分享的大学生活有趣。”林厘一脸不推荐。
有趣?
温皎在林厘面前罕见沉默。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太喜欢记生活中的事。好像每天都一尘不变。
林厘帮她回忆:“你以前和我分享大学当学委的事,我可都记着呢。你们学校不是每年新生都举办舞蹈节吗?当时你告诉我,害得我白激动好几个晚上,以为是每个大学的标配!”
林厘摇头,“等我上了大学才知道,除了做不完的早操跑不完的乐跑,真是要啥没啥。”
*
聚完餐,两人随便看了部电影,回到家,已经十点。
温皎洗漱完躺床上睡不着,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爬起来从书架挑选,抽出编号“4”的相册,里面全是她大学时期照片。
温父温母年轻时忙事业,快三十岁才结的婚。
生下温皎那年,温华建升任全安地产副总,那时房地产正如火如荼,事业得意,一时风头无二。
加上晚龄得女,一家人都围着温皎转。
她人生每个阶段,从牙牙学语到第一次学会站立,都有单独相册专门记录。
后来这个习惯到国外就中断了。
那时候半工半读,哪有闲心记录这些。
4号相册前半本都是塑封好的照片。
每张镜头都是她,或正视,或看向某处风景被捕捉。
温皎一一翻过照片,心情有些奇异。仿佛以前的自己,隔着长长的时光镜头,看向现在的自己,亲切打招呼。
她的指尖忍不住停留。
原来她以前这么爱笑吗?
缓慢翻页,温皎看见一张占据半页的大照片:
夜幕半明的操场,成对的少男少女穿着西装礼裙,在草坪上跳华尔兹,翩翩起舞。
没记错的话,是大一的学院舞蹈节。
温皎眼睛里冒出笑意。
那时候还是夏天,蒸笼似的,连梧桐道都是闷热的。
因为舞蹈节需要统计班上同学身高,温皎去教务办交完表,都快一点了。
这个点食堂只剩洗碗水,温皎转头去奶茶店,结果排队的人成了一条长龙。
等拿到冷饮,还有五分钟上课。
跑步迟到十分钟?
还是走路迟到十五分钟?
温皎有点纠结。
虽然连朱茂都当面夸过她“稳妥”,做事靠谱。在旁人眼里,她是绝对意义的乖学生。
但温皎自己完全不那么觉得。
很多时候她遵守规则,主要是怕不必要的麻烦。
像现在她就不急。
温皎已经摸透每种课的区别,比如下午第一节的政治大课,人多,怕学生中途开溜,老师一般临近下课才点名。
所以迟到也没关系。
估摸风险系数足够低,温皎干脆慢悠悠走起来。
提着奶茶明目张胆迟到,好像有点太过分,干脆插好吸管,抱着奶茶杯边走边喝。
路上已经没什么人,所以身后突然刮起一阵风,温皎下意识用余光留意滑过去的人影。
银发、白T恤、黑色背包。
齐厌刹住滑板,站在前方回头看她,目光浅浅疑惑。
那一瞬间,温皎莫名生出紧迫感。
好像手中奶茶腐败了她身为学委光伟正的形象。
他没和她打招呼,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机械表。似乎终于确定某种猜想,重新看向她时,嘴角似有若无笑了一下。
温皎:“……”
已经完全读懂对方的挑衅。
稳妥的大学委,都迟到了,还悠哉游哉喝奶茶呢?
好吧,这次是她不对,没给大家起好带头作用。
但群众的监督提醒,对她这个新手学委也很重要。
温皎步子又慢了些,继续往前走。
提前打好腹稿,要是对方问起,她就说没注意时间,不知道迟到了。
这样子她还是爱岗敬业的好学委。
齐厌盯了她一会,直到人快走到跟前,才闲闲收回目光。
温皎已经准备好和他打招呼。
结果下一秒,他就踩着滑板走了,一阵风似的,仿佛刚才的停留只是意外。
温皎:“……”
果然是她想多了。
还以为遇到好心同学要提醒她迟到了呢。
*
温皎也没想到自己会阴沟翻船。
课表都是大色块,刚好这两节课在同一间教室。昏头花眼下,她把下午第二节的政治课看成了第一节。
所以她迟到的……
其实是令全体学生闻风丧胆的高数课。
提着半杯奶茶,温皎在外面足足站了两分钟,才做好心理,淡定把奶茶倒进厕所,空杯扔进垃圾桶。
准备空手从后门蹲着挪进去。
谢天谢地,阶梯教室足够大,倒数第二排角落竟然还有位置!
温皎舒了一口气,从缝隙挤过去,伸手抓住椅子,准备悄无声息落座。
旁边人似乎是个大学霸,噼里啪啦敲键盘,疯狂记笔记。
真令迟到的她汗颜。
她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把课表看错。
“同学,这里没人吧?我坐一下。”温皎小声打招呼。
头顶一声低沉的“嗯”让她瞬间清醒。
温皎:“?”
抬头,旁边赫然是就比她快五分钟的齐厌。
“……”
嗯,倒数第一和第二奇妙相遇了。
平安落座,温皎掏出书,想问老师讲到哪一页了。
结果这一看,旁边的齐厌连书都没翻开,还不如她。
电脑屏幕上也根本不是什么笔记,而是一堆她看不懂的代码,正以恐怖速度往下堆积。
温皎眼中疑惑更显。
这位同学你怎么光明正大上课摸鱼呢?
前面的黑脑勺是其他班的,温皎不认识,只能根据黑板板书推断。
等她终于找到正确页数,讲台的高数老师忽然抽风点人提问。
“这样吧,推导过程已经讲完了。我们就抽喜欢坐后面的同学,看他们坐那么远,到底听不听得清。”高数老师扶扶鼻梁上的眼镜,一脸慈祥的阴险笑容。
温皎:“……”
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角落那个女生……”整个教室动向都在他的掌握下,谁迟到谁早退,简直一清二楚。
结果看到还有高手,眼皮都不抬一下,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他嘴边的话瞬间瘸了,“……那个女生旁边白衣服的男同学吧。”
旁边的男同学显然已进入忘我境界,面对老师提问,半点面子不给。
“那个男同学?”高数老师开始怀疑人生。
全班的人都回头看过来。
温皎受不了这种压力,埋下脸小声提醒:“齐厌同学。”
这次他终于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眸光清浅,疑惑看向她。
温皎攥紧手心,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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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老师点你回答问题。”
或许是哀悼对方替她承受无妄之灾,她偷偷把书推过去一点,“课后练习拓展第五题,求极限。”
说实话,看到那一堆三行都塞不下极限式子,温皎头都绕晕了。
高数老师扬声道:“刚才咱们已经讲过方法,算不出来没关系,这位男同学你复述一下我刚才的步骤……”
“27/32。”齐厌站了起来。
温皎觉得这个答案就是给她抄她都不敢抄的程度。
“正确,请坐。”
这下不光温皎,整个班都惊了。
拓展题没有参考答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算出来,确乃神人。
而温皎震惊的则是码代码的人脑子都转那么快吗?
她忍不住多看两眼,试图从代码堆里破解人类高智商秘诀。
键盘上飞速游移的手指停住了。
温皎还没察觉不对劲。
“学委,还要管人搞副业吗?”齐厌偏头看她,神情并不像生气。
偷看被抓包,霎时间温皎脸通红,端正态度听课。
*
政治课后有个短暂班会,学院老师和温皎讲了分组的事,把表格给她,让她通知大家。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齐厌。
因为上次冷拒学姐的事,他的名声在女生堆不怎么好听。
“感觉他脾气不好,我可不想和他一组排练。”话是这么说,众人还是悄悄打听怎么分组。女孩子的心事就是这样别扭,想靠近,偏偏远离。
“老师说按身高分。”
男生组齐厌最高,女生组温皎最高。于是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两人又被凑到一起。
散会后,大家纷纷走过来替温皎默哀。
还有人提议:“温皎,要不你去找老师说一下,不想和齐厌一组吧。”
温皎摇头:“这不行。不太好。”
无论是谁都不太好。
“你不要因为不好意思而勉强自己。”有人附和。
温皎抬眼直视那个同学:“我不觉得勉强啊。齐厌同学人挺不错的,只是话比较少。”
她轻轻笑,半是玩笑地说,“你们不要因为他话少就欺负他。”
她本来也以为齐厌脾气不好,难以相处。
直到某次下雨天,她亲眼看见他在雨中弯腰,给流浪小猫撑伞。
其实他是个挺好的人。
好人不应该被污蔑名声。
舞会为了促进同学关系,女生的舞鞋,会由男舞伴亲手送。
舞蹈节那天晚上,男生们基本手捧学院统一发放的鞋子,挑不出错,只是一看就没用心。
好歹搭档过这么长时间,女生们忍不住大失所望,又不好表现。
温皎的舞伴还没来,看着白纱裙的唐愉从程宋手里接过盒子,拿出一双五颜六色的舞鞋,脸都青了。
“程宋!你故意的是不是!”唐愉当场就要动手揍人。
其实温皎觉得那双鞋子还挺可爱的,起码很特别。
虽然不应该拔高期待,但还是很好奇,自己会收到什么样的鞋子。
舞会还有半小时候场。
齐厌还没来。
有人揣测,他该不会放温皎鸽子吧?毕竟他这人就是很特立独行,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可怜的学委。
大家看向温皎的眼神不自觉带上同情。
温皎倒没觉得不自在,因为她莫名觉得,齐厌不是会无故失信的人。
“没关系,我再等等。你们先进去吧。”
“没事,一起等吧,不着急。”有人说。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大家愣是都堵在入口外,一个也不肯进去。
连路过的老师都惊奇:“你们一班的同学还真是团结呢。”
“你们就是想看齐厌到底来不来吧?”等老师走了,旁边男生笑着拆台。
最开始说话的女生轻哼一声,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来了来了!”最外层放风的男同学大声喊。
大家同时注目过去。
齐厌来得最晚,一身学院统一发放的普通西装,硬是穿出了高级感,像从童话扉页走出来的王子般亮眼。
似乎还把童话书里才有的礼盒捧出来了。
浅蓝色盒子外面,包装层的繁复小花星星点点反光,蓝色丝绸礼带绑成一只很大的蝴蝶结,随着他大步靠近而轻飘。
“抱歉,耽误了点时间。”他径直来到温皎面前,把盒子递给她,“舞鞋。”
温皎伸手接过盒子,头脑被远处打来的灯光照得昏昏沉沉。
明明不是很重,但她好像捧住了很奇妙的东西。
怀里沉甸甸的。
像有一整个小世界。
“快拆快拆,好奇!”
大家纷纷走近围观。
这郑重的情景,搞得温皎都惴然起来。
礼盒揭开,一双璀璨水晶舞鞋出现在眼前。
鞋跟后面点缀着浅蓝色蝴蝶结,如梦似幻,让世界眩晕。
“哇,好漂亮!”
在场女生纷纷惊呼,目露惊艳,喜欢美好事物是女孩子共有天性。
程宋终于逃离唐愉追杀范围,跳出来抢风头:“这可是我室友熬夜码一个月代码,赚的钱全定制这双鞋了。这么贵,能不好看吗!”
连生活费都是找他借的。
仿佛为这双打动万千少女的舞鞋助力过一分,程宋忍不住得意起来。
众人刚才还同情温皎的目光,瞬间更加艳羡。
价格还在其次,主要是人家用心啊。
谣言果然不可全信,齐厌对女同学真绅士啊。
早知道就和他一组了!
温皎其实也很意外。
那双昂贵的水晶鞋,是她人生中第一双高跟鞋。
可惜后来出国走得匆忙。
不知道遗忘到哪里去了。
12. 日落
搬家有一段时间,温皎本来都快忘记被骚扰的阴影。
直到某天,王志远忽然把她喊到办公室。
“小温啊,最近回公司适应如何?DA虽然不比尽闻,但在国内生物制药领域,还是首屈一指的。”
“……”
温皎愣是没听懂他要表达什么。
兜兜转转半天,王志远这只笑面虎问起她最近忙什么。
……原来是冲她手头采购任务来的。
“这次采购的是基础类药品,受众群体广,带有公益性质,彼此都很看重。经过前四轮谈判,最后一轮,我们这边有把握和MDE那边,拿到最优报价。”温皎解释。
MDE是全球最大制药公司,拥有世界最先进研发团队。
普通人不一定听说过MDE,但或多或少吃过它们生产的药。
基础类药品需求量大,关乎民生,采购这类药品,需要十足谨慎。
毕竟单粒成本,就算增加半分一厘,综合起来都是天文数字。
温皎:“当然,由于我们双方第一次开展合作,MDE那边负责人相当有诚意,我认为……”
“小温。”王志远不动声色打断。
“为什么——”中年人十指交握,眼皮不动,目光斜抬向上看来,“——不抬高一些呢?”
抬高?
温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王志远紧盯着:“新兴特效药,供不应求。它的价格,理应匹配价值。”
这话把温皎砸懵了:“王总,我不懂您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
温皎睁大眼睛,心头只觉荒谬。
这是基础民生药,又不是小类药,全国无数家庭都有可能用上。
高价口子要是从DA打开,未来价格只会成倍滚动增长,不堪设想。
要发财也不是这个吃相!
她胸口起伏不平。
王志远盯了她一会,淡笑:“先回去吧,好好考虑。”
这有什么需要考虑的!
先不说非法获利入刑的问题,就是良心上这关,她也半点迈不过去。
温皎推门离开。
之前想过王志远脾气差,领导架子大,爱压榨下属。
为了工资,这些都还勉强能忍受。
没想到他竟敢动这种歪心思!
温皎气得手指都在颤抖。
接下来的谈判,她丝毫不退,言辞温和不失犀利,和团队一起成功拿到预估内的最低报价。
谈判结束后,MDE那边负责人都不吝夸赞:“这位美丽女士真是好厉害,把我们成本价都谈没了。”
温皎笑着回应:“过奖了。贵公司才是真正拯救无数家庭的白衣天使。”
“可别给我们带高帽!”碧眼男人语气夸张,“白衣天使也是要赚钱的!”
温皎莞尔:“既赚钱,也行善。”
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她只想好好休息。
*
违背了王志远的心思,温皎少不了被他针对。
所以那些故意冷脸,莫名数落,工作量成倍增加,都在温皎意料之中。
直到一次下班,在王志远办公室外,温皎意外看见他身旁的熟悉身影。
那头黄毛,让温皎僵立原地。
费婷注意到她不对劲:“怎么了?”
温皎听见自己声音飘忽又生硬:“王总身边……那个人,是谁?”
费婷被她状态吓到了,解释说那是王志远的侄子,好像叫什么王鹏。
前段时间温皎去尽闻驻派,他还来过好几次。
王鹏。
温皎头皮发麻。
连日来的加班,让她高负荷的心脏怦怦直跳。
一切反常有了解释。
之前还没得罪王志远时,他就莫名其妙的针对打压。
还有那三个人拿到她的住址……
温皎脚下一软,脸色惨白,费婷连忙扶住她:“怎么了,是这几天加班太累了吗?送你去医院?”
“不用。”
温皎撑住额头坐下,缓了一会。
警局时对方临走前恶狠狠的一眼,门口被扔垃圾,楼下等她的一地烟头,大街上的追逐……
终于如数理清乱麻。
酒吧骚扰她被送进局子的,竟然是王志远的侄子!
消息晴天霹雳般炸开,密密麻麻让温皎头痛。
对面两人显然看见了温皎,却并没有走过来。
圆脸黄毛越过费婷,远远朝椅子上的温皎丢了个笑,仿若挑衅。
王志远手插在兜里,没说什么,只是表情很冷,站了一会离开。
温皎当然看出他眼底轻蔑。
那种眼神,让她想起一句很恶心的话——碾死她就像踩死蚂蚁那样轻易。
*
接连几日,温皎精神恍惚。
想过离职的事,但咽不下这口气。犯错的又不是她,凭什么她要一而再地退让?
下午时,温皎接到个电话。
“喂。”
迟迟没等到对方自报家门,反而听到一声笑。
“怎么,情绪这么低沉?离开几个月,不认识我了?”
温皎回了点神,肩头放松些,带上笑意:“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韩子墨。
“昨晚。”那头语气慵懒,“这不刚落地,就着急让你请客接风吗?”
温皎看了一眼时间:“我还有两个小时下班。到时候叫上厘厘,地点随你挑。”
那边半开玩笑:“嘶,我应该不吃人吧,这么害怕和我单独吃饭?”他追问,“那我说请烛光晚餐赏脸吗?”
他笑起来,像某种乐器发出的舒缓节奏:“上次你回国前,我的话是开玩笑的,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温皎只能说,“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叫上林厘吧,叙叙旧。”最终对面妥协了。
奈何不巧的是,林厘晚上家里有事走不开,这顿饭来不了。
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温皎确实不想和韩子墨单独吃饭。
但到这份上,再推辞反而矫情。
餐厅氛围很好,侍从生在旁边演奏小提琴。
坐在靠窗位置,往下一扫就是江畔夜景,连成线的灯光伴随音乐起伏,浪漫氤氲。
但温皎心不在此,低头说:“虽然这话说出口太轻,但我还是想说,在国外那几年,很谢谢你。”
要不是他这场及时雨到来,凭她自己一个人,真的很难撑下去。
于情于理,她都欠着他天大人情。
对面人难得沉默。
温皎觉着稀奇。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流露心不在焉的状态。
第一次是在电话里。
韩子墨刚出国那会,性子像脱缰野马,花天酒地,恨不得将所有新鲜事都亲自尝试一遍。
朋友圈经常是游艇沙滩,以及美得风情各异的女伴。
连温皎这种不怎么关注外界的,都知道韩子墨半年换了三个女朋友。
温皎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
她接到了韩子墨的电话。
对方声音很哑,没头没尾一句:“有时间吗?”
“怎么了?”还没放寒假,温皎坐在寝室。
对面沉默。
“有件事想和你说。”
有事说事啊。
总不至于是被抓进局子等她解救吧。
乍听这么严肃的口吻,温皎迟疑几秒。
那头声音放松下来:“也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
除了期末周背书背得她头疼以外,其他事都不值一提了。
寝室门轻响,孟萌回来了。
温皎注意到和她一起的邱晓思不见踪影。
“在楼下犯花痴呢。”孟萌扔下包,回应温皎的疑惑。
得到答案,温皎收回目光,却错过手机那头很轻的一句话:“你……”
“不好意思,能再重复一遍吗?”温皎语气宁和,“我刚刚没听清。”
有的话是无论如何不敢短时间说第二次了。
韩子墨慌忙找借口挂了电话。
五分钟后,带着一身雪花的邱晓思终于上楼:“姐妹们!楼下有个大帅哥啊!我敢担保绝对不是我们学校的,那气质简直是从韩剧走出来的,还是下雪天那种!”
孟萌一脸冷淡。
沙莎本来话就少,只有温皎接上:“这就是你舍不得上楼的理由?”
邱晓思不以为耻:“要不是冷得受不了,我还能再看半小时。那帅哥整得跟失恋一样,拖着行李箱,不知道还以为找人私奔呢。”
“也不知道得长什么样,才能让如此牛逼的大帅哥,在冰天雪地里忧郁。”
提起忧郁,温皎不由联想刚通过电话的韩子墨,于是推测:“也许喜欢风格多变的。”
窗上一层雾,细雪渐渐停了。
楼下,韩子墨转身往外走。
在国外,他谈过的女朋友数不胜数。
有的眼睛迷人,有的身材高挑,有的性子软糯。
总之就是风格迥异,让人不由怀疑他审美是否患上精神分裂。
韩子墨出国就断了所有旧友的联系,包括温皎。
直到一次宿醉,头痛欲裂,睁眼,一张大脸怼在面前!
韩子墨心脏短暂停跳三秒。
吓他一跳!
这没边界感的该死的洋佬!
一头卷毛的男人笑了笑,字正腔圆张口:“——阿娇。”
外国佬还追中国女星呢?韩子墨揉揉乱糟糟的头发。
结果下一刻,室友用流利英文八卦:“你昨天叫了一整夜这个名字。是抛弃你令你不再相信爱情的初恋吗?”
去特么的爱情。
后脑勺仿佛当头一闷棒。
在并不熟悉的室友注视下,韩子墨抱着头,无声流泪。
不是阿娇。
是阿皎啊。
艳丽的外表,温和的性格,原来都是你。
可惜出国前急匆匆送的手链,并没有让他提前明悟自己的心意。
韩子墨只觉得自己完蛋了。
半年太长,长得他已经干了很多混账事。
半年又太短。
短得他突来的转变,显得毫不真诚。
下次吧。
站在F大女生宿舍楼下,韩子墨默默告诉自己。
下次再说吧。
此后终年,再没人知道他曾因一句荒谬醉话,连夜回国。
*
“谢我干嘛。”
韩子墨不经意泄漏的一句话,让温皎蓦地抬头。
她实在了解他的为人,十分仗义,但做过的事,绝不会推辞谢意。
正因为了解,所以不解。
见温皎皱眉,韩子墨意识到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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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温皎的注意力,已完全被另一边夺去。
“怎么了?”韩子墨扭头,只来得及看见两道背影。
男的格外高挑,穿着西装也显清瘦,属于人群中一眼拔尖的类型。
再然后对方走进包厢,再也看不见。
“看什么?”他疑惑。
温皎语气淡淡:“没什么。”
见她神色如常,韩子墨也就不再多想。
虽然中途发生点小插曲,但好歹她的疑问揭过,韩子墨松了口气。
他那双偏浅的眸子挤出笑意,夜色下显得格外温柔:“我记得你在洛杉矶有家特别喜欢的餐厅,经常一坐就是一下午。这次回来不知道挑什么礼物,就带了几张那里的明信片给你。”
最近几天没睡好,脑子跟生锈似的,温皎思绪有些迟钝。
她愣了两三秒,才想起接过明信片道谢。
缓慢翻看,每张右下角都有类似水印的白色小字“Time”。
金黄梧桐大道,落叶下漫步的行人,夕阳下街边木色长椅……
很多记忆就这样慢慢复苏。
“温皎,你来学校之前,我一直听说你很优秀。”Mila老师一脸惋惜,“可你现在的表现,实在让我看不出半点优秀的痕迹。”
那种平静目光,比失望更刺痛人。
温皎感觉像站在酷暑天里被暴雨淋湿透了,浑身都不舒服,安静走出办公室。
那家餐厅名叫“时间”,开在学校附近,暖色调复古风装修。
整面墙上都是五颜六色便利贴,像开杂货铺似的精彩。
旁边还有一对年轻情侣埋头写写画画,秘密般将明黄贴纸按到墙上,相视一笑。
见温皎盯着墙面,上餐的服务员介绍:“女士,这是本餐厅特色。如果你有什么想记录的,都可以写下来,分享给过去以及未来,所有途经此处的旅人。”
要不说自由开放呢,墙上甚至有不少联系方式。
温皎一一扫过,心情沉得泛不起半丝波澜,完全没有分享欲望。
那段时间因为母亲的事,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压得温皎益发沉默。
她心情不好时,就习惯来这家店坐坐。
某一天,她扫过那些于时间缝隙中生产的零碎物,视线猛然停住。
——OfcourseIloveyou.
——It'smyfaultthatIdidn'tmakeyoufeelit.
——我当然爱你。
——没有让你感受到,是我不对。
看着隽秀有力的英文花体字,已经平静很久的温皎。
骤然低头,湿了眼眶。
是《小王子》里。
她最熟悉的一句。
那一天,她破天荒留了话。
——Pleaseiveme.
——请你原谅我。
是原文的后半句。
也是她长久待在迷雾里的心情。
温皎也没想到,突来的情绪冲动,还会收到“回信”。
那个在时间餐厅留言的UK先生,又在她下面,添了新便利贴。
——There'snoneedtogazeuponforty-foursunsets,it'salreadymorning.
——无需再凝视四十四次日落。世界已是清晨。
一来二去,温皎和这位UK先生,逐渐发展为奇异笔友。
哪怕从未谋面,温皎也觉得对方是她在异国他乡,新认识的唯一挚友。
*
看出温皎心不在焉,这顿饭自然草草结束。
对于没有后续约会的人们来说,时间还相当早。
韩子墨结了账:“绅士可没有让女士付款的习惯。”
“说好我请客。”她刚发工资,还是请得起的。
“你请客,我买单,这并不矛盾。”
大概没人能在口头上说过韩子墨。
他忽然低头,安静看她。
“怎么了?”温皎不解。
他莞尔开口,如沐春风的语气丝毫不让人觉得冒犯:“裙子上脏了,去洗手间擦擦。”
温皎低头一看,果然如此。
裙子收腰部分,不知何时沾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痕迹。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韩子墨正用臂弯搭着她的外套,神态休闲站在那里等她。
“谢谢。”温皎不自在地接过大衣。
对于她的疏离,韩子墨没说什么。
大概在外人眼中,身材高挑的他们格外般配,连服务员都误将他们当作情侣,送了礼袋。
温皎刚想说不用,韩子墨已经熟稔接过,冲她笑:“人家也是好意。”
温皎无言。
走出餐厅旋转门,韩子墨车就停在外面。
“现在住哪里,送你回去。”他弯腰,自然替她拉开车门。
温皎垂下眼,以为自己回答了。
实际在对方眼中,她根本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地面,神不守舍。
“你——”韩子墨忽然停住,目光幽幽盯着一处。
对方迟迟没有下半句,温皎意识到不对劲。
顺着他的视线,她回头看去。
这才发现。
半明半昧的阴影中,齐厌在他们身后。
不知已经注视了他们多久。
13. 闹钟
夜幕衬得齐厌眼珠阴森森的,黑水银质感,很多看不清的东西在里面翻涌。
喝了不少酒,这寒风天,他外套脱下,单手拎着。
温皎注意到他孤身一人。
刚才在餐厅和他一起的乔薇去哪里了?
温皎在周围张望,齐厌率先走了过来。
韩子墨扬扬眉梢,笑意绽开:“老同学?好久不见。”
温皎视线僵硬落在身旁人脸上,定格几秒。
她怎么不知道他们认识,还是老同学?
韩子墨明白她的疑惑,淡笑:“稍后解释。”
齐厌提着外套来到跟前,韩子墨还想说点什么,一身浅黄短礼裙的乔薇从黑暗里突然钻出来,站到齐厌身侧。身高差让她看起来小鸟依人。
“你喝太多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她目露关切。
温皎低下眼。
齐厌醉得厉害,看见来人,完全不敛情绪,皱起眉:“你怎么来了?”
语气说不上半点亲和。
韩子墨却眼珠微亮,问候话语在舌尖打转两圈,再度看向两人,主动伸手:“齐厌,你这是——好事将近?”
夜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齐厌冷脸盯他好几秒,终于伸手回握。
都说男人之间握手,越用力越显得重视。
但韩子墨觉得对方显然重视过头,被捏着那只手骨阵阵发麻,像挨了一锤又一锤。
“并没有。”酒意给那双冷峻眉眼沾上一丝邪气,齐厌轻笑,“不过借你吉言。”
见两人交握十秒之久,还没有半点要松的意思,温皎终于觉察不对劲的气氛。
他们这是在干嘛?
韩子墨很明显是想抽身的一方,他手肘往回带了带,却没得逞。
“老同学?”韩子墨他扬眉,有些不满,“抱歉,得失陪了,我和女伴还有正事呢。”
他转头,目光月色般落在温皎身上。
被迫挡箭的温皎:“……”
其实说句手痛也不会死掉。
“你好。”听闻对方主动提及身边人,乔薇这才大方看向温皎,“我是齐厌的女朋友。”
“你好。”温皎伸手回握,简单介绍了下名字。
想起报告厅外一面之缘,乔薇兀自诧异,齐厌这才把手松开。
“你们有正事?”说完,他看向温皎。
……这话真不知道怎么接。
韩子墨送她回家,应该算正事吧。
温皎点点头。
变相得到肯定回答,齐厌不再废话,单手拎着西装外套,也不管乔薇,自己转身走了。
路灯将他背影拉得老长。
乔薇追上去,黑发青年拒绝了搀扶,两人似乎争论几句,最后他随手将外套扔在垃圾桶上。
齐厌向来挑剔,沾染气味的外套,绝不穿第二次。
人也是。
见两人走远,韩子墨龇牙咧嘴甩手,低声抱怨。
身旁却安安静静,空气般的存在感。
低头一看,她正望着两人离去方向,思绪打结般,陷入某种沉思。
“阿皎?”
喊了一声,她还是没回神。
上车时,韩子墨问起她想什么这么出神,温皎却摇头,说没什么。
“你刚在餐厅,就是这个表情。”
而夜色中,不过让她的怅惘更明显而已。
他竟然现在才想明白。
——原来在餐厅里,温皎就看见了他们,所以整顿饭都在敷衍他。
说不生气是假的。
后视镜中,盯着自己收回的视线,韩子墨扯起无所谓的笑。
生气又能怎么样?人家根本不在意你。
温皎确实想到一些事。
她和UK先生当了五年笔友,毕业时,她曾邀请他参加毕业典礼。
但UK先生最后没有来。
拍毕业照那天,天气不是很好,眨眼就要下雨的样子。
倒是拍照那一瞬间,阳光从乌云层钻了出来。
光影照耀大地刹那,温皎下意识伸手挡住眼睛,目眩时,恍惚出现幻觉,听见有人在叫她名字。
遥远而空灵,却又莫名熟悉。
她转过头,万千人海中,精确捕捉到远处草地一道清瘦背影。
那人白衬衣西装裤,头低着,单手摆弄手机,背对着她越走越远。
那头黑发让温皎多留意了两眼。
“Rachel,看镜头!”
“三,二,一!毕业快乐!”
最后一刻,温皎匆忙对着镜头微笑,定格。
拍完毕业照,回到学生公寓,温皎滑开手机才发现,UK先生于半小时前,给她发了祝福信息。
对方很有心。
简单四个中文:毕业快乐。
其实她曾怀疑过,拍毕业照那天看见的人,会不会是齐厌?
但下一刻她就立马否定了。
不会是他。
她所在的城市,无论下雨还是天晴,都不会有他。
而刚才路灯下远去的背影。
令她曾坚信的念头,变得逐渐不确定起来。
*
回去的路上,韩子墨说个不停,聊起高中同学齐厌,无非就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哲学问题。
千年老二韩子墨表示,他特别不爽齐厌这人。从头到脚,每样他都能单拎出来批判一番。
为了掩盖走神事实,温皎下意识想找点什么回答,一不小心就挑错用词:“原来他高中就这么厉害啊。”
韩子墨脸上笑意越发大:“他在你口中,不是一直挺厉害嘛。”
从F大女生宿舍楼下离开不久,他在大洋彼岸,辗转反思,还是想明确告知。
“阿皎,我有事想和你说——”他话还没说完。
“对了,我也有事想和你说。”少女温柔的声音令人如坠冰窟,“我谈恋爱了,对方是我很喜欢的人。”
她想和身经百战的他请教恋爱经验。
可他心里只有一刻可怕的想法——他真心实意地,想要弄死那个男人。
韩子墨一直觉得,是他说得太晚的原因。
要是温皎早点知道他喜欢她,就没有齐厌什么事了。
直到国外五年相伴,温皎决定离开洛杉矶,回国发展。
“怎么突然想回去?如果是因为温叔叔,那大可再等半年。到时,我和你一起回国,为温叔叔接风洗尘。”
他想留下她。
也许这很卑劣,可感情这种事,本来就不能太光明正大。
“阿皎,其实我们挺合适的,你不觉得吗?”他逼近一步。
我们一同长大,见过彼此最青涩的模样。
那些你觉得我不好的部分,当然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但我能为你掩藏一辈子。
只将那些你喜欢的部分,毫无保留展示给你。
机场人来人往,面对他突来的告白,温皎彻底愣住。
其实那一刻,他就从她的错愕中彻底知晓答案。
——她从前没考虑过他,今后更不会。
于是,他只好能退回朋友界限,笑道:“抱歉,打扰了你的美好情绪。祝回国发展顺利。”
*
打开门那一刻,齐厌还很清醒的样子,只是拿着手机,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不说话,才让他的醉酒显出点实感。
暖色灯光下,青年修身的黑衬衣因坐下出现几叠不明显的褶。头发两缕杂草探头,像被暴力揉搓过。要是无人过问,他就失去外界感知能力了。
乔薇其实心里挺多疑问,但看他此刻状态,也懒得问了。
总不能放任他在那里坐一宿。
这两天方阿姨有事回老家,找不到搭把手的人,乔薇干脆脱掉高跟鞋,自己把齐厌扶回房间。
不同于清醒时刻,现在的齐厌没拒绝,像个木偶一样任她牵线。
乔薇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到床边时,她脚忽然绊住什么,就把人摔了下去。
齐厌那张瘦脸仰倒在床上,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不像是生气。
乔薇松了口气。
她承认,那一刻,她真的心动了。
当她准备摒弃一些过去坚守的东西时,齐厌的手机响了。
凌晨十二点,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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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
闹钟准时响了。
是特别设置的语音。
“晚安啊,齐厌。”女声清柔,却令乔薇浑身发麻。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像被时间原地定格。
那种感觉,几乎可以用她人生字典里从未出现过的“手足无措”形容。
闹钟还在重复:“晚安啊,齐厌。”
仿佛永远不会疲惫。
每一个字,都在凌迟她的可笑。
她竟然以为,齐厌在试图接纳她。
“晚安啊……”少女的声音清澈柔软,辨识度十分高。
就两个小时前,乔薇甚至亲眼见过这声音的主人。
手机里,属于温皎的声音传来。
齐厌眉眼像是雪意融化,眼里出现她从未见过的情绪,乔薇实在不愿称之为——温柔。
他再不必做什么,她也全明白了。
乔薇脸上血色迅速褪得干干净净,纸一样干净。
心里有种近乎荒谬的猜测——或许今晚,他就是故意给她听的。
不废吹灰之力,瓦解她全部信念。
荒谬到不像齐厌这个人,如此大费周章。
乔薇脸上挤不出任何表情,最后扯了丝僵笑:“是她?”
“还能是谁。”
原来他并没有太醉,只用四个字就砸碎她全部侥幸。
“还有,我们好像,并没有交往过。”没有当面戳穿,已是留给双方风雨中扶持五年的全部体面。当然,他也有私心。尽管想要试探的人并不曾在意。
乔薇忍住眼底涩意。
她知道他在大学时,曾谈过一段短暂恋爱,后来两人分手,对方再未出现。
她曾不以为意。
毕竟,两年的恋爱,怎么抵得过五年的陪伴?
她信心满满,可现实却给她狠狠一巴掌。
外面摔门声响起。
齐厌并不在意对方是如何气愤,只将手机放在揉乱的脑袋旁,倾听那些可以令他宁和的话语。
“晚安啊,齐厌。”
“晚安啊,齐厌。”
“晚安啊……”
手机里,她不厌其烦重复。
手机外,他安安静静倾听。
那是温皎第一次喝酒,还喝醉了,毫无戒心趴他背上。
“欠你一次人……”她醉眼朦胧看他,人情两个字还没说完整,就打了个嗝。
她歉意别开头,小声嘀咕起来:“谢谢你背我回家。以前只有爸爸背过我,后来我长大,他也不愿意背我了,可能是觉得我太重了……”
喝醉还埋怨起人来了。
“可我也不重啊。”她不解,“他为什么不肯背我了?”
“我不知道。”声音很低,却掩藏不住笑意,“也不和小醉鬼说话。”
这样子,宿舍是回不去了。
齐厌帮她开了个酒店。
他已经提前打好电话,喊林厘过来帮忙照应。但后者堵车,迟迟不到,他干脆蹲在她面前,仰头:“不会喝酒还去酒吧?还以为你很厉害呢。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难得这么长串话,故意逗她。
少女坐在洁白床单上,忽然扬起笑脸,清橙味的酒扑面而来。
“记得啊。”她凑近他,双手却乖巧放在床边,没有碰到他,“你是齐厌,齐厌晚安。”
难得,醉成这样,竟然还认得人。
鬼使神差,他拿起一旁的手机,咳了一声想掩饰什么:“刚才没听清,你可不可以再说——”
温皎虽然醉了,但基本判断力还在,皱眉盯盯他的录音界面,又盯盯他。
在人以为她会生气时,手机被一把抢过去。
她捧着手机:“我说——晚安啊,齐厌。”
想录音就明说嘛,她又不是不给,搞得这么麻烦。
整个过程,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始终没有看屏幕,反而盈满笑意,一直温柔望着他。
……
五年后的夜。
他一遍遍循环着录音。
笨蛋。
有谁会永远记得你?
她早就把你给忘了。
14. 拥抱
隔周,温皎走进办公室就发现不对劲。
一路上,同事都不约而同抬头打量她。但等她回看,他们就立马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格外有默契。
人缘这东西很奇怪,强求不来,温皎没心思研究这些。
换衣服走进实验室,费婷她们组今天外出,只有王志远这边几个员工在。
拿到报告单子,温皎核对好几遍,走到胡兰身边:“兰姐,这组实验数据是不是有问题?我这边结果对不上。”她明确指出其中几处。
胡兰最近加班上火,脸上冒痘,听见人催工作的事就烦。抬头见是温皎,脸上那点焦灼反而消散无踪。她无所谓道:“这个啊,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去问王总吧。”
这不是你负责的数据吗?
温皎拧眉,觉得不可理喻。
但换位思考,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每个人都有情绪。
加上她就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争执这种事上,平静转身,回到实验台。然后自己花了三小时,重新按照标准步骤,整理一组正确数据。
第二天费婷回来,见温皎脸色不好,想起路上听见的流言,有些担忧:“小皎皎,怎么回事啊,怎么一天不见我你就瘦了?”
“哪有那么夸张。”温皎被她肉麻的话逗笑了。
后知后觉想起,这还是她这两天来,第一个笑容。
原来她不是没情绪。
而是情绪只为身边喜欢的人波动。
费婷面上一派轻松,心里却抱不平。
想起今天回来听见那些破事,简直气得人冒烟!说什么温皎能进DA,全是靠脸上位,靠走后门。
还劝她也少和温皎来往。
费婷这个直性子,当场就怼了回去:“她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不需要你们来阴阳怪气提醒。”
然后周围人一脸见鬼样离开。
“虽然我也觉得你能靠脸,但是,咳……”一不小心把真心话露出来了。
费婷又开始气愤,“那群人脑子都有病,什么都不知道,整天瞎哔哔,你什么实力我不知道吗?比那些只会嚼舌根的人加起来,都要强得多!”
瞧瞧温皎脸色不正常的白,费婷问:“不舒服吗?”
“嗯,生理期。”
主要是最近作息不规律。
温皎其实心里很感激费婷的维护,毕竟捧高踩低成为常态,清白正直反而显得另类。
但她性子闷,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能化感动为行动。
要是她更努力一些,今年升任组长,是不是就可以让维护她的人过得好一些?
温皎悄悄定下目标。
*
快四点的时候,温皎微信收到新消息。
是尽闻那边的对接人员,说健康Ap正式上市,有一些简要资料要拿给她。
温皎今天下班后也没什么事,简要回复:可以,我六点下班后过去。
对方很直接:我过来给你。
行吧,还省事了。
温皎没有异议。
下班前临时开会,王志远把小组所有人喊到会议室。
“尽闻那边已经打款,明天呢,咱们开庆功宴,论功行赏!”
王志远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扯了声冷笑,“说完奖,咱们可就要聊聊不足了。有些同志心高气傲,这里我就不点名了。小温,来,你说一下,这个表是怎么回事?”
他扬起一边眉梢,“之前胡兰给我过目了很多次,你一声不吭,就把它给改了?”
不等说完,王志远将那叠报告单子扔到她面前。
黑字白纸纷纷扬扬,又归于平静。
温皎还没开口解释,那边厉声打断:“你也别开会了,口说无凭,你把表上面所谓的支撑样本拿到我面前,亲自解释!”
样本在冷藏室。
离下班还有五分钟,温皎估摸时间足够,不会耽误尽闻人员那边的事,让人家白等。
雪白走廊,高跟鞋有节奏的韵律敲击在地板,撞见李娜,一阵香风扑面。
温皎下意识点头致意,却被对方无视。
因为快下班,冷藏室也没什么人。
等温皎蹲在架子前,按照标号找到样本,头顶白色大灯毫无预兆就熄灭掉。
极度安静的环境下,任何微小变故都令人心慌。
温皎忍住恐惧,回头看向门口。
一道人影匆忙闪过,连带铁门被一起关掉。
“别关!里面还有人!”
制止声连带碎乱脚步声,一同被厚重铁门隔绝。
什么声音都传不出来了。
*
楼下。
六点十二分。
齐厌半晌等不到人,再度看向腕表。
他很了解,温皎不是无故失约的人。
点开微信,聊天对话还停留在左边白色气泡框——我大概六点五分到楼下,麻烦等一下。
齐厌直觉不对,低头,无意识把玩银质打火机,站在玻璃门外,又等了两分钟。
他的外形气质实在太抢眼,皮肤冷白,唇线绷直,单手划拉手机,显得有点不近人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明星在拍写真。
附近是商圈,光站这一会儿,已经吸引不少男男女女驻足,却没人敢轻易上前。
一位红裙女士在众目睽睽下,款款上前。
“齐总?”
听见有人喊自己,齐厌抬眼,却想不起来对方是哪号人物。
李娜也不介意他记性差,娉娉挽起耳边碎发,“我是DA的工作人员,李娜。齐总是过来找人的吗?”
连收购案,都是DA老总亲自跑过去谈。什么人得尽闻总裁齐厌,亲自纡尊降贵过来见?
李娜笑笑,心里了然。
经过上次的事,知道够不上对方,她也就没什么想法了。
毕竟,虽然帅得惨绝人寰的富豪少,但有钱人是一抓一大把。
她年轻貌美,犯不着吊死在一棵树上浪费时间。
听见DA两字,齐厌总算有了反应,眉眼间多了丝算不上亲和的亲和。
大概可称为人情味。
“你好,我有事找温皎,是你们公司生物方向的药品研发员。”这种细枝末节,他都说得丝毫不差。
李娜眼珠微动,绽开笑意:“下班前我还见过她呢,去冷藏库拿东西吧,里面好像没信号。齐总要不问问,她怎么还没下来?”
“多谢。”齐厌也不废话,得到答案就大步往电梯间走。
看着青年焦急的背影,李娜面无表情离开。
虽然她不是个好人。
但与她利益无关时,她也不介意做做好事。
*
“齐总,您怎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听闻大人物来,连章经理都惊动了。
身为高层,他当然提前知道DA被尽闻收购的消息。新领导莅临,半点不敢马虎。
然而对方一脸焦灼,黑眸甚至没空看他,“冷藏室在哪?”
问话时,齐厌反而脚下生风,越走越快,章经理挺着个大肚腩差点没跟上。
“大概前面,右转。”
章经理额上一把冷汗,被这突然视察搞得心慌。
他平常主管人员任命,也不怎么去冷藏室那块,磕磕绊绊指路。
幸好临时搜寻的记忆没有欺骗他,两人还没走近,就见紧闭的银色金属门。
已经锁上了。
齐厌双手放上去,拧眉推了推,大门纹丝不动,只有隐隐白色冷气从底下钻出来,不敢想象里面得多冷。
“把门打开。”
“啊?”章经理没明白这新领导脑回路,怎么突然想起要看冷藏室?
但这时候已经下班,他也没钥匙,章经理才迟疑。
“我说把门打开!”
齐厌罕见动了怒,拳头砸在铁门上,“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门给我打开!”
齐厌这人是近几年突然飞升冒头的顶级新贵,人前向来以冷静理智著称,收割财富毫不手软,游刃有余才是他的常态。
这副失控的样子,别说见,简直闻所未闻。
章经理不敢耽误,额上涔涔冷汗,连忙拨通内线,叫人开门。
*
就算开锁也得时间。
温皎听见外面动静,冷藏室温度低,没有信号,幽暗灯光让人窒息。
她手贴在门上,用尽全力拍了拍:“麻烦开一下门,里面还有人!”
然而铁门厚重,这点声音在外面听来,近乎细银针落入闹市。
但齐厌听见了。
因为他笃定她在里面,用力拍门回应:“我在外面!温皎你听着,我一直在外面!”
别害怕,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漫长的五分钟后,管钥匙的人终于跑来了。
铁门打开那一瞬,温皎感觉自己跌入一个温暖怀抱,让一直待在低温环境的她,有种拥抱太阳的荒谬感。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个怀抱,可熟悉气息将她包裹,她下意识脱口:“齐厌。”
“是我。”头顶传来令人安稳的声音。
温皎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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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脱。
耳畔是有力却比她的还快的心跳,鼓点一般。
其实冷藏室温度并非不能忍受,而是密闭环境让人恐惧,她没有带手机,无助感快要将人淹没。
要是她不小心出事,或许也只是旁人口中可有可无的事故。
而这个久违的怀抱,让她颤抖的手,有了归港。
视线定格两秒,温皎很快清醒,没有继续沉溺,推开他站稳:“谢谢你,齐总。”
一句话,无声将两人距离扯远。
齐厌站在那里,安静凝望她,温皎感受到那缕目光,越发不敢抬头。
回去的路上,她心底有了抉择。
报警是肯定的。
但明天是健康Ap上市庆功宴,她不想在这关头破坏大家心情。
所有人的心情都很重要。
她的、包括所有为这个项目付诸心血的人。
当然,这里面并不包含王志远。
*
凌晨街边,烧烤摊人潮不减,反有愈演愈热闹的架势。
王鹏一脸神秘,拎着瓶啤酒吹嘘:“知道不识好歹的人什么下场吗?就前面得罪我那娘们,仗着有点姿色,不把人放眼里。”
他翻个白眼,切了一声。
“王哥快别卖关子了,你干啥了?”周围起哄。
王鹏完全无所谓的口吻:“就把她关冷藏室了呗,让她清醒清醒,知道什么人是惹不起的。”
对面红毛一下子凝固:“王哥……那,那你把人放出来了吗?”
王鹏大着嗓子喊:“——什么?!”
“人放出来没有?”
这回王鹏听清了,皱眉:“没有。”
红毛僵了,丢出猜测:“……那她,不会死里面吧?”
就算上次找人堵她,也不过收钱办事,恐吓她别在南城待。
这话让王鹏酒醒大半。冷汗上来,迟钝吐了句“草”。
这事他没和王志远说过,算是自作主张。
完全是看见冷藏室那边没人了,温皎一个人进去,临时起意干的。
要是出事,王志远会帮他擦屁股吗?
像是忽然意识到,这后果是他扛不起的重量,王鹏脸上青白交替,菌子中毒般。
“杀了人,是不是要坐牢啊。”王鹏舌根发苦,有些反胃。
他只想报复,没想闹出人命官司。
最重要的是,要是出事,他大伯还会管他吗?
王鹏还在为今后能不能继续潇洒担忧,丝毫没有对人命的敬畏。
“……”红毛内心全是不屑,面上却笑着,“王哥,杀人是要枪毙的。”
王鹏直接被这句吓得腿软,跌坐下去。
后面一双有力大手捞起他。
“王鹏是吧。”很陌生的声音。
王鹏已经抖得说不出话。
僵硬抬头,入目一身浅蓝警服。
打完照面,那边确认无误立即逮捕,“你现在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我司批捕,跟我们走一趟吧。”
*
王鹏的事没有闹得大张旗鼓。
温皎请了一天假,问公司拿完监控,晚上仍然出席庆功宴。
至于王志远那边,还不知道侄子进局子的事,春风得意。
庆功宴就近原则,在公司附近最贵那家五星酒店举行。
大圆桌并没坐满,也就不到十人。
周围推杯换盏,欢声笑语,酣畅淋漓。
唯独把温皎这个出力最多的人晾一边。
温皎能理解,毕竟现在她是被孤立那个,没人搭话很正常。
反正警也报了,她不是很在意他们的看法。
“小温,你可是大功臣,来喝一杯?”王志远享受完周围奉承,端着酒杯,高高在上率先发话。
温皎心里想事,没接话。再者她确实不想和王志远喝这一杯。
她嫌恶心。
在外人看来,这副沉默,更像无言反抗。
王志远久居高位,无法忍受这种直白忽视。
他给下属甩脸子是天经地义,不代表下属可以有样学样。
王志远皱眉:“跟你说话没听见?”
温皎听见了。
之前的忍让,是因为健康Ap上线在即。
她为这个项目付出巨大心血,不想这关头旁生枝节,想正式跟进完。
庆功宴就是她底线。
而今,她再没有顾虑。
想罢,温皎格外平静,抬眼看他。
王志远盯着她,声音很冷:“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15. 住院
“没听说这圈有什么好餐厅,怎么突然想起来这边聚?”
下了车,扭头见前面人不搭理自己。
程宋想起这段时间的待遇,耷拉嘴角,戏精上身,活像个被妻子出轨的丈夫,“自打上次齐厌恶言毁我清誉,唐愉连门都不让我进了。”
他本意是指控,表达自己多么凄惨。
“呵。”
没等到安慰,等来一声轻蔑嘲笑。
“您这清誉,”三人中,酒红色衬衫青年偏头接话,“还需要诋毁啊?这不活该嘛。”
齐厌虽然也偶尔损人,但论丧心病狂,他还是离现在说话的人差一大截。
“还有,舌头打结呢,就去做手术,少在这里恶心人。”洛行单手插兜,模特般的身量,不羁痞气。
“……”程宋倒不会真同他置气,洛行说话向来这死样子,后槽牙都紧了,“要不是看齐厌面上,老子真特么要揍你了。”
“随时奉陪。”洛行上下扫他一眼,又笑嘻嘻嘴贱,“难道不是担心你那细胳膊短腿,打不过我?”
程宋:别拦老子,老子要灭了这个贱人!
身旁并没人拦他。
往常会当和事佬的齐厌,注意力完全被别的吸引走了。
程宋顿时觉得怒气值矮下去一截。
他可不是想起洛行的黑带十段,只是突然热爱和平。
瞬间狗腿子似的,凑过去关切:“咋了齐厌,怎么不走了,看什么呢?”
他也跟着张望。
餐厅那头,争执起来,声音渐大。
程宋向来爱看热闹,此刻还伸长脖子,一不留神,旁边黑发青年快步越过了他。
“怎么回事?”洛行皱眉上来问。
程宋刚想答不知道,再一看,洛行也跟了上去。
热闹中心,王志远端着酒杯,挑剔啧了一声。
下一刻,那杯酒红色液体就泼到温皎脸上。
“……”
在场一片倒吸凉气。
虽然工作上意见不合是常事,讨厌某个人,无可厚非。但同一屋檐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显然没料到,王志远酒品和人品一样差劲。
一个男同事看不下去。
他平时拍王志远马屁,仗着两分薄面,起身打圆场:“诶!王总消消气,咱大人有大量,没必要……”
又一边冲温皎使眼色,让她赶紧走。
温皎抬手擦去脸上水痕,自始至终没说话。
或许是面对强烈冲突,下意识以最镇定淡然姿态保护自己,她扯了两张纸巾,胡乱擦干衣服,拿上包。
她转身要走,身后一股强大力道袭来!
温皎根本来不及稳住身形。
男女力量的悬殊,让她前跌几步,一下子撞在装饰的台角上。
一声闷响。
温皎捂住被撞到的髋骨附近,额上不知是冷汗,还是没擦干净的红酒。
反正就是黏腻又恶心,愤怒让她忍不住看向罪魁祸首。
“王总!”拉人的男同事一声惊叫。
这下子周围全混乱了。
男同事刚才脱手,没拉住王志远,不料后果这么严重。
“不识抬举,跟我拿乔……”王志远仗着醉气醺醺,嘴里还在不干不净。
“嘭!”一声。
脚步逼近,拳头先砸来。
王志远整张脸都歪了,剩下的脏话全吞了回去。
斗大的拳接连砸下。王志远被死死压制在地,揍得满眼金星。
鼻腔全是血腥气的同时,陷入走马灯般,耳边回响起只有他能听清的低语,像某种可怕执念:
“她跟你拿什么乔?你也配。”
“……卧槽!”程宋赶了上来,看一眼被推得站不直身的温皎,又看向地上揍人的青年,拳拳到肉。
程宋连带洛行,整个两脸懵。
他们从没见过齐厌这么失控的时刻。
等齐厌揍够了,他们才敢过去拉人,“别打了!”
洛行起身制止那些举着手机拍照的:“不许拍!都不许拍!”
又换了口吻,“抱歉各位,影响了大家用餐心情。今晚这层用餐的,都由我们买单。”
……
“小张,这怎么回事?”人群中,章经理走过来,皱眉拉住眼熟员工询问。
其实他也不想管闲事。
本来好好用餐,小女儿稚声稚气提醒,说那边有人在打架。
地上躺着的好像是很讨人厌的王叔叔。
凭那身浅棕西装,他认出地上鼻青脸肿的人,果然是王志远。
章经理内心淡定。
扫视混乱周围,一眼锁定靠在装饰柜旁边的浅色衣裙姑娘。
不得不感叹,这姑娘是真有气质。
这样素净的装扮都压不住冶丽,她一手按在右下腹部,头低着,散乱微卷棕发挡住巴掌小脸,只露出惨白尖俏的下巴。
只一眼,章经理就大概理清前因后果。
估计地上揍人那个,就是人家男朋友了。
王志远常在阴沟走,欺负人家小姑娘,总算碰到硬茬,翻船了。
正觉得那姑娘好像有点眼熟,地上,人家男朋友揍完人起身。
黑衬衫一丝不苟,他转脸霎那,眼底还未消散的戾气,让章经理打了个寒战。
章经理惊大眼睛:“齐……齐总!”
不到两天,这已经是第二次照面。
*
“嘀嗒,嘀嗒……”
透明液体一滴滴砸下来,又通过狭细管道,连接那只单薄手背。
纤细瓷白,一看就是姑娘的手。
温皎醒了过来。刚到医院时,她眼前阵阵发黑,站都站不稳,大概是作息紊乱加低血糖的后遗症。
补了一觉,精神好多了。她准备按铃呼叫护士,问什么时候能出院。
手还没碰到呼叫铃,一只更大的手按住她的。
被制止,温皎疑惑抬眼,对上来人垂下的长睫。
那双眼睛很黑,她内心莫名的紧迫急躁,也被里面装着的柔和情绪安抚传染。
温皎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青年同样看着她,眼尾处微微上翘,让人觉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是平易近人的,产生沉溺错觉。
他的内双并不明显,离得远时,只会觉得挺鼻深目,有些傲慢。
当距离缩得足够小,才会察觉,薄薄的眼皮,深褶线条舒缓,在眼尾处开出了好看的扇形。
“……齐厌。”温皎投降了。
主要是身后没地方退了。
“不客套了?”他松开压着她的手。
温皎:“……”
室内温暖,他没穿外套,坐到旁边沙发。
温皎留意到,他衣服已经换了,不是病服。
见他拿出刀削苹果,温皎安静待着,“医药费回去还你。”
“我看上去像缺钱的人吗。”
齐厌没抬眼,手指绕着苹果滚动。那条红色苹果皮一直没断,温皎越渐担心,苹果皮会从中断掉。
过了两秒,温皎窒了一瞬,抬眼:“???”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个看上去面容沉静的人,说了多么装逼的话。
您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吧?!
好吧,他也许失忆,忘记之前和她斤斤计较两百块的事了。
于是温皎决定暂时跳过这个话题。
犹豫一会,她问:“王志远没事吧?”
想起齐厌可能不记得人家名字,她补充,“就昨晚,你打的那人……”
其实她比较担心。
毕竟当时很多人看到了,还有人拍照。
信息时代,很多人容易被眼前所见蒙蔽,被舆论裹挟站边。
她感觉自己无形中又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要是王志远揪着不放,这事可能有点难办。
齐厌专心致志削苹果:“问他干嘛。”语气满不在乎。
温皎觉得他应该很喜欢那个苹果。
别的什么都激不起他兴趣。
“就问问。”温皎实话实话,“我担心他胡搅蛮缠。”
“哦。”齐厌终于把视线从苹果上移开,抬头看她,“所以说,你是在担心我。”
“被他讹上?”
“……”这断句方式。
温皎觉得可以这么理解。
被一打岔,她又担心起那只苹果。
摇摇欲坠的果皮,吸引她全部注意力,似乎命运都和被漂亮长指捏住的苹果,短暂连接。
她甚至想提醒他小心一点。
别削断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像故意和她做对,越到后面,他绕得越细越慢。
“你最早后天才能出院。”
别分心,你认真一点。
温皎视线黏在苹果上:“我感觉我没事了。”
“医生说的。”
温皎:“……”
这时,他总算把果肉完整剥下来。
形状完美,长得像童话书里才有的标准苹果。
“帮我拿一下,我去洗刀。”
温皎接过来,见他走进卫生间,没一会就传来哗哗流水声。
为了减少触碰污染果肉的面积,温皎手指都捏酸了。
苹果的主人终于出来,擦干净手,黑润的眸不离手机:“有点事,你解决了吧。”
见他真走了,留下温皎和苹果大眼瞪小眼。
温皎:“……”
不能浪费食物,只能由她消灭了。
慢吞吞啃苹果时,她想起来,喜欢苹果一直是她的习惯。
他不过是后来被她带的。
也许乔薇喜欢吃蓝莓,所以他也不喜欢苹果了。
*
视频果然传了出去。
温皎看着被模糊的五官特征,忍不住担忧,点开评论区。
[不爱吃瓜]:没看到脸之前,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铁面无私青包子]:还看脸?光这身材我就知道,是王某的错。
男网友并不关心这些:角落那个白裙子的小姐姐怎么了?该不会是被地上躺着的肥猪打了,所以人家正牌男朋友帮忙出气吧?
“……”
温皎忍不住在评论区回:不是男友。
又有一堆网友心疼起来。
[只有党才会精准扶贫]:楼上是知情人士吗?天哪,没名没分还替人家出头,更好嗑了!
[六级要我狗命]:不是男朋友,怎么就不能是英年早婚的老公?[狗头.jpg]
[看见请叫我去学习]:嗯,备胎也说不定。
温皎:“……”
画风越来越偏,网友就神秘男子的身份争执起来。
温皎叹气熄灭屏幕,隐隐担心,不知道这事怎么解决。
下午一通电话,彻底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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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
“阿皎。”对方语气少见的严肃。
温皎心觉不妙。
上次这么心慌,有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还是在洛杉矶,被当街抢劫的时候。
“怎么了?”
“阿皎,你先别着急。就是温叔叔那边。”韩子墨越说越慢,“可能暂时出不来……”
这本是他应承的事,别人也就算了,办不到,直说便是。
偏偏对方是温皎,让他开口变得格外艰难。
温皎只觉耳边一声嗡鸣,捏紧手机追问:“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今年六月吗?
出不来是什么意思?
她脑子诸多疑问,掐紧手心,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韩子墨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说出真相:“是齐家那边,他们不肯松口,继续上诉了。”
明明五年前就已经解决的事,为什么现在又来了!
温皎觉得这简直像个漩涡,死死困住她,令她难以喘息。
挂了电话,浑浑噩噩坐了半晌,温皎终于想起要做点什么。
——她要拔针出院。
有人握住她的手腕。
“怎么了?”见她不对劲,齐厌蹙眉问。
温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些无法诉说的委屈瞬间涌上来。
她低着头,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眼底的失态,只不断重复:“我,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高抬贵手行不行!”
她抬起头,带着泪的眼晶莹,“无论我爸爸做了什么,他都得到了法律的制裁,你们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
齐厌瞬间明白她在说是什么。
“你认为是我干的?”反问的声音很冷,语气却平静。
她强迫自己的声音足够冷硬,足够不近人情:“难道不是吗?”
她侧头擦去眼泪,一颗也没让它们掉下来。
齐厌就这样看着她,他收回手,目光仿佛被扎痛。
沉默气氛蔓延在这一方狭窄天地。
“温盐盐。”他叫她,“你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
似乎醒悟,他立马否决自己,“不,你是比以前更绝情。”
面对问题,她从来不肯问他,不给他一起解决的机会。
“你从来就不肯相信我。”
她确实不相信。
她不信齐厌会为了她,和整个齐家作对。
猝不及防的评断,让温皎的愤怒都串不起来了,淹没她全部思绪。
这还是重逢以来。
他第一次这样喊她。
“盐盐。”说这话时,少年笑了一声,仿佛在想,为什么女孩子会叫这个称呼?
当时林厘来学校找她,齐厌偶然得知这个别致“小名”。
等送走林厘,他才倚在阳台围栏上,轻笑出声。
“怎么了?”温皎感觉耳朵有些烫。
明明林厘他们也这么叫她,可齐厌喊起来,似乎格外不同,带着些慵懒调子。
“只是好奇,你朋友为什么这样叫你?”他单手托着瘦脸看她,“盐盐?”
温皎耳朵更红了。
说起这称呼来历,有些羞耻。
小时候她刚会走路,家里来了客人,没人看住,让她溜达到厨房。
顺着堆积的软垫,小温皎踩上凳子,在流理台边缘,从五颜六色的盒子里,抓了一把看上去晶莹漂亮的东西。
盯了一会,她就忍不住塞进了嘴里……当场就咸得小脸发苦,呜咽哭起来。
客厅长辈全跑了过来,有幸见证小温皎第一次开口说话,就喊了“盐盐”两个字。
偶尔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还会调侃这事。
久而久之,就这么喊了下去。
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她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少年手搭在栏杆上,眺望远方:“真好。”
温皎:“?”
怀疑他在贴脸嘲讽,但又没有证据。
夜风中,他回过头:“我说真好。温盐盐。”
有那么多爱你的人,真好。
而现在,他却说,你比以前更绝情。
谁敢接近这样的你?
*
齐厌离开时,温皎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
星期六,准备出院,清瘦挺拔的青年比护士先一步来了。
“齐厌……”道歉的话噎住了。
他一脸不太想理她的样子,帮她收拾私人物品。
本来也没几件衣服,温皎尾巴似的缀在他身后,想喊他别动。
又想明白,于情于理,她前晚都不该冲他发脾气。
他们早就分手了。
就算是齐厌干的,他与她非亲非故,也没义务当她情绪的垃圾桶。
“齐厌,对……”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对方突然转过身,差点和她撞上。
温皎赶紧退后两步。
出于礼貌,她准备听他先说完。
他看了她一会,高度差让他目光接近俯视,摆出前任应有的倨傲疏离姿态,“我准备下周一结婚。”
那你还挺急。
温皎很不能理解这种逻辑。
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特地跑来通知她喜讯的。
可能是害怕她出院,就逮不着前女友疯狂炫耀了。
“和你。”
“……”
温皎:“??!”
16. 天晴
结婚?
这个词令温皎恍然。
原本,他们大学毕业就该结婚的。
那时两人大二下学期,经过一年多相处,感情基本稳定,见家长顺理成章。
只是没想到,好好一顿饭,齐厌去之前还好好的。
见到温父后,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目光死死盯住温父,完全谈不上友善,连温皎都察觉不妥,偷偷伸手去碰他。
齐厌毫无反应,甚至半途离席。
“我还有事,先走了。”青年声音格外冷硬,甚至没有看温皎一眼,径直离去。
温华建纳闷:“艺丽啊,是不是我长得太严肃,吓到孩子了?”
“你才知道。”
孟艺丽女士此刻倒真切担心起温皎,“盐盐,你这男朋友,平常也这样对你吗?妈妈觉得你们性格可能不合适。”
“不是的。”温皎内心也很茫然。
她也不明白,不过一顿饭的时间,齐厌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顿饭都不能与她家人共同进行下去。
她的家人也没那么差劲吧。
尽管温皎有意站在他的角度思考:最近工作室资金不好周转?或者遇到一些压力?心情不好?
但她实在无法欺骗自己。
无论站在理性还是感性角度,她父母主动请他吃饭,没有错。
是齐厌失态。
她想过找他谈,可后面好几天,他总有各种事避而不见。
温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她那段时间忧心忡忡,茶饭不思,又不敢找朋友说这事。
因为她害怕,给朋友们留下坏印象,觉得齐厌不是个很好的人。
可他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温皎只敢在网上匿名寻求答案。
不吃香菜:姐妹,你这是遇到冷暴力了。听我的,赶紧跑!打车跑!
纯情小妈:赞同楼上。断崖式分手的,无论男女,我都一律鄙视。
咕呱咕呱:长痛不如短痛,该分就分。只要你比他更洒脱,难受的就是他。
……
回复帖子多得看不完。
分手?
温皎完全没想过这事。
在她看来,只是齐厌这段时间状态不对。等他调整好,她再去找他谈,向她父母为之前的失礼行为道歉。
她尝试挽回,温华建那边却出了事。
那段黑暗时光,温皎至今不敢回想。
她把自己关起来整整两天,不吃不喝,回学校收拾东西。
齐厌在她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找了过来。
那天罕见大雨。
整个校园都笼罩在雨雾里。
南城F大校友圈子只知道,五年前她出国,甩齐厌的时候,可谓真绝情。
齐厌托她室友带上去的花,温皎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拉开阳台门,从二楼扔下去。
一大捧带花泥的新鲜花束,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少年鼻梁。
随风而逝的鲜红花瓣,似乎带着沉重力量,压弯了少年人并不坚实的脊背。
将他自尊践踏满地,模样狼狈。
温皎狠下心:“不要再来找我了!”
声音尖厉空灵,完全不似她平时的好脾气。
甚至连一句挽留,都没给他机会说。
他们分手,所有人都觉得是温皎的错——因为从始至终,哪怕分手,她也没和任何人,提过他半句不是。
温皎相信,齐厌也没有。
但社会就是这样子,对女性容忍度远低于同层次男性,任何一点错误,都会被揪出来无限放大。
也是那时候,温皎才知道,跟自己谈恋爱的男朋友,竟然是联盛地产老总齐连生的独子。
而她父亲温华建所在的全安地产,大概算其最大的竞争对手。
之前二者还有过不小摩擦。
真是讽刺。
她竟然是全家最后一个知道的。
短短半个月,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父亲入狱,母亲带着她以最快速度办好出国手续。
出国前,温皎曾去探监。
南城郊外监狱,隔着厚重防弹玻璃,手握话筒,她不敢看憔悴的温父。
温皎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如果她不带齐厌和他们见面,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玻璃之内,温华建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盐盐,别哭,这都是爸爸的错。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妈妈。”
温皎低着头,愧疚将她淹没,啜泣声根本抑制不住。
她不敢再提齐厌。
*
刚到洛杉矶时,温皎还不是很熟悉这边环境。
她做完实验已经很晚,第一次在校园走夜路。小小一个监控死角,就冲上来一道人影,要抢钱包。
温皎本来都准备松手。
临时想起什么,反攥得更紧。
见她不愿放手,那人气得踹了她小腿一脚,嘴里用英文骂骂咧咧。
实验室的同学赶来,才把劫匪吓跑。
温皎站不起身,蹲在小花坛旁,抱着钱包,默默流泪。
不是因为其他任何原因。
甚至不是来自身体的疼痛。
在这座陌生城市,冰冷夜风吹过,劫后余生的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曾经说喜欢她的话,都是骗她的。
他骗她,玩弄般看她付出真心,一定觉得很好笑吧。
为了构陷她父亲泄露商业机密,让他坐牢,真是煞费苦心。
再没有比这更为沉重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后,实验室一个金发男生说:“Rachel,这次算你运气好,碰上个初犯,业务不熟练。你们东亚人就是把钱看得太重,下次遇上这种人,直接把钱给他们就好了。”
温皎木然摇头。
“再多钱,哪有生命重要。”
其实里面也就不到一百美元。
真正让她不能放手的,是做实验时,顺手放进去的手链。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过了很久,温皎才缓慢又温柔地说:“因为里面,装着我的生命。”
她并不怀念齐厌。
只是。
人总是需要一个念想的。
*
两年前她回到南城,再度探望温父。
提起旧事,温父叹气:“都过去了。”
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温皎却不知道具体的事。
只记得,唯一印象停留在八岁生日。
歪斜的蛋糕,报修的车辆。
“盐盐,如果说爸爸撞死了一只小猫,你会原谅爸爸吗?”
“……”
温华建十指交握,没有看她,有些防御姿态,叹气:“是爸爸的错,与齐厌无关。”
时隔三年,她再次从父亲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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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个名字,语气没有半分怨怼。
只剩深沉的无奈与遗憾。
温皎相信,温华建不会骗她。
但无论如何追问,他也不肯再透露半字。
*
而今,面对突如其来的求婚。
温皎满腹疑惑:“为什么?”
“你应该看到了,视频被人发到网上了。”齐厌转过身,正对整面透蓝的落地窗。
外面刚下过雨,晴空如洗,将青年身形衬托得格外清减。
“虽然热搜压了下去,但尽闻股市震荡。”他抬手按按额心,声音缥缈到不似真实,“这两天我想了想,有家室的男人,更值得股民信任与投资。”
原来他是为这事头痛。
身为“罪魁祸首”之一,温皎也确实内疚,觉得需要承担一些责任。
但这个连带责任,应该不包括结婚吧?
温皎默然:“我觉得,你现在的女朋友,更合适来做这个人选。”
该不会是乔薇不愿意,所以他大发慈悲,跑来问她了吧?
也对,现在大家都崇尚晚婚,很少有女孩子乐意这么早踏进婚姻的坟墓。
但。
她也不想给人家当备选项。
又是漫长沉默。
齐厌转身,见少女低着头,目光便自然而然落到她发顶,卸下那些重重疏离。
就像害怕惊飞花丛里一只胆小蝴蝶,他声音变得很轻,带着诱捕性:“我现在是在问你,要不要,和我做这笔交易?”
交易?
原来真的是交易。
温皎回了些神,有些黯然地想。
青年清冷的调子继续响起。
“温叔叔,”他顿了顿,有些不习惯的僵硬,却还是很好掩盖下去那重隐晦厌恶,“我问过了,确实是齐老爷子那边不肯松口。”
听到有关父亲的事,温皎忍不住抬眸看他。
“让他们撤诉,可以。”齐厌别开视线,“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嫁给我。”
见温皎露出费解神情,长久寂静弥漫,这一次他终于肯看着她,严肃认真地说:“温皎,哪怕我们曾经有再多感情,你得知道,我没有理由帮一个陌生人,去对付我的父亲。”
“我和你,要么只做陌生人。”
他顿了顿,“要么就当夫妻。”
害怕这话说出口,连朋友也做不成?
那不是他的性格。
因为他本来也不打算,只和她做朋友。
温皎:“我……”
“不必这么着急给我答复,周一之前,随时可以联系我。”他想起什么,“你有我的微信。”
齐厌站在那里,说话总是格外有条理,让人无从反驳。
“结婚后,等温叔叔出来,我会想办法尽快送他出国,一切问题都不必你担心。”
未来的风雨,他们可以一起扛。
“所以,你有充足时间,好好考虑。”
“不用了。”温皎的话很干脆。
刚刚还明媚的天气,乌云聚拢,一下子就阴了。
齐厌无言。好像刚才的能言善辩,都只是伪装出来的昙花一现。
真实的他,不堪一击。
在他的沉默面前。
温皎抬起头:“我愿意。”
掷地有声的话语。
夕阳橘红,绯色云层大幅大幅地重新涌动,像自然界一次浩瀚迁徙。
天晴了。
17. 州塔
约好周一领证。
所以出院的时候,齐厌送她回了租的房子。
临走前,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撑住即将合上的防盗门,叫住她:“明天有没有别的安排?”
温皎摇头。
恰好隔壁李婶接完小孙女放学回来,手里拎着菜,目光不住往这边瞅。温皎只能僵硬打招呼:“李婶。”
李婶顿时笑开花,光明正大打量起来:“是男朋友哇,小伙子真俊呐!”
送走李婶,楼道又有上下的人群,来往目光洗礼,让温皎觉得堵在这里有点微妙尴尬。
要不然,进来聊聊?
话还没出口,视线一直垂着的青年突然说:“那我明天下午三点来接你。”
“去哪?”
他这才抬眸看向她,依旧是向下垂来的弧度:“海洋馆。”
温皎:“海洋馆?”
“约会。”
噢,约会。
约会?!
温皎静静提了口气。
虽然大学时两人也经常约会,走街串巷逛展听音乐会。但时隔五年,这个时间点,总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抛出疑惑,对上那张寡淡至极的表情,温皎就知道,脑电波没对上。
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古怪——他完全不这么觉得。
齐厌难得有耐心多解释两句:“都要结婚了,不应该多熟悉一下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这话时,温皎感觉他压门那只手刻意重了重。
得到同意后,又骤然松开。
关上门的霎那,温皎背靠着门,有种松气的错觉。
觉得自己好像是到了别人口中适合结婚的年龄,婚前在和对方走必要流程。
比较凑巧的是,这个相亲对象,是她分手五年的前男友。
“……”
温皎揉揉自己脸,有种不真实感。
她真的要结婚了?
*
第二天,齐厌准时来了,票是提前买好的,两人直接进馆。
隔着大面玻璃,琳琅满目的鱼类轻盈游动,看上去悠闲自在。
不远处还有美人鱼表演,矫健的身躯举着三叉戟,像某种远古神明,蓝紫色的长尾飘逸,在缤纷灯光下粼粼如栩。
齐厌走在前面,温皎落后他小半步,也没心思欣赏,只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温盐盐。”
前方递来一只手,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混合着美人鱼空灵的歌声,有点像不明显的笑音,“你走得好慢。”
慢吗?但在海洋馆跑步也不太好吧。
温皎抬头,发现不易察觉的笑意,原来都写在站定的青年脸上。
她看了看他的表情,试探着将手放进那只掌心,他才重新往前走。
宽厚的大掌包裹着她,温皎有些纳闷。
因为她发现,两个人走,好像更慢了。
悠悠闲闲,像夕阳余晖下,长椅边上躺着晒太阳的猫类。
中厅有个打卡圣地,头顶是各种漂亮的灯,还搭建了一些花架供人拍照。
“你等我一下。”松开手,他又回头看她,“别乱跑。”
温皎原地站着,看着他向两位拍照的女生走过去,和她们交谈两句,又回身指了指她。
那两个背着书包的短裙女生便心领神会,捂嘴笑起来。
由于不知道对方笑什么,温皎莫名有些紧张。
这时齐厌回来了,拉着她站到花架旁。他抬起手,在她脸庞边停顿一会,最后揉揉她脑袋:“看镜头了。”
那头,两个女生一起举着齐厌给的手机,左挪右挪,研究最佳拍摄角度。
拍照!
这应该不是结婚照吧……
温皎想起自己今天随便穿的薄毛衣套长袖裙,也没认真搭配,瞬间站得僵直,对着镜头露出“拍照标准笑”。
两人挨得很近,刚好能感知到对方存在的气息,又不至于产生肢体上的接触。
背后,整幅海洋图景徐徐铺展。
两个女生接连拍了好几张,才意犹未尽走过来,把手机还给齐厌。
温皎其实挺好奇照片拍得怎么样。
但齐厌拿到手机,盯着屏幕大致滑动几下,就收了起来,她也不好意思张口问。
不过看他笑着和两个女生道谢,温皎猜测照片应该还不错。
海洋馆很大,大致逛了几个比较出名的区域,就有点意兴阑珊。
这一带是南城最热闹繁华的地带,走出去,州塔坐落,灯光秀璀璨,将海景都映得五彩斑斓。很多游客喜欢来这里打卡。
出来的两人不着急回去,爬上过街天桥。
下方车影流过,州塔缓慢转动的光带,将每辆车子都留下各异的彩虹漆。
看齐厌没有再往前的意思,似乎只是想找个高点的地方欣赏夜景,温皎便陪他站着这里。
几个游客模样的人,对着州塔方向打卡拍照,一边研究照片角度,一边聊天:“听说这里是南城最著名的表白圣地,以后约我男神过来!”
“奇怪,不是说这里经常有人表白吗?怎么今天卖花和气球的,一个都没看到?”她们纳闷起来,温皎侧头看过去,桥那头有人走过来。
“叫你们来你们不来,我们刚才在海洋馆,看到一个好漂亮的小姐姐!她男朋友还过来找我们帮忙拍照!”远处,两个女学生凑在一起,面容激动,和屏幕对面的室友齐声尖叫。
对上温皎视线时,温皎冲她们笑了笑。
她们当即收声,矜持招了招手,站在几步远处,压低声音说:“又遇见他们了!”
“……”实际温皎全都听见了,但看看面无表情望天的齐厌,又不知道说什么。
“快看,州塔转起来了!”
温皎借机转移注意力,假装跟随众人看向天空。
准确来说,州塔是不会转的,是它上面灯光在变速,营造出转动的错觉。
南城最高的州塔不再死寂,霓虹五颜六色变换,寻找最合适的搭配。
天空幽紫色,夜间云层稀薄,无人机缓慢飞上去,一个红色礼盒占据天幕。
“天呐,我就说520肯定有人表白!”
旁边游客惊呼,连温皎也忍不住盯着那些无人机,眼底升起一丝惊奇。
并不是人人都关心奇景。
望向天空的青年已经转过头,靠着栏杆,撑起下巴,盯着身旁少女被灯光映衬得闪动的眼眸。
斑驳的树影,车流不息,银色的跨江长桥……一切在五千两百架无人机组成的硕大图景下,都显得如此渺小。
高塔灯光飞速转动,整个世界都在闪烁。
“丘比特!还有玫瑰花!”女生们清脆的惊呼下,空中画面接连不断。
很快,天空的盒子打开,蓝色钻戒缓缓出现,空中出现少女纤细梦幻的手指。
“哇,戒指!”
“是求婚!”
不远处是女生们激动的声音,纷纷默契举起手机拍照,记录这一幕。
蓝色的戒指开始转动,另一只更大的手出现,单膝下跪,替穿着婚纱的姑娘戴上戒指。
戒指完全契合那一刻。
“温皎。”齐厌开口叫住她。
他安静凝望她。
温皎转过头,触碰到青年眼底宁和而柔软的神色,他并没有闪躲,一如当初大学和她表白时,坚定地望着她。
州塔灯光停止闪烁,上万块智能屏幕组成唯一清晰可见的求婚话语。
嘈杂环境下,他伸手将她拢入怀中,俯身在她耳边:“所以,你会愿意成为被求婚的主人公吗?”
饶是有再多准备,这句话落下,还是让温皎心脏震颤了下。
她蓦地想起,两人刚确定关系时。
应该是话剧社团聚餐。
大家玩游戏,转酒瓶,瓶口对准谁,谁就抽卡真心话大冒险,执行不了就罚酒。
也不知道是坐的位置不对,还是运气太背。在场十多人,瓶口十次能有六次对准温皎。
温皎:“……”
抽的卡也离谱得要命,总之整个晚上,她一直在输。
喝的是度数不高的果酒,温皎觉得自己没事。
直到站起来,直路在面前劈叉,温皎才发现眼前都重影了。
但她面上很淡定。
只是越走越醉。
打车回校的路上,社长盯着“不走寻常路”的温皎,就想找个人送她。
“诶,齐厌。”全程没怎么说话的沉默少年,被眼疾手快的社长一把薅住。
因为寡言,坐在背光角落,酒瓶就没几次指到他,搞到在场女生都没玩尽兴。
这时社长临时派给他任务,指指前方蹲在电线杆旁等车的温皎,“你们是一个班的吧?”
齐厌:“……”
为了发挥互帮互助精神,送醉酒同学回寝室这个光荣使命,就肩负在他身上。
夜间校园,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两人一高一低,一前一后。
本来不长一截路,但温皎情绪很低沉,看她要倒不倒,他把一截伞递过去:“你可以牵着。”
温皎没拒绝,抓着黑伞,在后面絮絮叨叨:“小时候,我妈妈好像也这么牵着我走。”
齐妈妈:“……”
温皎自顾自说话:“我妈妈人很好的,但她总管着我,晚上十点必须到家。又说我的好朋友成绩不好,让我少和她一起玩。其实厘厘很厉害的,她做的兔子活灵活现,插的花也特别好看……”
又想起什么,温皎默默抬眼,盯着前面那只银色后脑勺,特别认真。
“我妈妈还说,男生都很坏,装出来的花言巧语都是骗人的,千万别和他们出去玩。”
被指责的坏男人齐厌“哦”了一声。
“那你妈妈说挺对。”
温皎:“……”
后面声音停了一会。
她忽然上前,轻轻拉住他衣角,充满防备心地问:“你为什么要主动送我回来?”
是不是别有图谋?
一不小心,心里话也给带了出来。
就算不回头,齐厌也知道,后面的人正用严肃的表情看他。
“对啊。”他走在前面,语气不咸不淡。
“没有就好,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温皎接过话,脑子迷迷糊糊的,但也清楚知道,班上喜欢齐厌的女生不少。
他不可能图谋自己什么。
“什么?”她反应过来,顿在原地不肯走了。
被她一扯,齐厌转过身去。
草丛中虫鸣起伏,路灯下,少女脸颊带着微微酡红,抬头望着他。
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看着他,忽然来一句:“你说真的啊?那要不然,你做我男朋友吧。”
正好。
她也对他别有图谋。
……
“温温,上课快迟到了!”温皎睁开眼,发现原来是个梦。
伴随室友魔音贯耳的催促,她慢吞吞爬下床,对着镜子洗漱,有些遗憾。
难道她对齐厌的心思,已经恐怖到。
会做这种梦的程度了吗?
吐掉泡沫,温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醒醒。”
上课再见面,温皎发现少年那头耀眼银发,变成了黑色。
盯了两秒,温皎连忙收回视线。
她不敢再光明正大看他了。
课后,班上女生还就这件事小范围讨论了一下。
她们一致认为,一定是出现某个人,让孤僻少年选择“合群”了。
温皎小小失落了一下,不过也只有一下。
还好她没赶着上前去给人家表白。
不然得闹出多大笑话。
怪异的是,自那以后,他们的偶遇就变得多了起来。
她去食堂排队,遇到齐厌,他提着不止两人份的早餐,对她扬扬下巴:“过来。”
温皎走过去。
齐厌埋着头分餐:“不知道喜欢什么,都买了些,一起吃吧。”
温皎:“……”
转头看一眼排队的长龙,又看一眼气定神闲的齐厌。
她劝说自己,同学之间偶尔的帮助,也是很正当的。
偶尔一次也就算了。
温皎发现,那天以后,她就被幸运女神笼罩,每次都能遇上买两人份早餐的齐厌。
还每次都能荣幸被选中,成为他分享多余早餐的那个。
次数多了,温皎也不好意思,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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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饭卡交上去:“以后用我的卡吧。”
齐厌皱眉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敲了敲桌子,似乎在思考。
思考无果,最后,长指接过那张卡。
饭卡都交了。
所以不止早餐,午餐晚餐也只能一起吃了。
吃完饭,课肯定得一起上,泡图书馆也是。
两个繁忙医学生,莫名其妙处成了形影不离的饭搭子。
有时候温皎上公开课去得早,旁边位置没人,齐厌来了,就自然而然抱着电脑靠坐过去。
看着噼里啪啦敲键盘的人,温皎心头莫名其妙。
他也选了这门课?
要是以前还好,重点是温皎最近知道了,自己对他有超出同学友谊的不寻常心思。
这种巧合就变得让人坐立难安。
堪称恐怖片。
好几次,温皎都想问出口。
无奈,每次对上对方平静无澜的目光,那点心思瞬间就缩成鹌鹑蛋,不敢开口。
她手挡住半张脸,偏头想,万一人家就是单纯发扬雷锋伴学精神呢?
问出口会不会太自恋了?
有时候温皎甚至会怀疑,难道自己就是齐厌的“绯闻女友”?
不不不,这不可能。
温皎连忙否决自己。
直到班上同学每次撞见他们,都会默契让出距离,然后再不经意看过来,露出姨母笑。
连室友也一脸心照不宣,温皎终于发现事情有点棘手。
每次面对好奇他们关系的人,温皎总是一脸正经:“没有,我和齐厌同学就是很正常的同学关系。”
虽然她也很想发展点别的关系。
然而,别人总是不信。
每次解释,都苍白无力。
“喏,你的齐厌同学又来找你了。”三个室友望她身后一眼,不等人走近,一溜烟跑了,抓都抓不住。
温皎头皮发麻,生害怕被齐厌听见这种暧昧的话。
然而对方面无表情走上来,甚至有闲心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北苑的虾蓉蒸蛋。”身体永远比脑子诚实。
温皎:“……”
再问她一次吧。
她保证,这次一定能控制住自己,和他解释清楚。
然而齐厌没有问两遍的习惯,还顺手把她书包也接了过去:“走吧。”
温皎一路纠结,心里有座摇摆天平,终于下定决心,将一切说清楚——总不能一直败坏人家名声。
“齐厌同学,周末有空吗?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最终地点是齐厌挑的。
一个废弃很久的车库,环境清幽,角落堆着废弃铁皮,中央透明的玻璃顶棚下,躺着块光滑的石头。
两人并肩坐在石头上。
温皎有些难安,不敢看旁边人:“班上有人传我们谣言,你别在意。”
这时,旁边人转过头看她。
“我会和大家澄清的。”温皎硬着头皮解释,其实她觉得齐厌也有责任,“以后我们保持距离就好了,不然走得太近,会让人误会……我们是那种关系。”
她声音越说越小。
安静的环境下,她听见齐厌笑了一声。
似乎是气笑了。
温皎觉得他一定是生气了,攥紧手指,愧疚闭上眼。
预料中的指责没有降临。
“我们什么时候——”他斟酌一下,似乎很不解,“不是那种关系了?”
好一阵寂静。
温皎唰的抬头,表面平静,实际内心爆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黑发少年。
您在口出什么狂言?
她该不会又在做梦吧?
温皎拍拍自己的脸。
醒醒,你不能再对齐厌同学造成名誉负担了!
可,万一是真的呢……
“我之前一直喊你齐厌同学?”
你怎么从来不反驳!
“难道不是你给我起的昵称?”
温皎:“??”
“温盐盐,我算是发现了。”
他托着下巴看她,睫毛又黑又浓密,语调懒洋洋的,“你是半点亏都不肯吃啊。是谁可怜巴巴说,想让我当她男朋友的?睡完就忘本了是吧。”
温皎:???
她什么时候睡过他?
这简直就是污蔑!
“我没有。”然而看着齐厌的笑,温皎又心虚,“……我没有?”
少年脸上笑意扩大,顺着她说:“对,你没有。”
温皎从他笑声中听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就好像,她是个表完白就不肯认账,等着对方来求她承认名分的混蛋。
“……”
可她不是那么想的。
就单纯害怕自己自作多情。
“行了。”温皎感觉手臂被轻轻扯过去,奇异的是,这种近距离肢体接触,她没有半点抗拒心思。
头顶声音带着哄人意味,“那我也给你表个白,扯平了,好不好?”
她的脸被捧着往上看,少年抬手,指引她的目光,看向玻璃外那片繁星:“以后每一年,我们都一起来看星星。”
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的秘密基地,这里的星空,比外面每一处都更明亮。
齐厌以为,世上不会再有比星空更美丽的东西。
可那一刻,看着少女眼眸中闪动的碎光,他否决了以前的自己。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像星星?”
比星星还好看。
他俯身,吻珍重落在她眼尾。
温皎闭上眼,觉得这像个奇妙夜晚:“今天是圣诞节吗?”
不然,她的愿望怎么会突然实现。
“不是圣诞节。”少年炽热的吻辗转在唇畔,呼吸相闻,依旧抽空回答她,“是我们第一个纪念日。”
……
年少时的吻,越过时光,再度落在她脸上,蜻蜓点水。
“于我而言,它们都是一样的。”青年声音温柔而坚定,在她耳边响起。
无人机,抑或天上的星星,本质都是同样的东西。
——在夜幕中闪烁,最终,都会落入她的眼中。
闪耀动人。
18. 满分
“可是,你好像已经和我求过婚了?”
温皎暂时没有迷昏头脑,不合时宜提起这茬。
“什么时候?”
“前天,医院。”
沉默,是今晚的跨江大桥。
“你以为那是我的求婚?”
好一阵,青年声线笑得颤了颤,垂眼看她,“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你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啊,不要把人看扁了。”
受到指控的温皎脸皮滚烫。
黑发青年慢条斯理,站直身子。
沉思一会,见温皎还呆在原地,又俯身补充,“刚才那个才是。”
温皎脸庞持续高温。
缓了几秒,她问出一直好奇的问题:“你说的结婚,是和好如初的意思吗?”
“和好如初?”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揪住她的字眼重复一遍。
青年原本眺望远处海面,此时回头看她,还未消散的灯影在他眼底留下奇异的温柔感,仿佛有无尽耐心,“你在哪里听的这些话啊。”
下方车流继续往前,平静海面暗藏汹涌。
“温盐盐。”他手臂一伸,压在铁质栏杆上,身子前倾,刚好把她就地圈住。
温皎抬眸,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力,“我一直以为,我正在重新追求你。”
“……”
“这个,”温皎低眼和他错开视线,声音虽小却清晰,“好像没有吧?”
她也很想说服自己,但事实如铁——她记得之前齐厌一直就在装不认识她。
这叫追求?
看来现在找个人结婚真的太难。
为了把人心甘情愿骗进去,还得下血本练演技。温皎思绪乱飞。
“有的。”齐厌语气肯定,“所以,我当你同意了。”
没有反悔机会。
被牵着手往桥下走时,温皎莫名想,她不是早就同意了吗?
回去的路上,温皎忽然想起一件紧迫的事,转头看了他两眼。
齐厌正在开车,专注盯着前方视野,看上去没有任何交谈欲望。
温皎收回目光,准备停车再说。又怕转头忘了,便默默在心底提醒自己。
奈何有人在旁边煽风点火:“说。”
她正给自己洗脑循环强化记忆,下意识就抖露出来:“婚前协议?”
空气安静了。
温皎想,一定是她的问法不够委婉。
毕竟两人不是因为感情水到渠成而结婚,齐厌可能不好意思直白提这事,但她却不能在明知事实情况的前提下,还白占人便宜。
“我缺这点钱?”齐厌搭在方向盘的指节紧了紧,面色闲淡。
甚至有些烦躁,蹙眉,频频看向后视镜,像是后面沾上什么甩不掉的东西。
“怎么了?”
温皎注意到他的反常,从自己这方后视镜投去目光,只能看见浅黄色跑车一尾残影。
恰好前方是个大弯道,齐厌一甩方向盘,就彻底看不见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喜欢的突发情况,温皎也没指望得到回答。车载音乐悠悠,香薰怡然,忽然响起另一重清冷声音——齐厌回答了她。
“没怎么,遇到一个熟人。”
顿了顿,“很烦。”
*
送完人,从楼上下来,齐厌朝路边临时停车位走去。
夜色有些凉,他没打算过多停留,长腿一迈,径直去拉驾驶室车门。
“齐厌,不聊聊吗?”身后,有人出声叫住他。
这下装看不见也不行了。
那辆跑车就停在不远处,车门外倚着个姑娘,修身白色短裙下身线玲珑有致,寒风里,两条纤细笔直的腿交错。
“换个地方聊。”齐厌情绪没什么起伏,上车后,径直往江岸开。
后面人跟了上来,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靠垂柳岸。
齐厌先下了车,走向护栏旁站定,眼里映着五彩斑斓的江景。
乔薇没有上前,坐在行人椅上。
两人泾渭分明,良久无话。
晚风微凉,齐厌看了下腕表:“挺晚了,先走了。”
“还不到九点。”身后人开口。
齐厌脚步不停,似乎真打定主意要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乔薇不得不叫住他,声音带着几分难忍哭腔:“不解释一下吗?”
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她的方向,表情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这更让乔薇感到难堪。
她宁愿他是烦躁、焦灼的。
起码能证明,她对他而言是有影响力的,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过路人。
“你今晚在州塔那边,大张旗鼓求婚?”乔薇看他。
那张冷酷的脸上终于堆起眉峰。
事实证明,他的情绪好像只会在提起另一个人时发生微妙变化。
乔薇深吸一口气,心中哀凉:“年末晚宴那天,我给过你一枚戒指。我告诉你,如果考虑好我的提议,就拿着它,来向我求婚。毕竟和陌生人过一辈子,不如找我?我自认为会是个不错的结婚伙伴。”
“抱歉。”齐厌脸上终于有了针对她的别样情绪,“那枚戒指我扔掉了,会照原价赔偿给你。”
夜风凝固了。
乔薇今晚所有烦闷全都梗在胸腔,连吸一口新鲜凉气都做不到。
幽静环境响起自嘲口吻:“你别告诉我,晚宴那天你急急忙忙离开,也是去找她了?”
齐厌没有否认。
他的答案又一次让人失望。
“为什么不骗骗我呢?你知道我会信的。”乔薇看着他的不为所动。
在她明显的哀伤目光下,齐厌只冲她摇摇头。
他从不给人以虚妄的期待。
“她甩了你。”乔薇声线颤抖,还是继续问,“你还要和她在一起,你的理智呢?”
或许她的理智已被江水吞没,所以选择最伤人的问法,直扎人心。
齐厌指腹有些紧绷,他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可他觉得,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上,不如把握当下。
“这话我只问一遍。”乔薇走近一步,仰头看他,“如果要结婚,为什么不考虑我呢?你明知道,齐伯伯根本不会同意你和她在一起!”她几近失控。
半晌寂静。
齐厌忍耐到极限,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人生不止有正确的选择,还有喜欢的选择。”
如果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受,或许可以忍受孤寂。
“我本来不打算结婚。”
乔薇投去疑惑眼神,却见青年面色从容,像是桥下波澜不惊的江水,“如果那个人不是她,我这辈子,不会和任何人结婚。”
话已经说得很透彻,齐厌转身离开。
“我到底差在哪里。”乔薇没有再追上来,晚风将她的声音吹得缥缈。
齐厌完全可以装作没听见。
“不是你的问题。”他还是回答,“因为我心里住着满分的人,所以看谁,都差点意思。”
是我太高傲。
不是你不够好。
乔薇懂了他的话,苦笑说:“所以,还是我不够好。”
他会精心准备求婚,会给喜欢的姑娘想要的浪漫。
原来他不是木讷的树。
只是从不为她动摇枝叶。
齐厌无话,离开了江岸。
最后,乔薇听见一句很遥远的话,大约是对她唯一的温柔。
——“你会遇到把你当做满分的人。”
*
温皎今晚睡得很不踏实。
心情起伏得像过山车,简直比她第一次准备面试还紧张。害怕迟到,闹钟定了好几个,就这样,中途还是醒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摁亮屏幕,上方大大的白色数字刺眼醒目。
06:52
熄灭屏幕,温皎彻底放弃再次进入睡眠,打开床头灯。
起床,洗漱,化妆,衣柜挑了套素净长裙,看起来很适合拍结婚照。
换好衣服,温皎对着等身镜子看了看,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补了个更显气色的口红。
做完一切,还不到八点。
于是温皎开始百无聊赖。
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界面发现没有新消息,又重新放下。
她来到窗口吹风,想给过载的脑子降降温。
夏日清晨刚亮不久,枝头站着很多颜色脆丽的鸟。温皎望着远处,从陆续出门上班的人群挪动视线,看见近处忙碌的小摊贩,再然后……
视线就顿住了。
楼下原本空着的停车位,多了一辆车。
因为车型很少见,温皎多望了一眼车牌号,心里彻底确定了。
划开微信。
温皎:你到了?
没过一会,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嗯。
。:带好身份证,下来。
*
周一。
民政局门前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瘦挑白皙。尤其是男方,表情冷得看起来格外不好对付。
晨练路过的大爷多瞅了两眼,热心过头:“民政局九点开门,你们来太早了!”
又摇头补充,“现在婚也不好离,排队再早都没用,听说还有什么冷静期……”
声音随着大爷的步子节奏慢悠悠跑远。
“……”
温皎想解释,又觉得一面之缘的人没什么必要。
她侧目看向身旁人。
青年今日一身休闲黑西装,慵懒随意,额角碎发全被抓到后面定型,露出饱满的额头。
他似乎也没预料到这个局面,单手不停划拉手机,但总体仍是平静的。
大概是没听见大爷的话。
察觉她的打量,齐厌顿了顿,转眸对她:“真的没有别的问题了?”
能有什么问题?
温皎摇头。
“提醒一下,还有十分钟开门,这是你进去领证前最后一个问题。”他把手机收了起来。
民政局又不吃人,温皎觉得这话说得像结个婚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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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好像还真有问题。
青年勾唇,似乎早有预料:“想问什么就说。”
温皎抿了下嘴角:“婚前财产协议,我觉得还是需要……”
“温盐盐。”齐厌忍不住打断她,“我说,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点信任?你有这么害怕我图谋你的财产吗?”
温皎:“……?”
她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
不安地搅动手指:“……我觉得,你可能不太了解我的经济情况。”否则说不出这种丧心病狂的话。
甚至不太了解现在的她。
就这么结婚,会不会太仓促?
齐厌语气干脆打断:“我了解你就够了。”
温皎定定看了看那双平静的黑眼睛,动摇退怯还没来得及复萌,就被掐断。
觉得哪里不对劲,思绪却因为中断有些续接不上。
“虽然你不问,但是我要说。我和乔薇,从来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那双眼睛变得认真严谨,像在研究一门学问,“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今后更不会是。”
温皎想了想该如何反应,最后怔愣点头:“知道了。”
“没有别的问题了?”
温皎果断摇头。
齐厌弯唇笑了笑:“齐太太,我以为你会问些更有意义的。比如家里的花瓶,配什么颜色的玫瑰?”
“蓝色?”温皎试探性给出一个答案。
黑眸笑了笑,齐厌不置可否。
晨跑的大爷提着早餐又回来了,见这两人还在外面,好奇张望。
这次不等他开口。
黑发青年主动和他打招呼:“是结婚。”
三个字掷地有声。
温皎:“……”
这时,民政局的门开了。
也不等大爷反应,齐厌拉起她的手便往里走,一言不发,架势把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吓傻了——这不像是领证的,像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抢人质的。
温皎也被吓了一跳。
被拽着往前走的时候,她小声在后面补充:“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换其他颜色。”
“……”
结婚流程远没有想象中复杂。
填写婚姻登记告知书时,齐厌签好自己那份按完手印,递给她。
身边人安静看着,让温皎莫名联想到上学时监考老师的目光,久违的压力感。
按手印时,她迟疑一会,旁边人立马出声:“怎么?”
温皎摇摇头,然后手腕就被抓住,感受到隐隐施加的用力。
“嗯?”她忍不住看他。
刚才开门的工作人员一直留意着这对奇怪新人,此时立马正直跳出来:“这位先生,请让这位女士自己签,结婚要出于双方自愿原则!”
害怕对方误解,温皎赶紧笑着说:“没有,是我刚才想纸巾在哪里,不然印泥不好擦。”
工作人员贴心把抽纸放在两人面前,这才安然离去。
终于签好告知书。
擦完指腹,温皎顿了顿,又擦擦手腕内侧——刚才齐厌捏她时留下的。
看了眼沉默青年,她犹豫递去抽纸。
“要不你也擦擦?”
齐厌这次没说什么,目下无尘,心无波澜。
两人并坐在登记员前。
钢印落下,永远留在一式两份的红本上。
*
“我等会要先回公司一趟,前面那个地铁口,你放我下去就行。”虽然领了证,但温皎也不意思麻烦他绕路送她。
“一起过去,我下午没什么事。”青年情绪不高的样子。
“好。”温皎有点心虚。
刚才从民政局出来,齐厌说去她租的房子收拾东西,她愣了愣,表示自己要先回公司一趟。
青年没说什么,温皎默默把安全带系紧了。
想了一路,温皎也后知后觉认为自己有些不对。
但她只请了半天假,那些工作堆着,始终是需要她去做的,请假大概只能算自动调休。
齐厌坚持把车开到了DA公司楼下。
“那……再见。”温皎下了车,想不出说辞,趁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赶紧往大厅走去。
*
“姐妹,你回来得可真是时候呐。”
茶水间,费婷一脸八卦凑过来。
温皎接水动作一顿。
或许是瞒着众人悄悄解决了终生大事,此刻的她有点心虚。
费婷眨眨眼:“咱们这小公司空降来了位大领导,你猜是谁?”
大领导?
就是真有,也是董事会才知道的东西。
她一个小职员怎么会猜得到。
温皎正茫然,电梯间上来一人,脚步声逼近的每一寸都开始寸草不生,只剩键盘鼠标声。
等人走过,那些人又默契抬头,难掩激动打量他。
脚步最终停在茶水间外。
温皎若有所觉抬眼,恰好撞上刚在楼下分别不久的青年,目光杳杳。
齐厌怎么来她公司了?
19. 睡相
傍晚,公寓楼下。
余晖映在街头,像张复古圆唱片缓慢转动,余音悠绵,连带周围不断拉长的人影也跟着曼妙惬意起来。
门厅处,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前方是个年轻男人,他来到车后方,把手中差旅箱放进去。
旁边跟着的女伴很亮眼,白皙手腕细瘦伶仃,长得很漂亮,跟漫画走出来的纸片人一样,风一吹就要倒。
“就这么点东西?”齐厌看着手里过分秀气的小箱子。
温皎点头:“只拿了些衣服。”
齐厌没再多问,利落关上后备箱,轻描淡写:“上车。”
温皎系好安全带,侧头看去,青年侧脸弧度冷峻,看不出什么多余情绪。
心里不免纳闷。
两人这半生不熟的状态属于什么?
思绪忍不住跳回下午时。
“男神刚刚是不是看我们了!”费婷一脸激动,差点跳起来。
因为某人突然出现,整个公司都亢奋起来——不过也是等齐厌离开后,那些区域才敢光明正大沸腾。
一向以胆子大著称的费婷,等人走远,压迫性的气场散离,才敢揪着温皎衣袖,压低声音问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男神?
温皎抓住一个字眼,手里的水差点洒了。
她严谨思考,郑重点头。
——刚才齐厌确实看了一下她们。
对方完全就是一副无意间路过的样子,视线淡到带着点不经意的无视感。
对,无视。
众人余光目送下,青年面容冷淡,踩着灰白地板径直往前,右拐。高挑身形隐入独立办公室里面,再也看不见。
紧接着,一堆大大小小领导就起身跟着进去,大概是要开会。
领导走了,外头工位的咸鱼就能躺平了。
费婷尾巴似的跟着温皎,来到小办公室,一双圆眼睛晶亮。
她也不继续卖关子了,新闻联播似的腔调,广播宣传:“没错,咱们新的大领导,就是尽闻总裁!”
“尽闻收购了DA公司,除了个别行为不端、有损公司形象的领导层,其余人事安排一应保留,薪资待遇都在原本基础提升10%!”
“十分之一的涨幅啊……”
费婷捧着心口,丝毫不掩崇拜之意,“男神简直就是绝世好老板!今天大家在群里都疯了,都在讨论这事。”
温皎内心震惊。
十分之一!
这岂不是说明……她每个月可以多拿三千?
挺好。
离还清天文数字的债务更进一小步。
温皎淡定喝了口温水,感觉还能再为公司卖命三十年。
虽然她之前也想过离职,但住个院看看账单就冷静了。而且突然结婚,她更不能立马失业了。
“可惜齐总只会在DA视察一段时间。”
费婷语气感慨,“这可能是这辈子我离男神最近的时刻了。”
迎上对方热切目光,温皎心里悬了口气,忍不住庆幸。
幸好员工手册没写不许办公司恋情,否则被开的一定是她吧?
毕竟没有哪家公司会把老板开除掉。
“知道我刚说的‘个别领导层’是谁吗?”费婷神情忽然严肃,让人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
温皎诚实道:“不知道。”
“王志远啊!”
“听说他侄子坐牢,供出来他泄露员工隐私的事,估计要背上官司。”
温皎没说话,手中杯子握紧了些。
费婷双手合十作揖,一脸虔诚碎碎念:“谢天谢地,王扒皮可算是要走了,终于不用再祸害别人。和他打过交道的,可没几个不烦他的。”
温皎:“……?”
她只是休病假几天,而不是几年吧?
怎么感觉和社会脱节了?
门忽然被人叩响,有人推开扶手。
两人往门口看去。
“小费也在?”门外一张探出和煦的脸,男人大概三十多岁,西装笔挺,内敛利落。
周明新刚开完会出来,恰巧路过,看见费婷倒没有很意外,“那正好,一起通知了。”
“这段时间王副总有点私事处理,所以你们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周明新看了温皎一眼,明显对这个自己招进来的海归还有印象,冲两人笑笑,“好好干。”
费婷:“报告周总,我们会努力的!”
周明新一愣,语气充满无奈:“小费啊,全公司就属你消息最灵通?”
费婷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其实费婷关注这事,主要还是另一重原因。
之前风言风语很难听,说温皎走后门进公司,还说和周明新有什么裙带关系这种鬼话。
而现在,周明新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年纪轻轻就快爬到众人难以企及的高层。
加上他已有家室,众人更加无意触他霉头,以前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周明新显然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工作狂:“正好,有份资料要找你核对,小费跟我出来一下。”
费婷瞬间苦丧着脸。
两人前后脚离开。
温皎托着下巴,想起刚才楼下齐厌欲言又止的表情。
突然福至心灵。
所以他该不会也准备一起上来吧?
……然后她很干脆地扔下他先走了。
“到了。”
回忆截止,青年那副冷淡嗓音将她轻微的愧疚思绪扯回现实。
窗外逐帧倒退的风景停了下来,温皎解开安全带,跟着提箱子的青年上楼。
天色已暗,隐约可见婆娑树影摇曳。
电梯有自动识别系统,不用按楼层,智能屏的数字不断上移,很快停在其中一层。
门打开,一个面相和蔼的中年女人站在玄关:“先生。”
女人目光移到温皎脸上的瞬间,有丝错愕。
不过很快她就收拾好表情,那丝本就不甚明显的打量,彻底转换为得体笑意。
中年女人头发一丝不苟,赶紧去接齐厌手中东西:“先生,我来吧。”
齐厌没拒绝,把在他手中显得格外迷你的小箱子递过去。
接箱子的间隙,中年女人转头冲温皎微笑:“是温小姐吧。我姓方,叫我方姨就成。”
温皎弯唇点头:“方姨好。”
齐厌之前告诉过她,家里有个住家阿姨,所以她不算太惊讶。
方姨拎着箱子,却犯了难。
原本齐厌说,房子会来一位温小姐久住。她只猜测,或许是先生比较亲近的客人,偏向于把人安排到客卧——虽然之前从没有过先例,但这样安排,总归不会出错。
但见到门外少女的第一面,方姨立马否决之前的想法。
“先生,箱子放哪里?”
话是这么问,其实方姨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她的主顾有严重洁癖,除了每周固定的简单打扫,没有允许,她也不会贸然进主卧。
再加上前段时间,她请了几天假,从老家回来就听说,先生特意把郡林别墅那边的佣人安排过来,从头到尾彻底大扫除了一番。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能猜测齐厌的洁癖大概更严重了。
“客卧小,住不下两个人。”
齐厌低头换好了鞋,状态随意。
这话就很明朗了。
方姨展颜一笑,虽然客卧也并不小,而且她每个星期都在整理收拾。
温皎跟着他的举动,换好旁边准备的崭新女士拖鞋。
盯着脚上鞋子,粉嘟嘟的,也不知道谁挑的,穿在她脚上总感觉太过幼稚。
温皎看了一眼严谨的中年女人,想象不出这会是方姨的审美。
她又低头,和鞋面上绣着的粉白小猪头对望,心情很难言。
这时旁边响起男人不咸不淡的声音:“方姨,你放着,我来吧。”
他提着箱子带路,温皎跟上去,发现房子大得出奇。灯光明亮,高级灰的主色调,加上各种装饰柜和屏风分隔,硬是营造出一种室内走迷宫的感觉。
两人现在情况有点尴尬,应该不能用正常夫妻状态考量。
但齐厌这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倒显得她很多虑。
而且方姨这状态,好像不知道他们协议结婚的事……
前方人忽然停下,让没有保持安全距离的温皎差点追尾撞上去。
齐厌随手打开一扇门。
“这是你的房间吗?”她谨慎站在门外,不肯迈进一步。
“嗯。”
见对方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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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临大敌的神情,定在外面不肯进。齐厌姿态悠闲,颀长身子干脆也靠在外面,“齐太太,这也是你的房间。”
“主卧不吃人。而且我这个人洁身自好,就算你真对我有什么想法,我也是有底线的。”
那语气和表情,就像在说“——你不会得逞”。
温皎读懂他的潜台词,脸色一下子绯红。
半晌才干巴巴解释:“我没有。”
“那你这么正直,怕什么?进来。”齐厌迈在室内。
因为我怕我不够正直啊……
温皎想找点话题,左看看右看看,“小王子呢?”
“小王子房间小,只够它自己住。你别管它。”
齐厌盯盯手里的箱子,又盯盯她。
温皎立马表示:“衣服我自己收拾!”
她的手已经不容置疑按在箱子上。
齐厌看她一会,松了手:“行。”
温皎一边把衣服拿出来,一边悄悄打量。房间主体是中性风灰蓝调,刻板疏离,唯独粉灰的被子破坏整体理性的配色。
这么少女心的吗?
温皎莫名觉得这被子和她的猪头拖鞋是同一套。
等想起问自己衣服挂哪里时,齐厌已离开房间多时。
“……”
沉思一会,温皎来到主卧配套的衣帽间。
打开衣柜,里面清一色的黑白灰,可见这里的主人实在没什么生活热情,偏爱冷色调。
衣帽间很大,空余位置也多。温皎小心翼翼把自己衣服挂在中层角落,只占据很小一块。
收拾完,温皎不敢出去,来回慢慢踱步。
室内没找到椅子,她就坐在床沿一小角发呆。
里侧的床头柜有个木质相框架,一伸手就能够到,倒扣在柜子上。
明明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偏偏欲盖弥彰,看起来就很神秘。
温皎压制住想掀开看看的冲动,坐了半晌。
一想到这是齐厌的房间,然后齐厌又不在,她就诡异觉得气氛很难受。
坐立难安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温皎顺势走了出去。
拉开门,方姨站在外面:“温小姐,给您做了份椰蓉布丁。”
温皎如获大赦:“谢谢方姨。”
往餐桌走,和来时不是同一条路线。
温皎视线留意到,角落装饰用的白色大理石小圆桌上,一只青釉花瓶亭亭玉立。花枝并拢在瓶下,半开的花苞挤在一起,蓬然如同满天星。
方姨见她感兴趣,微笑介绍:“那是先生今天让人空运来的玫瑰花,冰蓝色的,不止这一处,很多地方都放了。”
语气像个标准npc一样感慨,“房子都有活人气息了。”
活人气息?
温皎尴尬微笑,差点以为在拍恐怖片。
终于来到餐桌,上面只摆着一份甜品。
方姨解释:“先生说公司临时有点事,正在书房处理,让您用就行。”
知道齐厌暂时不会出现,不用面对他,温皎紧绷的肩头放松了些。
*
墙壁上,时针不知不觉指向十一,来到温皎开始犯困的点。
没敢动主卧的浴室,她去客厅的浴室洗漱完后,就硬挺着坐在房间,等齐厌回来讨论床的分配问题。
实在困得不行,温皎准备先躺躺。
床上有很清浅的松雪气息,躺着躺着,她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把她露在外面的手塞进了被子。
温皎睡觉时很安静,晚上什么姿势躺下,第二次基本能原模原样醒来,身都不带翻一下的。
所以她占一小块角落就能睡。
完全不担心会打扰到别人。
第二天清早。
室内静谧昏暗,闹钟还没响,温皎迷迷糊糊醒过来……
就发现自己躺在别人怀里。
温皎:?!
目光上移。
青年穿着深蓝色的丝绸睡衣,本就松松垮垮,被她一扯,领口两颗扣子直接开了,露出大片肌肤。
生平第一次怀疑其实自己睡觉时会突然蹦出另一个凶残人格抢占身体。
温皎:???!!!
心跳短暂死了死。
趁对方没醒。
她赶紧把犯罪的爪子松开了。
20. 合法
脑子空白三秒,温皎发现对昨晚记忆为零,连旁边人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印象。
她只知道一个事实。
——眼下情况,对她极为不利。
作为被动方,势必要做些什么挽回糟糕局面。
行动前,温皎特意看了对方一眼。
确定他没醒。
近在咫尺的容颜,似乎因为熬夜缘故,浓密的睫毛下,青年眼底有淡淡青灰色。
但丝毫不影响这张脸的颜值,依旧摄人心魄,甚至还增添一丝诡异的脆弱感。
心跳短暂活了过来。
后背被圈住,手没地方回撤,只能举着堪堪隔挡在两人中间,挤出一点距离,供胸腔起伏。
有了呼吸的空间,温皎开始沉痛反思。
难道她就是这样没有自制力、控制不住自己欲念的人吗?
昨晚才说清心寡欲、划清界限。今早就直接抱上了……人家只说跟你结婚,没包括出卖其他东西吧?
请你他妈自重一点!
啊啊啊!!
醒醒!
内心一片惨叫,但脸上反射弧有点长,没跟上反应。
所以温皎那张脸看上去淡定到麻木。
发自灵魂深刻忏悔完,温皎准备悄悄撤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某些时候,发现事实比事实本身更令人难以接受。
所以为了受害者心脏考虑,她觉得还是不要让齐厌知道比较好——毕竟这可能会成为他毕生阴影,温皎如是体贴地想。
反正她也只是抱了他一下。
以前也不是没抱过。
甚至有可能是他先抱上来的,温皎为自己开脱。
掀起被子一角,挪动间隙,温皎发现更扼腕的事。
被子下,她自己倒是衣衫整齐,人模人样。反观对方,不仅衣服,发梢都是乱糟糟的,像只潦草小狗,被“摧残”得很彻底。
罪魁祸首已然明显。
“……”禽兽。
温皎再次唾弃自己。
行动却很诚实地想要撇清。
因为她一定是不小心的。
她发誓自己对齐厌的想法很纯洁。
纯欣赏他的颜值。
这么近距离的打量机会实在难得,温皎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脸真是太好看了,简直就是精心雕刻出来的最完美艺术品。
过了几秒。
温皎:……她在干嘛?
控制住心跳,放缓呼吸,脸色更冷几分。
没关系没关系,什么都没发生。
在他醒过来发现之前,她还是正义又清白的好人。
温皎僵硬抬起一只胳膊,把悄无声息把自己剥离出去。
身后,已经松动的被子长出生命力般再次主动裹挟上来!
房间一共两人,不是她动的,那就只剩下……
脊背传来暖意,搭在腰间那只手搂上背部,顺势又自然,将她拉得更近。
温皎差点吓出心脏病:“!!?”
抬眼一看,青年双眼依旧紧闭。浓密长睫无辜垂着,在白皙皮肤留下小片阴影,根本没醒。
松了口气。
“齐厌?”她凑近那张脸,几乎用气音。
对方没反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下彻底放心了。
但现在她实在不敢轻易乱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对方激醒,只能先安静。
本想等他睡沉,再悄悄挪开。
实在无聊,温皎开始盯着青年眉梢那颗小痣发呆,看着看着,又睡着了。
只能归结于,她是真的困。
室内恢复静谧。
清浅规律的呼吸声中,有人睁开眼。他冷淡垂眸看一眼对方,像是没发现什么异常,闭上眼,继续安心睡觉。
只是情绪放松下来,无声松开了些手臂力道。
梦中,温皎来到片古怪茂密雨林。疯长的藤蔓追着她,把她缠住,吊到半空。
猴子从树枝跳下来抢她身上包包,最紧迫的关头,腰间骤然一松,那些可怕的猴子也消失了。
诡谲画面重归宁静。
温皎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
再睁眼时,床上只剩她一个人。
不见了就好。
温皎安心闭眼。
过了两秒。
不、见、了!
那岂不是把她越界占他便宜的事看得一干二净!
手指一抓,被子瞬间蒙过头。
温皎躲在里面平复心情中,一阵悠扬音乐声穿透薄被。
“……我找不到很好的原因……风温柔的清晰……”
令人抓狂,她床头柜的手机闹铃响了。
听了十几秒,躺尸不下去,温皎认命爬起来关闹钟。
凭记忆来到盥洗间,温皎盯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洗漱池,犯了难。
最后目光落在外面那个。
暗色调的大理石台面上,放着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粉紫色牙杯,应该是给她准备的。温皎如此判断。
毕竟她实在无法想象,齐厌一脸冷酷端着这么个少女感爆棚的杯子。
洗漱完,温皎目不斜视出去,穿厅走廊。
万幸没迷路,顺利抵达大门。弯腰换鞋,准备出门,内心提前雀跃。
“过来吃早餐。”身后一道声音不紧不慢叫住她。
“……”
齐厌一脸淡定坐在餐桌一侧。
温皎慢吞吞走过去,桌上摆着卖相极好的早点,有西式有中式。
方姨又从厨房端出来一道热羹,热情招呼:“随便做了些,也不知道合不合温小姐胃口。”
方姨口吻极为谦逊。
温皎昨晚说过不用客气,叫她小温就行。但方姨瞬间认真,说这怎么行?有违她的职业精神。
于是温皎只能接受这个称呼。
估摸时间来得及,不好浪费方姨心意,温皎只好坐下来吃饭。
她坐在齐厌对面,埋头用勺子舀面前那碗小米粥。总觉得怪怪的,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身上,探究又严肃。
感受到头顶直白的目光,温皎赶紧加快速度。
刻意回避视线不管用,还因为吃得太快呛了一声。
“没睡好?”
“没有。”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吃太快呛到跟没睡好之间能有什么因果关系?
半晌没动静。
温皎心悬了起来,不上不下。
“我睡相是不是不太好?”她决定先浅浅抛出一个问题试探。
依据社会经验,哪怕齐厌真有意见要表达,肯定也会先委婉指出问题所在。届时她再从长计议。
“不好?”头顶一声轻笑,温皎眼尾跳了两跳。
“岂止。”对方声音夹杂幽怨,丝毫没有放低音量的自觉,“要不是我自卫意识强烈,唯一一件衣服都保不住,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和你探讨这个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把“唯一”两字咬得极重。
想了想,齐厌又补充,“以及安全跟你吃饭了。”
听完恐怖形容,温皎丝毫没有怀疑,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她睡觉这么恐怖的吗!
幸好方姨不在,否则她真想钻地洞里去了。
早餐在尴尬中度过。
出门上班,温皎坐在车上发呆。望着窗外繁忙交错的车流,她一眼都不敢看旁边人。
僵直脖子半天,终于想出解决方案。
“那个……我刚刚深刻反思了一下,觉得我的行为,可能确实会对你造成困扰。”温皎语气认真。
“哦。”齐厌垂着眼皮,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那确实挺困扰。”
温皎也不在意他说什么鬼话了:“为了我们各自的睡眠着想,我还是搬去客卧吧。”
这是她能想出的唯一解决方案。
不然每天早上都看见这么一张脸凑面前,她担心提前得上高血压。
“可以。”
毫无犹豫的一句话,让温皎感觉不对劲。
这么好说话?
果不其然,齐厌冷笑一声:“刚结婚就分房睡,传出去,我不用做人了。”
语气就像在说,某些人为了毁他名节,真是不择手段。
“……没人知道的,而且我也不会说出去。”温皎觉得他真是杞人忧天,担心过头了。
“方姨的看法就不重要了?”
“……”
好几秒,温皎无言以对。
前方车流慢下来,隐有堵车前兆。
温皎不免担心迟到:“我睡相不好,没办法控制自己。”虽然她以前挺正常的。
而且这种情况可能并不完全是她的原因。
“那有什么办法?”青年语气欠欠的,叹了口气,“谁让合法呢。”
温皎:“……”
“你来DA,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说不过他,温皎开始转移话题。
齐厌语调闲散,随意把控着方向盘:“倒是想告诉你。谁昨天跑得飞快?”
意有所指她不等他,把他扔在楼下的事。
这事都能翻出来,你赢了……
温皎再次无言。
路上有点堵,车行缓慢起来。没人说话的空档,气氛变得安静。
“说。”
一个没有起伏的冷调,让温皎从某个凝固的状态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偏头看过去:“说什么?”
“说你想说的。”齐厌一副无所谓的腔调。
温皎顿了一瞬,摇头表示:“没什么。”
她不说他也知道。
这种欲言又止的状态,追问都不肯说,除非是断定问出口他会不高兴。
齐厌眸光颜色沉了片刻。很快,又被更加温柔的神色取代:“我说过的话,从不反悔,也一定会办到。”
像无言的承诺,实实在在让温皎安心下来。
车流重新通畅,身下车辆平稳行驶在大道,一路向前。
温皎忍不住看向他,青年神色平静,确定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为难,她小声道:“谢谢。”
“客气什么。”
齐厌悠悠来一句,“人都被你睡了。”语气又有点不知名的傲娇。
温皎心头一梗,死也没想到话头还能在这里等着她!
她服了。
这话题是不是不能绕过去了?
*
回到公司,周围同事一反常态围上来关心,搞得温皎很不自在。
拿着单据找到财务室,以为会清净点。
财务处主管不在,只剩一个中年女人挑剔翻看那些单据,闲聊般问起:“小温,前两天你生病,都没来得及去探望你,出院后身体好点没?”
“好多了,谢谢。”
那天聚餐发生的事,董事会严禁谈论,当事人都被约谈,不希望将事态扩大化。
大部分人并不知道细节,顶多猜测温皎和王志远的不对付,发展到比较严重的程度。然后王志远背后的势力,似乎没干过温皎的。
想套话,却被一句话轻飘飘带过。
女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画风一转:“小温,长这么漂亮,男朋友一定很贴心吧?怎么从来没见他来送送你?”
“诶你说什么呢,人家小温一直单身呢。”旁边人推推她。
两个财务大姐你一言我一语捧起来。
哪怕温皎脾气出名的好,此刻也有些真切的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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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眼镜的中年女人温皎之前就认识,叫张芳,算公司元老级别的人物,只是一直没混上去。
仗着是老员工,张芳热衷于给新人介绍对象。
但温皎那时候不知道。
想起自己刚来公司时,也觉得她们是整个公司,最有“人情味”的人。
报几张单据的间隙,就能对完全不熟的她,嘘寒问暖一番。
直到某次,张芳“偶然”好心提起,她家某个大龄未婚男亲戚人好品行好,热情给温皎介绍。
这么好还愁找不到女朋友?
但温皎没这么说,婉拒了。
被拒绝后,张芳完全变了一个人,看温皎横竖不对眼。
时不时就在她来报账时内涵一两句:“有些年轻人啊,就是傲得很。”
温皎没什么反应,平静得像个局外人。
次数多了,财务部一个小实习生私下拉住她,天真又疑惑地发问,或许还带点看好戏的心态:“诶,你不生气啊?”
温皎静静盯着她。
张扬的美貌怼到面前,极具视觉冲击力,小实习生有点吃不消,心里打起退堂鼓。
本来也是别人怂恿她来问的。
温皎身材纤瘦,脾气更是温和到没什么攻击性,以至于总让人下意识忽视她快170的净身高。
但当她目光冷清看人,比如此时,物理性的高度差距便会迅速拉开。
完全被碾压的视角,让实习生腿软。
该怎么形容温皎此刻的眼神?大概就像逛野生动物园,不带感情色彩的打量,让她剥离于人群外。
极致冷漠,极致理性。
最要命的是,往往这种时候,才是那张脸最为蛊惑的时刻。
同为女生,实习生都忍不住望着她出神。
然后那张脸就轻柔对她笑了。
温皎脾气依旧很好:“知道了。”
没说生气,也没说不生气。
只表示她知道了这件事。
心里却无所谓地想,哦,原来是在说她啊。
那确实。
她就是很挑剔。
不喜欢和无聊的人多说一句废话。
*
摆脱财务部的烦人精,温皎没去实验室。
在小办公室翻资料时,费婷一脸喜色找过来,说起王志远确认卸职的事,温皎才搞懂那些莫名的打量目光。
大概都以为,王扒皮是得罪了她,所以才落得这番下场。
其实并不是。
每个成年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罢了。
虽然知道王志远的事,但没想到他离职前还会专程过来一趟。
“即日起,我将卸任生物研发部副总一职,感谢与大家共事一场。在此,我对生物组成员造成的名誉影响,深感抱歉!”
高台上,曾意气风发的人,深深弯下永远直挺的腰,鞠躬致歉。
看见半头夹杂的白发,众人似乎才想起被遗忘很久的事实,不可一世的王扒皮,其实也远没有看起来那般强大。
他也有弱点,会害怕。
温皎内心并非没有触动。
她的父亲当初入狱,大概也经历过这样的情形。
但这不是她会同情王志远的理由。
半点也不。
*
王志远的事告一段落,生活又回归忙碌步伐。
说来也是很神奇,结婚后,她和齐厌同住一屋,实际碰面的时间却很少。
温皎推测,应该是她上次“出格”行为之后,齐厌嘴上不说,实际彻底怕了她。
睡得比她晚,起得比她早。
要不是早上醒来,偶尔顺手往旁边一摸,被窝仍旧留有余温。温皎都要怀疑,城市精英这种生物是不是压根不用睡眠?
除了同进同出,两人没有太多交集。
很多情况就是,两人默默吃完饭,齐厌就开始进书房。
她洗完澡吹完头,齐厌在书房。
她准备上床睡觉,齐厌还在书房。
但他又总能精准找到她在的地方出来晃两圈,什么话也不说,然后又默默走进书房。
就像是专门出来放风的。
每当这种时候,温皎就忍不住在脑子里构筑房间地形图,目测这里和书房之间的遥远距离。
嗯,他一定是在锻炼身体。
这个说法当然有依据。
婚后温皎才发现,他要吃早餐。
他要晨跑。
他规律得不行。
身上没有当代年轻人该有的一点毛病。
最恐怖的是,他要求温皎也要跟他一起跑。
原因是作为他的太太,必须和他统一战线。
“我的太太各方面都要比我好,身体也是。”
温皎觉得,他理想的太太可能是个女巨人……
不仅如此,温皎合理怀疑,书房应该还有一张床,但她没进去看过。
他们中间好像有层无形玻璃。
这玻璃是白色的厚雾,伸手挥一挥,就会短暂消失。然而等动作停下,白雾又会重新聚拢堆叠,让你看不清对方到底在干嘛。
有天晚上,温皎做了个噩梦吓醒,睁眼就看见,黑暗中,一道影子蹲在她面前。
看不清脸的黑影在她床头低吟:“我真的长得很丑?”
语气幽怨又哀伤,就像鬼片里被困在原地的笔仙,逮住个受害者,就反复询问执念。
一旦回答错误,就要被拽去当替死鬼。
温皎淡定摸了摸旁边。
手心触及之地,空的,凉的,没人。
“……”
根据她阅片无数的经验,一般闹鬼的时候,都是感受不到周围其他人的……
沉默。
彻底沉默。
21. 可爱
刚好是周末。
温皎早上睁眼醒来,卧室静悄悄的,除了她以外连个人也没有。
原来是个梦中梦。
抹了把额头,没有冷汗,但就是给她吓得不轻。
本来想找方姨反映这事,结果方姨一脸担心:“先生一直这么忙,也不知道身体吃不吃得消。”
她将忧虑目光投向温皎。
温皎心不在焉擦着半湿的长发,望向掩上的书房门,完全没有走进去打探的想法。
就像《蓝胡子》里的拿到钥匙的少女,虽然齐厌没说过房子有她不能踏足的区域。
但温皎还是不喜欢冒犯他的私人领域。
*
忙完这段时间,尽闻集团即将迎来年中盛会。
往年DA没有这个先例,不过现在被尽闻收购,也入乡随俗,准备得热火朝天。
年中盛会之前,大家基本就把手头任务赶完了,清闲得不行。
人一闲就开始寻找生命的意义。
不知道是谁牵头,组织了一个私下聚会。
周四,温皎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费婷一脸喜气洋洋跑过来邀请她:“明晚去聚会啊。”
温皎不太喜欢聚会,但最近确实没什么事忙,想不出什么好借口不去。
见她没有直接拒绝,费婷就知道有戏,煽风点火:“走嘛,新来的帅哥很多的。”
温皎这下懂了:“比如新来的技术员?”
面前的费婷就像只被触及神秘开关的玩偶,耳朵尖都红了,啊啊啊的挥手,叫她不要说了!
尽闻收购DA后,为确保公司有条不紊运转,派来很多专业人员对接。
最近费婷看上一个新调来的技术人员,想追人家。温皎也见过一面,白净简约的男生,比较内敛。
“帮我把把关啊。”费婷凑上来小声说。
温皎架不住哀求:“行吧。”
很快就是社畜们最期待的星期五。
尽闻不仅带来了高工资,还带来了高福利。晚半小时下班晚餐免费,统一从公司账户报销。
半小时也就刚好吃个饭,所以说完全就是白送的福利。
吃完饭,众人约好的地点在附近很有名的那家KTV。
费婷临时有个急活,加了二十分钟班,温皎便陪她一起。
两人到得最晚,里面人拉开KTV包厢门时,走在前头的温皎道了个谢。
灯光五颜六色,音乐声震耳欲聋,温皎根本没仔细看开门的是谁。
“学姐。”
对方一句话,让温皎脑子直接懵了。
五彩斑斓的灯影投射下,年轻人含笑看向她们。
“章时?”费婷也反应过来,面色闪过一丝惊诧,“你怎么在这……”后面的话被音乐声盖了过去。
包厢里面也不剩什么位置,最晚的两人坐在沙发角落。
大家的注意力逐渐移开,费婷一声不吭低头,手指在屏幕飞快移动。
恰时,温皎手机弹出新消息。
点开一看,正是旁边发来的:我真不知道他也来!微臣冤枉啊!
费婷心头苦逼,来之前明明问过,确定章时不会来。
不知道怎么能在这里撞上?
温皎看完消息,转头,费婷正满怀歉意,可怜兮兮望着她。
温皎笑了:“没关系的。”
费婷瞬间恢复原形,抬手勾住温皎脖子,差点没把她勒岔气,语气夸张:“就知道你最好啦!”
虽然温皎没说什么,但费婷完全没心思去勾搭那个新来的技术员小哥了。
包厢前方台上,拿着话筒的人踩在高脚凳上,忙着深情演绎,时不时来个对唱。
气氛没有半点旖旎,完全就是比谁嗓门大,把对方音量完全压下去,就算赢了,有种出口恶气般的获胜感。
沙发角落,温皎两人没什么存在感。
时不时低头交谈两句,比起周围鬼哭狼嚎,简直淡定得像来观光旅游的。
“婷婷,下首歌是你点的吧?音调那么高,你快自己上来唱。”一个女生唱的嗓子冒烟,顺势下台,把话筒递过来。
费婷一脸莫名:“我没点啊……”
人群中,一个斯文白净的男生清咳了声,接过话,声音有些腼腆:“是我点的。”
费婷瞬间卡了壳。
“那你也上去。”旁边人很懂事,一把将男生推上去。
温皎转头一看,那不就是新来的技术员小哥?
当即决定助费婷一臂之力。
总不能白来一趟。
半推半就下,费婷还是坐到台上去,唱了这首她每次必点的歌。
温皎低头发消息。
温皎:厘厘,周末出来玩?
手指停了停,她斟酌字眼:有事要和你说。
那头回得很快。
林厘:?
林厘:这么神神秘秘……
林厘:盐盐,你该不会背着我脱单了吧[探究.jpg]
温皎:!
干什么猜这么准?
温皎汗颜,赶紧丢了个和她此时如出一辙的猫头表情包过去。
对面安静了。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
温皎:“……”
她扔的应该不是什么杀伤性武器吧?
第十秒。
死去的聊天界面惊恐复活,抽搐一般,滴滴滴不遗余力吐出一大堆消息,潮水般把人眼睛淹死。
林厘:!!!
林厘:!你真脱单了?
林厘:是谁?
林厘:是谁!
林厘:不会是银发小王子吧?
过了半秒,对面添了一句:齐厌?
温皎发誓,她一个字也没来得及插进去。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林厘坐在床上,捂着屏幕尖叫的情景。
因为她又发来一条:啊啊啊我要疯了!
林厘:你们超配,超配,超配!
林厘:重要的事说三遍!
看着疯狂往上堆叠的新消息,温皎心想,提前给林厘打预防针,果然是明智之举。
对面终于激情用完,消停下来。
找到间隙,温皎赶紧丢了个微笑的圆脸系统表情过去,企图蒙混过关。
两秒停顿。
林厘:嗯?
林厘:……你不对劲。
温皎脑子里也冒出同样的问号,歪头,皱眉看着屏幕。
她只是没来得及插上话。
哪里又看出不对劲了?
对方丢来6秒滚烫的语音。
周围太吵,温皎头痛,点了转文字。
网络有点延迟,气泡框下点点点,突然蹦出来的文字让温皎眉心一跳。
这下轮到她想尖叫了。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女人这种生物就是敏锐得可怕。
屏幕白色气泡框下,是惊悚如同恐怖片的内容。
林厘:你该不会,背着我偷偷结婚了吧?[探究摸下巴.jpg]
自动识别出来的疑惑表情就很灵性。
这直觉。
也太可怕了吧!
温皎迅速回了个“嗯”,不再管对面的信息轰炸,赶紧退出聊天界面缓口气。
之前和张阿姨说这事时,她就惴惴。
所幸张阿姨一直在笑,很为她高兴的样子。
温皎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张阿姨,你没见过他。不过,他是个很好的人。”
“我知道。”
温皎目露疑惑。
电话那头,张阿姨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不管是谁,能让温温放心托付终生的,一定是个很不错的人。”
*
不知何时,唱歌声逐渐低沉,连音乐都被中途暂停了。
温皎没打算久待,准备过会就走。毕竟只是为了陪费婷,又不是真来唱歌的。
“学姐,能邀请你唱一首歌吗?”
众人视线汇聚而来,温皎抬头,对上年轻人羞涩的面孔。
温皎微笑婉拒:“不好意思啊,我唱歌不好听,只适合当听众。”
章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次,此时很尴尬。
不等他说话,一个寸头青年顺势搭上他肩头打趣:“我说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要来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周围一片唏嘘,话头落到温皎这里。
“温大美女也太谦虚了吧。”
“就是,大美女就算五音不全,那也是天籁之音。”
“都别闹了。”一道声音强势打断,“各位帅哥美女们,看镜头!”
李娜一袭热辣短裙,喝了酒后格外奔放。新染的奶灰色卷发在灯光下璀璨,戴着美瞳的眼睛像对琉璃,举着手机镜头,豪气面向众人。
被她一震慑,众人都忘了自己要干嘛。
“你不是小章,你是真嚣张啊。”
寸头青年看上去和章时挺熟的样子,顺势把他架走。
两人站在后排,寸头青年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口吻调侃,“连冰山美人都敢追,不要命了?”
但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敢和新来的幕后大老板抢对象。
寸头青年只想劝章时早些打消念头,毕竟庆功宴时,他可是亲眼见过齐厌把人压在地上揍的情形。
齐厌揍得太狠,当时在场这么多人,硬是没人敢上去拉架。
“拍好了啊!”众人对面,李娜比了个OK手势,醉得快站不稳。
几个女生都忙着去扶她,也没人细究照片到底拍成啥样了。
夜色如幕,天地幽蓝,城市光影陆离。
在工作日里灯光通明的大楼里瞬间空了一半,都忙着寻找夜生活去了。
这个美好的日子,徐然显然属于苦逼加班那一挂。
但他加班也就坐旁边刷刷手机,看看视频,闲得没事干——主要是老板不下班,他得陪着。
无聊往下划拉朋友圈,徐然指尖一点,停在兴趣区。
很热闹的KTV,一群人在唱歌团建。看向左上角备注和头像,徐然隐约有印象,是DA公关部的人。
饶有兴致点开视频,然后他的表情就严肃起来。
瞬间坐直,反手将视频转发给老赵求证:卧槽,这是不是老板前女友?!
经历上次差点祸从口出的惨痛教训,徐然已经是个成熟助理。
胸中万语千言,都化为快出残影的手速,忽然觉得气场不对劲,瞄了一眼左侧。
等等,这个头像……
徐然心脏狂跳,连忙点了撤回。
然而晚了。
对方简单两个字让他道心破碎:进来。
“哪来的视频?”
“啊?”徐然不明所以,“就,朋友圈看见的。”
“视频再发我一下。”青年目光沉沉,不再搭理他。
徐然战战兢兢,以为自己手滑要倒大霉。
结果……就这?
打发走爱手滑的助理,齐厌点开置顶聊天框。
最后消息停留在他这边,此后再无回音。
视线上移。
温:我今晚有点事,晚点回去,你不用等我。
后面跟了个贴切的微笑表情。
再看向右边。
齐厌皱眉,顿时觉得自己回的话变得很刺眼。
。:我今晚加班。
。:不急。
不、急。
意指她可以慢慢玩。
玩到昏天黑地、忘记家庭、忘记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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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甚至忘记她合法的伴侣……
屏幕自动熄灭。
齐厌盯着里面那张幽深晦暗的脸,一言不发。
*
KTV内。
温皎实在无意待下去,正准备和费婷说一声。
包里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温皎拉开包厢门,又往外走了一截,才点开接通。
那头声音冷冷清清,和她这边形成鲜明对比:“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啊?”温皎真切的懵。
“不是说明天要见朋友吗?早点回家。”
“哦。”
说实话,接到齐厌电话,温皎有些意外,但还是老实说:“我马上就回去。”
“地址。我顺路,去接你。”
“……”温皎发了个定位,不忘嘱咐他把车停远一点,不然这边同事多,撞见不好。
“……”
那头半晌无言。
温皎还以为他挂断了,准备放下手机时,屏幕终于传来应答声:“行。”
*
等待期间,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温皎顺利脱身。到了外面约定的地点,见到齐厌,他就像真的顺路过来接她。
又默默补了一句,说是徐然看见他们在KTV聚会,所以他才想着过来。
温皎没听出什么不对劲。
回家洗完澡,温皎又想起这事,坐在沙发翻朋友圈,刚好刷到李娜那条动态,点赞的人还不少。
竟然是个视频?
温皎心头有些微妙,联想到齐厌晚上和她说的话。
该不会是徐然看到视频和他说的吧?
点开视频,刚好拍到章时从她面前被拉走,好像有话忘记说,不甘转头看她,欲说还休。
温皎人都麻了。
她私聊李娜,委婉表示让她删除。对方没回,大概已经睡下。
等第二天起来,温皎还记着这事,准备再提醒一遍时,那条朋友圈已经不见了。
应该是李娜自己删除了。
温皎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至于和林厘的见面,预告远比正片精彩得多。两人简单吃了个饭,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稀疏平常。
分别时,林厘叫住她:“盐盐,我发现你和前段时间不一样了?”
温皎疑惑:“哪里不一样?”
林厘摇头,也觉得自己问得莫名其妙。
“暂时说不上来,但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
视频已经删除,温皎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周一上班,十点的时候,温皎接了个电话。
“温小姐您好!您的东西送到了,麻烦帮忙开一下门。”
公司有两层玻璃门,外面那层通常敞开着,里面这层却需要门禁卡。
一般快递员进不来,都是直接放在外面桌子上。
温皎偶尔也会在网上购买一些样本寄到公司,没太在意:“你放外面桌子就行,我等会去拿。”
配送员为难:“您好,这个必须当面签收。”
温皎虽有疑惑,但还是开门走了出去。
入目一捧巨大的花,下半截是人类两条细瘦的腿。配送员从花束后探出头来,仿佛终于看见接手的冤种,一脸惊喜:“温小姐,您的花!”
温皎一顿:“可是我没有买花。”
“您是温小姐吗?”
温皎点头。
“那就对了。”穿着樱花粉制服的小哥露齿笑,“名字和号码都对得上,就是给您的。”
“也许是您追求者送的呢?”
“您不收我会扣工资的。”配送员露出惨兮兮的表情。
“那我帮您送进去?”察觉温皎表情松动,配送员赶紧询问。
“不用。”温皎摇头,接过花,放在外面桌上。
小心翻找一下,里面也没有任何卡片,温皎倒真不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了。
就放这里吧,有主人的话会自己过来拿。
没有的话,保洁也会清理掉。
温皎转身要回去时,恰好遇到两个出来上厕所的同事,她们夸赞一句:“好漂亮的花。”
原本这事也没什么影响。
直到第二天、第三天……第五天,温皎每天都能从门厅收到一束不同的花。
周围声音从议论变成艳羡。
“这个牌子的鲜花很贵的,超级难订,配送员还有身高颜值要求,简直就是花中贵族。”
“温皎,有富二代追你啊?”
温皎当然摇头。
似乎想起什么,她走回小办公室。
这个时间点人多,她不可能去找齐厌,只能私聊。
盯着对方头像,她先礼貌“敲了敲门”。
[你拍了拍“。”]
温皎言归正传:这几天的花,是你送的?
发完消息,温皎等了一会,估摸他应该没看手机。刚准备退出界面,对面消息就不紧不慢追杀过来。
。:对。
温皎:?
。:不喜欢?那我下次换别的。
这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吗?温皎发现自己根本搞不懂他想干嘛。
于是问了出去。
。:?
温皎也跟着:?
。:不够明显?
温皎彻底迷惑。
句号先生理所当然:看不出来?我正在彰显存在感。
温皎:“……”
这个倒是看出来了。
存在感很强了。
。:不然。
。:总有人想挖我墙角。
他甚至专门发了一个从温皎这里偷过去的表情包。
对上熟悉的占据半个屏幕的忧伤猫头。
温皎:???
22. 炫耀
原本以为这事告一段落。
温皎实在没想到,年中盛会之前,她还有一劫。
有人借着上次的事,在公司起哄她和章时,搞得人很尴尬。究其原因,就是李娜那条朋友圈视频。
作为公关部副主管,李娜的工作号和生活号当然是分开的。怪就怪那天喝多了,眼神劈叉,一不小心上错了号——反正这是她给温皎的官方解释。
毫不意外,那条朋友圈自然被很多公司的人看到。
本来大家也没多想……要不是李娜忽然删除朋友圈的话。李娜以前我行我素,从不干这种找补的事。
问就是大美女的事别人少管。
所以这事发生后,落在有心人眼中,完全就是欲盖弥彰。
得知一切的温皎:“……”
叹气。
工作吧,忙起来就没空想那么多了。
消息传到财务部那边。
张芳一脸八卦:“真的?没看出来,原来人家心气高着呢,怪不得看不上咱们介绍的。”往常这时候旁人该捧着她的话了。
但这次,实习生意外地没搭话。
旁边那人看出眼色,讪笑打圆场:“哎呀,张姐你就是想得多,小章才进公司多久?小温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回绝的。”
主要是你人不行,介绍的人肯定也不行,人家懒得听。
张芳不敢说到章时头上,只能嘀嘀咕咕:“真是好心没好报,我那个亲戚虽然矮点,但人踏实肯干,年龄大些还懂得疼人。”
又撇嘴补充,“现在的年轻人,就知道找有钱人。”
翻译过来就是人老,实话不多。
“……”
这次彻底没人接腔,都转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过一会,实习生默默提起:“我倒是听说……”
周围人耳朵长在了头顶,默契停下手头工作。
实习生见没人打岔,放心大胆说下去:“小温姐和齐总,好像是同届校友?”
“哪个齐总?”张芳嘴快,心跳如擂。
还能有哪个齐总?众人默契心想。
往常最热闹的财务部小组,死一般安详。
*
“从实招来。”
研发组几个人围在一起。
费婷带头审问,说的自然不是章时,而是温皎之前每天都能收到一大捧来历不明鲜花的事。
温皎眨眨眼睛,她能有什么招的?
一清二白全写懵逼的脸上了。
“清白?”费婷发誓不会再被蒙蔽,摇头道,“温皎同志啊,我说你是真不知你这张脸长什么样是吧?我是男的都得追你……”
其他人附和,痛心疾首:“温皎同志啊,赶紧从实招来吧,最好把大家的饭一块请了,也别让我们老惦记了。”
以前大家闲来无事就说过,谁先脱单谁请饭。
虽然那时候温皎忙着工作,可能没听清,但不妨碍她们把她也算进去。
“快说是谁。”
费婷眼中剔亮,掰着手指,猜谜题一样上头,“国外的金发学长?还是青梅竹马的邻居帅哥?”
一听这事温皎就头大。
之前和费婷闲聊时,偶尔提过一两次,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联想上的。
就差双手投降了:“都不是……”
本来也没想刻意瞒着,只是一直没有合适机会。
总不可能随便逮着个人,就迫不及待告诉对方,她结婚了。
这样子真像忙着收份子钱的……
“都、不、是!”费婷瞳孔地震,又满眼冒光,“竟然还有别人?那是谁?还有我不知道的感情史?”
就差把“姐妹你真牛逼”几字刻脑门上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情史啊。
温皎没法和她争辩,刚张口:“我……”
“我结婚了!”旁边一个男生捧着手机化身尖叫鸡。
费婷一脸莫名,转头看他:“你干嘛?”
被这声惊呼打岔,温皎也愣住,心头一跳。
“不是。”那男生刚毕业没多久,结结巴巴,“不是我结婚……是齐总。”
他举着手机,无辜面向几人展示。
这就更不可能了。
费婷觉得他简直在开国际玩笑。
见她们不信,男生涨红了脸:“是真的!不信你们看!”
他自证般把手机递过去。
“看就看。”费婷叹气,内心只想帮上班上得中邪的孩子挂个号。
正是午休。
接过手机的同时,外面的办公区域也被开水烫了,吱哇乱叫。
“快看快看,齐总结婚了!”
“真的假的?”
“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众人交头接耳,一下子热闹得像挤晚高峰地铁。
小隔间的几人自然也能听见。
温皎偏头看去,余下几人神色各异。
递手机的男生倒像是找到知己,拼命压住狂扬的眉梢,对上费婷晦暗不明的目光时,及时敛住狂笑。
他小声嘟囔:“你们看,外面也在讨论这件事。”
公司内部都传疯了,外界指不定得谈论成什么样。
“怎么没有?”
外边人继续讨论,“齐总不是一直有个青梅竹马?前段时间,乔家小姐还去参加了齐总父亲的生日宴会。”
众人心照不宣。
说起齐连生,作为昔日房地产龙头老大,在现在科技互联网时代,还是享有一定知名度。
老爷子前段时间五十岁庆寿,齐厌和乔薇一同出席,还给被媒体给抓拍到了。
当时就有人揣测,两家或许好事将近。
不过后来就没风声了。
大家见怪不怪,这也不是国内媒体第一次捕风捉影夸大事实了。
但,联系上眼下的事,倒变得微妙起来……
有人贴心转发了视频。
“给我也看看。”
“还有我,捎带发我一份!”
热烈气氛传进隔间。
“我刚看到的,好像就是那个视频。”
男生恰时接话,将手机横放在支架上,几个脑袋凑一起围观。
说实话,温皎也挺好奇,皱眉观看。
出乎意料,并不是所谓齐厌和乔薇一同出席的视频。
心头莫名松了口气。
屏幕上,镁光灯闪烁。
“欢迎来到本次新闻发布会,接下来有请我们尽闻集团的总裁,齐厌先生!”在主持人热情洋溢的介绍下,只见背景后方,会场人山人海。
不仅有新闻媒体上才能看到的政商大佬,更有很多慕名前来的年轻男女。
高台中央,万人聚焦处,青年朗眉疏眸,出众的外表硬生生扛住各种死亡角度的镜头。
“这段无聊,跳过。”
男生做起场外讲解,大手一拉,进度条撑不住,直接跳到尾巴。
正沉浸于屏幕美颜暴击的女生们一脸无语,幽幽看向他后脑勺。男生毫无所觉,反复调试进度条。
“就是这里!”他激动介绍。
屏幕上,发布会来到收尾。
被幸运点到的记者站起身,常规发问结束后,忽然犀利开口:“能提问齐先生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
台上,英气逼人的青年垂眸思索一会。似乎想到愉悦的事,淡淡一笑,清贵隽秀,完全没有传闻中的傲慢感。
“可以。”两字清冷落地。
记者万分激动:“请问齐先生还单身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沸腾的现场瞬间安静,似乎都在屏息等待他的答案。
这实在太让人好奇了。
连屏幕外的人都忍不住安静呼吸,生怕吵到里面的人。
齐厌这人和别的富豪完全不一样,从他还是富二代的时期开始,就没传出过什么花边新闻。
他神秘低调,没人知道他的感情史。
又有知情人士称,是齐厌读大学时装贫困生,想考验对方,结果被嫌贫爱富的前女友给甩了。从此看透世间凉薄,封心锁爱……
其实也不用太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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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齐厌这样的身家,但凡没走到结婚地步,恋情肯定是保密的。
“已婚。”
掷地有声的两字,千万斤重量,砸得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
“齐总结婚了?”
随着第一人反应过来,底下越来越多人醒过神。千层激浪,嘈杂喧闹快把天花板掀翻,直接把现场变成粉丝见面会。
记者眼尖指出:“可齐先生,容我冒昧一句,您的手上……似乎并没有婚戒?”
齐厌完全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微笑抬手,大方面向镜头:“我太太目前忙着事业,等她愿意给我戒指,我就会戴上。”
光这个视频,当然不足以服众。
网友合理怀疑后半截是恶意剪辑甚至AI合成。
“恶搞视频都这么帅,让不让人活了?”
直到尽闻集团官博出来发声。
作为一个一年到头都发不了两条动态的“最高冷”官博,关注它的粉丝可谓真爱。
简直闻风而动,倾巢而出。
简简单单五个字。
外加一张方图。
最高冷官博一不小心晒出结婚证:
“对,我结婚了。”
*
简单五个字,让所有人都疯了。
这一打岔,大家自然没心情追问温皎的事。
等其他人都走了,费婷终于回过神,激动摇晃温皎:“我男神结婚了?”
费婷不可置信,喃喃感叹,“得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降服这种级别的男人?”
“怕不是外星人入侵吧……”
温皎觉得自己没那么恐怖,正色道:“我觉得,很可能是我这样的。”
费婷偏头看她。
温皎一本正经解释:“因为我很贤妻良母。”
“……”费婷彻底无语,“姐妹,咱们洗洗睡吧。”拍拍温皎肩头,“你不能因为以前有人说你适合谈恋爱,就自甘堕落,把自己想象成这个样子。太贬低你自己了,咱们还是当女强人吧。”
算了,还是不要打击她了。
“我开玩笑你没看出来?”温皎一脸真诚。
“这个笑话太冷了。”
费婷彻底陷入侦探模式,势必找出传说中“降服齐厌的地表最强女人”。
研究得太过投入,没注意到一个衣着时尚的女人凑了过来。
“你们干嘛?”
“研究齐太太。”
身后人瞬间笑了,对费婷扬眉:“当然是乔薇啊,她不是你女神吗?你连这都不知道?”语气还有一丝鄙夷。
说完她就走了,留下一脸懵的温皎和精神深受打击的费婷,互相对望。
“别这么看我。”费婷语气肯定,执着道,“肯定不是乔薇。”
“你怎么知道?”温皎下意识问。
费婷没回话,立马晒出证据。
——她的微博。
“看。”
温皎凑过去,心想看什么,难不成又把发布会视频研究一遍?
“我好像没告诉过你,乔薇是我女神吧?”费婷一脸认真。
温皎摇头。
的确没有。
“没关系,现在知道也不迟。”费婷点开关注,往下拉到底,第一个关注的就是乔薇的账号。
温皎出神盯着,头顶响起费婷激动的声音:“女神都自己去度假旅游了,配文还是‘和过去的自己告别’这种腔调。神秘妻子怎么可能是她?”
神秘妻子?
温皎有被这个奇葩词呛到。
不止费婷研究,公司其他人也不由好奇。
隐婚的齐太太到底是谁,怎么能让他们老大这么卑微?
温皎收回脑袋,默默开始工作。
齐厌一定是在暗示她。
该攒钱给他买戒指了。
心头倒是半分没多想,齐厌好像也没给她买?
旧债都没还清,又增添新债务。
年纪轻轻就背上养家负担,温皎忽然觉得。
结婚真是有点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