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巴洛克风格的城堡内，国王的寝宫床头，摆放着一座小臂长的骑士雕塑，滴答声就来自它脚踩的时钟。
在时钟旁侧，一只油腻肥胖的手穿过帷帐，搭在床榻边，猩红的血液沿着这只手缓缓滴落，很快积成一滩。
“啪嗒”，一双棕灰色高跟短靴直直踩进血中，向上，是一件带有繁重蕾丝和刺绣的浅色宫裙，下端深红，溅满血液。
它的主人嫌恶地将肥手踢回帐子：“天呐！这个老东西血可真多！”
“我才要说天呐！伊万罗娜，你怎么把他杀了？”一位墨蓝长发的吟游诗人躲在房间一角，崩溃叫喊。
“小点声，哈珀。”名叫伊万罗娜的女孩迅速换下沾血的厚重礼服，“这老东西每天都要纳一个女孩为妃，再把她们杀害，杀了上百人，死不足惜。”
“那也不能杀他啊！他可是国王，被全国通缉的话我们都会完蛋！”哈珀绝望道，“你雇我来的时候可没说会发生这种事！”
“别装了，我不加钱，快用你的寻宝能力找宝库钥匙。”伊万罗娜单手将玫瑰般艳红的长卷发塞进帽子，催促道。
“不行，这风险也太高了！”哈珀绝望道，“我要四瓶特级药水！”
伊万罗娜跳脚：“你个奸商！我只有六瓶！”
“我还给你留了两瓶呢。”哈珀嘟哝，“你管那些女孩怎么样，拿到药方就快回去救你妹妹，杀国王又没钱赚。”
伊万罗娜的妹妹滋米拉患了怪病，一天比一天衰老。她遍查典籍，发觉能解救妹妹的恐怕只有长生药。
她此次带着能寻宝的哈珀进宫，就是为盗取长生药的配方。
恰逢国王征集民间女孩进宫，她趁机代替其中一位，被国王一眼看中，封为王后。
没想到国王垂涎她的身体——字面意义上的，他想要剥开她的皮肉，掏出她年轻的、生机蓬勃的心脏吞下去。
无奈，她只能先下手为强，将他的心脏挖了出来。
伊万罗娜怼哈珀：“我想杀就杀，你收钱办事，别管那么多。”
哈珀：“伊万罗娜，你不会还想救其他女孩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伊万罗娜道：“我想救就救。还有，别用好心来侮辱一位冷酷无情的女巫，快找，找不到东西我就把你和老东西埋一起。”
“真是太可怕了，冷酷~无情~的~女巫阁下。”哈珀阴阳怪气。
伊万罗娜剜了他一眼，他才说：“能力发动也要时间的嘛……在这！”
他掀开骑士时钟后盖，掏出一把钥匙，又闪身避开她的抢夺，笑眯眯问：“你要救那群女孩吗？”
“嗯？”
哈珀弯眼笑道：“我可以去救她们。”
伊万罗娜危险地眯眼：“代价？”
“五瓶特级药水。”
“要钱的时候就不怕被通缉了？”
“当然，钱给够，我什么都可以做。”
“奸商！”伊万罗娜咬牙，“成交！”
两人溜出房间，穿过走廊，刚走到拐角，就听到身后盔甲铮鸣。有卫兵发现异状，大喊：“快来人，陛下遇刺，快抓刺客！”
顿时城堡内慌乱一片，伊万罗娜悄声道：“你去救人，我去藏宝库。南门见。”
“好。”哈珀与她对视一眼，默契分头行动。
没过多久，两人在火刑架汇合。
……伊万罗娜在火刑架上，哈珀在下面搬柴火。
为显示威慑，火刑架就在城堡附近。卫兵召集了周围的居民，来观看女巫审判。
“审判女巫！烧死女巫！”
群众义愤填膺的咒骂声中，哈珀讥讽：“啧啧，居然把自己搞成这样。”
伊万罗娜哼了一声，不答话。
哈珀了然问：“出了什么事？”
伊万罗娜恨道：“只有钥匙根本没用，要王室直系血脉才能打开宝库。”
哈珀沉思：“那就是诺兰王子，现在只有他是直系血脉。”
伊万罗娜说：“他收到消息进宫还需要点时间。”
“这点时间，你就把自己玩到火刑架上了？”
“这样才能聚集多点人，我想全城通告老东西干的好事。”
哈珀道：“没人会信在这架子上的女巫吧？”
“我想试试。”伊万罗娜耸肩，“你来得真快，女孩们呢？”
“我还没来得及救，就听到你被抓了，只好先来救你。”
伊万罗娜：“对我有点信心……你放心救她们，我不会少你报酬。”
“这可是你说的。”哈珀好整以暇地将柴火堆在她脚边，问，“要我救你吗？”
“不用，我搞得定。”贫穷的伊万罗娜拒绝，又说，“你去帮我引王子开宝库，就说催他取出王冠尽快登基。拖延下时间，我等会儿去门口埋伏。”
哈珀反对：“这太危险了，诺兰·帝摩斯是圣骑士长，我打不过他。”
伊万罗娜叹了口气：“要多少钱？”
哈珀笑：“就知道你懂我。”
此时，一位光明牧师拿着经书走上审判台，他举起右手，打断他们的谈话。哈珀朝她点点头，趁人群混乱悄然离去。
场地安静下来后，牧师将手放在经书上，白色的圣光微微浮起。
他说：“王后，秉持光明的意志，你接下来所说的话将由圣书辨认真假。请你不要撒谎。”
他接着问：“有人指控你掏出国王的心脏，残忍杀死国王，此事是你做的吗？”
伊万罗娜讥讽：“国王掏出了上百位女孩的心，谁知道是不是他手一抖，把自己的也掏了？”
圣书先泛起绿光，又犹豫地变红。
国王搜罗民间女孩，明面上说是选拔王妃。由于办事者态度不错，报酬给得又丰富，大部分民众便将姊妹女儿送进宫中，指望她们过上好日子拉扯自己一把。
伊万罗娜这话一出，周围群众哗然。
“真的吗？我上个月刚把女儿送了过去！”
“我在宫里当差，确实没见过她们。”
甚至有人担忧地哭泣起来：“我姊姊也是上月进的宫，神明保佑她安全无恙……”
牧师说：“安静！圣光变红，说明这是假话，不可轻信！”
伊万罗娜冷眼看他颠倒黑白：“王宫花园里的花今年尤其鲜艳，你们猜下面有没有女孩的尸骨？”
话还没说完，牧师使劲一拍，将圣书刚泛起的绿光硬生生拍成红色，他高声道：“圣书在上，这是一个巧言令色的女巫！”
人群中有人附和：“我妹妹昨天还来信说她一切都好。她是女巫！是骗子、恶魔！”
“就是，王妃们住在内廷，不能轻易出宫，没见过她们也正常。”
“谁会信女巫的话啊。”
牧师着急地审判道：“教义教导我们，女人应温和柔顺，绝对服从男人。你身为女人，手段竟如此残忍。此等行径令人发指！圣殿审判你为女巫，将以火刑驱逐你身上的邪灵！”
他擦擦汗说：“光明神在上，快烧死这个满嘴谎言的女巫吧。”
几支火把丢到她脚下，火焰轰然腾起。
“烧死她！烧死她！”人群叫道。
“真是说不通。”伊万罗娜冷笑着拨开缠在手腕上的药瓶盖子，倾倒瓶中的粉末。
熊熊烈火轰得化为绿色，俨然是一颗恐怖的巨型骷髅头。那骷髅逼近人群，大声咆哮，将人群头发衣物烧得焦黑，登时黑烟漫天。
见状，本来兴奋胆大的人群忽然爆发了极大的恐惧，四散奔逃，牵扯声、打骂声闹成一团。
“是女巫！”
“恶魔！恶魔来了！”
“快逃啊，女巫要吃人心了！”
伊万罗娜撇撇嘴。
骷髅多酷啊，真是没品位。
等火色恢复橙黄，她的身影早就从火刑架上消失。
被火舌舔舐成光头卤蛋的牧师惊地后退一步，连忙维持秩序：“光明在上，大家不要慌乱！”
恐慌中的人群什么都听不进去，眨眼间，附近便只剩他一人。
风卷起遗留在地的焦黑灰烬，拂过刑架，拂过城堡的尖顶，吹拂到藏宝库外，伊万罗娜的面颊上。她伸手随便抹了抹。
“嘶……”伊万罗娜吞下一瓶治愈药水，烧伤的皮肤迅速恢复红润。
那瓶粉末为传送焰粉，它没实质杀伤力，但洒在火焰中就具有五公里内定点传送功能，可以说是难得的神药。
可惜它需要添加大量铜粉，制作又极其繁琐。她库存不多，这次全用掉了。
不过她并不后悔。
她的话，总会在人们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即使没人信一位女巫，但只要花园里挖出尸骨，她倒要看看王室要怎么解释。
光明的走狗啊，迟早有一天，我要将女巫威名扬名四海，把你们从王座上拽下来。
“王子殿下，事已至此，您不必太过忧心。”
“是啊，殿下，您还是尽快取出王冠，找匠人调整尺寸，以便举行登基仪式。”
一群贵族向此处走来。簇拥在中心的人金发碧眼，穿深蓝色王室军服，带铁质胸甲，披浅色短披肩，腰上挂着佩剑——正是王子诺兰·帝摩斯，现任圣骑士长。
贵族们奉承：“国王若在世，也定会支持您的。”
要是那老东西在世，他哪能这么早登上王位？他还得谢谢她呢。
伊万罗娜躲在高处，暗中观察。哈帕果然将王子引来了。
一个墨蓝头发的小侍敏锐地察觉她的视线，正是哈珀。他狡黠地挤挤眼，伸出手，用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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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了搓食指和中指，向她比了个手势：记得加钱。
掉钱眼里了。伊万罗娜无奈冲他翻个白眼，催他去救人。
见哈珀走远，她将视线移到贵族们身上。
快了、快了。
他们一无所觉地打开宝库，又毫无反应地中了特级□□。
□□的作用下，他们完全察觉不出自己的动作迟缓地犹如蜗牛。
伊万罗娜迅捷地跳进宝库，大肆翻找。很快，她就在不起眼的角落翻到一个牛皮材质的小册子，勉强能辨认封面上古语“长生”二字。
简单。
她将长生药方收起，鬼使神差地向人群看了一眼，直直撞进诺兰·帝摩斯的碧色眼瞳中。
他发现她了！伊万罗娜的心重重一跳。
……
红发女巫抱着宝贝册子，在砂石间狂奔。
为了救妹妹，伊万罗娜潜入王宫盗来长生药方，又顺手杀掉残害女孩的国王。导致诺兰王子像发了疯一样穷追不舍。
为不暴露住所，也因为药方原料大多是“××海草、×海蛇胆”，她并没有向自己的森林逃窜，而是逃向大海。
不知怎的，诺兰总是能发现她的行踪，追了她三天三夜，甚至追到大海深处。
他甚至调遣了三艘加莱船来追她。
这种船是海洋上的顶尖战船，增配魔力动能后更是在海战中无往不利。
伊万罗娜正想在海岛上休息片刻，见庞大的木制战船乘风追来，只好阴着脸吞下最后一瓶呼吸魔药，潜入海底。
战船将傍晚微弱的光线遮得严严实实。他们甚至抛下了锚，生火煮起了晚饭！
饥饿的她尝试混上船吃口饭，但很快被发现踪迹，只能闷闷跳海。
她愤愤潜到船底凿洞，幻想将这艘船弄沉。
刚凿出个缝，就看到金发王子手中银质金属的光泽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小臂长的骑士雕塑，拿着长枪，直直刺向她！
是追踪用的炼金器！
伊万罗娜急忙潜回海底，摸摸饿扁的肚皮，狠狠揪了根海草，啃了一口，呸呸吐出来。
怪不得诺兰总能找到她！女巫对诅咒和魔药敏感，但对近几年新兴的炼金术束手无策。
她郁闷咬牙，感觉心率慢慢放缓，这是身体在减少氧气的摄入。
诺兰紧紧咬着她，导致她根本没时间炼制呼吸药水。
最后一瓶呼吸药水的药效要过了，她即将溺死在深海。
没办法，只能靠你了。
她翻开口袋，掏出一只口哨。
犹豫片刻，她半阖双眼，把口哨放在唇边，轻轻吹响了它。
这是只从女巫集市买来的塞壬哨，可以召唤塞壬为己所用，不过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塞壬，是一种人身鱼尾的残暴海妖，也被称为人鱼。这种传说中的美丽生物力量强悍，或许能帮她脱离困境。
“见鬼！怎么起雾了？”
“快起锚，这雾不对劲！”经验丰富的水手喊。
随着雾气而来的，还有低低吟唱的飘渺歌谣。
“骑士长，用这个塞住耳朵！”船长和士兵分发布条制作的耳塞。
他们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但是来不及了。
海雾遮天蔽日，无数人身鱼尾的生灵掠过她身边。塞壬群舒缓吟唱深海的悲歌，引诱水手跃入海洋。
密集的鱼群中，有一尾银白的鱼尾挡住她的路。
呼吸魔药只剩最后十几秒了。
为防止自己受到塞壬歌谣的影响，伊万罗娜毒聋了自己的耳朵。
她听不到面前的人鱼在叽叽咕咕什么，只觉得他碍事。
于是她一脚蹬开他，用最后的魔力释放疾行术，使劲向海面游去。
银尾人鱼在她身后愤怒地尖啸。
塞壬群的歌连着几次升高半音，转调危险又激荡。
“扑通”、“扑通”……陆续有水手扛不住诱人的歌声，痴痴跳进波涛澎湃的海水中。
刹那，血红的腥气充斥在她鼻尖，残肢断臂划过她碧绿的眼瞳。
然而她的疾行术比不过人鱼的速度。银尾人鱼弓腰发力，很快，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扯住伊万罗娜的脚踝。
只是轻轻一拽，她便与他换了位置。
雾气渐渐散了，明媚的月映照海底。
伊万罗娜借着月色，恨恨地望着他的脸，想将救了她、又要害她窒息而死的人鱼记在脑海。
那是人类想象不出的绮丽容颜，银色长发点缀新月的月光，碧海一般湛蓝的无机质眼睛死死盯住她，瞳仁紧缩——那是一双深海捕食者的眼睛。
银尾的雄性人鱼居高临下地俯身，吻住她，遮挡了她的视线。
银发与红发在海水中亲密地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