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江令宸被允许出院。医生让他在家休息一周，最好等一周后复诊结果出来，再重返工作岗位。
江令宸对此没有什么表示，准确的说，当他醒来后，听到林嘉言那句“你好好养身体，公司的事我来处理”，就再也没有提过任何与公司有关的内容。
即使徐正东和潘织雨等人来医院探望过好几次，他也尽可能对公事避而不谈。
“听言言的安排吧。”他这么告诉他们。
终于在出院的第三天晚上，林嘉言忍不住问道：“我不打算和赵盟和解，你不反对我的做法？”
江令宸摇摇头：“明知你是为我好，如果我还对此有其他想法，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如果你不反对我的做法，在赵盟看来，你就是被我蛊惑而站在他的对立面，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江令宸沉默了很久，才犹豫地说道：“言言，如果赵盟提的条件不过分，可不可以就让他走吧。让他离开临江，也算是我对他曾给我的恩情最后的感激。”
林嘉言盯着他的脸，目光如炬。一起度过这么长的岁月后，她发现其实她能从很多细节上看到他的真实想法。
“江，告诉我，关于赵盟，你都知道些什么？”
江令宸坐在书桌前，怅然若失：“你不是一直在查赵盟和周永昌三兄弟的关系吗？周永昌的儿子在一年前犯了些事，赵盟帮他打通关免了牢狱之灾，同时安排他儿子出国念书避风头。因为这件事，溺爱儿子的周永昌几乎成为了赵盟的走狗，他想做什么，周永昌都会身先士卒。”
“你知道我一直在查周永昌和赵盟的关系？”她并不意外他会知道，毕竟一直让徐正东帮忙，而徐正东决不可能如承诺那样对江令宸保密。
“言言，虽然你很反感我打着为你好的名号向你隐瞒一些事，可和赵盟相关的事，我的确不想让你淌混水。”江令宸的眼神里充满痛苦，“赵盟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功利心太强，已经无差别伤害到可能阻挡他的每一个人了。”
赵盟变成了连江令宸都无法想象的模样。
如果从一开始，事情的发展能如赵盟预期的那样——江令宸能和他一样有野心，能够为了公司攀上权贵，两人携手推动公司的发展，成为本市数一数二的新贵，那么，他仍然可以是翩翩君子，是意气风发的有为青年。
然而，江令宸不顾他的反对，硬是“把自己的婚姻浪费在一个对事业无用的人的身上”，比起冒险，表现得更像是看重安稳的生活，让赵盟觉得临江前路艰难。
也许事实上临江的发展并非不好，仅仅只是发展速度未达赵盟的预期而已。但正如林嘉言将江令宸的伤归因于赵盟，赵盟也将江令宸的“不思进取”归因于林嘉言。
林嘉言不想了解那么多的“苦衷”，只想知道真相：“你的车祸和赵盟有关系吗？”
“那场车祸确实是周永兴一时冲动做出来的手脚。”
“所以他的‘一时冲动’和赵盟有关系吗？”
江令宸知道，他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林嘉言糊弄过去。
“我不敢乱下结论。”他回答，“大约从一年以前，周永昌教唆周永兴参与赌博，欠下了很多债，而赵盟私下替周永兴填补了亏空。我不清楚这几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
“你心知肚明。”林嘉言握住江令宸的手，柔声道，“龙跃村有很多村民都知道，周永兴恨你入骨，可他赌博欠债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恨到你头上？恐怕有人曾经故意陷害周永兴，又引导你约谈他，让他把走进绝境的原因算在你头上了吧？”
江令宸惊讶地看向林嘉言，他仿佛是个被家长看穿内心的坏小孩，一下子变得心虚。
林嘉言说得没错，周永兴参与的项目全是赵盟负责管理的，而举报周永兴违规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阮星月手下的人。
江令宸一开始只将举报材料转发给赵盟，督促他对包工头加强管理，是赵盟表现出来对商机引入更感兴趣的态度，让他不得不亲自处分周永兴。
正因为如此，江令宸似乎成了逼周永兴踏进绝境的直接原因，加上周永昌在背后不断吹的耳边风，周永兴在车子上动手脚成了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按照我的观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要是有人故意挑衅，就一定要加倍奉还。”林嘉言松了口，“可是，江，在你面前，我的许多原则都作废了，也不在乎多作废这一项。你不想和赵盟继续撕破脸，我也就不坚持了。”
她知道赵盟对江令宸的重要性，她不认为自己可以抹掉他们之间十多年的情谊。
即使那份情谊早就被赵盟毁得几乎不剩下什么了。
林嘉言轻轻拍了拍江令宸的肩膀，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好啦，这几天你老绷着一张脸，爸妈昨天来看你的时候，还偷偷问我你是不是住医院住习惯了，回家反而不自在呢。你要是因为我的做法觉得不舒服，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吗，干嘛天天憋在心里自己找罪受。”
“我是……”
“管你是什么呢，该睡觉了朋友。不要再胡思乱想啦，好好休息，你才能长命百岁。”她歪头对他笑道，“江，你答应我要比我晚死了，对吗？我受不了这个世界没有你，你不可以违约噢。”
林嘉言说完转过身，正要往卧室的方向走去时，江令宸猛地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腕。
“又怎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令宸紧紧拥进了怀里。
他惊慌的心跳就在她的耳边，这回听得十分真切。
林嘉言以为他是被最近的各种事情搞得心烦意乱，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令宸急促地呼吸着，没回应她的安慰，于是她又说道：“你不记得梭罗在《瓦尔登湖》里说过吗，‘一个人能放下的越多，他就越富有’，很多执念放下以后，就会变得轻松自在。”
“言言，你真是随口就来呢。”江令宸被逗笑了，“我记得你在这本书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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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里写的是‘比起独处，更期待找到世上与我有灵魂共鸣的人，我能放下一切，唯独放不下寻找灵魂伴侣的执念’，用这本书来劝我，和你的观点不太相符。”
“这是两回事好不好！”
江令宸低低地笑出声来。
“在我成年之后，遇到许多难过的时刻，身边都有你。”他突然说出一个林嘉言从未听过的秘密，“第一次见到你，也就是给老耿送东西的那天，我因为特殊奖学金的申请遇到一些问题失落了很久，老耿看不下去我一直待在宿舍里自暴自弃，借口送歌词手册让我出门散散心。”
他很烦躁，但从来都不会拒绝室友的他只能照室友的请求出了门。大一新生正在军训，他心不在焉地寻找耿邱明的队伍，不小心被林嘉言俏皮的鬼脸逗笑了。
“妈妈确诊胰腺癌的那天，我在大学生活动中心楼下接到电话，脑袋一片空白的时候，你从活动中心走出来，把我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你还记得吗，你给了我一罐可乐，还跟我说可乐算糖水，喝下去会舒服些。”
被这么提醒，林嘉言想起来了，那时她正处于对江令宸避之不及的状态，从大学生活动中心出来时撞见他，犹豫了很久该不该前去搭话。
他的脸色太过苍白，眼神太过迷茫，让她忍不住上前安慰，甚至还把好不容易从那台缺了不少货的自动贩卖机里买到的最后一罐可乐送了出去。
她记得当时江令宸的表情冷冷的，她胡诌几句“可乐糖水论”，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窘迫。
这件事只是她不堪回忆中的其中一件，很快就被她忘却了。
“可乐确实是糖水。”林嘉言坚持道，再次掩饰内心的震惊。
“确实是。”江令宸将头靠近她的发间，“除此之外，可乐能让人分泌多巴胺，产生短暂的愉悦感，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解药。”
他继续说道：“再后来，临江初创，面对很大的资金压力，我一团乱麻的时候你突然拦住我跟我表白，把我吓了一大跳。我那时候犯蠢，心里老想着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如果答应了你，我就变成了第三者。”
林嘉言用力掐了下江令宸的胳膊：“你这是侮辱我还是侮辱你呢？我看起来就这么喜欢脚踏两只船吗！”
他没有闪躲，任由她发泄。
“妈妈化疗效果欠佳，她预感自己时日不多，一直让我把女朋友带去跟她见面。我在医院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样乱走时，你出现了，我很意外你提出假扮情侣的建议，天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
“你当时表现得很勉强好不好？谁相信你是开心的啊！”
江令宸紧紧抱住她，让她无法乱动：“再后来不管是事业还是生活，你都给了我最踏实的落脚点。有你在，我再也不觉得孤独。言言，谢谢你一直在我的身边。”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林嘉言只停顿了零点几秒，开朗地答道：“当然，我不是一直都在这么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