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上面写了什么啊？”
许韵拿着一封精致的帖子看了许久，半晌没有动静，目光也不曾挪动，小灵不禁有些疑惑。
往日也有许多宴会邀请许韵参加，小姐也不像今日这般魂不守舍，好像这信是个烫手山芋一样，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是五公主举行的花宴，为给芙佳群主接风洗尘，特邀各家贵女进宫赏花听曲。”
小灵两只圆眼瞬间发光：“能得公主和郡主青睐那岂不是好事，小姐为何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前世她与五公主的交集全源于赵允，实则并不相熟，只是看在赵允的面子上偶尔交谈几句。
而那芙佳郡主，听闻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太子和五公主的表妹，前不久刚来京城。她只听闻过此人，从未见过。
明明前世没有这场宴会，难道是因为重生的改变，一些没有发生的事情也随之变化了吗？
许韵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两人十分不好惹，既然决定避开赵允，那就更不能与这两人扯上半点联系，否则就攀扯不清了。
她闷闷道：“我不想去。”
小灵心中一惊：“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许韵眼中疑惑：“并无。”
“往日这种宴会，小姐除了身子不爽利，是绝对不会缺席的，小姐还时常说这般是不合规矩，恐会遭人说道，引来闲言碎语。”
我何时说过这些话？
许韵刚想开口反驳，想起来这确实是她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前世在赵允的影响下更是有过之无不及，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规矩人儿，处处端着大家闺秀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心累。
最后，她思索了许久，摇了摇头：“规矩是留给死人的。”
这场宴会虽然目的不纯，毕竟是以五公主的名义，这次还不得不去，但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小灵看着面前的少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许韵自从那日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若说从前她是只漂亮精致的金丝雀，那现在的她就是只活泼生动的百灵鸟。
不过总归都是小姐，小灵倒是更喜欢现在的许韵，一副万事不会委屈自己的模样。
赏花宴的时间定在三日后，许韵心里惦记着稽胡人的事情，本想找旬国公询问一下裴熠的安危，却被告知国公爷一大早就被召进了宫，现在还未回府。
进宫的路上她心不在焉，好几次撞到了过路来往的宫人，吓得小灵接下来只得寸步不离地跟着许韵，身子都快贴到一起。
花宴设在五公主寝殿的阮霞宫，各种奇珍花草摆放了一地。园中早已聚集了一大群少女，各个都眉开眼笑，打扮得俏丽大方。
许韵今日身着一身鹅黄衣衫，梳了个流苏髻，两侧装饰了白玉珠花，身后长发用缯带简单束起，整个人灵动大方。
瞧见远处的来人，饶是五公主见惯了宫里的美人，都不自觉被她吸引。
许韵的美不在艳丽，而是经得起久品的窖酒，初见怡人。
赵嫣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眼，悠悠开口：“你就是许家小姐吧，早就听闻许小姐气质高雅非凡，今日一见，果真让本公主刮目相看。”
许韵缓缓福下身子：“臣女见过五公主，让公主见笑了。”
赵嫣身旁的一女子不屑地高声道：“表姐，这就是京城那个有名的才女啊？”
少女面貌明媚妖艳，一双丹凤眼微微挑起，一身水红的衣衫更衬得她张扬似火，想来她便是芙佳郡主了。
女子故意提高的声响吸引了四方正在寒暄的人群，众人一下子都投过视线，望着园中央的三人。
其中好些贵女在一些宴席上见过许韵，但大多都是点头之交，并未有人出声解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许韵面上落落大方，不见一丝局促慌乱：“芙佳群主安好，才女之名只是大家谬赞而已，许韵实在愧不敢当。”
芙佳轻哼一声，挽起赵嫣的胳膊就往回走：“装模作样，既然来了就快些入座吧，莫要耽搁了大家的兴致。”
国舅爷膝下一儿一女，她这个表妹向来恃宠而骄，脾气有些骄纵蛮横。
许韵毕竟是旬国公的女儿，面子上闹得不好看也不行。赵嫣眼含愧意，向许韵歉意一笑，似在让她不要见怪。
许韵哪敢承她的歉意，微微颔首示意，带着小灵寻了个最后面的位置入座。
宴会上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少女，刚才的插曲似乎不存在一般，众人三两一群端坐在下方，饮着杯中的果子酒，欣赏着中间的歌舞。
赵嫣附耳到宫女身旁，不一会，陆陆续续有宫人端着盆栽上前来，花色鲜艳夺目，就连许韵都一时看花了眼。
“这是花房前几日新培育出来的品种，花匠将双色花枝嫁接到了一处，这生出来的花就像融合了两个模样似的，新奇美观。”
众人无一不惊叹赞扬，心思全都扑在那些珍奇的花草上，没人注意到赵嫣的神色。
她骄傲地扬起下颌，眼神中带着几分高傲自满，面上极其满足。
此时下方一道清脆的女子声响起：“听闻许小姐琴艺了得，不知今日姐妹们可有机会听上一曲？”
许韵低垂着头，眼皮一跳，心想：果真来了。
芙佳拍手附和道：“如此甚好，本郡主初来京城，还没有见识过呢！”
她淡淡地睨了眼坐在最末尾的人儿，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每个人听见：“不如就弹一首羽衣曲吧。”
随后她顺手指了下正在奏乐的几人：“你们来为许小姐伴奏，记得要好好的表演。”
她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眼神轻佻。这宫里的人怎会不知这位郡主的脾性，向来不会如此好心肠，迫于压力只得讪讪地点点头。
许韵将几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嗤笑一声。她未发一言，径直走向刚才弹奏的乐师身旁，接过那把长琴。
赵嫣看着两人，嘴唇微碰欲言又止，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只静静地看着琴前端坐的少女。
而周围的其他贵女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三三两两地讨论起来。
“这羽衣曲可需要好几人共同演奏，没有个长期合作的功夫压根弹不下来，你们说这许小姐能行吗？”
“行不行的立马不就能见分晓了？”
小灵听着那些女子的调侃打趣，强忍着怒气，手心冒出一层密汗。小姐怎地不拒绝，直接就上前去了呢！
这宫廷的乐队自然是会羽衣曲，许韵也并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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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她从十岁便熟悉各种曲谱，一些困难的曲子也能弹奏得动人心弦。
可这首曲子是合奏，且不论双方弹得怎样，单单是节拍能否对上都难说，更别提完整地演奏一遍。
芙佳一个眼神示意，伴奏的乐师忽然起了个调子，径直开始弹奏起来。
许韵闭上眼感受了下那调子的旋律，停顿了几息，并未立即跟上节拍。
小灵在一旁焦急万分，这伴奏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便独自开始了，小姐这是跟不上吗？
周遭开始有轻笑鄙夷声传来，都等着看这个京城有名的才女当众出丑。
许韵指尖下轻轻一动，抚上那几根琴弦。弦丝韧而不脆，是一把上好的琴，可惜落在这帮心思龌龊的人耳中，实在是暴敛天物。
“争”的一声，琴音响起，许韵一来便跟上了已经进行了几息的拍子。
那伴奏的几人对视一眼，一会放慢了调子，一会又加快。
可无论如何，许韵都能毫不费力地跟上，甚至直到最后，竟然打乱了几人的节奏，占领了上风，生生地牵引着他们走。
众人脸色微变，许多贵女脸上都不禁流露出赞扬的神情，这何人听见都不会想到，今日这羽衣曲只不过临时起意演奏。
主琴之人仿佛弹奏过许多次一样，各种旋律倒背如流，牢记于心。无论伴奏如何变化，她都能轻而易举化解，甚至让众人跟着她的步调演奏。
芙佳表情变化莫测，紧紧咬着唇瓣，恶狠狠地盯着中央的女子。倒叫她捡了个大便宜，出了一通风头。
赵嫣眸中逐渐有了丝亮光，看向许韵的眼神由最初的无感漠视变得新鲜，开始对她有了些好奇和期待。
就在众人屏息静气，沉浸在这一曲时，琴音戛然而止，不止那几个乐师，就连小灵也摸不着头脑。
小姐弹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停了？
许韵睁开双眼，纤细的手指轻轻按住颤动的琴弦。不顾周遭人的眼光，她一下子站起身子，直直凝视着芙佳：“郡主，五公主请见谅，小女子今日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她声音铿锵有力，面容明媚红润，一点也不像身体有碍的样子。
赵嫣瞅了眼两人，尴尬一笑：“既如此，那改日本公主再邀请许小姐同游。”
小灵立马上前搀扶着许韵，让她依靠着自己，尽量装出一副病弱的模样。
许韵狐疑地望了眼侍女，拍开她的手，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甩袖阔步离开了园子。
留下的少女们各个神情错愕，这还是她们所认识的许韵吗？那个处处规规矩矩，讲究礼节的旬国公府大小姐？
今日竟然中途打断了正在演奏的曲子，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寻了这么蹩脚的一个理由离席。
这事要传出去，莫不说才女的名号，就连闺秀淑女几字怕是都跟她沾不上边了。
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许韵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装得她真累。
早知道这般如此爽快，她再就该甩手不干了，让那些人再拿着什么才女的名头来打压她。
心情稍微放松一点，她迈着轻快的步子，想要尽快赶回府中去。
一片黑金色蟒纹的衣摆映入眼帘，许韵心脏猝然间停滞了一息，怔然着抬起头对上来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