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过去,包头村正式进入夏茶的采茶末期。
李红砂撑了把遮阳伞,手背挡在眉前,朝远处的茶山眺望去。
隐约能从叫不出名字的山腰处,看见背背篓的身影。
多是些身材佝偻的老人。
这几年守着茶山种的,也只有老人了。
今早清晨出门散步晚了些,太阳已经气势汹汹,容不得她在外面多走几步路。
李红砂抬脚拐弯,走到马路上,沿马路往蛮香农家乐去。
她这一个月算是明白了。
不只是明白,还把习惯养了起来。
每天不出门的时候,电脑上的时间快要跳转到中午十点,或者下午六点、七点的数字,她就条件反射地去院坝的槐树底下等了。
晌午是摩托车扬尘的声响,傍晚是鞋底磨蹭砂砾的窸窣。
她等夏达海敲门,给她报菜名。
除开送饭开始的一两天,李红砂时常记不住要提前找夏达海点餐。
后来的一个多月,都是夏达海自己看着给她做,总是丰盛的,然后给她记账上。
夏达海说她走线上支付,每天转账跟店里的开销不容易对上,先记着,一个月算一次。
李红砂没开过店,不懂自营店的记账模式,尽量不给他添乱。
她还愧疚着,羞于启齿每天不是等他送饭来,就是等他回家后在浴室开水的响动。
既要又要,他的便宜全让她占了。
在李红砂的思想观念里,不经人同意,随便就着一个好人洗澡的声音写文,是件不可饶恕的变态行径。
她羞愧,但不改。
还隐约有“助纣为虐”的趋势。
这一本快写完了,大不了写完之后,再跟夏达海坦白一切。
他若是不高兴,她也愿意把稿费全赔给他。
只要她的文字是顺畅精彩的。
文字高于她的一切,甚至是道德。
李红砂左手手臂托着杯芭乐青柠绿茶,她抬手侧脸,用加过冰块,凉得渗出水珠的玻璃杯贴了贴发热的脸颊。
舒服到喟叹。
这是她给夏达海带的。
夏达海似乎很喜欢喝她做的果茶,这个做起来也不麻烦,她便每天抽时间出来做个一天的量,放冰箱里,第二天去蛮香农家乐吃早餐的时候拿给他。
出于不可言说的愧疚,李红砂的作息被夏达海的早餐调整过来后,她就经常在早起散步之后,自己去找夏达海拿早餐吃。
需要夏达海送餐的点,只有中午和晚上。
有时晚上也不需要,刘姨会让夏达海直接叫她上他们家吃。
李红砂抵达蛮香农家乐的时间不早不晚,但在蛮香农家乐工作的人员差不多要到完了。
只剩负责杀猪的安平叔没到。
她进了院坝先跟门口洗菜的大娘打了声招呼,再往店里走,正在啃馒头的鑫成瞧见她来了,叼着馒头用戴了袖套的袖子擦身旁的板凳。
嘴里含着块绵软的馒头含糊地喊:“红砂姐你来啦!来,坐这儿,凳子我擦过了。”
李红砂折好遮阳伞,抱着果茶朝他走去。
来了这么多次,李红砂同蛮香农家乐大半的伙计都熟悉了。
比如这个自来熟的鑫成,她做好心理准备,第一次以夏达海熟人的身份来这儿吃饭的时候,他就趁休息的空档来跟她搭话。
鑫成的嘴比夏达海会说,聊起天来并非故作熟稔地向她打听私事。
眼睛里明摆着知道夏达海对她有意,面对她却绝口不提,也不帮自己老板说好话,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地扯闲话。
把他自己的底都兜完了。
李红砂知道鑫成比她小一岁,有个在靖西市做插画博主的女朋友。
李红砂不算个健谈的人,却也不是社恐,她只是对不熟的人,表现得话少冷漠。只会在别人带着好意搭话时,给予一定回应。
鑫成靠这一套在她面前混了个脸熟。
“红砂姐你等等,我们老板去后厨霍猪草料了。”鑫成放下啃一半的馒头,给她舀了碗温豆浆来,又冲厨房喊,“老板,红砂姐来了!”
这个年轻人会来事儿得很,李红砂不知道他怎么练的,反正她学不来。
鑫成在她来了后,嘴和手脚就没停过:“红砂姐还是老样子吗?老板应该早给你做好了,我给你热了拿出来。”
“我不着急,”李红砂看他短短几秒出一脑门汗,拉住他手臂,叫他坐回来,“你先把你的早饭吃了。”
鑫成顺着她的力道坐回去:“姐,你真好,我亲妈都不关心我早餐吃没吃饱。”
这是实话,鑫成打小没见过他妈,也没见过他爸,他是奶奶带大的。
李红砂知道其中缘由,忍不住多关照他。
她去消毒柜拿了个干净杯子,给他倒了杯果茶。
鑫成喝的时候,眼睛往厨房里瞟。
李红砂来几次农家乐,感觉农家乐上上下下,也就鑫成看出来夏达海对她有那一层意思。
不过他没看出来她已经知道了,而且装作没这回事。这些观察夏达海脸色的小动作,在她这里表现得都挺明显。
果茶刚喝到底,鑫成就放了杯子站起来:“老板。”
夏达海掀了帘子出来,把一叠蒸饺放李红砂手边,冲鑫成说:“你去后面把水箱洗了,再给安平叔打个电话。”
“好。”鑫成应下,又对李红砂笑笑,“红砂姐,我先去忙了。”
李红砂不好打扰人工作,让他快去。
她视线转转,在桌上找筷子桶,夏达海递了双消毒后还在泛热的筷子来。
李红砂接了筷子,迫不及待地夹起个蒸饺放嘴里,玉米肉馅儿的蒸饺,咸甜味。
咬破皮,她两眼放光。
夏达海坐她旁边看着她吃,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说近了很多,但至少没有互相请吃饭那会儿生疏。
他伸了手想把李红砂脸边的碎发捻到耳后,抬手又觉得不合适,搓搓手指落回去:“慢点吃,蒸饺刚热过,有点儿烫。”
“没事。”李红砂不是猫舌头,吹两下就能吃下去。
夏达海不主动问,李红砂就几乎不直接夸他做饭好吃,她都表现在行动上。
夏达海有时看她吃饭,自己都怀疑他的手艺有这么好么,跟着她吃胃口是会好点儿,但口味也就那样。
他对吃食不热衷。
李红砂吃饱了跟他一起喝今天做的果茶,她看着店里来回忙碌的人问:“安平叔今天怎么没来?”
“不清楚。”夏达海也在等。
安平叔平日从不迟到,要是请假也会提前说一声。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怕什么来什么,鑫成从后厨出来,举着手机告诉他:“老板,安平叔骑车来的路上出事了。”
“严重吗?”他转头问。
鑫成说:“没事,就是拐弯的时候三蹦子开沟里了,人把脚扭了,现在在医院打石膏。”
夏达海没觉得这样就能松口气,人上了岁数,扭伤也不是小事:“你现在去后厨里选,拎根大骨,再买点补品去看他。”
“现在就去吗?”鑫成挠挠头,一看夏达海严肃的脸色,立马改了口,“我马上去。”
夏达海扔了串钥匙给他:“骑我的车去,买补品的钱回来我给你报销。”
鑫成出去了,李红砂才出声:“我们要去看看吗?”
她和安平叔是通过夏达海熟起来的,安平叔老实厚道,话不多,夏达海杀猪的手艺是他教的。
她来看过好几次夏达海杀猪,安平叔以为她对杀猪有兴趣,问过她要不要学。
也就老实人问得出这种话来。
李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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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觉着老人家有趣。
夏达海说不用:“去的人多了,他反而会生气。”
安平叔跟夏家没有亲缘关系,也算他半个长辈,要是他不管店里的事,尽往他那里跑,免不了一顿说叨。
“就是今天不能陪你到处转转了。”这是这一个月来,夏达海培养出的习惯。
只要李红砂来农家乐了,他就会抽空闲时间,陪李红砂逛逛农家乐的后山。
夏达海没瞒着:“安平叔不在,我得做他的工作,去后山上喂猪。”
有些城里人不说瞧不上喂猪的,也有单纯嫌猪圈臭不喜欢喂猪的。
夏达海不想隐瞒这点,他开农家乐一步到位,自产自销,每天的工作就是这些。
想是这么想,说白了也都是安慰自己的话,他垂在裤缝边的手指,隔着裤缝揪住了大腿肉。
夏达海没敢看她的表情,不知道李红砂这会儿盯着她吃光蒸饺的空碟子。
李红砂好奇他怎么养的猪,猪肉才会这么好吃:“我能去看看吗?”
前几次和他逛后山,尽看风景去了。
夏达海不赞同地竖起眉:“脏,还臭。”
李红砂低头看了看今天的穿搭,浅色短袖加一条深色牛仔短裤,脚上是一双黑色运动鞋。
嗯,总之很好洗就对了。
她双手合拢成一个口罩状,虚虚地遮在鼻腔上:“我不嫌脏,臭味我可以自己挡。”她一定要知道什么品种的猪,可以这么好吃。
仿若做梦,前不久他还只能在店里往外看,巴巴地等李红砂出一趟门。
这个月他居然就能和李红砂一起上山喂猪了!
今天喂猪,以后说不定就看他喂孩子。
不对,这年头讲究进步,红砂也许丁克呢。
没事,不要孩子,他就杀猪给她吃。
夏达海拗不过李红砂,端了霍好草料的大盆,出来叫她一起从农家乐外边儿右侧走小路上山。
后厨不能让客人进去,这是农家乐的规矩。从洗手间后面上山,路又太泥泞了,不好走。
走外边儿最合适。
爬山到一半,夏达海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让她系腿上:“山上蚊子多,你用这个遮一下。”
就是关心人的话,他愣得少讲一句,喷花露水对禽类和猪不好,才没带店里的花露水给她用。
李红砂对这些事不敏感,才没多想,接了他的牛仔外套侧系在腰上。
夏达海的外套很长,不知道穿在他身上是什么效果,系在她身上,能挡住膝盖往下一些的位置。
“我这样好像西餐大厨。”李红砂因为洗澡水声的事,有意拉近和夏达海的关系。
夏达海没吃过西餐,更没见过西餐大厨穿什么衣服,不过李红砂说她像,那就一定像:“真的好像。”
这个时段喂第一回猪,已经晚了,太阳正晒脸的时候。
夏达海时不时觑一下李红砂的脸,看她脸颊通红,唇微张着喘气,后悔自己没带水来。
但他两手都抱着不锈钢盆,也没有地方能带水。
“我刚才就想问。”李红砂捏掉鼻头上的汗,“你这盆里霍的都是什么啊?”
有绿有黑的,像女巫汤。
夏达海脑子里没有多少形容词,有什么说什么。他用一只手夹住盆,另一只手指着介绍:“这是猪草,黑的是猪拱菌。”
还有一些剁碎了不好讲的:“加一些农家乐种的蔬菜。”
“猪拱菌?”
李红砂写过一本销量不是特别好的小说,主人公在作案时,将受害者的肺烹饪成了一道西餐。
肺上撒的黑松露好像就是猪拱菌代替的。
贪婪的人会把自己吃成一头猪。
他会搭配他的食物,把自己送上别人的餐桌。
这是她看过《千与千寻》后来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