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到底是外人,”永徽帝随手拿起一卷竹书,看着上面的字迹,慢悠悠读了出来,“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恰好冬至将至,那便冬至那日处刑吧。”
祝景乾点点头,取了一支毛笔放到砚台中润了润,恭恭敬敬地递到永徽帝手边。
永徽帝接过毛笔,盯着面前空白的诏书沉思片刻,旋即下笔如游龙,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写完了。
她恭恭敬敬接过这张薄薄的诏书,粗略看了一眼,墨是上好的墨,这半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干透了。
“父皇,国玺盖章。”祝景乾提醒。
“哦,对。”永徽帝马上在案几上翻翻找找,但除了笔墨纸砚和一大堆卷宗之外,哪还有国玺的影子。
他思索片刻,恍然大悟:“翰林院修撰协助朕修缮礼仪典章,朕命他拿着国玺到三楼取看前朝遗留下来的一些文书,那些文书还未来得及仔细整理,恐怕有一些煽动人心的禁忌内容,朕之前命看守书籍的书吏严加监督,除非持有朕的国玺,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祝景乾听到一半便心生不悦,劝道:“父皇,那可是国玺,就这样给了一个刚上任不久的小官员?万一他私自偷看禁宗,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这又如何是好?”
永徽帝漫不经心地挥挥手,道:“朕就说你们这些人都危言耸听了,国玺而已,一方小物件,能起什么波澜?朕手中那掌管四十万兵马的虎符才是重要之物,什么国玺凤印,无非都是那帮文臣弄出来束缚人的东西,在如今或许还有点用,若是像从前那般刀光剑影的日子里,谁跟你扯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
祝景乾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她知道永徽帝崇尚武力,看似重视文臣,任人唯贤,但心底里还是有些重武轻文的。
她收好诏书,想起来赵渭醒时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又道:“赵渭觉得自己耽误了政事,深感愧疚,问父皇什么时候准许他返回朝廷,继续为父皇效力。”
“他哪有这么快就好,若他心绪难安的话,朕随意分派一些松散要务送到府上让他批注便是了。”永徽帝随意搁置手中的毛笔道。
祝景乾在心里暗笑,朝堂从不缺愿意为帝王赴汤蹈火的臣子,赵渭不在的这几天里,他的位置上空缺出来的权力恐怕早已被他人蚕食了。
不过他背靠中书令,若想重回朝廷,少不了中书令从中作梗,这样一来,成也中书令败也中书令,他和签了卖身契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在云京无权无势,若想出人头地,必少不了趋炎附势,只怕他早在一举高中之前,便已经和中书令沆瀣一气了吧。
“那臣女现在便去找修撰大人盖章,再拿下来给父皇。”她微微躬身,便要往楼上走去。
“等会儿,”永徽帝叫住了她,“朕想想,这件事也交由你皇兄去办吧,多历练历练总无害处。五日后便是旗营选拔,届时你皇兄和南平大将军同为主考,你有空的话也可以去一同观看。”
祝景乾一怔,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正好,皇兄亲自处理这件事是最稳妥之法,至于那旗营选拔,既然父皇开口了,也无需皇兄私下接她过去了,倒少了一个人情。
而且现在和皇兄关系有些僵硬,他还愿不愿意私下接自己过去还不一定呢。
她提着裙摆缓步上楼,两侧太监宫女皆半跪行礼,越往上越安静,空气中皆是淡淡的墨香。
三楼光线明显地更加昏暗,一眼望过去尽是书柜,为了防止这些脆弱的古籍被暴晒,这里窗户仅有三两个,又不许燃起过多明火,所以昏暗得紧。
她遥遥便望见不远处有一屏风,屏风旁有一书桌,书桌后坐着一个青绿衣袍的士子,他似乎是不满烛光太过微笑,看不清书籍,正拨弄着桌上小小的灯芯。
他动作太过认真,又侧着身子,竟没有发现祝景乾的到来。
“参见公主殿下。”
专管三楼书库的书吏原先在书柜前擦拭着,见到祝景乾上来,连忙小跑上前,恭恭敬敬地作揖,旋即就要跑去告诉那青衣士子。
祝景乾摆了摆手制止了他,道:“父皇新下了诏书,我只是上来借用国玺盖章,修撰大人的工作什么时候完成?我在此稍等便可,莫要打扰他。”
“这个……奴才也不清楚,”他有些为难,皱着眉头想了想,“不过大人他先前一直在翻阅书籍,好像在查找资料,刚坐下没一会儿呢,似乎准备写点什么。”
看守库房的书吏并不识字,这是刻意为之的安排,怕的便是他们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后又宣扬出去,所以书吏应该也不清楚这个修撰大人的行事进度。
“你该干什么便去干什么吧,我自己去找他便是了。”祝景乾随意遣散了这位小书吏,书吏点点头,转头继续替换每个书柜中防腐防虫的芸草了。
她垂眼看了看手中的诏书,慢慢走了过去。
脚底的木板许久未修,修过的也是只为牢固不为美观,所以走上去难免嘎吱作响,实在扰人清净。
果不其然,还未等她走到一半,青衣士子察觉到来人,已然抬起头来,待看清对方模样,不由得有些惊讶,连忙起身到桌前半跪道:“参见公主殿下。”
祝景乾一直目视前方,当青衣士子短暂抬起头来那一瞬间,她就已经把他的模样尽收眼底。
一头如墨的青丝高高盘起,用一个简洁的玉冠束起来,额间一点碎发都没有,露出光洁而饱满的额头,剑眉斜飞入鬓,眉色如墨,通身气质儒雅温柔,俊逸非凡。
他双袖合拢,两手交叠,恭恭敬敬举过头顶。这身绿袍真衬他,青竹的颜色,袖口墨绿,隐隐露出袖内米白的里衫,只是一双手有些粗糙,和柔软精致的官服有些格格不入。
翩翩公子当如是,祝景乾暗想,她见过这么多年轻的朝堂官员,有好看的有不好看的,但是好看得如此纯净的,她倒是第一次见。
怪不得能让父皇相中,毕竟任谁一见到他,就只觉得此人有儒雅随和的君子之风,不是利己世俗之小人。
如果不是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太让人印象深刻的话……
对方依旧低着头,没有她的应答,他不敢起身。祝景乾维持着原本的平缓步伐,慢慢走近他,直到自己那镶着金丝线的裙摆映入他的眼中。
“起来吧。”
祝景乾盛气凌人地抬着下巴,睥睨着他,丝毫不掩饰语调里的倨傲、张扬。
还未等青衣士子起身,她又继续道:“骨子里的奴性还是没变,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呀,见到我就着急着下跪,呵呵……贪生怕死、趋炎附势!”
听到这般讥讽,青衣士子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略带拘谨地站起身,微微垂着头,不敢看她。
“蝼蚁尚且贪生,臣自觉问心无愧,怎么能不惜命,故才出此卑鄙下策,望殿下恕罪。”
“你也知道是卑鄙下策?”祝景乾不由得冷笑,语气寒意更甚,“从前我还真当你是有节气的君子,不过是为了生计才在市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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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好奔波,谁料如今竟用这种计谋对付我,好一个‘问心无愧’!”
“殿下,”他往后微微退了半步,“你又何故这样对太子殿下呢?”
祝景乾一愣,怔怔地看着他好几秒,似乎是被气笑了,嘴角一抽一抽起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擅闯公主府的是谁你心里不清楚吗?不管我和赵渭有多大的仇,他到底是我的驸马,公主府到底是我的地盘,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们置喙!”
她越说越气恼,有些控制不住音量,不远处站着的宫女太监忍不住悄悄抬起头,好奇这边发生了什么。
祝景乾察觉到之后微微收敛神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盯着他,露出那对方再熟悉不过的、有些骇人的神情,道:“你们暗地里搞什么勾当都不关我事,但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把我的人、我的地盘,当作你们主仆互表忠心的一环。皇兄与我同为皇子,不明白也就罢了,连你这个下九流的戏子,也不明白其中尊卑吗?”
“臣……”
“别在我面前自称臣,”祝景乾骤然打断,嘴角尽是讥讽的笑意,“以为自己用了一些小伎俩,勾搭了皇兄,讨好了父皇,当上了一个小文官,就以为自己摆脱贱籍、飞黄腾达了?初见你时一口一个‘在下’,交谈多了就不用谦称,我也懒得计较,如今当上官了,倒是自称起‘臣’来了。”
她不停地说着刻薄的话,每一句都如此伤人,专挑着对方的心窝子里戳,连她心中都有几分惊讶,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恶毒了?
不过她很快又自信起来,皇兄毁约在先,定罪诏书又已下,自己被这两个人联手耍得团团转,有怎么能不气愤?倒是为眼前这人入宫作了嫁衣!
看得出皇兄从前是想把他当作自己府里的幕僚培养,如今关乎性命,不得已才想到让他做官这个破局之法。
恐怕对方也不满皇兄把自己困于府中,如今倒是顺遂了他的意。
念及此处,祝景乾定了定神,又要开口挖苦几句,可对方突然弯下腰,双手向上伸出,一副接旨的模样,恭恭敬敬道:“殿下上来怕是陛下有指示,还请殿下莫要耽误陛下的要事。”
祝景乾顿时哑然,方才说的那些话仿佛毫无攻击力,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对方却若没事人一般,还提醒自己不要耽误正事起来了?
她沉默了几秒,还是拿出诏书放到他手上,缓缓道:“父皇新下了诏书,命我上来找你拿国玺盖章,有劳秦大人了。”
“遵旨。”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书桌后,把诏书平铺在桌面,神色认真,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装什么呢,真把自己当官了……”祝景乾嘀咕。
他的动作很快,干净利落地便盖好了章,鲜红的颜色在纸上格外醒目,淡淡的土腥味弥漫开来,堵住了祝景乾那些将说未说的话。
“印泥未干,还请殿下稍等片刻。”他温温和和地请示。
此话一出,有那么一瞬间,祝景乾心中猛然想起赵渭。
又是这样装模作样,叫人恶心,怪不得这些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好残忍啊,秦大人,”她怪腔怪调,嘴角含笑,“这张诏书本该写的是你的名字,现在却由你盖下这国玺,把别的替死鬼送上刑台。”
他面色微变,不像方才那般冷静,严肃道:“殿下,宫墙之内,不可乱言!”
还未等祝景乾继续开口,只听得后头传来一声问句:“什么别的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