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景乾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她顿时紧张起来,永徽帝无奈笑道:“你摆出这副表情是作什么?说是这样说,可你向来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朕是万万舍不得让你去那般荒凉艰苦之地。”
祝景乾讪讪应答:“是,而且臣女对行军之事一窍不通,此事不该当儿戏才是。”
谁知永徽帝话锋一转,猝不及防问道:“那依你看来,谁可堪此大任呢?”
“臣女愚见,不敢妄自讨论。”
“是朕让你讨论的,怎么能叫‘妄自’呢?如此畏畏缩缩,这可不像你,最近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永徽帝疑惑道。
祝景乾扯了扯嘴角,这时候倒看不出他的意图了,如果最好的人选不是皇兄的话,她还能说谁呢?
沉吟片刻,她试探道:“南平将军如何?没记错的话他是云京的城防将军,官职也不错。”
“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他擅长统筹布局,未必能适应长途行军的劳累。”
“那平昭将军如何?当年和父皇一同征战沙场的老将,这位肯定是德高望重,资历也远远够了。”
平昭大将军便是上一世真正出征南疆的将军,不过最后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倒是被视为一个武将最光荣的结局。
“你倒是还记得他当年和我一同征战,不过他前些年早就告老返乡了,如今都六十有五了,实在不能再折腾他了!”
祝景乾想了想,好像平昭大将军确实是有些年迈,怪不得征战南疆如此力不从心。
尽管自己知道他将来的命运,可他现在确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怎么能仅仅把他当成那些后辈的垫脚石呢!
她绞尽脑汁又道:“那要不从底下直接提拔一位上来?”
永徽帝摇摇头:“更是不妥了,如此大事交给一个刚晋升不久的小将,且不说能力如何,那些老将军们只怕会觉得寒心,若有眼红暗中寻事之人,更是难以斡旋。”
祝景乾有些自暴自弃:“父皇宝刀未老,干脆由父皇带兵,一展雄风。”
谁知永徽帝闻言,眼睛真的闪过一瞬间的高亮,但下一秒马上轻咳一声:“不好不好,国不可一日无君,朕戎马已久,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祝景乾哭笑不得,连忙道:“父皇太久不活动筋骨了,倒也闷得慌,至于朝堂之事,大可以交给皇兄———”
说到一半,她突然打住了话头。
不对,在外人看来皇兄确实是无可挑剔的太子,但是前日兄妹一叙,她知道了很多原先根本想不到的事,尤其是......皇兄绝不像表现出来那般温润和气,多年后变成暴君并不是偶然,爆发的种子在这段时间便已经悄无声息地埋下。
若是脱离了永徽帝的桎梏,如今又有一桩不稳定的婚事刺激着他,谁都不知道他在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
想到这里,祝景乾还是摆摆头:“罢了罢了,父皇说的也是,毕竟皇兄不是国君,若是全权把政务交给他,怕是过于生疏,”
可惜为时已晚,永徽帝顺着她原先的话继续道:“不,朕觉得你说的倒是有一番道理,不管把这二十万兵权交给谁,都不如依旧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可是......”祝景乾刚想反驳,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清晰地记得,上一世并没有发生永徽帝亲自带兵赶往南疆这回事,她只知道几个月后,会有一位叫章重楼的天才少年横空出世,被封为旗营中侯随军前行,随后主将战死南疆,不得已之下他暂领主将之位,竟取得了出乎意料的胜利,军营上下皆哗然,无人敢追究他胆大包天的行为。
如果永徽帝率兵下南疆,那么主将就一定不能战死,否则整个天下都乱套了。
如果主将不能战死,章重楼是否也就永无出头之日?何况若是永徽帝离开云京,皇兄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
想到这里,她狠狠咬了咬牙,顿时醒悟最棘手的就是祝景年。
皇兄啊皇兄,本该是最可靠的太子,却因为一己私情,生生牵扯出如此多是非,而且这些旁人看不见的命运,唯祝景乾一人知晓,真是叫她有苦难言。
可怜她一朝重生,却没给她反应时间便卷入了这些纷扰,若是重生回很久的以前,她可能真的会选择从小习武,说不定此刻接受二十万大军的便是她了。
“怎么了?你是觉得父皇老了,战不动了?”见她欲言又止,永徽帝有些不悦。
他这几日一直跃跃欲试,想亲自率兵前往南疆,但是还没来得及拿到朝堂上讲,只是私下召见了几位大臣,含蓄地道出自己的想法,就被言辞激烈地劝回去了。
如今还不容易来了个懂事的祝景乾,正好借她的口顺理成章提出这个提议,眼看她就要承认了,不知怎地,又犹豫起来。
难道真的是自己老了?还是......群臣真的都更看好太子?
气氛有些压抑,两个人的脸色都如出一辙地怪异。
“臣女......怕战事持续太久,会很久见不到父皇,”最后祝景乾决定抛开一切的晓之以理,直接动之以情,“像从前的皇兄那样,很久都不回来看臣女。”
“这......”永徽帝看着她的眼神暗淡下去,有些为难。
“臣女不想离开父皇,臣女已经错嫁他人,能够依靠的只有父皇和皇兄了。”她低下头,紧紧抿着嘴唇。
永徽帝想到赵渭,心情顿时百感交集,抛开一切不谈,赵渭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眼光独到,没想到向来封闭的睦州,竟生出这样一个目光长远的谋士。
一边是对人才的欣赏,一边是最疼爱的女儿,他竟无法做出抉择,只好装作看不见,也不愿提起。
此刻他却是愧疚万分,缓了一会儿,放弃了继续争辩的想法,道:“那好吧,朕也不愿离开乾儿......这件事,朕再多考虑考虑。”
祝景乾重新抬起头,眉眼弯弯,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喜色:“多谢父皇体谅!臣女这辈子都不要离开父皇!”
见她此刻有几分从前天真的模样,永徽帝心里暖融融的,倒也忍不住笑了:“朕哪能一辈子陪着你呢?朕总有老去的时候,届时皇兄便接替朕照顾你了。”
祝景乾笑笑,很识趣地没有接话。
从始至终,永徽帝从来都没有提过第三位皇子,那位最小的公主。
这位小公主是永徽帝和外籍女奴所生,当年永徽帝命女奴打掉此胎,女奴表面应允,实则还是偷偷生了下来,以此要挟永徽帝,换取了自由身和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财富,只是可怜了这位小公主,被随意扔在宫中自生自灭。
虽是公主,但是并无祝景乾那般尊贵的待遇,甚至比平民的处境更糟。她住在偏僻的宫殿,只有两名侍女可以使唤,内务府看人眼色行事,见永徽帝并没有多关心她,后宫的众位娘娘也没有收养她的意思,便只给她送去最低标准的生活物品。
小公主从不主动见人,日复一日住在荒凉的偏殿里,平日的皇家晚宴上也不会出席,除了祝景乾大婚那日的大典,她怯生生地坐在属于自己的公主位上,满脸不知所措。
祝景乾对她没什么印象,别提说上话了,就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自然也就不在意起来,只是每年的寒冬里都私下派人送去煤炭也就罢了。
这样不受重视的公主,永徽帝说不定已经忘了吧,只是到最后需要联姻的时候才草草想起来,草草嫁出去,再也不回去云京。
祝景乾暗叹一声,却无可奈何,她享受着永徽帝的宠爱,没资格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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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皇兄如今都这么大了,也该正经娶妻了,”永徽帝暂时放下手中的政务,竟聊起了家常,“多年前朕就劝他早日娶妻,多要几个通房也好,可都被他以事务繁多为由,统统拒了回去。如今他也回云京安定下来了,是该娶妻生子了,可他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你说,他会不会是有什么隐疾?”
祝景乾正认真听着前面的话,听到最后一句时忍俊不禁,连连摇头笑道:“父皇多虑了吧,前些日臣女刚和皇兄小叙一番,见他生龙活虎、身强力壮,不像是有恙的样子。”
“这可说不准......”
见永徽帝越说越偏了,祝景乾连忙打断:“许是适龄女子太多,皇兄挑花眼了呢,赵贵妃也当在旁多参谋参谋才是。”
后位空缺,皇室女眷大小事宜皆由赵贵妃一手操办,从后宫里的宫女分配,到每逢节日要办的皇家宴席,再到新入宫的秀女妃嫔选拔,甚至是世家大族公子娶亲纳妾,都有她说话的份。
故祝景年若是要纳太子妃,少不了赵贵妃的操持。
“是了,赵贵妃向来能干,却也为这事头疼许久,前些日子里她来请示朕,道过几天会召集一批合适的女子作为候选,让年儿进宫慢慢挑看,你过几天若是无事,去凑凑热闹也好,多劝劝你皇兄。”
“哦?”祝景乾挑了挑眉。
上一世皇兄从未娶亲,那名叫做桃儿的丫鬟祝景乾更是听都没听过,或许早已葬身在斗争的漩涡中,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一次的选太子妃也注定是不了了之。
她笑了笑:“是,父皇操心国事许久,这些家事就让臣女分忧吧,近日天气凉得紧,公主府上好些人都受了凉,父皇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永徽帝长吁一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也是,那朕就听你的,小憩半个时辰!”
祝景乾见状,忙唤钱公公进来服侍,钱公公一路小跑,扶着永徽帝朝养心殿偏殿的方向走去。
明黄色的龙袍因为久坐而有些褶皱,钱公公半跪下来细细扯平,永徽帝却摆摆手,径直解下龙袍,只留下身上一件里衣,便继续往屏风后头走去了。
钱公公细心抱着这件龙袍往祝景乾方向走去,祝景乾站在原地,两人对上视线,然后擦身而过。
她转头,见到钱公公把龙袍挂在了自己身后的漆木架子上,随后对自己躬身示意,便急急跑回永徽帝身后去了。
祝景乾看着两人背影越走越远,又重新转头,对着身后狰狞威严的五爪金龙发呆。
蜿蜒的金龙在祥云中盘旋飞舞,金丝玄线交织缠绕,明黄的蜀锦华光有些晃眼,鬼使神差之下,祝景乾慢慢伸出手———
“对了......”永徽帝突然回头。
指尖凝固在半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永徽帝沉默了两三秒,若无其事继续道:“你最近和年儿来往是不是很密切?”
祝景乾下意识收回了手,不解其意。
“朕看得出来,年儿心中有了更重要的东西,比太子之位、比江山社稷更重要的东西。”永徽帝语气低沉,却听不出多少恼怒的情绪。
“......”祝景乾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若真的万不得已,朕亲自率兵下南疆,以你如今的见识和谋略,辅佐他摄政也未曾不可。”
“什么?”祝景乾蹙眉,永徽帝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一人站在书房里,眉心直跳。
愣了片刻,她再次扭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轻轻摩挲那件龙袍。
柔软光滑,质地上乘,不愧是帝王之物。
她另一只手捂住胸口,胸腔里有东西在扑通扑通狂跳,好像要挣扎着跳出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