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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戏子红颜

作者:万叶知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喜烛高烧,千百根龙凤双烛照亮了金碧辉煌的殿堂,本是昏暗的傍晚,此刻竟亮如白昼。


    钟鼓齐鸣,声震九霄,殿内站着数以百计的太监宫女,却都垂手而立,只剩钟声悠扬,回响在空荡的大殿上方。


    祝景乾身着一套新的大红嫁衣,头戴九龙九凤花钗冠,盖着绣着金线的红盖头,右手被沉玉搀扶着,两人皆小心翼翼,站在还未开启的大殿门外。


    门外的风有些微凉,祝景乾缩了缩脖子,轻声问道:“赵渭还没来么?”


    沉玉弯着身子,也轻声回答:“赵大人以彰显对殿下的愧疚与忠诚,又去沐浴祈福了一遍,应该快到了……罗虎白日里打伤了赵大人的膝盖,也许行动上也有些不便。”


    “哼。”祝景乾冷笑,却没再说什么。


    按照规矩,她要等赵渭一同到达殿门外,才能并肩走进殿内,来到坐在主位的永徽帝面前,再由司礼太监主持,按照流程完成婚礼。


    因为是皇室婚礼,所以只有永徽帝、在京亲王和一些高位嫔妃到场,因为对祝景乾母亲的思念,所以永徽帝一直没有立皇后。


    子凭母贵,所以祝景乾地位如此显赫。


    可是再显赫尊贵,也要被迫嫁给不爱的男人。


    不……祝景乾怔了怔,要怪就怪自己偏偏穿回这个节点,曾经的她,此刻还是爱着赵渭的。


    “殿下,臣来了。”


    一道温和谦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头皮发麻。


    “请殿下扶着臣的手。”


    祝景乾透过红盖头,隐隐约约看到赵渭伸出手,掌心朝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祝景乾没有理他。


    赵渭也不着急,默默保持着这个姿势,只是腿脚似乎有些支撑不住,微微有些颤抖,想来是膝盖上的伤确实不小。


    祝景乾瞥了他一眼,他身着绛红圆领袍,上面细细绣着精致的花鸟,头戴乌纱帽,帽顶装饰着上好的珠玉。


    很熟悉的打扮,和那天祝景乾在文华殿对他一见钟情的打扮一模一样。


    她瞧不起他的小心思,却不得不一甩手,勉强把指尖放在他掌心中,重新盖上盖头。


    眼前又是熟悉的猩红,朦胧而含糊,隐隐约约看得见外面的景色。


    “谢殿下赏光。”赵渭含笑。


    殿门应声而开,华光四溢。


    祝景乾行尸走肉般移动着,耳边是妃嫔们贺喜的声音,还有龙椅上永徽帝释然的笑声。


    丝竹阵阵,她只觉得刺耳。


    山河破碎的往昔,和此刻奢华耀眼的一幕交织,她的脑袋一阵阵发疼。


    司礼太监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赵渭已经轻轻揭开了她的红盖头,眼前瞬间明朗。


    永徽帝高坐主位,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一副满意的样子。


    侧边便是一众妃嫔,花枝招展,穿红着绿,好似一簇簇盛开的鲜花。


    祝景乾粗略扫一眼,发现下首位上坐着一名而立之年的男人,是自己很久未见的皇兄。


    永徽帝有一子两女,祝景乾年龄居中。


    但是祝景乾对这时候的皇兄没有太大印象,皇兄是父皇还未当皇帝时候便出生的,很早就开始接触政务,这几年频繁替父皇巡游出征,也是朝野间人人认可的太子。


    后来确实当上皇帝了,却因为苛政失了民心,又纵容后宫宦官干政,逐渐丧失皇权,等到反应过来时候,却已经无力回天,成为被架空的傀儡。


    至于这位皇妹,她更没有印象了,只记得上一世被嫁去别国和亲,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


    “真是找不出一个有用的……”她暗自嘟囔。


    “乾儿,你说什么?”永徽帝疑惑地看着她。


    “啊,没什么!”


    “近日筹备大婚事宜,你们二人诸多劳累,确实该好好休息,”永徽帝看着下面二人,脸上带着笑意,但是眼神毫无波澜,“还有府上那些下人们,也该多加赏赐一番。”


    “是,谢父皇体谅。”


    见祝景乾有些疲惫,永徽帝也不愿让她过度劳累,简短叮嘱:“今日你们大婚,是皇室之幸、社稷之福,今后也需牢记皇室责任,为宗室表率,为万民立典范,使我朝福泽绵延,永享太平。”


    “是,儿臣遵旨。”两人双双叩首。


    “起来吧,到偏殿换身衣服再入席,今晚也是皇家盛筵,大家可自行饮酒作乐,不必如此拘束!”


    祝景乾就等他这句话,扶着沉玉就走到偏殿,一眼都不给赵渭。底下众人察觉到了什么,却只是偷偷对着眼色,看破不说破。


    待祝景乾把繁复的嫁衣和头冠换下来后,重新回到宴席间,身旁便是身为太子的皇兄,赵渭则坐在她正对面。


    其实在上一世,她换完衣裳后便先行回府,压根没有参加后边的宫宴,但是鬼使神差之下,这一次她选择留下来。


    毕竟有些不记得当下的形势了,观察观察也好。


    面前是精致的佳肴美酒,祝景乾却无心饮用,只是百无聊赖地玩着银酒杯。


    “云昭公主。”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是赵贵妃,太子的生母。


    从穿着打扮看得出,赵贵妃为这次宴会费了不少心思。她虽不是皇后,但也是最高级的嫔妃了,此刻问候祝景乾,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祝景乾不善应酬,僵硬地转过身。


    赵贵妃举起酒杯向她示意,丹唇如同花瓣一般:“今日公主与驸马喜结良缘,妾身倍感欢喜,此杯祝愿公主与驸马永结连理,白头偕老。”


    祝景乾端起沉玉手中的酒杯,也微笑致意:“多谢赵贵妃。”


    “妾身今夜邀请了云京城有名的戏班,听闻此戏班新编排了一出好戏,而且不是云京的本土戏种,竟是妾身没见过的新形式,殿下是否肯赏脸观赏一番?”


    祝景乾摇了摇头:“我今日疲惫得紧,况且府上诸多琐事未打理,多谢贵妃好意,恐怕要先行告退了。”


    赵贵妃依旧温温柔柔地笑着:“既然如此,就不多叨扰殿下,年儿许久不回来,很是想念两个皇妹,改日我定让他亲自到公主府上拜访,一叙兄妹之情。”


    年儿?祝景乾愣了愣,想起来身边的太子皇兄确实叫祝景年,但是自己和他也不是很熟的样子,又何来兄妹之情呢。


    如果祝景年顾及过兄妹之情,上一世就不会在自己被大臣们口诛笔伐的时候选择沉默,害得她再也回不去宫里。


    她瞥了一眼祝景年,对方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和赵贵妃的对话。


    两个人关系不好吗?


    祝景乾收回目光,僵硬地笑笑:“多谢贵妃关心。”


    “对了,小蝶在府中伺候得如何?若是惹了殿下不悦,也请殿下替妾身严加管教才是。”


    “她伺候得很好,再怎么说都已经是我府中的侍女了,平日奖赏自有我定夺,不劳贵妃关心。”


    见祝景乾绵里藏针的样子,赵贵妃也不多聊了,娇媚一笑,又把目光聚焦到殿中央的舞女身上。


    音乐声突然由清雅转为激昂,两排舞女从殿门鱼贯而入,水袖翩翩,像次第盛开的鲜花般灿烂。


    祝景年像是突然来了兴趣,一直平静的脸色流露出几许期待,身子也微微往前倾了些许。


    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祝景乾也下意识看向他目光所在的地方,只见一片灿烂的水袖如霞。


    笛声越来越悠扬,凄美的旋律回荡在梁上,让她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红翠争入画,间莺花肯嫌孤寡——”


    祝景乾向来不爱听戏,却也识得民间受欢迎的那些唱法,听得出此刻这戏子的唱法确实新颖,不由得也心生几分好奇。


    从殿门缓缓走出一白衣戏子,说是白衣,细看通身上下却繁复非常,巧思颇多。


    云髻高耸,镶着数颗璀璨的明珠宝石,一袭白衣卷着暗云纹,绣着针脚细密的花鸟,眉如新月,面若桃花,好一副娇俏的女儿模样。


    “———断娇柔春风无那。”


    唱腔婉转,余音袅袅,盈盈春色如在眼前。


    虽然音色柔和,但是穿透力颇强,祝景乾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似乎整个脑袋都在和这道声音共鸣。


    她不明觉厉起来,放弃了先行告退的想法,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戏子在殿中莲步轻移,一颦一笑尽显其功力颇深。


    她托着腮,瞥到对面的赵渭一脸含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名戏子,眼珠随着水袖翩飞而转动,让祝景乾不由得心生多一分的鄙夷。


    似乎是察觉到了祝景乾的目光,赵渭突然看向她,一双杏眼显得格外无辜,祝景乾只觉得一身恶寒,赶紧移开了目光,生怕引起什么误会。


    愣了片刻,祝景乾揉了揉太阳穴,头顶最华丽的凤冠已经摘下来了,但还有着一堆繁复的首饰,压得她的脑袋疼,她悄悄取下了脑后最重的金累丝点翠凤尾发簪,才感到轻松一些。


    脑袋上轻松了一些,心里却依旧沉重,百无聊赖间,她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其实重来一世,她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最大的纰漏是出现在哪里。


    或许是赵渭暗中联络前朝太子,腐蚀朝政,又或许是皇兄性子软弱迂腐,任由外戚干政,也或许......是父皇年老昏庸,松懈国防。


    总之,从很早以前多方势力便开始暗流涌动了,直到之后父皇驾崩,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才浮现在水面上,却为时已晚。


    想到这里,她又隐隐觉得头疼起来,眼前奢靡的一切让她的心微微颤动。


    什么责任担当,家国大义,干脆只要远离赵渭,明哲保身,她依旧是最尊贵的长公主,即便未来云昭国灭亡,自己大可以敛财避世,不问红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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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是自己想要的结局吗?


    祝景乾下意识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月牙般的痕迹。


    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不知不觉中,已然一曲唱毕,戏子朝着龙椅盈盈一拜,便慢慢倒退着隐入伴舞的女子中。


    丝竹声仍丝丝缕缕,殿中却空荡荡不见其人,恍如一场春日华梦的落幕。


    不过很快,又是一批舞女涌进来,腰间脚踝系着金澄澄的铃铛,摆动着纤细的腰肢。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祝景乾突然感觉有些疲惫,她不是后宫里的妃子,找不到可以聊天的人,也不像若无其事的皇兄,淡定得仿佛置身于宴席之外。


    不对,皇兄呢?


    祝景乾突然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桌上的酒杯还丝丝缕缕冒着热气。


    赵贵妃半蹲在龙椅旁,忙着给永徽帝倒酒聊天,永徽帝高坐龙椅上,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位太子的突然离席。


    一阵不知道从哪来的风,突然吹起祝景乾耳边散乱的发丝。


    她一回头,原来是方才那名戏子,施施然从她身后退场,似乎要到偏殿去,宽大的衣袖带起了一阵微风。


    和方才婀娜多姿的身段不同,此刻戏子挺直了腰板,背如刀削般单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疲惫。


    祝景乾突然觉得这名戏子有些眼熟,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可能对天底下好看的美人儿都感到眼熟。


    但鬼使神差之下,她还是轻轻揪住了戏子的衣摆。


    衣摆下的手一闪而过,骨节分明,青筋迸出,分明是一双粗糙的男人的手。


    祝景乾有些被吓到,想了一下却也觉得合理,戏子确实只有男人才能当,自己不该以貌取人,幸而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两人此刻的动作。


    白衣戏子有些诧异,停下脚步看着她。


    脸上的脂粉依旧浓郁,或许是方才的表演太过卖力,几滴汗珠从他的额间滑落下来,有些花了眼角的妆,但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依旧明艳。


    “你叫什么名字?”祝景乾毫不客气地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之心。


    或许是忌惮对方高贵的身份,戏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回答:“我......鄙人名为秦扶玉。”


    声音有些刻意地端着,似乎不想让他人知道自己原本的声音。


    “秦扶玉?”祝景乾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便勾起了嘴角,“这个名字很好听,你方才那出戏也很精彩。”


    “多谢公主殿下。”


    他垂下长长的睫毛,似乎不想再过多言,不动声色地抽回祝景乾手中的那方衣袖,含着笑便要倒退离开。


    祝景乾立刻拿起桌上的金累丝点翠凤尾发簪,二话不说便塞到他的手中,发觉他手心冰冷而宽厚,指尖却有着非常明显的老茧。


    秦扶玉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却没有第一时间退还回去。


    祝景乾满意地笑笑,毕竟戏子嘛,台上光鲜亮丽,台下身份低微,跟着戏班子也分不到多少钱,此刻获得如此价值连城的首饰,几乎抵得上民间百姓一辈子吃穿不愁,又有几个人能够拒绝呢?


    她还想再多说几句,突然注意到赵渭的目光一直落在这边,不知道看了多久,眼神依旧温润,却仿佛藏着说不出的冰冷。


    这是什么意思,吃醋了?


    再次转头,方才那个名为秦扶玉的戏子已经不见了,离开的时候连风也没留下。


    连道别都没有,罢了,不过是见钱眼开的下九流。


    祝景乾默默喝着杯中的热黄酒,又多待了一会儿,便以头疼为由,带着沉玉起身回府了。


    赵渭仍在席中,脸色有些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


    待祝景乾回到府中,已经是鸡鸣丑时,月光的清辉洒满了沿路的石阶,荧荧幽幽。


    她很是疲惫,半倚在榻上,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脸上的铅华也只是草草擦去。


    至于赵渭今夜回府的住所,她不想管这么多,反正门外府兵守卫,赵渭去哪都好,总之别想踏入她所居的住院一步。


    过几天还是去探望探望皇兄吧......她昏昏沉沉地想着,面子上总得做足一点,不能像上辈子那样把自己高高挂起了。


    头痛欲裂。


    辗转反侧了半宿,她依旧睡不着,在外头守夜的小蝶察觉,连忙跑过来为她披好衣服。


    “我睡了多久?”


    “将近一个时辰了。”


    “才一个时辰么?祝景乾捏捏眉心,“赵渭回来了吗?”


    “还没呢,但是殿下走后不久,宴席也散得差不多了,按理说他应该早就回到了才是......如果是要回公主府的话。”


    祝景乾冷笑:“这场戏我和他都心知肚明,若是今晚不回府中,那也太愚蠢了。”


    她披上裘皮披风,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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