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醒棉听见陆掖的话,眼前出现了一个栅栏。
她和陆掖推开栅栏的门,果冻从那个门里跑进去,栅栏里面围起来的是一块绿油油的、洒满阳光的草坪。
果冻在草坪里翻身打滚,滚了几圈儿又朝他们两个跑过来。陆掖蹲下去,果冻又躲进他怀里,果冻被陆掖养了几年,和他更亲近了。
但果冻想说它也不是小狗,它有严重的社恐,想被抱着,不想在草坪上像是撒欢的小狗一样跑,它只想用爪子捂着脑袋窝起来,那样对它来说更舒服。
画面中混入陆掖的声音,他说:“这么说的话,以后我要对果冻更关心一点,毕竟我身上是有责任在的。”
“.…..”
陆掖:“但我一直以来做的还不错吧。”
这句话像是一个新手爸爸在问新手妈妈:“你看我做得怎么样?”
看起来在问,实则是在邀功。
夏醒棉低声说他:“你别这样说。”
陆掖:“为什么不行?”
夏醒棉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延展,她还没有做好对一段新开始的感情展开家庭生活探讨的准备,这个话题带着未知,未知会带来紧张。
她换了话题说:“果冻会不会都不记得我了?我就只是假期的时候去看它,估计它早就把我忘了。”
陆掖:“这个逆子,如果敢大逆不道,我替你教训它。”
“.…..”
夏醒棉笑。
校园里的路灯昏黄,蕴含希望,让人想到夜晚的摇篮曲,还有土壤里借着灯光的温热萌生的幼芽。
陆掖说:“等毕业了,到校外住,我把果冻接过来。”
这句话将一切畅想变得具象化,把未来的某一幕放在了一个能清楚看得见长度的时间轴上。
夏醒棉说:“嗯,好啊。”
第二天一早,夏醒棉起床从上铺下来。天气回温得很快,她穿了一件睡裙,把散着的头发用皮筋系起来,再带上一个发箍,去卫生间洗漱。
洗完脸抽了纸巾擦干,脸上带着刚刚沾过水的湿润感,没有着妆的眼皮像是透亮的蛋白,白皙干净。
她刚刚把手里的纸巾扔掉,放在书桌面上的手机震动,拿过来接通,一大早上给她打电话的是她爸爸。
夏醒棉:“喂,爸。早啊,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有些意外的,夏明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嘶哑感,像是短时间内抽了很多烟,或者一晚上没睡。
而她爸爸不抽烟。
夏明远长叹了口气,对夏醒棉说道:“唉,有件事,你要是有时间替我劝劝你哥。”
……
夏醒棉换好衣服后背上包出门。
陆掖最近工作忙,今天也要去公司加班。她和室友们打了招呼后去哥哥家找他。
她出发前给哥哥发了信息,确认过他今天在家。
上了出租车,坐在车的后排,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松柏。早上爸爸在电话里说哥哥打算辞职,和他妈妈一起去国外生活。
这个消息让夏醒棉很意外,是她无论从哪个维度去思考、推断、猜想,都得不到的可能性。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哥哥一直很抗拒和他妈妈的接触,抗拒提起在那边的生活,也抗拒她们找到家里来。
大一刚开学时,还因为哥哥不回他妈妈的消息,陆掖和他打了一架。
夏醒棉问爸爸有没有和哥哥聊过为什么。
夏明远说昨天晚上他们吵了一架,就是因为这件事出现了分歧。爸爸不同意他去,而哥哥说的原因是他姥姥半年前过世,让他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他妈妈的身体不好,这件事情让他有些怕了,所以决定去陪她生活。
但爸爸说哥哥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赶紧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他现在的工作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好机会,也要把握住。还有一点爸爸没直接说,但是夏醒棉能听得出爸爸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反复强调哥哥是他的儿子,不应该去一个外姓人的家里生活。
夏醒棉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转变,她今天去他家和他聊聊。
到家门口,夏醒棉在电子锁上输入密码,但刚按了两个按键,她想了想又决定敲门。
她以前来哥哥家的时候,都是自己开门直接进,因为她觉得来哥哥家和回家一样,哪有回家了还要提前敲门的。
但是又想到万一哥哥交女朋友了呢,她这样突然进去会不方便。
敲门等了两分钟,门被从里面推开。
夏书岐开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怎么还敲门了?”
夏醒棉:“万一你不方便呢?”
夏书岐笑,接过她手里拿着的包,让开身子让她进屋里。
夏醒棉心里有点着急,还没等坐下就问:“爸和我说你要和你妈妈去国外吗?”
夏书岐走到客厅里把她的包放下,说:“嗯,昨天晚上因为这件事和他吵了一架,看来今天一早他就和你告状了。”
夏醒棉笑了笑:“我刚洗完脸就收到他的电话了。”
夏醒棉:“哥,你为什么突然要去你妈妈那里?”
夏书岐在沙发上坐下,跟她说:“过来坐。”
夏醒棉走到沙发上边坐下,夏书岐却没直接回答她的话,问她:“吃饭了吗?”
夏醒棉洗完脸从宿舍就直接过来了,她说:“还没有。”
夏书岐:“那边吃边说吧。”
夏书岐去厨房做了早饭,以前爸妈不在家,只有他们两个在家时,他就会负责他们两个人的饭。
在厨房待了一会儿,夏醒棉帮忙把煎好的面包片、鸡蛋还有微波炉里的牛奶拿到餐桌上。两个人在餐桌面对面坐下,夏书岐把煎蛋,生菜和西红柿夹在面包片里递给她。
夏醒棉接过来时听他说:“我和她十年没有联系了,十年没有—好好联系了。这一次她要去国外,问我能不能和她一起去。”
“如果我不去的话,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吧。当然…”
夏书岐看着她:“如果有一天我结婚生子了,可能还是会给她发一条消息。”
夏醒棉想追着问什么时又忽然想到一个人,如果哥哥的妈妈要带儿子去国外生活的话,她问:“陆掖也会去吗?”
夏书岐:“他们说不会。”
“他是他们的亲儿子,无论在哪儿都不会断了联系。”
这句话像是一道洪流冲刷着一堵名叫亲情的老城墙,洪水落下时满目疮痍,但是城墙有血脉的根基,它还能勉强屹立。
夏醒棉试探着问:“哥,你还怨她吗?怨她当初把你送到家里来。”
夏书岐又把夏醒棉没喝的那碗粥放到她面前,说:“不重要。”
粥的表面粘稠的,带着类珍珠的白和一个个凸起的颗粒,他说:“我不想再被通知参加第二场葬礼。”
夏醒棉想起今天早上爸爸和她说的那句话,“他姥姥半年前过世,让他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他妈妈的身体不好,所以决定陪她生活一段时间。”
哥哥和陆掖,他们的眉眼间很相似,但是他们的性格不一样。陆掖姥姥去世时很难受,他会哭,会不吃饭,会走神,但是哥哥还是像往常一样上班,生活,社交,只是她也撞见过那个清晨,他可能在某个夜晚一个人在家里喝得烂醉,抽了很多根烟。
那时候他才表达一种叫难受的情绪。
夏醒棉和爸爸的态度不一样,她说:“哥,无论你最后怎么选,我都支持你的决定。只是去国外而已,又不是要去火星上,现在无论去哪个城市,坐飞机都能到。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倒个航班,出门再打个车。”
“你要是去国外了,等我毕业了我就去找你”,夏醒棉捏着他做的早饭看起来十分合理的说:“还去你家,你给我做饭吃。”
夏书岐笑了。
夏醒棉:“爸就是太不开明,思想又有点陈旧,觉得儿子姓夏,随他姓,就一定要留在他身边。完全不记得我这个女儿还在呢。等到时候我带他多坐几趟飞机,他就知道地球都是个村了。”
夏书岐在面对选择时不是没有压力,他鲜少和父亲争执,昨夜是很严重的一次,他的笑容温和,说:“嗯,这个家的和谐就靠你了。”
夏醒棉咬了口面包片,第一口就咬到了煎蛋,还带着一点软糯的糖心。哥哥很擅长煎糖心鸡蛋,不像她每次都把煎蛋煎得熟透透的。
夏醒棉想了一下,但其实她也没有她表现得那么舍得,她问:“哥,那你还回来吗?他们还回来吗?”
夏书岐看着夏醒棉的眼睛,像是在考虑这句话,他的早饭放下了,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门外忽然传来门铃声混杂着砰砰的敲门声,声音来得又急又躁,夏醒棉吓了一跳,立刻回头。夏书岐有点意外,也转过头。夏醒棉问:“快递吗?怎么这么凶?”
夏书岐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去看看。”
夏醒棉有些不放心,视线也跟着夏书岐的脚步一起往门外的方向挪。
夏书岐拉开门,陆掖站在门外。
他穿了一身休闲西装,原本是已经到公司了,接到电话之后又赶过来。门被打开时他的敲门的手停在那,眼睛里的火气像是浓烈的太阳光,看见夏书岐,陆掖问:“你他妈怎么回事?”
夏书岐松开门把手,转身回屋。
陆掖往前追了一步,说:“我他妈问你话呢。我妈说你……”
陆掖话说一半看见房间里餐桌边的夏醒棉,他愣了一下,意外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但说这句话的语气已经和对夏书岐说话的语气不一样了,只有意外,和一点火气没来得及完全压下去的余韵。
夏书岐回头,提醒他且强调:“她也是我妈。”
陆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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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句话想骂人。
但碍着屋子里有夏醒棉在,他又把话憋回去,最想说的说不出口,他硬生生地空了好几秒。
夏醒棉赶紧打圆场,站起来问:“你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我们也刚吃饭。”
陆掖:“.…..”
夏书岐:“.…..”
三个逻辑上的亲兄妹,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顿饭。
夏醒棉包了一个三明治给陆掖,陆掖在她旁边坐下。
这个场面可能是这三个人都没有幻想过的早饭组合,但其实他们也都一起吃过很多次早餐。
夏书岐和陆掖,他们童年的几乎每顿早饭,
夏书岐和夏醒棉他们直到成年的每一个早晨,
又或者是陆掖和夏醒棉三年多以来每一次在食堂的相遇。
但是这顿饭除了夏醒棉之外的两个人都没动,
实在吃不下去。
陆掖说话时刻意压着火气,他把声音放低,看着餐桌对面的人说:“夏书岐,你不要和我妈去国外。让她多活几年。”
夏书岐靠在椅背上,手甚至没有放上餐桌,他说:“她是去养病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好。能活多久也取决于医疗手段和疗养的效果。”
陆掖攥紧了手,如果不是夏醒棉在,因为这句话他可能就会动手。他最讨厌夏书岐这种用着绝对理性的口吻和他讨论家人和亲情关系。
陆掖说:“她的身体不能有太多情绪浮动,你会让她生气难过。”
夏书岐:“你的话我不认。”
陆掖:“你他妈凭什么不认?这几年她给你打过多少个电话,发了多少条消息,你都回了吗?她想和你见面,哪次放假你回去看过她一眼了吗?现在她要走了,你倒好,追着跟去,谁知道你他妈安的什么心。”
夏书岐的眼底带着一点浮动,但是不明显:“陆掖,我以前提醒过你,我和我妈之间的事你没资格管。我回不回消息,打不打电话,我是要和她在同一个家生活,还是我们老死不相往来,都和你没有——半分钱关系。”
陆掖从座位上站起来,夏醒棉吓了一跳,她其实怕他发脾气。
但也没有阻拦他讲话,因为她也希望能借着这个机会,让这两个兄弟之间能有一次,哪怕是带着情绪的,坦诚沟通。
陆掖:“你他妈不就是因为十年前把你送走的事情,心里一直记恨到现在吗?看谁都不顺眼,谁都不想搭理。看见所有人为你痛苦难过,你心里就高兴了是不是?你就觉得你报复回来了是不是?但当初他妈是你自己说要走的,我亲耳听到过,是你自己说要走的!”
夏书岐也站起来,共同生活时他比陆掖高很多,这么多年过去,两个人不仅长得像,身高也相同了,夏书岐:“如果有人问你,把你从这个家送走行不行,你是会跪下来求她说你不要把我送出门吗?我他妈宁愿去睡大街。”
这是夏醒棉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哥哥说脏话。他曾经所展现出来的性格几乎是封装成礼盒般的规矩完美。
陆掖:“那也他妈的和我没关系!”
“小时候你说往左,我什么时候往右了?我他妈是抢过几次你的玩具”,陆掖:“但哪次你没揍回来?我是告状了还是记仇了?你他妈不要把这件事情怪到我身上!你自己小时候说过的话,长大以后后悔了,你就把这件事情怪到所有人的身上!”
夏书岐:“你错了,我没有后悔。我这辈子都不会后悔。哪怕从那个家出来以后,要被丢掉,被当成垃圾,就算我的人生烂掉,就算是死,我都不会后悔。”
他带着所有人都评价为温和的面庞,一字一句的说:“因为我不会跪下去祈求你们,可。怜。我。”
夏醒棉的心里像是被一块毛巾包裹住,毛巾在被不断的拧紧,这应该就是哥哥这么多年平静压抑的外表下,心中从来没有表达过但却一直都在,那不停翻滚着流动着深藏着的委屈和怨气。
“操!”
陆掖气得要走,但他的衣服外套被椅子夹了一下。
在他家连他妈椅子都不顺眼!
他生气地用力把衣角拽出来,但是手臂在挥动时撞到了餐桌上的碟子,碟子飞出去,刚好砸到了夏醒棉的脸上。
夏醒棉下意识地闭眼,“啊”了一声。
脸上颧骨的地方剧烈的闷疼。
一瞬间,碟子掉到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
夏醒棉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
陆掖吓了一跳,立刻转身弯腰着急地问她:“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夏书岐绕过餐桌,走到夏醒棉身边,低头问:“我看看。”
夏醒棉把手拿开,眼睛没事,但是右脸颧骨的地方很快就青了,淤血的紫红痕。
但万幸没碰到眼睛。
陆掖低头要看夏醒棉脸上的伤。
夏书岐声音很凉,告诉他:“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