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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寻踪六人行

作者:素笺锦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云栖峰主殿,明心堂内。


    宋昭临端坐于上首主位,神色已恢复平日的温润,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凝重。他面前的檀木桌案上,静静地摊开着一卷古朴的图轴。图卷非皮非帛,材质奇特,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色光泽。卷面上并非山水人物,而是以极其细腻的笔触,勾勒着无数纵横交错、闪烁着微光的脉络,如同大地的经络,灵气的河流——正是云栖山脉及其周边地域的灵力舆图!


    江珩与温言垂手立于堂下,将追击的经过详细禀明。当听到最后一道魔念分身遁入东南方向消失无踪时,堂内几位长老都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叹息,气氛显得压抑而凝重。


    江珩汇报完毕,抱拳深深一躬,脸上满是懊恼与自责:“宗主,弟子无能!未能将那最后一道魔念截下,致使其逃逸下山,恐为祸人间!弟子甘受责罚!”


    宋昭临的目光从图卷上抬起,落在江珩写满不甘的脸上,温和地笑了笑,那笑容如春风拂过寒潭,瞬间冲淡了殿内的沉重:“珩儿,不必过于自责。那无形魔念狡诈异常,更兼其无形无质,遁速奇快,非战之罪。”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桌面上的玉色图卷,“况且,此事尚有转圜。”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那卷奇特的图轴上。


    宋昭临手指在卷轴边缘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云纹印记上轻轻一点。嗡!一声清越的低鸣响起,整个图卷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玉色的光芒如水波般流淌起来。那纵横交错的灵力脉络瞬间亮起,其中一条主要脉络,赫然代表着云栖峰后山裂谷的位置,此刻正有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刺目的猩红光点,如同凝固的鲜血,在剧烈地闪烁着!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个猩红光点,并未停留在裂谷附近,而是沿着灵力舆图上一条清晰的山脉走势,正以惊人的速度,一路向着东南方向移动!光点每一次闪烁,位置便跃进一大截,所过之处,舆图上代表“人间”区域的淡淡灰白色泽,仿佛都被那一点猩红染上了不祥。


    “此乃‘寻迹图’。”宋昭临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凡入过镇妖谷、受过云栖峰封印之力洗礼的妖物魔念,其核心本源皆会被此图之力遥遥感应,打下无形印记。此魔虽无形无质,然其戾气根源,已被标记。”


    他指尖轻轻点着那个疯狂闪烁、不断向东南方向逃窜的猩红光点:“它,逃不掉。”


    看着那代表魔物的猩红光点在舆图上不断跳跃、远离,目标直指东南方广袤的人烟之地,照清寻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抱拳躬身,声音清朗而坚定:“宗主,弟子请命下山,追捕此獠!定将其擒回,或就地诛灭!”


    他话音未落,旁边立刻响起一个更响亮、更急切的声音:“我也去!”江珩几乎是跳出来的,站在照清寻身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宋昭临,脸上那点懊恼早被昂扬的战意取代,“清寻一个人去多危险,我愿一同前往!”


    宋昭临看着眼前这一站一立、如同双璧的年轻弟子,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他正要点头应允,一个清冷却带着坚持的声音从照清寻身侧响起:


    “弟子温言,亦请命同往。”


    宋昭临循声望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温言?”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赞同,“你父将你送来云栖峰,是让你静心休养,调理身体的。追捕魔物凶险异常,此事你无需参与。”


    温言抬起头,苍白的面容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他再次躬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宗主容禀。弟子来云栖峰已逾半月,承蒙宗主与诸位师兄师姐照拂,日日饮灵泉,沐灵气,得药庐精心调理。无功受禄,弟子心中实感不安。此次魔物逃逸,亦有弟子未能拦截之功过。若能下山略尽绵薄,追踪魔迹,既可回报云栖峰恩情一二,亦算弥补前失。恳请宗主成全!”他姿态放得很低,话语却条理分明,堵住了所有推脱的理由。


    宋昭临看着他苍白却执拗的脸,沉默了片刻,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深深无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你这孩子……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便随清寻、江珩一同下山吧。切记,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万不可勉强。”


    “谢宗主!”温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郑重应道。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师尊!这等大事,岂能让师弟们独担风险?弟子程让,请命同去!”一个洪亮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从殿门口传来。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挺拔、肩宽背阔的青年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此人眉宇间气宇轩昂,英挺剑眉。正是宋昭临座下首席大弟子程让。行走间龙行虎步,气势迫人。


    他话音未落,一道轻盈的身影如飞燕般掠至他身侧,是个容貌清丽、眼神灵动狡黠的少年。那少年眸子生的是极好看,眼型狭长流畅,眼尾如墨笔精心勾勒般上扬起一个勾人心魄的弧度,为这张脸平添了无限风流,乍一看,竟与照清寻有二三分相似。他接口道:“还有我,月见!师兄说得对,我们这些做师兄的,总不能躲在后面偷懒嘛!”说着,还朝江珩和照清寻眨了眨眼。


    宋昭临看着这接二连三主动请缨的弟子,再看看堂下原本只打算派出两人的队伍瞬间壮大到五人,一时竟有些语塞。他揉了揉眉心,脸上那点无奈最终化作了哭笑不得的纵容:“你们啊……一个两个的……”目光扫过江珩那副“人越多越热闹”的跃跃欲试,最终失笑摇头,“也罢!就当是下山历练一番!不过……”


    他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的执事弟子:“去药庐,把白不契也叫上。他那一手好医术,跟着你们,我也放心些。”


    “是!”执事弟子领命而去。


    队伍瞬间变成了六人。明心堂内的气氛,也由最初的凝重压抑,悄然转变成了大战前夕的整装待发与隐隐的兴奋。


    众人领了命,鱼贯退出明心堂,各自回去准备行装。


    午后的阳光透过云栖峰苍翠的林木,在青石板铺就的山道上洒下斑驳的光点。江珩与照清寻并肩走在回弟子舍的路上。


    “刚才真是惊险,”江珩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点后怕,“那魔物狡猾得紧,若非温言师兄及时赶到……”


    照清寻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掠过廊外幽深的庭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昭明剑冰凉的剑柄。沉默片刻,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江珩耳中:


    “那个温言…他是什么时候来云栖峰的?”


    江珩侧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问题并不意外,接口道:“就在你闭关冲击瓶颈的第七日之后。他父亲,青云宗的温宗主,亲自将他送来的。”


    照清寻似乎有些不解:“青云宗远在南方烟瘴之地,云栖峰地处北域寒岭,中间还隔着破云观和凌霄阁两大派的山门属地。路途遥远,山川阻隔,他为何来此?”


    江珩双手枕在脑后,边走边说:“还能为什么?那响当当的外号‘寄山玉’,你总该听说过吧?”


    照清寻脚步未停,只是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寄山玉’…确有此闻。这是什么意思?” 他显然听过这名号,但对其具体缘由似乎并不深究。


    江珩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转而带上一种复杂的唏嘘:“说起来,这位温师兄,也是命途多舛。自幼便失了母亲,温宗主又是个一心扑在宗门大业上,常年殚精竭虑的人物,对他这唯一的儿子,难免疏于照料,甚至…有些疏忽。” 他叹了口气,语气低沉了些,“他这身病根,据说是幼年时独自一人,不知怎地竟摸进了青云宗后山那片凶险的禁地。结果误触了一株奇毒无比的‘蚀骨幽昙’,当场就毒发晕厥在那人迹罕至的山谷里。唉,温宗主也是心大,儿子失踪了整整几个时辰才惊觉不对,等带人火急火燎地寻到时,人都快僵了,气若游丝。若非青云宗底蕴深厚,不惜动用了好几件压箱底的救命圣药,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恐怕……”


    江珩摇了摇头,仿佛不忍再说下去,接着道:“命是保住了,但这身子骨也就此落下了难以根除的病根,一直这么温温吞吞、病恹恹地拖着,难以彻底痊愈。” 他话锋一转,又带上了点无奈的笑意,“温宗主行事也颇为奇特,大约总觉得自家青云宗的地界风水灵气不够养人。所以嘛,但凡他外出拜访哪家交情深厚的大宗门,见人家山明水秀,灵气充沛得惊人,回去琢磨琢磨,准保会把温言师兄给‘寄存’过去,美其名曰借宝地休养。这南来北往、寄人篱下的日子久了,‘寄山玉’这名号也就传开了——‘温润如玉,寄于他山之石’。取其精华,滋养自身之意。”


    江珩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但笑容里并无嘲讽,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亲近感:“这不,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我们云栖峰来接手养护这块稀世的‘寄山玉’了。”


    他似乎对这位新来的师兄印象极佳,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敬佩,甚至有点推崇:“你是没亲眼看见!方才追击那魔念分身,温言师兄出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灵力之精纯,掌控之精准,简直…啧,叹为观止!一个字,强!”


    江珩眼睛发亮,突然来了兴致,停下脚步,右手并指作剑状,凭空比划起来,动作刻意带了几分飘逸冷冽:“而且你是不知道,平日里看他练剑,那剑势…刷刷刷!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沉稳又凌厉,那叫一个快!那叫一个准!他的剑叫什么着来?问雪?哦对,问雪一出,锋芒毕露,简直惊为天人!啧,那架势,那手诀……” 他边比划边啧啧称赞,末了还补充一句,“而且人长得也精神,剑随人走,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照清寻一直冷眼旁观他手舞足蹈,此刻终于忍不住,便过头斜斜地睨着江珩,里面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嘴角勾起一抹刻薄至极的弧度:


    “哦?这么精彩?‘刷刷刷刷’?” 他刻意拖长了调子模仿江珩的语气,嗤笑道,“怎么?没见过男人舞剑?看把你稀罕的,眼珠子都粘人家剑尖上了?云栖峰上下千百弟子,练剑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是没一个能入你的眼?还是说……” 他上下扫了江珩一眼,“你就这点眼界?见个外来的、病恹恹的、舞两下剑花,就激动得跟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似的?”


    这番嘲讽可谓辛辣至极,句句扎心。


    江珩被他这么一通连珠炮似的奚落,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收起了比划的手,站在原地,双手抱胸,笑眯眯地看着照清寻,那笑容灿烂得晃眼,他就这么听着,甚至还颇为赞同似的点了点头,仿佛照清寻骂的是别人。


    等照清寻嘲讽完了,冷着脸转回头要继续往前走时——


    江珩动了!


    毫无征兆,蓄力已久的右拳,带着纯粹的蛮力,结结实实、毫不留情地砸在了照清寻毫无防备的后背正中央!


    一声闷响,力道十足!


    “呃!” 照清寻猝不及防,被砸得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向前踉跄了一大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后背传来的痛感和那熟悉的被偷袭感让他瞬间怒火中烧!


    他猛地回身,目光如火,厉喝出声:“江珩!”


    然而,原地哪里还有人影?


    江珩早已借着那一拳的反作用力,像只滑不留手的泥鳅,笑嘻嘻地倒窜出好几丈远,身法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和嚣张无比、渐行渐远的尾音:


    “啰嗦完了?打也挨了!赶紧收拾去!我先走一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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