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元时节,大街小巷铺张挂满了彩灯,通透的琉璃在白日光的折射下,映照出一束束朦朦胧胧的彩光,为沉寂多时的沈府大门镀上一层梦幻色彩。
安闲大街上人流如织,除了寻常百姓,还有形状各异的小妖,佩剑的修士,被关在笼子里会说话的家禽,长着翅膀的建筑。乍一看光怪陆离,诡异至极,可整体又毫无违和感,令人咋舌。
沈府斜对面的聊胜茶馆,几个熟客聊的热火朝天,新沏的香茗尚未细品,便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此等佳节,怎不见沈府那位出来潇洒?当真令人稀奇。”
“听他家下人说是染了风寒。”
“什么风寒一病病半个月?我看八成是平时懈怠修炼,谪仙大会怕出糗吧。”
其中一人摇晃着折扇,道:“可不,去年的谪仙大会,那沈辞不就作弊被发现了?”
众人哗然:“果真?”
“保真!我师父的兄长的儿子,去年亲眼见着的,那沈辞作弊服用禁药,在比试中打伤少阁主,被抓了个现行还想抵赖,”扇骨“啪”地一合,那人凛然道:“当真年少无知,竟敢挑战谪仙阁的权威!”
旁座老者捻须道:"老朽原以为是市井谣传...…这沈奕果真是个人物。”
“何止!”!"说书人似的男子突然拔高音调,语调抑扬顿挫,引得满座侧目,“我还听说啊,这沈家小公子沈辞,给少阁主下了挑战书!”
“嚯!”!"众人惊得茶盏乱颤,忙不迭饮茶压惊。其中一人道:“这沈奕真是不知死活,少阁主收了吗?”
不等回答,马上有人反驳道:“他怎么会收?一个贵家公子仗着家世不知天高地厚罢了,少阁主岂会与这种纨绔子弟一般见识?”
“毕竟同是渊仙尊门下的,不至于闹得如此难堪。”
“这才是故事的重点,”说事者缓缓放下茶杯,故作神秘道,“少阁主真的收了!我一兄弟在谪仙阁当差,亲眼所见,包真!”
话音未落,"噗——"数道茶箭喷薄而出,动静引得四周的客人回过头来,刚才反驳的人通红着脸咳嗽,其余人面面相觑,一时寂然。
“不会吧?这是要同师门互掐?”
“妙哉妙哉。”
说事的人呷了口茶,折扇一展,悠悠赞道:“这沈奕,我敬他是条汉子。”
汉子用被子裹紧自己,只露个床被的花纹给身后尚有一段距离的侍女,满面惊恐。
他只记得昨晚刚查完高考成绩,欲哭无泪正欲求死却又不敢,囫囵吞了两颗安眠药准备快速入睡,再次睁眼就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空调也没有。
更恐怖的是床边站着一群陌生人,他还没睁眼就听到了各种压低的绵绵软软的女声,更是吓得更是一动不敢动。尽管声音刻意压小,沈词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少爷”“修炼”等字眼,心中不禁疑惑。
直到最后一个侍女退下,屋内彻底安静,他脑海里才出现了原主零零碎碎的记忆。
沈奕,天下第一世家——靳川沈氏的独子,母族是杏林名门世家耶容白氏的独女。他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身体却不好,灌汤喝药已是常态。所以更得重视,千般惯养万般宠爱,宠出了个目中无人的骄纵性子。身为仙门世家长子却从不肯好好学习,修为平平,基础知识储备更是认知盲区。除去各种在大街上撒钱,无差别对任何人发火等弱智行为,也勉强算得个潇潇公子。
可关键在于,这货虚荣心极强,知道自身资质平平,于是花高价买各种仙丹妙药提升灵力。这类药下料猛,副作用堪比对象道歉小作文,再者这类药只在黑市上售卖,各大仙门严禁弟子们购买,一经发现将逐出师门,名单公布于天下,所有仙门永不录取。因此,再想一步登天的人,在这威压之下也要斟酌三分。
可这沈奕是个人傻钱多的,不顾下人阻拦一下吞了好几颗,待到药效发作后,在谪仙大会上公然挑战并打伤谪仙阁少阁主,自己的师弟——巫年。
同为人间第一圣手的徒弟,巫年与这位纨绔子弟恰恰相反。他天赋异禀,年少有为,却又从不自傲;出身显赫,但并无高高在上的姿态,从不吝啬援助之手,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名声远扬。
可就是这么个优秀的凤头,居然下场和沈奕这个狡猾的鸡尾切磋了一回,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服下丹药的沈奕打伤,沈辞作弊的糗事也在打斗中暴露,一战成名。
一年一度的谪仙大会由谪仙阁主持,各大仙门世家都会送年龄适宜的弟子前来切磋比试,但除了交流技艺以外,更重要的是广结人脉,结交益友。
因此这沈氏独子作弊一事一出,沈奕臭名远扬,功体受损,适得其反,靳川沈氏丢尽颜面,沈辞仓皇逃离。本以为仅此一事这厮会改过自新,可任谁也没想到沈辞脸皮竟如此之厚,回家嘤嘤了几天,又一纸挑战书送到谪仙阁,与巫年定下三年之约,三年后的谪仙大会定要一雪前耻,夺得谪仙冠。
至于这谪仙冠,就是每年谪仙大会榜首的囊中之物了。
沈家废柴挑战谪仙少阁主的消息不知何时传开来,引得满城哄笑,坐等看乐子。
沈词:“……”
就在沈词暗暗为原主闯过的大祸发愁时,脑海中的机械音响起:“去洗澡。”
看来这就是穿越文必备的系统了。
不过他这个系统怎么那么高冷!
沈奕自己在被窝里面试图和系统对话,另一旁,沈词的贴身侍女语姝屏手挥退小侍女们,自己走上前,轻声道:“少爷,该沐浴了。”
……沈奕不安地缩了缩,古代的公子爷是不是要下人给他洗澡?可他不是啊!他这种自立自强的现代人自己可以!
半晌,语姝终于听到自家公子期期艾艾的回答:“知道了……放好水我自己洗。”
语姝疑惑,他平时不也自己洗的吗?又不是残废了需要人帮忙。但她还是应了声“诺”,然后下去了。
沈奕眼瞅可算没人了,翻身一骨碌滚下床,穿好鞋子开始环顾四周。
鎏金博山炉缓缓吐着龙涎香,面前的翡翠屏风上嵌着夜明珠,就连最普通的木架都是黄檀镶金。沈奕一边看还一边啧啧称奇,这沈家少爷真是奢靡,各类稀奇珍宝摆着玩,满屋金碧辉煌,简直就是个土皇帝。
“我滴妈这么有钱……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些个玩意给带回去,那我岂不是发财了?”沈奕一边暗想,一边走走看看,两眼直发亮,屋中响起一片没见过世面的“卧槽”声。
参观完毕,沈奕躺上软榻,随手拿起一面琉璃镜照了一下,登时愣在原地,憋出一句:“我靠……”
这脸竟然和他在现实中的脸一模一样!
惊不过三秒,沈奕马上凑近镜子,细细端详起自己古装的模样。镜面中的少年眉清目秀,下垂的桃花眼盈盈一亮,看起来似笑非笑,嘴角一点细小的红痣,弯唇时肆意上扬,柔意盎然。
比现代的样子帅。沈奕满意地点了点头,高高兴兴地滚去沐浴。
躺进浴缸里,沈奕舒爽地喟了口气,随后抬起白皙的长腿,看到大腿内侧还有一颗红痣,这才确认是自己的身体。
看来,他和这沈家少爷生得是一模一样了,名字也是同音,也算是有缘分。
就是不知道,这位公子哥的命运如何了。
温热的水流漫过肌肤,他百般聊赖地想着些有的没的,逐渐放空,将自己整个身体没入水中。
待到沈奕洗完澡,在系统的教学下顺利套好衣服时,天幕已暗,家仆悄无声息地进来,语姝行了礼,道:“少爷,夫人唤您过去用膳。”
沈奕乖乖起身,和仆从们一同出了院子。穿过曲径通幽的庭院,沈辞暗自咋舌。比起自己那暴发户似的寝殿,主院的雅致才显世家风范。青石板砖缝里钻出的新绿,廊下摇曳的彩灯,处处透着内敛的奢华。花草树木都是不曾被大量修剪过,狂野地生长着,尽显早春的生命力。青石小路蜿蜒曲折至沈家大厅,沈奕一路走着一路欣赏,脑海中对系统道:“这原主是个奇葩吧,给自己窝里装修成啥样了,跟个土皇帝似的,不如他爹妈的审美。”
系统:“呵呵。”
很快沈奕到了大厅,沈父沈母已经坐在里面了。
家仆们早已摆好碗筷,悄无声息地退下。沈奕内心惴惴不安,生怕被发现一丝端倪,面上故作自然地行了礼,道:“爹,娘。”
沈盛原仔细地将手中的筷子再次擦拭干净,递给一旁的妻子,这才抬起头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混账玩意,过来吃饭。”
白夫人等他坐下后替他把了脉,片刻后便收回了手,正色道:“阿奕,修炼一事不可怠慢,但也不可切之过急。你如今根体已受损,不必再……”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再言语。
沈盛原替她夹了菜,道:“先吃饭。”
沈奕心里暗舒一口气,本想着吃完就走人,却忽然发觉到两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心中暗暗纳闷却又不敢抬头,只得埋头狂吃。
半晌,沈父顿了下,道:“……听渊仙师说,你昨日没去练功?”
我也不知道你儿子跑哪去了啊叔叔。沈奕停著斟酌了一下,用出给高中班主任请假时的那副肾虚得半死不活的语气缓缓道:“昨天……我可能是夜间忘了关窗,今早起来头疼脑热,浑身无力,可能是染了风寒,不好传染给师兄弟们,所以没去。”
沈父笑了笑,没再多问,低头吃饭。
白夫人叮嘱了他几句,很快吃完走了。
原主的记忆中也是这样,娘总有接待不完的病人,上至下蛊秘毒下至感冒风寒,她总是尽心尽力,比身为家主的爹还要再忙上几分。却还是会每天抽空过来陪他吃饭,给他配药。
沈盛原看着沈奕有些出神的样子,眸中闪过几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忽而搁了筷,问道:“阿奕可知南蛮边界,有处邪气甚重的不毛之地?”
沈奕挺直了腰板,答道:“知道,阴乡。”
“近日听说,有支北洋的商队经过时误入此处,至今下落不明。”
沈奕想了想:“南蛮边界,那应该归浔风颜家管吧?颜家没派人去找找吗?”
“不知。但这阴乡邪物甚多,实力高强,邪气逼得一般人在外围都难以靠近。在入夜后,里面就传来了求救信号。“
“哦,那那些商人八成凶多吉少了。”
“……”沈盛原见自家儿子迟迟不解自己的意思,于是又换了种委婉的说辞,“渊仙师对这阴乡还挺感兴趣的。”
闻言此话的沈奕终于慢吞吞地想起自家不着调的小个子师尊的原话:“阴乡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人发求救信号了,老五家已经派人过去找了,你们谁有兴趣和老子一起去瞅瞅?”
其实他也不是在征求意见,走个过场而已,反正最后来不来都无所谓。以至从小到大的每一次出行,他们五个徒弟几乎没有一次是全部到场的。
但这次沈奕在谪仙大会上作弊的事是因为将师弟巫年当场打伤才被揭穿的,加之原主又是个虚荣好面的混账,见了面难免避不了一场恶战。搞不好甚至会从此相见两厌,严重破坏同门师谊。
沈奕倒是无所谓,就算他穿进了一个品行不端的人身体里,也不会承认那就是自己的过错,所以见不见面对他来说没多大影响。
沈奕道:“师尊和我们说过了,我打算去看看,就当出门历练了。”
沈父这才放下心来,吃完饭后和他聊了几句也匆匆走了。
沈奕将桌上的佳肴一扫而光。喝完最后一口汤,他心想:“这沈家夫妇,看起来倒是对他们的儿子作弊一事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