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端恩师喜食时鲜,今儿的菜便多是时鲜。
春末夏初,鳜鱼最肥,肉质最为细嫩,有春令时鲜之美称,清蒸出来,原汁原味,滋味极好。
此外,时鲜还有枸杞芽儿、芦蒿、豌豆、苦瓜、毛豆、茭白、仔姜等。
枸杞芽儿今儿依然是凉拌,与之前的做法稍有不同,是用高汤汆,凉拌的料汁里也加了少许高汤,如此,清香爽口的枸杞芽儿便多了一股子鲜香,滋味不知比之前好了多少!
这边将枸杞芽儿摆好盘,那边佛跳墙二次加料,加了鱼唇、花胶、鱼翅、海参、鹌鹑蛋后也煨足了一个时辰了。
沈春宜把枸杞芽儿递给传菜的婢女,又让人来端佛跳墙。
待她们走后,她一人照应着三个锅,有条不紊地快速炒着余下的几个菜。
苦瓜酿肉和仔姜炒鸭子耗时,她便先着手做这两道菜,一个锅炒一道,余下的锅正好炒余下的菜。
仔姜切成细细的丝,鸭子切小块,放进锅里煸出油,沿着锅边淋一圈米酒,米酒碰到滚烫的锅壁,滋滋滋声响起,白雾翻腾,带来一股子米酒混着鸭肉的浓郁香味,厨房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里的活儿,伸长脖子往这边瞧,猛吸鼻子。
沈春宜快速地翻炒几下,下一勺辣豆酱、酱油翻炒出香味,加入没过鸭肉的水,盖上锅盖闷煮。
萱娘看着火,鼻子一动一动的,就差流哈喇子了。
苦瓜在大燕被叫做锦荔枝,据说是前朝出海商人带回的,因其纹理状似荔枝,成熟时亦是红色而得名。
在前朝,苦瓜是贡品,被当作水果来食用,到了大燕才慢慢地用来炒菜,只是菜式开发有限,多是用来凉拌,或者素炒。
苦瓜酿肉好吃的关键在于肉馅,要选上好的梅头肉,三分肥七分瘦,肉质细嫩不干柴,油脂较五花肉要少上许多,不会油腻且鲜美多汁。
梅头肉细细地剁好,加姜葱花椒水、盐、酱油、鸡蛋、生粉拌匀,再淋上少许油,搅拌均匀。
最后这一步叫封油,让油在肉馅的表面形成一层均匀的油膜,用来锁住肉的水分和鲜美。无论是做包子馅,还是做红烧狮子头,或是腌肉,这一步都必不可少。
苦瓜切段,去囊,往里塞入腌制好的肉馅,放入热锅中把两头煎一煎,把肉馅煎定型,煮的时候才不会散出来。
最后一段苦瓜煎好,沈春宜往里加入没过苦瓜的水,淋上酱油,盖上锅盖。
不用她说话,萱娘默契地过去给余下的锅生了火。
沈春宜快步走到锅前,开始炒芦蒿。
芦蒿又名蒌蒿,有诗云: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沈春宜之前也做过芦蒿,那时是用腊肉来炒,今儿配的是香干。①
芦蒿切段,香干切丝,锅里先用五花肉煸出油,放辣椒和蒜头炒出香味,再放香干翻炒几下,下芦蒿,炒至断生就可以了。
从五花肉下锅,到芦蒿出锅,前后不过片刻而已。
沈春宜继续炒余下的菜。
传菜的婢女端起芦蒿炒香干便走了。
王宅北边的竹苑,翠竹环绕的凉亭里,谢端和他的恩师国子监祭酒蒋文清相对而坐。
蒋文清面容清瘦,气质儒雅,瞧着婢女打开佛跳墙的荷叶,深嗅了一口,陶醉地眯了眯眼。
谢端微笑道:“老师,怎么样,香味可还正宗?”
蒋文清这一辈子,除了做学问,最爱的就是吃,年纪越大,对吃也越挑剔。这种挑剔不在于吃食的贵贱,山珍海味也好,家常小菜也罢,只要滋味好,他都爱。
年轻时,他随老师到福州游学,吃过一次郑家老祖做的佛跳墙,至今难忘。
时隔三十几年,他再一次闻到了这个味。
不用他多言,看他怀念的神情,谢端就知这佛跳墙定然是正宗的。他挥手让婢女退下,亲手舀了一碗送到他跟前,“老师先尝尝,看味道如何。”
美食当前,蒋文清丝毫没有文人包袱,接过来先尝了一口汤,香得狭长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就是这个味!”
汤色清澈,味极鲜甜,又不失醇厚,滋味甚至比记忆中的还要好上许多。
他连喝了几口汤,稍稍过了瘾,才看向其它汤料。
像三十几年前第一次吃佛跳墙那样,他筷子第一个夹起的是颜色黄白,形似元宝,中间有一块圆形的柱肉凸起,边缘有一圈像杨梅软刺似的鲍鱼。
鲍鱼煨得刚刚好,软而不烂,牙齿轻轻一咬,肉就下来了,口感脆爽,浸满了汤汁,好吃得连舌头都要咽下去了。
一只鲍鱼下肚,蒋文清的食欲被彻底地勾起来了。
鱼翅柔嫩肥美,花胶软糯粘牙,海参筋道弹牙,鱼唇滑嫩,每一样都煨得恰到好处,就连那极不容易入味的鹌鹑蛋都吸足了汤汁,白色的蛋清变得微黄,吃一口,满是蛋香和汤的鲜美。
蒋文清吃得头也不抬,不一会儿功夫,一碗佛跳墙就吃得连汤水都不剩了。
他回味了一会,朗声问:“端哥儿,这佛跳墙何人所做?”这灶上功夫,比郑老祖的都要好一些,想那年郑老祖都花甲之年了,这厨子的年纪定然也不小了。
只是燕京何时出现了厨艺这般好的厨子?他为何未曾听闻?
想着,他夹起一筷子凉拌枸杞芽儿来吃,清清爽爽,苦中回甘,佛跳墙的浓厚一下子就被拂去了,只剩满嘴清香。
佛跳墙和枸杞芽儿搭在一起吃,他还是第一次尝试,却觉得意外的好。
这厨子应当深谙饮食之道!蒋文清心中想着,筷子却没停下来,一连吃了好几筷子枸杞芽儿。
瞧他吃得欢,谢端露出一抹自豪的笑容,“这人老师应当听说过。”
“哦?”蒋文清吃了一惊,狭长的眼睛看向谢端,思索起来,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没有印象,按道理我不可能没有印象。”他向来记性好,几十年前的人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厨艺这般好的人,他不可能不记得。
谢端微微一笑:“她在国子监颇有盛名。”
蒋文清脑中忽然出现一间食铺的名字,是最近频繁听到的,他去了好几次,都因为去迟了,没有吃上。沈家食铺又在王宅隔壁,端哥儿认识两位掌柜也合理。
越想他就觉得越合理,当即试探道:“可是沈家食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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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明察秋毫。”谢端肯定道。
“听说沈家食铺有两位掌柜,沈大娘子擅长白案,做的点心味道极好,堪比宫中御厨;沈二娘子擅长红案,厨艺精湛,比樊楼的大厨都好上几分。”蒋文清不急不缓地道,“今日是佛跳墙是沈二娘子做的,果真是后生可畏。”
他话中有止不住的赞叹。
谢端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二娘子厨艺确实了得,寻常小菜也能做出不一样的滋味来。”
话音未落,几个婢女端着几碟子进了凉亭,报上菜名。
“茼蒿炒香干、仔姜炒鸭子、苦瓜酿肉、油焖茭白、肉末豆腐烧毛豆。”
蒋文清微微一惊,“苦瓜酿肉?”苦瓜和肉?他想象不出这两样吃食搭在一起会是什么滋味,感觉有些奇怪,又有些新奇。
抬眸瞧去,白色的瓷碟子里,一段段苦瓜摆成了一朵六瓣梅花,每一瓣圆圆的花瓣边缘黄绿,中间红艳艳的,上边撒了一些翠绿的葱花,汤汁红艳清亮,不过分浓稠。
苦瓜吃起来苦后回甘,又有别名叫君子菜,因此很受文人墨客的欢迎,好像爱吃苦瓜就成了君子一样。
蒋文清向来对这种风气嗤之以鼻,但从不否认他爱吃苦瓜。
他爱吃苦瓜,单纯地爱苦瓜那特别的滋味,先苦后甘,就像他这一生,年幼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后来遇到了老师,幸运地成了他的弟子,跟着他四处游历,寒窗苦读,一朝中举……
苦瓜他年幼时不曾吃过,后来拜了师便常吃了,他犹还记得老师爱吃苦瓜,师母便年年都在后院里种上几棵。
到了苦瓜成熟时节,老师的饭桌上尝尝有凉拌苦瓜这一道菜。
他吃了许多年,也爱上了这个味。
蒋文清笑了笑,把苦瓜放进口中咬了一口。
苦瓜炖得有些软了,牙齿轻轻一碰,苦瓜带肉咬下了一大块,继而细尝,先感受到的是苦瓜的清香,清苦的,后又有一丝丝甘甜,其中夹着肉香,香味层次十分丰富,口感也好,苦瓜软烂,肉馅儿细腻滑嫩,一切恰到好处,两个字:好吃!
一段苦瓜酿肉,他三两口就下肚了,还不够,又连吃了两段,才稍稍满足。
他本还想多吃,但见其他菜瞧着也不错,便留着肚子吃别的了。
茼蒿炒香干的香干有一股子烟熏味儿,和茼蒿的特殊清香气极融洽,吃起来满嘴的香。
仔姜炒鸭子口味重一些,辛辣香浓,鸭肉炖得刚刚好,不软不烂,又吸饱了酱汁,吃一口满满都是鸭肉的肉香和仔姜的辛辣香味,就连仔姜都是香的,好吃得紧。
蒋文清吃得嘴巴辣乎乎的,越吃越上瘾,实在太辣了,就来一筷子清清淡淡的肉沫毛豆炖豆腐和鲜嫩糯香的油焖茭白,辛辣顿消。
这一桌子菜,咸甜苦辣皆有,清淡的油腻的辛辣的,搭配得恰到好处,可惜差了一味酸,没能集齐五味。
蒋文清低头看了一眼圆鼓鼓的肚子,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抬头就见婢女端上来一碗青梅凉糕。
哦豁,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他瞧着那颜色青绿,晶莹剔透,青琉璃似的凉糕,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