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纾棠和陈最良,就这么呆立在原地,任由着江白的记忆传入脑海。
江白永远忘不了七岁那日。
在腥风血雨里,他的父母被战乱齐刷刷地砍下头来,那人头就那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了他躲藏的草席子前。
他缩在那草席子后面,浓烈的血腥味呛的他眼泪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流着。
他呆呆地看着那贼人笑着离开了,他像一个毫无意识的木偶,直到他被一双粗粝的手——
拽了出来。
他没有看清拽他的那人是什么模样,只是任由他摆布着自己,那人将他瘦小的身子,用披风兜头罩下,男人掌心粗粝的茧子刮过他后颈:
“抓紧了。”
他便被扔到了马上,马蹄声碾过泥泞。
他蜷在披风里数着颠簸,他受了惊吓,眼前满是弥散的血污和腥臭的血肉,披风中混杂着的铁锈血腥气和一种他从未闻到过的香气交织在一起,不断地涌入他的鼻腔。
直到,外面响起清脆的铃铛声,他才恍恍惚意识到,马似乎停下来了……
他被人拎了下来,双脚着地,卷着的披风透出一丝光。
他揉揉混沌的眼,看到了一片鹅黄裙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陈纾棠——
陈纾棠正蹦跳着扑倒身旁男人的怀里,“爹爹,你可算回来了!”
男人将她抱在怀里轻声抚慰,完全没了刚刚在战场上,在马上那般粗很暴戾的模样……
陈最良怀中的女孩,明媚的像那天的阳光。
江白看着她,陈纾棠回眸看着爹爹带回来的这个脏兮兮的男孩……
他胆怯地向后缩了缩身子,生怕自己身上的血污沾染了她干净的裙子。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喂金鱼?”
小姑娘毫不在意地靠了过来,完全无视了他满身的血污,陈最良宠溺地揉了揉陈纾棠的头。
金鱼池映着两人歪斜的倒影,他盯着自己指甲缝里的血痂往后缩。
她却拽着他的手腕浸入春水:“我阿娘说,春天的水能洗掉所有脏东西。”
粼粼波光里,他的影子终于不再发抖。
这样,他留了下来,留在这里。
十五岁跟着陈将军学刀时,陈纾棠经常猫在廊柱后偷看,她发间玉簪勾着花枝沙沙作响。
她无数次缠着陈最良,要和江白一起学刀,都被陈最良拒绝了……
“刀剑最是无眼,姑娘家一辈子都不要碰的好,爹爹会护你一辈子的周全……”
“爹爹,一辈子很长,若是爹爹不在了,谁来护我。”陈纾棠嘟着嘴和江白抱怨着。
那一刻江白心中一悸,他垂眸低声道:“若是你愿意,我来护你。”
那日少女的面颊红通的像秋日枝头的果儿,她将头埋在裙子中,小声嘟囔道:
“说话算话!不许反悔。”
他快乐的一夜没睡,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夜,他找到了归属。
可倭寇在一个寻常的阴郁的梅雨夜找上了他。
那些倭人说,他本就是倭人,只不过是他们留在这抚州城的奸细,如今他长大了,是时候要为死去的族人报仇了。
把城防图拿来,他们说,不然你讲再也见不到陈纾棠……
一个油纸包从窗缝滑进来,裹着半枚染血的玉簪,那是棠儿头上的簪子……
“若敢耍花样,这簪子就拴在她棺材上。”
望着满心欢喜绣着鸳鸯头盖的陈纾棠,江白红了眼,他将城防图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一头扎入了书房。
他到底是去见了倭寇的首领,咬牙切齿道:“不要动她,我什么都可以做。”
“江白,你本是异族,当年将我们将你丢在战场上,为的就是今日能为我们所用。你可不要忘了你自己本来是谁啊。”
“难不成还真以为,你是那陈最良的儿子。”
“若是乖乖配合,那我们相安无事,若是有什么歪心思,那后果,你是知道的。”
他给他们的,是他熬夜绘制了假的图,他提前调集了人马,驻守……想要将这一危机彻底解决,可到底是他贪图了,陈最良很快便得知了他与倭寇密会的消息。
喜堂的红绸还在飘荡,他刚刚牵着陈纾棠走入喜堂,陈最良的刀就已经架在了江白脖子上。
外头鞭炮声太响,江白没听清那句“倭寇奸细”,只看见岳父手里攥着半张烧焦的城防图。——是他昨夜送去倭寇营地的假情报。
还不等他解释,还不等他再看一眼盖着盖头的新娘,他便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连陈纾棠绣鞋都被染红了,他多想给她擦一擦,擦干净。
“爹,我不是……”江白捂着喷血的刀口,想要继续解释什么,可是他无法再说出话来了,周围的人一阵骚动,尖叫声不绝于耳。
陈纾棠突然扯了盖头,江白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她今天真好看,眉心的海棠花钿还是江白清晨亲手点的。
“十二年前您不信娘,如今不信他。”
陈纾棠扑倒在江白身侧,她抽出陈最良的刀,横在脖颈儿上,将那燃着的火折子扔向喜幡,火苗顺着红绸窜上房梁。
“那我也不配活着,江白我来陪你!”
陈最良的刀哐当落地,江白伸手想要捂她喉咙的血口,火舌已经舔上他后背,他倒在血泊和烈火中,看着棠儿临死前还朝他微笑的脸;看到陈最良歇斯底里的模样。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倭寇要的哪里是什么布防图啊,他们要的是扯碎陈最良的心!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将他身畔挚爱之人一个个夺走,让他一次次感受那剜心之痛……
果不其然,陈最良在陈纾棠去世的第二年便也离开了人世。
那缕残魂,拼尽了自己最后的一丝气力,让陈最良和陈纾棠看到了多年前的真相。
陈最良跌坐在地上,江白的残魂从二人的眉心轻飘飘地坠落在地,化成了一道若有若无的人形,他单膝跪在地上,抬起手伸向陈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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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
“棠儿,别哭,是我们都中计了。听爹爹的话,这不怪他。”
“江白……江白……我要和你在一起,别丢下我……”
陈纾棠泣不成声,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江白的手,可却怎么都无法触碰到。
江白摇摇头,“我生来就带着倭寇的血,这命数从骨头缝里渗着脏。岳父当年从死人堆里捡我回来,能陪你喂鱼看花十几载,早把一辈子运气都耗尽了。棠儿,往后你只管往前头的亮处走,别回头……”
他望着身后便是成亲当日的模样,坍塌的房屋,燃着的火舌。
陈纾棠这么多年,一直在此处重复着悲痛,他心中一阵揪痛:
“等这喜堂的灰飘散了,就当世上从没有过江白。”
江白的残魂已淡如轻烟,陈纾棠的指尖徒劳地穿过他半透明的手掌。
陈最良突然悲嚎一声,周身泛起威严金光——他身为城隍百年积攒的功德,此刻尽数从他身体中剥离。
陈纾棠呆愣了一刻,顿时慌乱起来大喊道:“爹爹!您要做什么!”
她扑向陈最良,却被他身旁的金光弹开。
他眼神悲戚地望着陈纾棠,老城隍的官袍在烈风中凛凛作响,他沟壑似的眉心裂开血印:
“我镇守阴阳两界百余年,今日便自私一回,用这金身换我孩儿一条活路!”
说罢,金光如锁链缠住江白即将溃散的魂魄,陈最良的身影却从脚底开始消散。
“爹爹,不要不要这样!快把这些都收回去!”陈纾棠疯了一般抓着天空中四散开的金光,想要将那光拢回陈最良的身上,但终究是徒劳。
眼见着陈最良的身影越来越浅淡,她抱着头绝望地哭了起来。
陈最良弯身轻轻抚了抚陈纾棠的头,他好似看到了当年那个嘤嘤哭泣的小棠儿,恍如昨日:
“几百年来,我一直后悔当年战场捡江白回来,让这段孽缘白白耽误了你一生,我恨这天道、恨这不公,是我鬼迷了心窍,碎了江白的身魂,将你囚禁百年……如今幡然悔悟,是爹爹的错,爹爹欠你们一场团圆。”
“棠儿,爹爹终于能安心了,是爹爹欠了你的,不要再怨恨爹爹了。”
“爹爹不要这样,我不要你这样还!”陈纾棠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女儿从来不曾真正地恨过您啊!”
陈最良转过身来,不愿再看陈纾棠一眼,他怕自己再生留恋,再做出当初那种事情。
还好一切都不算太晚,一切还都来得及。
“陈最,对不住了,当年把你从竹林捡回来的时候,你身上插着那把剑,那剑气狠戾能
压制鬼怪怨气,原谅我为了一己私心骗了你。”
说罢,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待他抬起头来,他的身形已经消散到了胸口处。
“纪鬼差,后面的事情,麻烦您了!”
纪温醒微微颔首,她感觉手中一热,低头再看溯魂镜已在手中。
东方既白时,抚州城隍庙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