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有宵禁,亥时就不能随意外出,苏遮只能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在寅时初就从苏府翻了出去。
结果在路上,他突然想起来,裴璟现在是不是已经去上朝了。
“……”苏遮被自己气笑了。
但是秉持着来都来了的传统美德,他想着主人不在,应该,也许,大抵也是可以让府里的人帮自己找找的?
敲完他兄长府邸的门,苏遮抿唇,不会真的白跑一趟吧。
不知为何,今日等的时间格外久,好一会了也没人来开门,他觉得奇怪,于是耐着性子又敲了敲。
半响后,才有了动静,苏遮下意识站直了。
府邸的门被从里向外推至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出现在视线中央,而后雪衣缓缓颤悠、迫近,苏遮抬起眼,眸光微怔。
玉面郎君垂手而立,犹似明松覆积雪。
苏遮看着面前本应该去上朝的青年,一时间有点懵头转向,这府邸的门什么时候需要主人亲自来开了……
“兄……哥哥?”苏遮倏地收住声,舌头差点打结了。
青年凤眸稍敛,静默不语。
苏遮看着对方身上只着寝衣,墨发散落下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雅清贵,似乎是方才离榻,还未曾整衣束发。
平日里他兄长总是束带矜庄、裳袂匀停,公子如玉的模样,头一次见郎君有这样的一面,一时间看得有点神摇意夺,都忘了此番前来是为的什么了。
片刻后,他自觉失礼,脸皮红了又红。
“抱歉,我是来找一个香囊的,颜色接近于青雘色,大概这么大。”苏遮站在府门前,仰着头比划了一下,“哥哥,你见过吗?”
裴璟在他说话期间,盯着面前人微微泛红的脸颊,丹唇张张合合,而后停下,安静乖巧地等他说话。
“没有。”裴璟听到自己这么说。
少年眸光一暗,显而易见的失望了,唇稍稍动了动,说了什么“打搅了”“唐突了”后转身就准备回去了。
刚转一下,手腕就被人扣住,又被迫转了回去,苏遮不明所以地和人对视。
是让他留下,给的解释很合理——府邸很大,他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但昨日他在裴府的路线几乎是两点一线,只去过堂屋呀,若是裴璟没捡到,那就只可能落在廊径里了。
就算是在廊径里,昨日他走后来来往往仆从不少,捡到了府里没见过的东西,不还是会交给主人吗?
苏遮很想说不必多此一举了,应该是不在贵府上了,可裴璟已侧身为他让路,他的话刚到嘴边又堪堪止住,再开口,只得改成了“谢谢哥哥”。
跟着对方又进了明哲府。
府门砰得一声合上,苏遮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回头的一瞬,他兄长似乎步伐稍顿。
苏遮收回视线,快步跟紧裴璟,没注意好分寸,靠的太近了,青袂和雪衣缠绕在一起,又分离……像是出现在床榻之上,纠缠不清,厮磨缱绻。
等回过神,苏遮简直羞愤欲死。
耳畔红得快要滴血,飞快地扫了一眼离自己一步之远的裴璟,所幸对方目不斜视,没有注意到他。
苏遮偷偷给自己找托辞——都怪他兄长不好好穿衣服,搞得他胡思乱想,心神不宁。
……算了,就是他话本子看多了。
他郁闷地垂下头,跟着郎君在廊径里穿行。
他认认真真找了一路,都没见自己那只缎绣团花纹香囊,直至到了堂屋,茶都沏好了,也没见它的踪影,他只能又坐下来慢慢等。
“哥哥,你今日怎么没有上朝呀?”苏遮突然想到。
裴璟语气很淡,“今日宫里在筹办祭祀宗庙的典礼,无需上朝。”
苏遮噢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心里想着香囊,有一搭没一搭地捧着茶喝,起得早还有点犯困,长睫垂了垂,给人一种黯然神伤的错觉。
裴璟看了他一眼,微微抬手,青枞几步向前,于他面前跪下,双手呈递至上。
“主子,护院说是昨日夜里找到的。”
青枞递完东西,扫了眼旁边的青衣少年郎。
难得不用上朝的日子,主子特意起了早,起来后便于榻前自己与自己对峙下棋,视线时不时落于旁边静静躺着的那只香囊。
他心里明镜似的,嘱咐门童若是看见苏家小公子了,先别急着去把门打开,通报为先。
待他说完“苏公子来了”后,主子放下手中执着的棋子。
“让他进来吧。”
他方才应下,转身向外走了没两步,主子的声音就响起。
“不用了,我亲自去。“
裴璟颀长手指拎起那只香囊,对上少年惊喜的眼眸。
“是这个吗?“
苏遮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是的!”
裴璟见面前的人,一改先前若有所失、心神不定的样子,眼帘垂下,似不经意地问:
“绣工精细,针脚绵密匀称,可与瑞香轩比肩,是哪家娘子绣的?”
“不是娘子。”苏遮乖巧回答,隐隐还有点骄傲,“是我娘亲绣的。”
裴璟沉默了一瞬,“……给你绣的?”
苏遮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给我未来娘子绣的。”
他听见他兄长“嗯”了一声,说完了也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苏遮的脑子里慢慢浮现出一个问号。
“哥哥,可以还我了吧?”苏遮眨眨眼睛。
裴璟偏头看过来,视线不偏不倚。
“我以为你是送给我的。”
他眸光一撩,语气疑惑,“不是吗?”
苏遮简直语塞:“……”送给你我不亲手给,还玩不小心掉了这一招吗?
而且若是给你的,我还用得着大费周章再来找一趟吗?
但他兄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遮又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忍痛割爱地说:“……是吧。”
他兄长好似很体贴入微,抬眼看他,“是很为难吗?那算了,还是还给你吧。”
“不不,就是给你的,昨天一下子给忘了,又怕是丢了被人捡去了,没想到机缘巧合,还是到哥哥手里了。”苏遮闭了闭眼,胡乱扯了一句,“这是…缘分!”
送人总比丢了好。
送人总比丢了好。
苏遮在心底默念了几遍,古人曾说“欲取之,必先予之”,大不了等以后裴璟对他没兴趣了,两个人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了,他再想个办法把香囊拿回来。
他余光扫到裴璟唇边轻轻扬了扬,心情很好的模样,又转眸与他对视上。
郎君笑了,疏冷如月的面容上第一次展现出笑颜,像浓重、缭绕的雪雾慢慢消散开。
云开日出,虹销雨霁。
眉眼变得潋滟、秾丽而又生动,为那玉雕似的容貌珠缀了几分摄人心魄的美。
苏遮怔怔地看痴了。
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这香囊送的不亏。
“谢谢,我很喜欢。”
郎君对他说。
苏遮呼吸乱了一瞬。
不还回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古有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今有小遮忍痛割爱献香囊[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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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虹销雨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