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瑶有些烦闷地咬了咬唇，竖耳听着下面的动静。
她同裴思韫的关系其实在几位皇子中是最好的，可就是因为熟稔，才更加烦闷无趣。
寻常在京中，她时常半旬才会进宫一次，倒不觉得什么，可眼下在避暑山庄，日日都能遇上，实在烦不甚烦。
贺明瑶屏气凝神听了会儿，可惜什么也没听出来，她耳力不够，只能听到窗外风吹过竹林发出的簌簌细响。
就在她想要往前走几步好靠近些楼梯时，腰身忽然被人勾住。
贺明瑶猛地瞪大了眼睛，慌忙朝裴盛淮看去，对方表情冷肃，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横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施力，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
下一刻，她便被带着闪身进了一间暗室，门扉阖上的瞬间，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贺明瑶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下，虽说身边的人就是将她带进这间暗室的罪魁祸首，但还是忍不住朝对方凑近了些。
耳边传来声音道：“他上来了。”
裴盛淮压着声音，略显低哑，在她耳廓上激起了一片颤栗。
贺明瑶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旋即意识到十七皇叔看不见，于是又小小地嗯了一声。
裴盛淮大约是被她的动作逗笑了，轻笑了声：“本王看得清。”
贺明瑶动了动，试图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可不管她怎么看，还是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与昏暗，
她还要再试时，眼帘上突然覆上一片温热的事物，是对方的掌心。
裴盛淮道：“闭眼。”
贺明瑶止住了动作，乖乖闭上眼。
她纤密的长睫从他掌心划过，勾起几分细碎的痒意。
裴盛淮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对方攀在他怀中，因为看不清周遭的情况所以紧紧贴着他，不安无措间显得既乖巧又无害。
他定定看了片刻，不知为何记起了当初在青龙寺第一次遇见的情形。
虽然那一次是对方刻意而为，却和眼下并无不同。
片刻后，他松开手。
贺明瑶眨了几下眼睛，待适应后，终于看清楚了周遭的情况。
她四下看了一番，等回过头来才意识到自己还靠在十七皇叔身上，面上一红，急急忙忙就要向后退开。
裴盛淮伸手略略扶了一把，待她站定，便收回了手。
贺明瑶微微颤了下，原本藏书阁就比外面凉上些许，如今这间暗室更是泛着寒气，她乍然间离开暖源，只觉得周身发寒。
贺明瑶有些羡慕地朝旁边看了眼，想起娘亲说过习武之人火力旺盛，果然不假。
她悄悄摸了下自己的手臂，而后不动声色地朝旁边挪近了些，只是这自以为隐蔽的动作，落在对方眼中，分外明显。
裴盛淮看着她的举动，并未出言制止。
暗格外，响起上楼的脚步声。
贺明瑶立刻止住了动作，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外面，她放轻呼吸细细听了会儿，木板发出的吱呀声愈来愈明显，方才还听不见呢，现在已经能听清楚每一步落脚了。
因为看不见外面的情形，所以听得格外认真。
裴盛淮摩挲了下手指，看着两人间最后一点距离，眼底微微露出一抹烦躁来，无端想要伸手将对方拽到身侧。
然而对方毫无所察，全部心神都落在暗格外的另一人身上。
裴盛淮眼眸暗了暗：“他不知藏书阁有暗室。”
贺明瑶正处在紧绷之中，忽然听到人声，她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朝旁躲去，因为动作过于急促，又忘了离十七皇叔太近，以至于还未迈开腿便自己将自己绊了一跤。
天旋地转间，直接倒在了对方身上。
裴盛淮单手托着她，背脊顺势抵在后面的墙上。
贺明瑶张了张口，将一声惊呼闷在嗓子里，她两手撑在裴盛淮身上想要借力起身，可还没站好，就被对方一把拉了回去。
她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十七皇叔什么意思，昏暗中也瞧不清十七皇叔的表情，于是又试了一回，这次连起身都没能起。
她动作顿了下，用气音问道：“皇叔？”
过了片刻后，听到十七皇叔的回答：“裴思韫还未走。”
贺明瑶不解，她起身发不出什么响动的，正要小声解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阿瑶，她顿时吓得不敢乱动了，也不敢说话。
外面，裴思韫又温声唤了句：“阿瑶？”
贺明瑶蹙了蹙眉，大皇子为什么要唤她的名字，明明外面空无一人，难不成十七皇叔说错了，其实裴思韫知道书阁里有暗室，只是不知在哪儿。
她胡思乱想间，忽然福至心灵。
她的帷帽！
她的帷帽还落在外面！
当时，十七皇叔带她进暗室的动作太快了，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她忽然焦躁了起来，贝齿咬住唇瓣，下一刻后脊被一只大手按住，掌心贴合处传来一股暖意，裴盛淮道：“无碍，本王的字帖也在。”
贺明瑶被安抚了心神，心下定了定。
裴思韫大概只会觉得她和十七皇叔方才一起来过，现下又去了别处，或是在藏书阁的其他层，他没撞上，所以方才才回唤她的名字。
只是，十七皇叔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知道四下昏暗一片，根本分辨不出对方的表情，却还是忍不住抬眼去瞧。
黑暗中，一声低低的哼笑自耳边响起，她只觉耳廓发痒，想伸手揉上几下，又忍住了。
片刻后，外面响起木梯的吱呀声，有人从楼梯下去，又过了片刻，外间已然彻底恢复安静。
贺明瑶轻轻松了口气，她没想到只是为了躲人，能将自己弄得这么提醒吊胆，早知还不如直接同大皇子说明了呢。
她想起起身出去，可十七皇叔的手掌依旧牢牢按在她的腰间。
她这回没再用气音，声音清凌凌地问道：“皇叔，能不能放开我？”
裴盛淮依言松开了手，而后不紧不慢添了一句：“裴思韫还在外面。”
贺明瑶登时顿住了动作，她倏地抬头，心里实在不信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已经避开了，这个时候出去再撞上，实在得不偿失。
她纠结了会儿，还是没有动，乖乖伏在十七皇叔身上，身下胸口处传来细微地震动，她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十七皇叔是在笑她。
贺明瑶神色羞恼，用力撇了撇嘴。
半刻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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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梯咯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回可以清晰的听见有人踩着下去的脚步声。
贺明瑶没动，一直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她才向身下的人确认道：“这回走了吗？”
裴盛淮喉间微微一滚，发出一声嗯。
贺明瑶如释重负，这回顺顺当当借力站直了身体，她在暗室里飞快看了一圈，可惜没找到出去的地方，转头问道：“皇叔，咱们怎么出去？”
裴盛淮仍倚在墙上，黑暗里，他神色晦暗不清，半张脸藏在阴影中，掌心下还残留着几丝柔软的触感，仿佛怀中的人并未抽身离开。
这间藏书阁的暗室只有他知道，若是就此将她困住，无人能发现，至于声响，裴思韫已经离开了，整个藏书阁只有他们二人。
他朝贺明瑶看去，对方眸子里皆是信赖，丝毫未觉他此刻的心思。
似乎是等急了，又唤了一声：“皇叔？”
裴盛淮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开口道：“过来。”
贺明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靠近了些，等凑近她这才发觉对方的姿势一直没变，仍倚在墙上，忙问道：“皇叔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便被扯了过去，等再回神时，人已经离开了暗室。
桌案上，帷帽和宣纸依旧摆在原处，连那本经书都还落在地上，一动未动，仿佛刚才裴思韫来过的事只是她的幻觉。
贺明瑶飞快眨动了几下眼睛，顾不上眼中的不适，急急跑去窗边，想瞧瞧还能不能看见裴思韫的身影。
藏书阁下空无一人，竹林挡住了小径上的事物。
贺明瑶只看了一眼便从窗边退开了，她用力闭了闭眼，试图适应骤然出现的日光，眼中略略有些酸涩难耐。
裴盛淮站在她身后，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对方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是从他身边跑开，仿若对待一件用完就丢的东西，毫不在意。
他视线落在窗边的那道身影上，狭长的眼眸半眯了下，悄然走近，俯身问道：“不喜欢裴思韫？”
贺明瑶眼睫先是抖了抖又慢慢镇定下来，她想到进暗室前，十七皇叔问她选了谁的事，她当时没有回答，反问之后，十七皇叔亦没有给她答案。
而且十七皇叔说的对，这几位皇子皆是他的子侄。
她摇头道：“大皇子很好。”
她闭着眼，没看到自己说完后，身侧的人脸色几变。
裴盛淮问道：“那方才为何要这般躲着？若寻来的是其他人，你还会不会同样避之不及？还是说会迎上去？”
贺明瑶略略蹙起了眉，她实在不喜欢十七皇叔问话的语气，像是在审问犯人。
况且她如何对皇子们是她的事，连皇上都不过问，十七皇叔又为什么非要问个明白，她先前就表示不愿说了，十七皇叔不会看不出来。
她长睫颤了下，慢慢睁开眼睛，眸中满是疑惑：“皇叔究竟想要问什么？”
她问完不等回答，又道：“我还不想这么快做决定，皇叔若一定要问出一个答案的话，那皇叔替我选就好了，我相信皇叔的眼光。”
她话音里带着一点赌气的意味，蹙着眉，神色微恼。
裴盛淮看着她，眸色渐冷：“是本王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