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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霸霸,走好

作者:萧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郑策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两个人还保持着去别人家做客的拘谨,在沙发边坐立难安。


    “你做出来了么?”骆远方不死心,问。


    “没做。”


    郑策气定神闲坐下来前,看了两人一眼,招呼道:


    “别客气,坐吧。”


    骆乘光嘟囔着坐下,“没做还这么自信。”


    郑策拿过练习本,直接道:“我看题比较慢,你们先做别的事吧。”


    一派反客为主的气质。


    刚拿到的题的时候,郑策就花了快一小时才把三道题给看了一遍。读懂后倒是不难,于是郑策懒得再去演算。


    只是睡了一觉,题目的条件都忘了精光,又得再重复一遍读题的过程,让她有些恼火。


    姓骆的两位也无事可干,就和郑策一起瞪着题目,一位脑子里自主演算。


    一位在发呆。


    过了半小时,骆远方打了个哈欠问:


    “你都不动笔么?不会做就睡吧。”


    主要原因是他困了。


    一闭上眼睛就得昏睡过去那种。


    “算出来了。”


    郑策最后在空白草稿纸上随意画了几笔,点上一个潦草的句号。


    不得不说,有成竹在胸的帅气。


    她把本子还了回去,反正看也看不进。


    于是就在骆远方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以及骆乘光演算得快要摩擦出火花的记录下,把整道题的解析方法给口述了一遍。


    完完整整,一字不落。


    骆乘光看着最后得出的答案意犹未尽,惊讶之余,无言地看向自己哥哥,用安抚的眼神表示: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啊。


    但远方同学根本无需安抚,把书一合,五官快要皱在一起了。


    他眯着眼睛就往卧室走,低声哀嚎:


    “要了命了,熬夜听物理课,我不干了!”


    但学习这种事,不干也得干。


    骆远方对自己的水平有清楚认知,难题不碰,但课上,基础题也会很有分寸地留一只耳朵认真听讲。


    因为沾了乘光同学求知欲爆棚的光,练习册被写满了。


    骆远方的屁股安稳地留在了物理课上。


    一字未动的安城北哀怨地看着他。


    骆远方屁股坐得这么安稳,算是坐实了他在小安子那儿的叛徒地位了。


    安城北欲哭无泪:


    “你他妈不仅做了,还全对?”


    骆远方非常文雅地扶了扶眼镜,欠揍道:


    “怎么了?”


    郑策看骆远方这幅样子表示不能理解。


    人弟弟都没近视,这运动逼竟然带了个眼镜。


    装什么文化人呢。


    她在一旁提醒:“要点脸。”


    谁做的题,她也是心知肚明的。


    安城北眼睛在两人之间咕噜一转,跑出教室的一瞬间,不服气道:“我靠,有奸情!”


    因为这句话,安城北将将和骆远方伸过来的脚擦肩而过时,就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郑策给抽了一下。


    用教材卷成卷筒抽的。


    咚的一声,气吞山河。


    而同时,郑策的练习本是空着的,也不配坐享教室。


    虽然郑策因为自己心算了一遍,又给骆乘光讲解了一遍,对这三道题已经倒背如流。


    可她还是选择抱着练习本,跟在安城北后面,滚到教室外面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狗日的,谁天天在教室吃水煮蛋。


    跟有个瘟鸡在教室发疯,到处窜稀一个腥臭味。


    “郑策。”


    吴雨却没打算放过她。


    “物理竞赛第一,现场做也能做得出来吧?”


    他笑着侧身,把一根粉笔递出去,示意她去讲台上演算。


    题不简单。


    这是铁定了要她丢人。


    骆远方挑了挑眉,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打算看郑策打脸吴雨的热闹。


    别说。


    人还真可以。


    闭着眼睛都行。


    郑策看了吴雨一眼,脚尖一转,果断朝讲台走去。


    她接过粉笔时,吴雨又补充了句:“写出来就可以回去坐着。”


    郑策看着他不屑地冷笑了下。


    然后在题目都没重看一遍的情况下,把运算过程非常潦草地在黑板上展示了出来。


    在郑策展示书法的整个过程,吴雨就在旁边捣鼓教室的电脑。


    屏幕出了些问题,老是有蓝色方块遮挡,弄了半天也没修好。


    他刚站起来,郑策就答完了。


    ……


    答案过程皆对。


    就是这个字……


    有些令人心梗。


    这题吴雨是照着竞赛最后一题的难度挑的,本意也是上课给郑策一些下马威。


    但此时自己却骑虎难下,脸上有些抽抽道:“你,回去吧。就是这个字啊……”


    郑策瞟了眼花成奶牛的电脑屏幕,想都没想就蹲下去。就着吴雨的工具,熟练地把显卡取出来,清理了下上面的灰尘,又塞回去。再捣鼓一遍里面的配件。


    站起来,电脑重启,恢复正常。


    骆远方目睹丝滑的全程,放下笔,响亮了拍了拍手。


    带起蛙声掌声一片。


    “哇哦——”教室里传来几声起哄。


    “牛逼!”


    “大佬还是大佬!”


    吴雨的脸色此时铁青。


    “不用了。”


    郑策看着吴雨,回应他刚才的话。


    她两步退到教室外面,“这些题我都会。成绩好也不是一切,没做就得去外面站着。这是规矩。”


    “嚣张啊,学霸你到底是不是学霸?物理不及格,竞赛题他妈的满分。”


    安城北挪着螃蟹步走到郑策旁边,激动得红温了都。


    “老吴的脸都绿了……诶你,操这么高冷……”


    “什么?”郑策猛地点了点头,转头看他。


    “睡着了?”


    安城北给她竖起大拇指,“昨晚偷了几头牛啊。”


    她回想了下昨晚半夜两个疯子非要她讲题的情景。


    这骆家上辈子是夜猫子转世吧。


    “两头吧。”她胡乱说。


    “郑策?”


    有个声音在身后叫她。看见安城北立马站军姿的逼样,就知道是柯言来了。


    “你跟我来趟办公室。”柯言路过安城北的时候在他头上揉了两下,对郑策道。


    开学两天,柯言已经收到了多位任课教师对这位新来转学生的小报告。


    无非说她上课根本不听,手里还一直不停地转笔。别说转得还怪好的,一直没掉,如果换根长点的,说不定还能玩出点花样……


    说远了……但就是上课不听。


    柯言有些头疼。


    以郑策的成绩,来九中复读,对于校领导来说无异于把下届状元给预定了。


    但这状元不愿意去清北班,偏来她的班。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依照准状元这状态,最后垫个底也不是没可能。


    那柯言微薄的工资绩效就要展翅高飞,离她而去了。


    “你不能这样害我。”柯言语重心长地说。


    “来了个学霸,一进我的班就垫底,你是不是八班派来的卧底?”


    “我看不进去书。”


    郑策叹了口气,决定实话实说。


    不然这件事解决不了,她也实在也不知道给谁说。


    柯言顿了下,有些担心地看过来。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有病吧。”郑策无所谓地耸耸肩。


    “……”


    柯言沉默,“试着逼自己一把呢?”


    “试过了,没用。”


    在郑策眼里,用持续不断的奋斗对抗不可能完成的目标,与自杀无异。


    她松了松攥紧的手,掌心好像被掐烂了,有些刺痛。


    柯言眉头拧成了麻花。


    真是什么难伺候的的祖宗都让她一次性碰上了。


    教室那边。


    “报——学霸被何仙姑带进办公室已经半小时。”


    安城北一下课就冲回座位。


    “这几天太张狂了,可能小命不保。”


    “再探,再报。”林歌严阵以待。


    过了会儿,安城北又卷起一阵风冲回来,拉长了声音道:


    “报——学霸被带到校医院去了。”


    他抽了一张纸巾,放到郑策桌上,沉重地说,“霸霸,走好。”


    “别乱认爹。”


    骆远方看也没看,伸手把那张纸给扫到地上,才抬头看了安城北一眼。


    “晦气。”


    正猜忌着,当事人回来,几人立马都噤了声。


    见郑策无意提起,也没人问校医院的事。


    十几岁少年们的心思敏感,偶尔能肆无忌惮随意调侃,却都能在合适的时候礼让着对方筑起的高高防线。


    郑策看出来这群人好奇得屁股痒,但不问,她也懒得说。


    就是,这种奇怪的氛围让她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隐疾……


    柯言作为一个不相信抑郁症的传统人士,能直接带她去校医院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惊讶之余,多的还是感激吧。


    最后一节课老雷拖堂,铃响还没人出发的瞬间,便吸干了所有抢饭同学的精气神。


    教室里饿殍遍野。


    Teacher雷才幽幽说了句:“classisover”。


    整栋教学楼在万马奔腾的喧闹后,留下只剩了一口气的九班瘫倒在各自座位上。


    无心再动。


    “校医院怎么回事?”


    骆远方合上笔帽,此时才状若不经意地问了句。


    “校医院出事了?”郑策装傻。


    骆远方看着她没说话。


    有些突然,郑策看着他楞了片刻才想起来。


    “哦,说我有点阅读障碍。”


    “阅读障碍?”


    郑策怀疑安城北的耳朵一直在注意他们后面的动向,零点一秒后,他立马转过身问。


    “可以不用做作业吗?给我来一份三个月的。”


    “不可以。”


    郑策重复柯言的话,“柯言说,她不信这玩意儿,憋死你也得把每天的作业写完。”


    “那你……”骆远方问。


    “问题不大。”郑策起身往教室外走。


    反正她不打算做做作业。


    中午,骆远方又多买了一份午饭,安城北觉得他可能要二次发育了,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打包。


    但这回骆远方却一直没吃。


    直到上课,他桌上的饭没动。


    同样的,他的伪同桌也没回来。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让把九中小练习拿出来评讲。


    小练习是一张A4纸,由教研室老师轮流出题,算是九中的秘籍。


    每科每周,甚至每天都有一张。


    勤奋的园丁们啊,照这浇灌频率,一些吸收不畅的花朵就快被肥沤死了。


    刚开学两天,骆远方抽屉里就跟废纸批发供货商一样,满满当当的小练习。


    他叹了口气,无暇再去管这位翘课的同桌,埋头在里面寻寻觅觅找宝藏。


    寻寻觅觅,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评讲练习时候,最难将息。


    一本五三错题,怎地它……


    “找不到小练习的站起来!”老师在讲台上喊。


    老师心急。


    找不到,唉,正伤心。


    得到了校医院免死金牌的郑策,灵机一动就把下午的课给完全翘了。


    摸出上回经林歌介绍的兼职合同,找到了那家文印店。


    文印店铺面很小,在窄巷深处,走进去要绕开地上不明呕吐物和排泄物,让郑策有些反胃。


    店铺旁边挂着一条竖着的牌匾,白底黑字写着:小康路文和巷街道口文印出版社。


    有点宇宙尽头的味道。


    郑策拿起手机打算拍张照,就被店里的人给吼了声。


    “干什么的?这里不准拍照不知道?”


    店里光线暗,正午日光太强,看进去就是漆黑一条隧道。


    里面走出来一瘦高中年男人,留着短短的胡茬,一股文艺书生气质。


    他看清是昨天来过的女孩儿后,问:“想好了?”


    郑策捏了捏手里的合同。


    她昨晚回去研究了,没有保险,工资一天一结,合同上连公司地点都只写到富乐路。


    她只想签一年,但试用期却有五个月。休假条件没有写,却单独立了个条款工伤概不负责。


    妥妥的卖身契。


    唯一的好处是工资不错……


    有种刀口上卖命舔血的错觉。


    “未成年签了也不具有法律效力吧?”


    郑策和他隔着一条小巷子问。


    风卷起落叶在两人之间飘过,气氛一触即发。


    当然,这样完全不公平的条款本身也没效力。


    男人皱眉啧了声,将手里的烟丢在地上,也不去捻灭。青灰色烟雾飘散在风里。


    “你同学都签了,我也没把她卖了,你担心个毛啊?”


    他看了眼郑策,向屋里偏偏头。


    “合同,还有保密协议,签完进来,工资一天一结。”


    郑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跟了进去。


    林歌平时干的工作是替这个非法出版社校对错别字。


    高中生精力旺盛,又细心。是在合适不过的牛马。


    但是郑策连这个最基本的也做不到。


    当她第十遍阅读第一行时,没控制住力道,右手的黑笔直接被她掰断成两截……


    这他妈是豆腐和屁做的嘛……


    “有没有不用阅读的活?”


    郑策实在受不了,将连着笔芯的两折叠签字笔丢进垃圾桶。


    “打印书,但钱要少一半。”男人看了她一眼。


    这个店并没有公开招聘,郑策能找过来全是林歌的推荐。


    加上各种诡异的气质,她明显感觉到这是非法印刷出版。


    可能就是因为非法,艺高人胆大,给人开的工资也很高。


    就算扣掉一半,也比平常累死累活去饭店端盘子来得多。


    郑策决定忍了。


    店里有七八个打印机,仿佛日夜不停地工作,运转产生的热量将店内狭小的空间铺得满满当当。


    油墨味道混杂机器运转声响,嗅觉和听觉层面全被堵住。


    空间昏暗……郑策一没留神,纸张在虎口上划破一刀口子,她疼地松了手。


    还未来得及装订的书页,唰地一声,散落一地。


    “这点事都干不好?”


    男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嫌弃地看了一地狼藉,转身回去的时候补了句。


    “今天印完再走,不然没钱。”


    机器持续不断的嗡鸣让郑策脑子有些混沌。


    她迟钝地蹲下去收捡纸张。


    此时,一直在门边坐着的女员工端着咖啡杯急切地往屋子里面走。


    路过她恰好踉跄一下,满杯的棕褐色液体泼洒在还未来得及归位的书页上。


    郑策也被浇了个兜头。


    “哎呀笨手笨脚的,还出来打什么工啊!”


    女人丝毫没有愧疚之心,骂骂咧咧又往办公室钻,立马换上另一幅嘴脸,抱歉地说之前的印刷似乎出了点问题。


    郑策闻不到味道,只能感受滚烫的液体流经她额前的时候已经冰冷。


    停了半刻。


    她一脚踹开面前的纸堆。


    “老子不干了!”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合同履行期限六个月。”男人半靠在转椅上看看她。


    还真他妈签了个卖身合同。


    郑策冷笑一声,抬眼看回去,“签的又不是我的名。”


    男人明显沉下脸,翻到合同最后一页,也没看懂是个什么鬼画符。


    没想到一个高中生还能耍这样的心眼。


    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郑策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把合同从他手上拿过来,沉默地看了眼署名。


    确实是她的名字。


    但幸好没人能看懂。


    鲁迅干的事关我周树人什么关系?


    她一把将合同撕了。


    “滚。”男人背过去,有些认栽地朝她挥手。


    “我今天日结的工资,还有头上咖啡烫伤医药费。”郑策没动。


    女人一听竟然扯上了自己,骂骂咧咧朝她这边走来。


    “他妈是不是给你脸了?”


    又是来挨打的架势。


    郑策皱着眉觑她一眼,不知道在狐假虎威些什么。


    哐啷一声,郑策一脚把旁边的转椅给踹开,椅子撞上塞满纸张的书柜,飘落两张A4纸。


    女人停下脚步。


    “保密协议,保的是非法印刷的秘吧?”


    郑策看着男人说,“打印机后面那一堆的书可都还没来得及搬走,那玩意儿可不干净。”


    她看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女人,“自己把剩下的咖啡倒头上,然后赔我三千。不然手里的录像我现在就发出去,非法印刷,雇佣童工,虐待未成年,你们自己算。”


    “我一个高中生,就是想找份兼职,钱拿到了,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郑策面无表情看着转椅背后的男人。


    沉默半晌,转椅上的人憋屈地骂了声操。


    “倒,活该玩意儿。”


    男人说,“倒完给她钱滚。删视频。要是让我发现你背后有动作,我可顾不上什么未成年了。”


    “钱。”


    郑策盯着女人张牙舞爪地发了会儿癫,向她伸手。


    走之前郑策没帮林歌把合同拿回来。


    人已经干了这么久都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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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些不确定林歌还想不想继续干。


    毕竟只埋头干的话,钱还挺多的。


    就像骆远方说的,她不能再用之前的眼光审视这里的生活了。


    一出门,冷风吹得头上的几缕湿发瞬间结冰,郑策不耐烦地揉了揉头顶。


    有些丧气。


    以为回到小城市就没有那么严重的竞争,就能随随便便活下去,却没想到其实哪哪儿都一样。


    钱色名利,投机取巧,人情世故。


    无孔不入。


    而她恍然发现,除了一些装逼技能,自己没有半点特长。


    能换钱那种特长。


    有些懊悔,早知道读个技校了。


    冬日街头,来往的人行色匆匆,都把自己包裹在棉袄里,朝着特定的目的地前进。


    郑策忽然想拉住一个人,问问他。


    你要去哪儿啊?去干什么?你有什么梦想?


    ……虽然别人肯定会以为她是神经病。


    回到老家后,她却忽然有了漂泊不定的感觉。


    也许这种感觉早就有了。但解决了所有的事,忽然闲下来后,这种看不清前路的恐惧才慢慢裹在黑暗里席卷上来。


    无孔不入。


    妈妈曾说,她在地方就是家。


    那她现在没有家了。


    无根浮萍,轻飘飘的。


    她摸着兜里的三千元有些想笑。


    要不还是投奔宋乐洋去做绿林好汉,劫富济贫算了。


    一回生二回熟,她抢劫敲诈都快习惯了都。


    愣神间,一个手机屏幕不客气地塞到她眼前,上面三个大字:


    王八蛋。


    郑策莫名其妙地抬头,就撞见一颗包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头。


    “你骂我?”郑策愁眉苦脸看着宋乐洋。


    想曹操曹操到。


    宋乐洋帮她拍了拍头顶黏成一团的头发,又打字道:


    我都看见了,干得好。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包裹着的木色油纸。


    递给郑策。


    “红薯?”


    宋乐洋点了点头,咬了口空气,然后瞪大眼睛露出满意的表情,又点点头。


    “好吃。”


    郑策笑着帮他解释,接过去说,“谢谢舅舅。”


    宋乐洋楞了瞬,在她头上又揉了揉。


    “你怎么在这儿?”郑策咬下一大口红薯,热乎乎的,里头甜瓤软糯,还有糖水流心。


    果然好吃!


    宋乐洋裤子上有大片油渍,她趁宋乐洋打字间隙,试探地问:


    “你去偷石油了?”


    宋乐洋盯着她,右手快速删除,又飞快打了几个字:


    你是不是有病?


    “我错了。”郑策笑呵呵地说。


    宋乐洋也拿着一个烤红薯,咬下一大口,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这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和他随时能抡水管砸过去的打扮有些格格不入。


    他打字:


    在附近修冰箱。


    原来宋乐洋并不是郑策理解的,身后跟着一群小弟呼来喝去的“社会人士”。


    他在公交公司上班,空闲的时候会做电工,四处帮着修修电器之类的。


    “看来我们家的人物理都挺好。”郑策笑着说。


    知道舅舅没有居无定所,她也稍微放了点心。


    就是不能劫富济贫了。


    宋乐洋尴尬地笑了笑。又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钱不够吗,为什么要出来,又怎么找到一个黑作坊的。


    郑策正愁找不到人倾诉,熟悉的人不想让她们担心,不熟的人又说不出口。


    宋乐洋这样不远不近的,半生不熟,刚刚好。


    听完,宋乐洋有些尴尬地在屏幕上戳:


    你这烦恼我都听不懂了。我阅读从来都有障碍,看不进去书的。


    他想了想,又问:


    那你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郑策摇了摇头,没心没肺道,“这红薯还流心嘿!”


    宋乐洋笑了,在她头顶又宠溺地揉了揉。


    郑策忽然感觉宋乐洋对她的感情,或许和她对江蔚云的照顾和在意是一样的。


    因为这个动作。


    郑策顶着宋乐洋的手抬头望他,“舅,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


    宋乐洋想了下,认真地敲下一串字:


    虽然你说大城市吃人,但你不是真的想回来,你只是害怕一个人在那儿。


    他又补充道:


    回来了就回来了,没什么可后悔的。但是不用急着去赚钱,长大也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再懂事的小孩也是小孩,过了十八岁也不一定就成年了。


    所以,慢慢准备,准备好了,成年人的世界随时欢迎你。


    “舅舅——”郑策朝他身边蹭了蹭,“我忽然舍不得你了。”


    手机退回桌面,屏保是个大大的滚字。


    他熄屏又点亮,锁屏屏保上三个大字:


    正经人。


    “好巧我也是。”


    郑策笑嘻嘻地又退了回去。


    这个屏保可能是方便平时使用的,毕竟……


    郑策看了他一眼。


    他还挺需要这样的备注解释一下的。


    宋乐洋今天发工资,直接带郑策去理发店来个高级享受。


    索性要花钱,郑策秉持便宜要占够的原则,将一头长发剪到了下巴的位置。


    没有弧度,一刀切,三七分,一边头发挽到耳后,又飒又酷。


    宋乐洋看着她说,十几块钱剪出这么个鬼发型,还只有她这样脸能够承受得住。


    宋乐洋把郑策送回楼下的时候拉住她,塞给她几张一百元。


    又叮嘱了几句说,成年人的世界也许没有想象那么自由,但起码郁闷了能自己买个烤红薯安慰自己。


    郑策推脱说,最烦这种欠来欠去的人情不想收,然后被宋乐洋拿着墙边的柴棍给撵了上去。


    她心里是早就接纳了这个舅舅的。


    相处下来,也似乎知道了妈妈为什么会一直和他有联系。


    他本性不坏,但因为哑巴,宋乐洋错失了太多的机会。


    今天本以为会干到放学,没想到去整顿职场去了,没用半天时间,收拾了一间黑作坊。


    郑策瞪着面前的门板才反应过来。


    她没有钥匙。


    而现在离放学时间还早。


    就在郑策准备坐在楼梯上等人回来时,她忽然又转头,看向无辜的门。


    眼里闪过一丝光。


    这个门是原装款,老旧得无以伦比。


    她依稀记得拿个铁片之类的东西,插.进门缝里,捅几下就能打开。


    犹豫间,郑策已经拿过一字夹,咬着下唇开始疯狂试探。


    “你在干嘛?”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低沉的嗓音在楼道这个天然的混响里,有穿透耳膜的力量。


    且这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


    郑策背后紧张得出了汗。


    她转过头去。


    同时楞住的还有骆远方。


    郑策还弓着背,有些尴尬,几乎是翻着白眼儿的角度去瞅的骆远方。


    却意外地在这张冷漠的脸上看见一抹淡淡的粉红,蔓延到耳根。眼神迷离。


    难得有些局促。


    脚下步子也不是很稳。


    这是喝酒了?


    翘课把自己灌成这幅样子?


    郑策嗅了嗅才想起来自己闻不到东西。


    “我,记得这个门不太安全,就……试试。”她说。


    “修过了。”


    “啊。”


    骆远方不语,拿出钥匙,打开门。


    又从钥匙扣上取下一把递给她,“刚去配的。怎么剪头发了?”


    “就……剪了,还可以吧?”郑策抿着嘴,把一边的头发往耳后扒了扒,有些羞怯地看他。


    “挺好看。”骆远方一脸正义进门。


    昨天白天莫名其妙吵了那一场架后,两人还没说开。


    平时不觉得,现在单独在一个空间里,有些尴尬。


    郑策作业什么的都没拿回来,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就听见骆远方在身后乒哩乓啷的声音。


    持续了很久。


    这是在干嘛?


    躲她么?


    弄着这么响,又在表达什么不满么?


    她实在受不了,手撑着沙发,扭头朝背后喊了声:


    “骆远方。”


    身后翻箱倒柜的声音停了。


    似乎在等她下一句话。


    她莫名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说:“我们聊聊。”


    到底为什么,怎么搞得这么尴尬啊!


    我都教你题了,不能揭过去吗!


    骆远方从房间里出来,手上拿着半瓶酒精还有棉签,绷带。


    往她面前一放。


    “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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