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天是冷淡的灰,飘下的人造雪渐渐淹没路边自动贩卖机。
“如果……我终将见不到那月光,请你让我再看见你喊一次我的名字就好。”
蓝夜中路灯光辉闪烁,一个女孩弯着泪眼,手指尖微微颤抖地抓着下巴前的红围巾,呵出的热气如雾飘涌,她分明是笑着,却泪如雨下。
在他看来,她对他向来疏远冷淡,他因此痛苦徘徊多次,终于决定离开她的时候,但这样的她再次动摇了他。
冬夜寒冷,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像身在暖阳滨海。
于是他轻轻唤出她的名字,藏在袖子里的刀划破女孩细腻的侧颈。
一颗皮球状圆球瞬间滚进寂静的雪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捧着那颗苍白美丽的人头,彼此的黑发缠绕,虔诚仰头吻上她的嘴唇。
“这样我们就能真的永远在一起了。”」
二十八分冷画完最后一笔,将漫画稿件保存下来,头部的晕眩感不减反增。
连夜的失眠令她的晕机症状加重,完成稿件后,她眼前陷入天旋地转,耳畔嗡鸣不断。
这种强烈的不适让她萌生出想炸飞机的念头。
不能这样吧。
二十八分冷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数位板放进背包,捋了捋长发到耳侧,戴上睡眠眼罩,后背往柔软的座垫靠去。
一想到落地日本后她立刻得去漫画社总部开会,二十八分冷猛地睁眼,心烦意乱得磨了磨后槽牙。
不止想炸飞机,甚至想为什么她没有什么言灵术,xx笔记。
如果让她捡到xx笔记,地球上的人估计得少一半。
这时,“把主角画死了真的好嘛?”
男人慵懒磁性的嗓音飘到二十八分冷耳畔,是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位乘客。
说起来这位乘客,从坐到二十八分冷旁边开始,一直没有发出动静,导致二八分冷很快忘了旁边还有个男人。
比起对这个男人外在的描摹,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甜香偶尔会提醒她:这趟回国之旅不是她想的那么轻松。
她讨厌一切甜蜜的气味,外加晕机症状,此时的她累得上下唇如被订书机钉住一般,不想去问对方是不是在跟她说话,觉得就这样装睡,一般的人都会识趣,不再叨扰她。
“嗨?嗨嗨?嗨嗨嗨?”
伴随男声,二十八分冷侧肩被人戳了戳。
“告诉我吧,为什么要把这么幸福的小情侣画死呀?他们做错了什么?怎么能这样?”男人道。
二十八分冷指尖轻挑睡眠眼罩一边,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男人,依稀能看见他的下颚线清晰锐利,穿着打扮像从时尚杂志上走下来的男模,黑风衣的两排大圆扣解开,露出底下清透的白衬衫,双腿随意交叠,手似乎撑着脸颊,腕上佩戴名贵手表。
怎么看也不是会和普通人一起挤经济舱的人。
“我们认识吗先生?”二十八分冷干脆利落地放手,双臂环胸,眼前重归黑暗,口吻维持疏离和冷淡,“请不要打扰人类宝藏的睡眠时间,因为他们缠缠绵绵导致我睡不了好觉,因为你吵我,所以我要改掉让女主角复活的剧情。”
“诶诶诶……怎么能这样呢?”
男人似乎很委屈,他说的是中文,仍然能听出日语口音。
二十八分冷不敢想像一个说话像撒娇的男人说日语是什么样,那画面应该和一些樱花妹差不多。
两米高的娇柔硬汉吗?
作为一名漫画工作者,尽管她看不到男人长相,从他的身材比例也不难判断对方体脂率非常低。
准确估计,应该是一身腱子肉的男人。
还是个会随便跟陌生女人搭话的男人。
二十八分冷想到这,就知道她喜欢观察人类的毛病又来了。
不过除了人类,这世界还有着一种看不见的存在。
她像一台电脑主机般自动屏蔽身边这位男乘客的搭话,注意力飘到后排传来的低喃声。
“为什么活着这么痛苦?”
“世界陪我们一起死掉就好了。”
仔细听,会发现除了人类女性的声音,还有一道重合的声音,掠过二十八分冷耳畔时给她带来阵阵毛骨悚然的凉意。
她习以为常地听起了后排女人轻唱起歌来,其他乘客倒不惯着她,用古怪的表情叫来了女乘务员,似是要投诉这名举止疯癫状的女人。
而女人的疯癫就是因为咒灵:一种普通人类看不见的存在,但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能看到。
二十八分冷这十几年在中国就没见到过咒灵,久而久之她都忘了她以前也是一位没有术式的咒术师,甫一回国,在回日本的飞机上见到了咒灵。
二十八分冷摘了眼罩,侧头透过舱窗瞥后排女人。此时女人低着头,女乘务员好言好语地劝慰她,她脸上仍是阴惨的笑。
那笑比哭都难看。
“我们一起死吧。”
“一起死。”
“死啊,一起去死……”
“这位女士,请您冷静一下好不好?”
“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
女人声音愈发尖锐。
乘务员见状立刻拿起对讲,一边警惕女人会不会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一边快速向乘务长汇报这里的突发状况。
蓦地飞机颠簸了短瞬。
二十八分冷耳畔的嗡鸣声加剧,像两只蜜蜂在她的左右耳来回窜。
就在她抬眸时,不经意同舷窗中的一双蓝目对视。
那一瞬,她正俯下身捡掉进座位缝隙的耳机线,目光直直地落在男人的眼睛上。
对视仅仅一刻,男人率先挪开目光,主动起身走到后排的乘务员身旁。
他高大的身影遮蔽飞机顶投下来的冷色灯光,侧脸洁白,高挺的鼻梁驾着的墨镜折射出底下众人的千姿百态。
二十八分冷指尖像倏然被耳机线电了瞬,一阵酥麻痒意之后,她回过神,只见那名疯癫的女人突然掏出了把枪。
不用多想肯定是把玩具枪。
起初飞机上的所有人都没将这当回事,如果是真枪,这女人怎么可能经过重重安检将真枪实弹带上飞机?
就算是真枪,她肯定不会用。
抛除她奇怪的话语和表情,女人长得一身书卷气,温柔斯文,脸上画着精致的妆,穿着身不合季节的长袖长裤。
卡嚓。
是枪支上了保险栓的声音。
方才淡定看戏的人群瞬间坐不住了,女人把着黢黑的枪口扫过每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知道吗,这是我考研失败的第五年。”女人痴痴笑了,脸上的阴惨融化进她抽搐的面部肌肉。
二十八分冷喝了口乘务员前不久给她倒的橙汁加绿茶,“不知道,我不认识你怎么会知道。”
“喂你个傻X想死啊,这时候干嘛激怒她!”有人吼道。
女人倒是耸耸肩,仿佛饶有趣味地望着二十八分冷,晃了晃枪口,对准了她,“我的导师延毕我一年又一年。”
“听起来是个人渣。”这么点评的却不是二十八分冷,是那名有着蓝眼睛的白发男人说道。
二十八分冷接话:“什么理由呢?”
女人慢条斯理弹着扳机,旁边有几个中国群众趁机对视,不停给二十八分冷使眼色,希望她能弄懂他们想声东击西的策略。
就在这时,乘务长匆匆赶来,带了一大帮男男女女的乘务员,纷纷劝告女人冷静。
一时间,整个经济舱挤满了人。
工作日的经济舱大约只有十来个乘客,现在一圈人围着中间的女人,二十八分冷离她最近,再就是那名白发男人和几个勇敢的中国乘客。
女人垂头,肩膀抖了抖,仿佛陷入不好的回忆中,道:“理由?我家并不富裕,不读书就没有出路,不读书就没有未来,不读书就做一辈子的穷人,生下的下一代只会延续贫穷。然后老师对我说,只要我跟了他,他就能保证我未来能做人上人。好奇怪,难道我这拼了命读的二十多年书就是为了把自己送到有妻女的男人床上,做供给他发泄**的娃娃吗?”
“……”众人愣神。
连带想偷袭女人的及几个男人停顿在原地。
“孩子,没有试过报警吗?”一个温和的老奶奶向前慢慢地,一步一步靠近女人。
紧接着她被一条修长的手臂挡住。
“奶奶,和已经失去人性的人类对话毫无意义噢。”
闻言,二十八分冷望了眼说话的白发男人,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轻松隔绝大部份人。
活像一条行走的警戒线,自然而然将一些弱势群体隔绝在一边。
二十八分冷不在被隔绝的范围。
明明我也是弱者啊。她心中腹诽。
可她并不赞同他说的话。
人群吵嚷着,从想偷袭女人,变成了义愤填膺地怒骂未曾谋面的那位研究生导师。
二十八分冷的目光定格在女人耳边趴着的小咒灵,它长得圆嘟嘟,像个人类男婴,白白胖胖的,正是它一直发出蛊惑的低吟,诱导女人持枪威胁飞机上乘客们的安全。
“你想怎么泄愤呢?”二十八分冷缓步走到女人正对面。
女人仿佛思忖地嗯了声,道:“大家陪我一起死就好了。”
“诶!大妹子!可不能这样啊!害你的是那个畜生!这样,你放下枪,等咱们安全落地了,所有人都替你去讨回公道,行不?”乘客纷纷道。
女人微笑着摇头:“不行,我已经堵上我的全部,大家放心,我们会安静地死在飞机上,我已经算好了再过五分钟,飞机飞到海洋上空再坠机不会坠落进任何有人的地方。”
“这样啊,可我们为什么非得跟你一起死耶?”白发男人双臂趴在座椅上,歪头嘟嘴,恍若天真无邪地发问。
二十八分冷深以为然颔首。
既然他五条悟这位特级咒术师就在这趟飞机上,在咒灵的面前,为什么不直接出手袚除那只咒灵,反而多费口舌玩起扮演普通人的游戏,这是想怎样?
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相聚在一架被恐怖分子劫持的飞机上,还是相邻的乘客,直到此时才认出对方。
这么说也不算准确,认出老熟人的只有她,五条悟大概是贵人多忘事,根本不记得在他的少年时代有过她这一号人,就像人不会记得膝盖曾经磕碰出多少块淤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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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