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如果我终将见不到月光》 第1章 淤青 「深夜,天是冷淡的灰,飘下的人造雪渐渐淹没路边自动贩卖机。 “如果……我终将见不到那月光,请你让我再看见你喊一次我的名字就好。” 蓝夜中路灯光辉闪烁,一个女孩弯着泪眼,手指尖微微颤抖地抓着下巴前的红围巾,呵出的热气如雾飘涌,她分明是笑着,却泪如雨下。 在他看来,她对他向来疏远冷淡,他因此痛苦徘徊多次,终于决定离开她的时候,但这样的她再次动摇了他。 冬夜寒冷,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像身在暖阳滨海。 于是他轻轻唤出她的名字,藏在袖子里的刀划破女孩细腻的侧颈。 一颗皮球状圆球瞬间滚进寂静的雪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捧着那颗苍白美丽的人头,彼此的黑发缠绕,虔诚仰头吻上她的嘴唇。 “这样我们就能真的永远在一起了。”」 二十八分冷画完最后一笔,将漫画稿件保存下来,头部的晕眩感不减反增。 连夜的失眠令她的晕机症状加重,完成稿件后,她眼前陷入天旋地转,耳畔嗡鸣不断。 这种强烈的不适让她萌生出想炸飞机的念头。 不能这样吧。 二十八分冷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数位板放进背包,捋了捋长发到耳侧,戴上睡眠眼罩,后背往柔软的座垫靠去。 一想到落地日本后她立刻得去漫画社总部开会,二十八分冷猛地睁眼,心烦意乱得磨了磨后槽牙。 不止想炸飞机,甚至想为什么她没有什么言灵术,xx笔记。 如果让她捡到xx笔记,地球上的人估计得少一半。 这时,“把主角画死了真的好嘛?” 男人慵懒磁性的嗓音飘到二十八分冷耳畔,是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位乘客。 说起来这位乘客,从坐到二十八分冷旁边开始,一直没有发出动静,导致二八分冷很快忘了旁边还有个男人。 比起对这个男人外在的描摹,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甜香偶尔会提醒她:这趟回国之旅不是她想的那么轻松。 她讨厌一切甜蜜的气味,外加晕机症状,此时的她累得上下唇如被订书机钉住一般,不想去问对方是不是在跟她说话,觉得就这样装睡,一般的人都会识趣,不再叨扰她。 “嗨?嗨嗨?嗨嗨嗨?” 伴随男声,二十八分冷侧肩被人戳了戳。 “告诉我吧,为什么要把这么幸福的小情侣画死呀?他们做错了什么?怎么能这样?”男人道。 二十八分冷指尖轻挑睡眠眼罩一边,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男人,依稀能看见他的下颚线清晰锐利,穿着打扮像从时尚杂志上走下来的男模,黑风衣的两排大圆扣解开,露出底下清透的白衬衫,双腿随意交叠,手似乎撑着脸颊,腕上佩戴名贵手表。 怎么看也不是会和普通人一起挤经济舱的人。 “我们认识吗先生?”二十八分冷干脆利落地放手,双臂环胸,眼前重归黑暗,口吻维持疏离和冷淡,“请不要打扰人类宝藏的睡眠时间,因为他们缠缠绵绵导致我睡不了好觉,因为你吵我,所以我要改掉让女主角复活的剧情。” “诶诶诶……怎么能这样呢?” 男人似乎很委屈,他说的是中文,仍然能听出日语口音。 二十八分冷不敢想像一个说话像撒娇的男人说日语是什么样,那画面应该和一些樱花妹差不多。 两米高的娇柔硬汉吗? 作为一名漫画工作者,尽管她看不到男人长相,从他的身材比例也不难判断对方体脂率非常低。 准确估计,应该是一身腱子肉的男人。 还是个会随便跟陌生女人搭话的男人。 二十八分冷想到这,就知道她喜欢观察人类的毛病又来了。 不过除了人类,这世界还有着一种看不见的存在。 她像一台电脑主机般自动屏蔽身边这位男乘客的搭话,注意力飘到后排传来的低喃声。 “为什么活着这么痛苦?” “世界陪我们一起死掉就好了。” 仔细听,会发现除了人类女性的声音,还有一道重合的声音,掠过二十八分冷耳畔时给她带来阵阵毛骨悚然的凉意。 她习以为常地听起了后排女人轻唱起歌来,其他乘客倒不惯着她,用古怪的表情叫来了女乘务员,似是要投诉这名举止疯癫状的女人。 而女人的疯癫就是因为咒灵:一种普通人类看不见的存在,但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能看到。 二十八分冷这十几年在中国就没见到过咒灵,久而久之她都忘了她以前也是一位没有术式的咒术师,甫一回国,在回日本的飞机上见到了咒灵。 二十八分冷摘了眼罩,侧头透过舱窗瞥后排女人。此时女人低着头,女乘务员好言好语地劝慰她,她脸上仍是阴惨的笑。 那笑比哭都难看。 “我们一起死吧。” “一起死。” “死啊,一起去死……” “这位女士,请您冷静一下好不好?” “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 女人声音愈发尖锐。 乘务员见状立刻拿起对讲,一边警惕女人会不会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一边快速向乘务长汇报这里的突发状况。 蓦地飞机颠簸了短瞬。 二十八分冷耳畔的嗡鸣声加剧,像两只蜜蜂在她的左右耳来回窜。 就在她抬眸时,不经意同舷窗中的一双蓝目对视。 那一瞬,她正俯下身捡掉进座位缝隙的耳机线,目光直直地落在男人的眼睛上。 对视仅仅一刻,男人率先挪开目光,主动起身走到后排的乘务员身旁。 他高大的身影遮蔽飞机顶投下来的冷色灯光,侧脸洁白,高挺的鼻梁驾着的墨镜折射出底下众人的千姿百态。 二十八分冷指尖像倏然被耳机线电了瞬,一阵酥麻痒意之后,她回过神,只见那名疯癫的女人突然掏出了把枪。 不用多想肯定是把玩具枪。 起初飞机上的所有人都没将这当回事,如果是真枪,这女人怎么可能经过重重安检将真枪实弹带上飞机? 就算是真枪,她肯定不会用。 抛除她奇怪的话语和表情,女人长得一身书卷气,温柔斯文,脸上画着精致的妆,穿着身不合季节的长袖长裤。 卡嚓。 是枪支上了保险栓的声音。 方才淡定看戏的人群瞬间坐不住了,女人把着黢黑的枪口扫过每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知道吗,这是我考研失败的第五年。”女人痴痴笑了,脸上的阴惨融化进她抽搐的面部肌肉。 二十八分冷喝了口乘务员前不久给她倒的橙汁加绿茶,“不知道,我不认识你怎么会知道。” “喂你个傻X想死啊,这时候干嘛激怒她!”有人吼道。 女人倒是耸耸肩,仿佛饶有趣味地望着二十八分冷,晃了晃枪口,对准了她,“我的导师延毕我一年又一年。” “听起来是个人渣。”这么点评的却不是二十八分冷,是那名有着蓝眼睛的白发男人说道。 二十八分冷接话:“什么理由呢?” 女人慢条斯理弹着扳机,旁边有几个中国群众趁机对视,不停给二十八分冷使眼色,希望她能弄懂他们想声东击西的策略。 就在这时,乘务长匆匆赶来,带了一大帮男男女女的乘务员,纷纷劝告女人冷静。 一时间,整个经济舱挤满了人。 工作日的经济舱大约只有十来个乘客,现在一圈人围着中间的女人,二十八分冷离她最近,再就是那名白发男人和几个勇敢的中国乘客。 女人垂头,肩膀抖了抖,仿佛陷入不好的回忆中,道:“理由?我家并不富裕,不读书就没有出路,不读书就没有未来,不读书就做一辈子的穷人,生下的下一代只会延续贫穷。然后老师对我说,只要我跟了他,他就能保证我未来能做人上人。好奇怪,难道我这拼了命读的二十多年书就是为了把自己送到有妻女的男人床上,做供给他发泄**的娃娃吗?” “……”众人愣神。 连带想偷袭女人的及几个男人停顿在原地。 “孩子,没有试过报警吗?”一个温和的老奶奶向前慢慢地,一步一步靠近女人。 紧接着她被一条修长的手臂挡住。 “奶奶,和已经失去人性的人类对话毫无意义噢。” 闻言,二十八分冷望了眼说话的白发男人,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轻松隔绝大部份人。 活像一条行走的警戒线,自然而然将一些弱势群体隔绝在一边。 二十八分冷不在被隔绝的范围。 明明我也是弱者啊。她心中腹诽。 可她并不赞同他说的话。 人群吵嚷着,从想偷袭女人,变成了义愤填膺地怒骂未曾谋面的那位研究生导师。 二十八分冷的目光定格在女人耳边趴着的小咒灵,它长得圆嘟嘟,像个人类男婴,白白胖胖的,正是它一直发出蛊惑的低吟,诱导女人持枪威胁飞机上乘客们的安全。 “你想怎么泄愤呢?”二十八分冷缓步走到女人正对面。 女人仿佛思忖地嗯了声,道:“大家陪我一起死就好了。” “诶!大妹子!可不能这样啊!害你的是那个畜生!这样,你放下枪,等咱们安全落地了,所有人都替你去讨回公道,行不?”乘客纷纷道。 女人微笑着摇头:“不行,我已经堵上我的全部,大家放心,我们会安静地死在飞机上,我已经算好了再过五分钟,飞机飞到海洋上空再坠机不会坠落进任何有人的地方。” “这样啊,可我们为什么非得跟你一起死耶?”白发男人双臂趴在座椅上,歪头嘟嘴,恍若天真无邪地发问。 二十八分冷深以为然颔首。 既然他五条悟这位特级咒术师就在这趟飞机上,在咒灵的面前,为什么不直接出手袚除那只咒灵,反而多费口舌玩起扮演普通人的游戏,这是想怎样? 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相聚在一架被恐怖分子劫持的飞机上,还是相邻的乘客,直到此时才认出对方。 这么说也不算准确,认出老熟人的只有她,五条悟大概是贵人多忘事,根本不记得在他的少年时代有过她这一号人,就像人不会记得膝盖曾经磕碰出多少块淤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淤青 第2章 称呼 二十八分冷不是什么记性非常好的人,能记住十多年都没见过的老同学,权权得益于五条悟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 从他的名字看,能叫“悟”这个名字就不会是什么蠢蛋。 五条悟最甚。 二十八分冷出身御三家中的烂泥禅院家,从小就听着隔壁家孩子“五条悟”的传说长大。 七岁之前,她还只是听着这位神子的传说,然后在便宜弟弟的生日宴上见到传说中的传说真容。 幼时的五条悟从头白到脚,穿着一身极其昂贵的羽织,看人、说话时偶尔透不出情绪,偶尔唯一有的情绪是睥睨万物的矜傲。 她大抵就喜欢犯贱,越是高高在上的人,她越是想把他拽下来。 初次见面,他们两人便闹得非常不愉快。 那件事她没讨着什么好,因此不愿过多回忆。 不过,他们小时候已经初见天性不对付的端倪。 以至于他们长大后都上了咒术高专,冷因为不想见到五条悟去了京都校,她觉得五条悟肯定也是因为相同的理由去了东京校。 两人关系最不好的时候是在十五岁的一个夏天。 京都校和东京校的姐妹会上,树林凌乱生长,天气刻薄地下起燥热的太阳雨。 姐妹会就是一堆腱子肉咒术师互相打架,拳拳到肉,只要打不死,就把人往死里打。 反正有能使用反转术式的咒术师,他们打得酣畅淋漓,丝毫不怕死在一个所谓的交流会。 二十八分冷那时候还叫禅院冷,禅院家让她跟着便宜弟弟一起行动,对她的唯一要求是不要被东京校打得太难看。 她上这所学校也只是应便宜弟弟要求,来参加交流会也不想跟谁打架。 就在她甩掉跟屁虫弟弟,找了个洞天福地准备小憩到交流会结束时,身后袭来一道劲风,逼得她下意识原地旋身躲避攻击。 旋即她看清来人穿着东京咒术高专的校服,身形修长,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收回飞踢的右腿,嘴里含着一支棒棒糖,很是欠揍地弓腰俯身,歪头露齿一笑,鼻梁上的墨镜滑了一截,单边挑眉眨眼。 五条悟以一副淡然清爽的做派现身,一双蓝眼宛若荡漾的汪洋大海,是个大晴天才能看到的苍穹碧空。 而当时,筵山麓在下雨。 不是阴雨绵绵,是一场如同玻璃晴朗的太阳雨,时不时有晴天霹雳。 雨绕过五条悟下得很大,暖日照到他笑意盈盈的脸上,他伸出纤长两指勾了勾。 挑衅意味不言而喻。 “禅院家连把伞的钱都给不起吗。”他啧了一声,蹲在被苍蓝咒力劈成黑炭的树干上。 冷不停深呼吸,望着少年五条悟,她嘴角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堪比《X拳》主角。 她没有憋屈的习惯。 毫无疑问,他们打起来了。 整片筵山麓的山顶塌了一半,其他选手打累了中途休息,仍能看到于雨中缠斗的两道白色身影。 打架途中,五条悟没有因为冷是个女孩而相让。 她毫不留情,专找人体脆弱的部位拳打脚踢,五条悟不遑多让,指尖泛起一次比一次大功率的蓝色咒力。 “给你看个厉害的。” 五条悟指尖咒力忽然变成暗红色,闪烁的红光预示接下来会极端危险。 冷知道五条家的家传术式顺转后就是威力极大的「苍」,既然能顺转,反转也就不那么令人惊奇。 她不是只会打架的家伙。 真让她接五条悟的招数,怕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然而,当时五条悟的那招没能用出来就熄火了。 冷没来得及逃跑,但赶上嘲笑五条悟的时候,她捂着肚子笑得很大声。 一看到五条悟黑得出奇的脸色,她眼疾手快拍下了他的黑脸照,光速溜出交流会现场。 她的气撒了出去,心情舒畅不少。 离开交流会时,她正面碰上了东京咒术高专一年级的另外两名学生,男生叫夏油杰,另一个女生叫家入硝子。 “……欸,真的假的。”家入硝子友好地分享了一支烟卷给冷,“我还没见过五条会黑脸。” 夏油杰适时开了两罐冰可乐,递给在场的两个女生,道:“的确,悟也不像会做这些多余事的人。” 滋滋滋的夏日气泡声中,冷微微睁大眼接过可乐,咬住烟卷随口道:“他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人吧,我觉得我的脾气已经很不好了,他比我过之而无不及。” 要不然也不会一脚踢断她用来遮风避雨的那棵树,毁了她一整天算不上美好的心情,任她只能在风里雨里淋成一只落汤鸡。 她不是这位传说中的传说,拥有可以隔绝一切的无下限来挡雨。 相反她很普通,没有伞会淋到雨,也会像普通人感冒发烧。 她不厌恶生病,但她讨厌身上沾染上任何东西的感觉。 想到这,五条悟身上那股甜香似乎萦绕在她鼻尖。 无论是雨、泥和风,还是五条悟身上总飘着的各种香水味,她全部都不喜欢。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当年那个身上总是香水味、满脑子找强者干架的高中生,变成眼前这个清贵的男人。 他仍是淡色,手指尖轻轻敲了敲耳朵里的黑色蓝牙耳机,里面或许放着舒缓的音乐,使他看上去恍若运筹在握,也可能是他并不在意普通人的生死。 他目光平静,将墨镜向上推了推,伸手凭空吸走女人肩上的咒灵,抓握进掌心,瞬间湮灭成黑漆漆的浓烟升空。 那一刻,婴儿的哭声落下,似在求饶。 冷凝睇着五条悟,只见他没有丝毫触动。 一瞬间的探究,使他们再度对视。 就在冷转头时,她耳畔飘来男人低低的声音。 “明明还是能看到咒灵。” 五条悟眼睫微沉地盯着冷,丝毫不掩其眸中似笑非笑。 冷嘴角一颤,大方回头,道:“现在看不到了。” 五条悟深邃眼眸全然倒映出对方模样,嘴角向上扯了瞬。 蛊惑女人的咒灵消失,她肉眼可见地茫然几分,紧接着朝地面开出第一枪,吓得众人惊疑不定,枪口猛地准离她最近的二十八分冷。 黑得看不见光亮的枪口径直朝着冷的眉眼。 飞机似乎迎面飞进乱流,它在尖叫声中时不时颠簸。 舷窗外是黑夜。 飞机已经飞入日本海上空,窗上飘来滴滴答答的雨珠。 又是雨。 女人用枪威胁所有人退后到下一个舱室,不然她就杀了现下被她挟持的无辜路人。 冷就是那个无辜的路人倒霉蛋,此时她呼吸趋近平静,鼻腔感受到的不止有舱室内的空调冷气,还有一股湿冷的甜香。 五条悟看上去什么都变了,身上的气味依然没变。 甜蜜的味道飘旋她四周。 他身上的香水味在以前经常是花果香,现在变成甜品奶油的味道。 生死关头,她满脑子希望那股齁甜的香水味离她远点。 这样她就不会想起当年她和五条悟发生过她人生中最尴尬的一件事。 事实上,除了人类的法律,像还有一种看不到摸不着的存在操控人生的走向。 那大概是一种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的规则,常常是人越想要什么,越得不到什么,越不想要什么,越会发生什么。 所有人都离开了二等舱,倒退去三等舱。 五条悟靠在两处舱室间的幕布边,双臂环胸,墨镜挡住他的神态,使冷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 接着幕布被乘务员放下,这也是女人要求的。 一卷丝绒红幕布落下,恍若一出没有起伏的戏剧刚迎来**就要结束。 “小姐,你为什么要赌上自己的全部?做了这些事情你报复了谁?”冷抬头未语先笑。 这是她发自真心的笑。 无聊了这么久的世界,总算发生了有趣的事情。 女人听到冷这么说,枪口挪到冷的太阳穴位置,两人像好朋友般聊了起来。 “我的目的吗,只是想让全世界知道那个禽兽的真面目。” 冷鼓掌,轻声道:“你认为他的妻女会因为知道他的真面目离开他吗?人命的价值就像机票,无论经历了什么,只要不是致命的打击,他都能登上头等舱,可你赌上你的所有威胁的只是一群坐经济舱的人。你真的认为这样能激起水花吗?” 女人怔愣住了,握着枪的手开始发抖。 冷垂着身侧的手指尖开始结印,伴随她嘴唇翕动,一层污浊般的黑泥像伞般张开,覆盖整片二等舱。 一瞬间所有的嘈杂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帐」的落下,使一布之隔的五条悟骤然抬眸。 …… 冷定定转身,正面注视女人。 舷窗外的雨下大些变成飘旋的白雾,凝结到窗上结出冰冷的雨花。 窗上反映出女人彷徨失措的神色,她咬着牙冷声道:“别想逃了,我怎么都得拉个垫背的陪我。” 然后她扣下扳机。 子弹碰一声响起。 …… 震耳欲聋的枪响使幕布外的小孩抓着母亲的衣服大哭。 有人弯腰给了小孩一支棒棒糖。 甜香飘在空中。 那一刻,子弹穿透冷的额心,她恍若闻到了足以令她窒息的甜香。 子弹形成极度滚烫的漩涡滞留她的脑中,黏糊的血流了她满脸。 冷蹙眉微笑起来,抬起指尖点了点她眉心的血洞,轻轻的口吻含着忧伤,“小姐,你真的认为对我这样无辜的人开枪能够报复你恨的人吗?如果我就这样死在这,那么你劫机的计划已经胎死腹中,除了我所有人都被你放跑了。接下来你该怎么办?需要我告诉你吗,你不可能再成功掌握所有人的生命,等飞机落地你就会被抓。届时所有人只记住一个疯子劫持飞机,死了一个无辜的路人。你的那些苦痛谁愿意倾听?你恨的那个人有谁愿意杀了他?这不是报复他,而是在放弃你自己。” 中弹的人还能活蹦乱跳跟女人说话,她率先感受到的不是惊恐,而是痛苦,她开始还在嘴硬,随着冷的话音落下,女人竟然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她只是止不住地落泪,掩面痛哭。 枪支也滑落手心。 掉地。 冷垂眸俯视女人。伸出手指粗暴地抠出她额心里的子弹,金属外壳伴有暖热的余温。 全程眼睛一眨不眨,像外科医生给一个病人做手术般麻木冷静。 还好带了湿纸巾。 要是没有托运行李就好了,她还能换一身衣服。 她用湿纸巾擦完脸,接着擦拭枪身,最后温柔地拥抱住女人,嘴唇微张,在女人耳畔说了一句话。 尾音截然被甜香打断。 冷侧身,眼睫微微一抬,迎面而来的是蓝色的咒力残秽。 她设下的「帐」不允许五条悟和普通人进来。 但以他的实力打碎她这个「帐」相当于让一个高考生做二乘二等于几。 与她预想中的五条悟会不记得她不同。 起码在他说出那句“明明还是能看到咒灵”时,他肯定想起了她是谁。 冷有些警惕地盯着白发男人,只见他气定神闲,只走了几步就到她面前,优越的身高像一堵墙挡住冷的前方。 难道要在这里打一架吗? 她还以为五条悟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战斗狂魔。 一抹甜腻的橙子香气打断冷所有思绪,横行霸道地撑占她口腔空气。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上下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嘴张不开,导致她吐不出嘴里的糖。 怎么会有人这么用术式的。 而白发男人收起泛蓝光的指尖,低头翻着一本少女漫画,似是随心所欲道:“吐在我旁边会很臭欸。” 冷扶着座椅作呕,她想不通五条悟会做这种把棒棒糖塞人嘴里的事。 不对,这就是他会做的。 她被他现在这副成熟男人的模样骗了。 五条悟仿佛看戏般看着她吐,等她怒气冲冲地瞪他时,他才漫不经心地道:“好久不见,禅院冷。” 冷怔在原地,指尖掐进掌心。 那一刻,飞机的颠簸和耳鸣被她遗忘,许久没听到过的称呼像把刀切开她的心脏。 第3章 意义 冷凌乱的思绪被男人低沉的一句“好久不见”吞没。 他淡淡地说,客气有礼,不见玩世不恭的模样,仿佛这声打招呼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公事。 冷天马行空地想了许多。 不是所有的熟人见面都会互相拥抱,涕泪横流着说,“老朋友,过得还好吗?” 也不是所有的熟人在路上碰到时会相认。 冷不理解人类熟人见面就得寒喧的人情世故。 此时她大致理解了,旋即下意识接话:“好久不见。” 一句拉近距离的寒暄经她说出口,像积雨云憋半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令人感受到的不是温暖,而是像北欧常年的黑夜。 话音落下,两人面面相觑,什么话也没说。 倏然。 幕布后一拥而上浪潮般的人们,红帘飘飘落下。 人影憧憧,客舱内的灯光瞬间变暗。 “拼了!靠!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东西!” 进来的人们大喊。 他们见到无人受伤,脸上的激动、愤怒戛然而止。 昏暗中,冷看到自己座位上的数位板掉地,不知道是谁的一只脚正要踩上去,她心跳一颤。 与此同时,客舱响起飞机遭遇风暴乱流正在急速下降的提醒声,所有液晶屏收了起来,舱内灯光闪烁,强烈的失重感袭上站着的每一个人。 人们东倒西歪,表情失控,恍若同飞机一起陷进风暴中心。 暴雨侵袭舷窗,轰鸣声震耳欲聋。 客舱里没有雨,冷脸上的薄汗如雨滴,咬紧牙,抓着飞机座椅,弯腰去够数位板,制止那人的声音被风暴雷雨淹没,仅能眼睁睁看见对方的脚即将踩到数位板。 她心脏骤停。 如果她的数位板真被踩碎了,那么她希望整个世界也要爆炸。人类失去的只是生命,她可是失去了她人生的意义啊。她绝望如枯木般地想。 蓦地那人的脚硬生生换了个方向落下。 冷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客舱倾斜使数位板猛然朝下滑。 那一瞬,数位板悬停在半空,像被一种无形而强势的力量稳稳托住,其他乘客的行李全然掉出行李架,一片混乱中,数位板缓缓落进冷的旅行包中。 旅行包被男人修长手指轻松勾住。 她怔了怔,侧眸望见所有人东倒西歪,有的人开始苦笑着录遗言视频,有的男空乘选择了跟女空乘告白,有的人素不相识却彼此抱在一块。 而那时,一身黑的白发高个子男人纹丝不动地坐在座位上,丝毫不受颠簸乱流的影响,修长指尖随意叩击桌板,耳廓边的黑色耳机像点缀的耳饰。 他把旅行包挂在座椅的扶手上。 冷失神片刻,猛然被拥挤的人群推搡,面朝下摔去。 她下意识闭上眼,预料中的摔倒没发生,一抹清甜飘旋鼻尖,使她眼睫微颤,睁开眼只见五条悟隔着一层单薄的小披肩拦了下她的右手臂。 短瞬,整个世界仿佛无限倍速地慢放到静止。 他身上的甜香,衣料相碰的摩擦,连括他这个人危险感急促地逼近冷。 她指尖攥成拳,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瞳孔颤动,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大脑像加载过度的计算机陷入天旋地转。 但她站得安稳,闻到甜腻的味道也没有产生反胃的作呕感。 难道说她晕机有救了? 还是说因为失重感打赢了晕机感? 她胡思乱想着,身体忘了做任何反应。 隔着衣料的触碰唤醒冷大脑深处某些不愉快的肢体记忆。 两人初见是在禅院家后院。 那时禅院家正在庆贺冷便宜弟弟的生日宴。 说到生日宴,冷最讨厌过生日。 最简单的原因就是从来没有人给她过生日。 她和便宜弟弟在不同年的同一日出生,他的生日本也该是她的生日。那份被所有人敬贺的生日礼,她没多想要但也想拥有。 那天晚上,生日宴办得空前盛大。 便宜弟弟觉醒了术式,前院热闹非凡,后院冷淡如冬。 冷趁着那晚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前院的宴会,偷溜进后院厨房找食物,然后撞上同样溜出宴会的禅院家其他小孩。 当时他们说,只要跟着他们走,就不告诉长老和家主她偷吃宴会食物的事。 他们说的地方是禅院家中最大的一片湖,湖边栽种海棠花树。 那个花好月圆的春夜,她为了一顿晚饭来来回回跳进冬天的湖里。 因为他们想看她忍不了冰冷的湖水,哭着求他们。 就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有一阵脚步声响起。 伴随脚步声而来,几个禅院家小孩被吓跑了。 冷没有立刻爬到岸上,任由她的身体陷进湖里,就像陷进湿冷的苔藓,皮肤和鼻腔感受到的只有愉悦的窒息感。 湖里寂静。 水中没有任何肮脏的,古怪的,有气味的东西攀爬到她身上。 她面朝湖底,耳尖动了下。 那阵脚步声经过岸边后没有停留,大约过了十秒钟,脚步声从那人离开的方向传回来,是同一个人。 “报警号码是110吧。” 稍显稚嫩的男声飘来。 “喂。” “死了没?” 当她浮出水面时,率先看到的不是一张落井下石的脸,而是向她伸出的手,掌心白净,上面躺着一块能温暖人体的黄姜糖。 这就是冷对五条悟第一印象极度不好的原因:在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五条悟施舍性地出现了。 长大后她和五条悟的关系没得到好转,在恶化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她没想到,五条家那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子在多年以后,与她还能再度重逢在一个飞机坠落的春夜。 她一个“谢”字落到嘴边打转,狂跳的心脏砰砰平静下来,话还没说出口,五条悟随即松手,抬臂漫不经心地推了下墨镜框。 “还想踩多久。”他目光平静下移。 冷低头只见她脚下踩着一只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尖头皮鞋,说声抱歉便挪开了脚,背朝五条悟往劫机女人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飞机已经安全在东京机场降落。 普通人看来,在刚才那种遭遇了乱流的情况下还能安稳降落简直是奇迹。 对于咒术师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一群警察在飞机一落地就包围了飞机,迅速上来逮捕了劫机的女人。 冷收好行李,跟着人群下飞机,接下来这架飞机上的所有人必须做完笔录才能离开。 冷最后瞥了眼飞机,外壳没什么破损迹象,穿过风暴乱流时,似是有张广袤的膜布覆盖了飞机。 警察挨个询问完每个乘客和乘务员,同时严加监护那名劫机的女人。 直到被戴上手铐,女人仍然在笑,那是一种接近于解脱,幸福的笑容。 二十八分冷正要跟着人群的大部队退下这个怪诞的舞台,蓦地被人叫住。她回头一看,是那个女人。 不知道她跟警察达成了什么约定,一帮便衣警察躲在黑色雨伞下抽着烟,由一个女警察带着女人冒雨一步步走到二十八分冷面前。 “听说你是画漫画的。”女人笑着抬手撩耳侧发丝,手铐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冷点点头,从包里拿出电动小风扇,轻松地点头:“不像吗?” 女人见风扇吹起对方染成彩虹色的长发,发亮的红眼珠像太阳般绚烂,她仅仅是站在女人面前,就像世间难寻的宝物经过大雪洗礼,被柔软的阳光照射,透着幽幽的光华。 女人温和地笑了,“谢谢你,我轻松多了。不过比起漫画家,我认为你更适合做个警察或者医生。” 冷双手插兜,耸了耸肩,道:“适合不如喜欢。” “好吧,我打算认罪,等我进了监狱你还会来看我吧?”女人道,“你是我这么多年见到的第一个‘同类’,说实话,从来没有人能让我像跟你说话这么轻松。” “看情况。”冷眼睫一眨,背好旅行包转身,先行挥手离开。 女人望着对方的背影渐渐成一道细影,耳畔适时响起在飞机上冷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你活到现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以疯子的名义死在这吗?” 意义,一直是人类究其一生都在探索的命题。 冷在对女人提到意义时,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不在场的人:那个为了意义毁灭自我的人。 乱七八糟的思绪忽然被一阵轻飘飘的风吹散。 冷陡然止步,机场大厅循环着飞机客运时间的信息播报,赶飞机的人来来往往掠过她,凌晨的夜色聚拢在机场落地窗外。 她目光落在一家日料店,招牌菜是绿色凉拌荞麦面。 酸酸辣辣的气味随着餐单上生动的图片袭来,手持小风扇卷进了冷的一缕头发,她无知无觉,沉默地注视玻璃窗中吃面的每一个人。 窗上倒映出她睁大眼,仰头抿了抿唇,随着酸涩的荞麦面气味被一抹甜香淹没,她眼尾的泛红迅速褪去,就像刚才吞噬她所有心神的关于某个人的记忆,被她强行遗忘多年。 直到看见这碗面,往事年华如流水匆匆占据她的呼吸,这才知道海里的鱼来到淡水湖中为什么会忘了呼吸,让自己窒息而死。 喜欢本文的读者大人拜托拜托收藏下好不好捏,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带着复健文来跟大家见面,希望这一次可以和大家一起陪小冷小悟度过。 本文中小冷的古怪姓氏来源她自己改的,本姓禅院,跑路来中国时候改的名字,因为某些变故发生导致当时她看见时钟指向二十八分,就叫这个姓了~ — 上章修了些小细节,可以回去看看~ 【6月27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