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那张脸的时候,指甲蜷缩着往掌心掐去的姜芜不可抑制的想到了所做的梦。
在梦里,但凡是有女主沈听雪出现的地方,她永远都是一个丑态毕现,哗众取宠的小丑。
她粗俗,恶毒,贪婪,与之相对的是女主的善良,真诚,无私奉献。
一袭月华景白裙,纯白得像只枝头茉莉那般美好,纯洁,不容人亵渎的沈听雪从人群中走出,扶起摔倒的丫鬟,目露担忧,“你没事吧,可有摔到哪里?”
被扶起来的丫鬟感激不已的红了眼眶,“奴家无事,多谢郡主。”
“既然没事就快些下去换衣服吧,莫要感染了风寒。”
丫鬟感激不已的退下去。
沈听雪适才注意到她,唇角勾起向她走来,“想来这位就是老师娶的姑娘了,老师应该和你提起过我吧。”
明明周围还有很多人,姜芜却觉得周围只剩下她们二人,她甚至能出对方眼里看出对她的厌恶,不屑。
“不知你是?”压下心神的姜芜露出一抹茫然。
因为现在的她,确实不认识她。
同沈听雪一道入席的季家小姐双手抱胸,“我看有些人是丑人多作怪,明知道听雪是陆相最得意的学生之一,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看啊,分明是嫉妒。”
沈听雪嗔她一眼,“你乱说什么,老师的学生那么多,我就只是其中的一个学生而已,又没有任何特殊的。”
季茹月挽着她手腕,娇娇俏俏,“陆相没说,说不定是觉得有些人不重要,要知道听雪姐姐的优秀在整个长安都是有目共睹的。”
姜芜很是疑惑,“她是什么很重要的人?我必须要知道吗?”
一句话,就像是立时捅起了马蜂窝,所有人瞧她的眼神就跟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乡下土包子,“你连长乐郡主是谁都不知道,难道你没有听过将进酒和静夜思吗。”
姜芜摇头,因为梦里的沈听雪根本没有做过诗,就全是和她夫君厮混。
毕竟她没有忘记,这就是一本从窗边做到墙边,墙边做到秋千架,秋千架做到马背上,只需男女一个眼神都能天雷勾地火的限制文。
说话那人用看傻子似的白她一眼,随后高声念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①。”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②。这些可都是出自长乐郡主之手,长乐郡主更是燕国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女!”
沈听雪脸颊泛红的嗔她们,眼神隐带倨傲,“好了,你们就不要再打趣我了,什么第一才女,我只是会做几首诗而已,真当不上这个称呼。”
“听雪你就是太谦虚,你的才华可是连相爷都认证过的,要不然他怎么会独独破例收了你当弟子。”
“不像有些人,听说连大字都不识得一个,真不知道相爷怎么就娶了她。”
“我听说,是她拿着之前祖父定下的婚约,死乞白赖的上门让陆相娶她,说陆相不娶她,她就宁可去死。”
“天啊,她也太恶心了吧,陆相也真是可怜。”
并没有阻止她们的沈听雪又一次望向姜芜,“宋姑娘,你当真没有听过这些诗吗?”
毫不在意那些贵女们左一句粗鄙,右一句大字不识的姜芜摇头,而后很是诚恳的点头,“你们也说了我是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无知村妇,自然是没有听过那么高雅的诗。”
她就算听不出好坏,也能听出前面念的那首诗极好。
闻言,众人对姜芜越发鄙夷,认为她不可能没有听过将近酒和静夜思,指定是嫉妒。
姜芜在她们围着沈听雪问她这半年去了哪里的时候,觉得无趣又不敢走远的来到不远处的荷池,手上没有石头打水漂只能看着荷花发呆。
按照梦里的剧情,她应该是在别人踩她捧沈听雪,她气不过嘴硬说那些诗不过尔尔,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也能作。
可是真让她作,她又哪里作得出来,自是惹来好一通嘲笑。
姜芜望着满池荷花,好看虽好看,只看久了难免显得无趣,还想着与其在这里待着,不如回家写大字。
“表嫂是在躲我吗?”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伴随着寒意刺入骨髓的声音同时响起,也令姜芜泛起了鸡皮疙瘩。
克制着脚底寒意的姜芜转过身,对上是一双漾出层层笑意的浅棕色杏眼,“你怎么在这里?”
宋今也没有回答她,而是又将问题抛了回去,“表嫂为何在这里?”
“自是因为此处风景好。”姜芜咬了下唇,苦恼的问他,“我昨晚上回去后发现我的香囊丢了,我顺着原路回去找的时候没有看见,你有看见吗?”
男人摇头,“没有,那枚香囊对表嫂来说很重要吗?”
姜芜点头又摇头,“也说不上很重要,主要是我担心不小心被别人给捡到了,到时候会说不清。”
“所以表嫂今天是因为这件事才闷闷不乐的吗。”
“差不多吧。”
“表嫂不用担心,等我回去后我派人去找下,说不定那枚香囊并没有丢,而是你不小心落在家里了。”露出一颗尖尖虎牙的宋今也伸出手摊开掌心,“表嫂,你看这是什么?”
少年白皙的掌心里正放置着一只草编蝴蝶,栩栩如生得仿佛要在下一秒就展翅而飞。
姜芜惊喜道,“是蝴蝶。”
“我很想谢谢表嫂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本来我想买支簪子送你的,我又觉得那些俗物不一定配得上表嫂。又想到小时候我很羡慕别人能收到用草编的蝴蝶,就想着要是我也能拥有一只该有多好。如今,我把自己年少最想要之物献给嫂嫂。”宋今也把礼物递过去时,不经意间露出他为做这只草编蝴蝶而划出的伤口。
“谢谢,我很喜欢。”姜芜脸上是笑的,其实心里是嫌弃的,这种草编蝴蝶她自己都会编。
不止是蝴蝶,她还会编蜻蜓兔子青蛙大蟑螂。
还有梦里的她是有多笨多傻,才会在收到一只草编蝴蝶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的扑进他怀里,说他对自己真好。
要是真想送礼,为什么不送金子银票!
“表嫂喜欢就好,这里还会动,我教你。”宋今也伸手帮她调整着那只蝴蝶的翅膀,也将他手上的伤口再次不经意中暴露在姜芜的眼中,后者这一次看见后瞳孔放大,带着担忧的拉过他的手,“你的手怎么了,有没有事啊。”
“这些只是小伤,不碍事的。”宋今也抿唇露出紧张的笑,把受伤的那只手别到身后,“只要表嫂喜欢这个礼物就好。”
姜芜感动不已的眼眶微红,“我很喜欢,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阳光下,捧着只草编蝴蝶就像是捧着珍宝的少女眼尾泛红,就像是有人拿着画笔在空白的宣纸上横画了半枝芍药。
芍药坠花枝,沉甸甸得似要往下坠,更想要令人催得那朵牡丹开得更艳些。
心跳不自觉加快的宋今也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我离开席间太久,我先回去了。”
“那你记得上药,知道吗。”等目送那人离开后,姜芜嫌弃得就想把这只草编蝴蝶给扔掉。
他的话也提醒了她,她离席间挺久了,该回去了。
至于这只蝴蝶,等回去再扔。要是留着,她嫌晦气。
路过假山时,正低头走路的姜芜突然被人拽住手腕往里拖去,在她发出尖叫声时先被对方用掌心捂住嘴,一些久远的恐惧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令她眼前不断闪现着被叔伯带去卖掉的场景,手脚冰冷发狠的就朝那捂着她嘴的人打去咬去踹去。
脑海里再无其它,有的只是她要离开这里。
“别叫,是我。”季霄刚出声让她停下时,脸上冷不防挨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狭小静谧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男人舌尖顶住上颌,黑沉沉的瞳孔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姜芜,你要是在发疯信不信小爷真的会打女人!”
直到手腕被攥住高举过头,姜芜周身的恐惧如潮水般散去,原本失焦的瞳孔中出现另一张令她感到毛骨悚然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没有打疼你啊。”泪水从眼睛滑落,鼻尖泛红的姜芜伸手抚上他脸颊,“是不是很疼啊,我给你吹吹好不好。”
被打了一巴掌的季霄自是有满腔怒火,要知道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敢打他的脸,不过见这蠢女人吓得都哭了的模样,更觉烦躁。
难道他就长得那么吓人,看起来是会打女人的男人吗。
“行了,就你那点挠痒痒的力气能疼到哪里去。”季霄扯唇,低下头双手捧住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森冷,“你昨晚上为什么没有来,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刚才打了一巴掌,昨晚上还放他鸽子,害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院里喂了大半夜的蚊子,她还真是好样的。
脸颊被拢住的姜芜睫毛一眨,晶莹泪珠顺着脸颊滚落,鼻翼抽搦全是委屈,“不是我不想来,只是昨晚上………”
姜芜犹豫了一下,扑进他怀里小声抽涕,“昨晚上我夫君在我房间里过夜,我总不能丢下他,等他走后我去马上找你,可是等我去到的时候,发现你早就已经走了。”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以为能见到你的,哪怕我知道你已经走了,我都没有走,就在那里等到天亮,想着万一,万一你回来找我了怎么办。”
其实姜芜根本没有去找过他,晚上写完功课后就一觉睡到天亮。
但是嘴上的漂亮话还是得要说的,要不然怎么巩固自己对他痴迷已久的人设。
温香软玉骤然入怀的季霄听后竟不知是惊是喜还是怒,唯五官都以近乎扭曲的皱成一团,“什么,他碰你了!”
①出自李白的将进酒。
②出自李白的静夜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