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那么说,但是不管是以利亚还是凯恩,都不知道关系好能拿出哪些“证据”。
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尴尬的气氛弥漫整个空间。
最终还是凯恩打破了僵局,“既然是‘证据’,地点的选择就不能太过刻意,不如就从图书馆入手吧。”
“……就是因为我从不出现在图书馆,才被认定为反常。”以利亚努力捍卫自己的权益。在没有正经事的情况下去图书馆?多么残忍的一件事,休息时间和私人空间全部会被挤占。
“这意味着,如果后续没人看到你‘自愿’出现在图书馆,我这个‘强迫者’的罪名,恐怕立刻就会坐实。”凯恩直击重点,指出了问题。
想到里奥执着死板的性格和随时可能降临的“考察”,以利亚内心挣扎的天平彻底倾斜。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带着一种近乎赴死的悲壮,艰难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凯恩已经出现在了图书馆的门口,不多时,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以一种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慢吞吞地朝这边挪动。以利亚眼下挂着的黑眼圈比昨日更加浓重,整个人散发着浓得化不开的怨念。
以利亚现在左眼写着“不情”,右眼写着“不愿”,脸上却在看见凯恩之后强行露出了一个笑容,即使这个笑容看起来十分扭曲。
凯恩看着演技负分的以利亚,无声地叹了口气,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的演技无疑是比以利亚高很多的,可惜碍于一些硬件条件,他的脸长得就是一副不太好说话的样子,不管怎么笑都像是不怀好意。
果然,几个路过的学徒看到这一幕,瞬间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交换着震惊又了然的眼神——看啊,那个可怕的学徒又在明目张胆地“胁迫”可怜的以利亚导师了。
两人顶着周围愈发诡异的目光,硬着头皮走进了相对人少的阅览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空气中弥漫的尴尬几乎凝成实质。
眼看着一通乱演起到了不少反效果,落座之后的凯恩随手在就近的书架上拿起了一本书,靠近以利亚开始询问问题,“导师,这个法阵的运行原理是怎么样的呢,我不是很了解。”他试图制造一个“正常”的师生问答场景。
“那你也太……”以利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就要吐出习惯性的嘲讽,话到嘴边才猛地想起此行的目的,硬生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太好学了,问的很好。”
僵硬的转折并没有影响到凯恩,他顺势又靠近了一点点,指着书页上的法阵图:“那导师能给我推演一遍它的魔力流转过程吗?”他需要更“深入”的互动来显得真实。
以利亚从没有与人靠的那么近过,连凯恩呼出的气体都能感受到,他打了个激灵,身体更加僵硬了,语言系统也暂时下了线。
凯恩迟迟没有听到回复,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僵硬成雕塑的以利亚。
他深知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明天,甚至都不用明天,马上那位大魔导师就会赶来,将他轰出法师塔。
凯恩只能凑得更近,几乎是在以利亚的耳边,小声地提醒到,“自然一点,导师。”
不止是以利亚,凯恩也因为这种微妙的、被迫的亲密感到浑身不自在,他也从未和别人靠的那么近过。
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凯恩能清晰地看到以利亚纤长的睫毛和微微泛红的耳尖。一股极淡的、如同被阳光晒过的干燥暖木般的清新气息,若有似无地飘入凯恩的鼻腔。
这气息奇异地带着一种让人放松的暖意,让凯恩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松懈了一丝,甚至下意识地轻轻嗅了一下。
这微小的气流变化如同惊雷,以利亚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针扎到,瞬间从半瘫状态挺直了背脊,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难以置信地侧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凯恩——这家伙在干嘛?!
窃窃私语声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般扩散开来。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惊疑、或带着恶意地聚焦在他们身上。
凯恩瞬间清醒,一股热气直冲耳根,暗骂自己鬼使神差。他立刻假装鼻子发痒,猛地侧过头去,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掩饰道:“抱歉……这里灰尘有点大。”
以利亚这才放松下来,他凑近凯恩,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带着十二万分的困惑和不确定,“是这样演没错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凯恩心道,这当然不对劲,照这么演他马上都能直接坐实罪名了。
他沉默了片刻,补充道,“就按你平时的状态来呢?”
以利亚回想了一下平时他会说什么,啊,他平时都不会跟学徒说一句话的,就算说也是冷冰冰的几句,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关系好的表示。
凯恩也想到了“放养导师”的称号,倒吸一口凉气,在以利亚开口前补救,“就按你和大魔导师的相处模式来呢?”
那以利亚就会了,他太熟悉了,张口就来,“你说这个法阵啊,原理就是这样那样呗,具体的我说不清楚,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好,失算了,是职场糊弄学。凯恩没有防住,被一通仿佛说了又仿佛没说的话击中,不知道怎么继续演下去。
“这样吗,那如果我想要更深入地研究呢?”凯恩不再纠缠于需要长篇大论回答的问题,这种只需要报一个书名的问题,刚好能将这部漏洞百出的烂片《我们真的超级和睦》继续表演下去。
然而刚刚还窃窃私语的那些人突然停滞了下来,周围安静地十分不正常,法师塔的图书馆一向欢迎讨论,这种寂静是不可能会存在的。
察觉到不对的凯恩用余光看向周围,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图书馆里的人,动作和表情都凝固在了上一秒的状态。
除了那些将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的人,还有一些没有在关注的人。
斜对面,一个红发学徒正兴奋地凑近同伴,手指点着书页,显然在分享什么有趣的发现,嘴巴还保持着说话的“O”形。
右前方,一位年长的女法师优雅地端起骨瓷茶杯,刚送到唇边。
这场尴尬的烂片在无声中转换成了恐怖片,没有导演来通知两位主演。
以利亚对于这副场景就要淡然很多,他甚至在想,换戏拍应该是另外的价钱才对,怎么还带强行出演的。
那真空般的凝固只持续了大约三到五秒,短暂却漫长得令人窒息。
没有任何过渡,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或指令,所有被“暂停”的人,在同一瞬间,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操控,瞬间切换了状态和动作,极其精准、同步地投入到了魔法的研究之中,他们眼神中的情绪如同被橡皮擦抹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非人的专注。
周围只剩下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翻书声,“沙沙”作响。
在所有人都动起来之后,以利亚才松了口气,他看向了凯恩,对方依然没有出声,“别装了,我知道你看到了。”
凯恩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刚才那几秒里积攒的恐惧和寒意都排出体外。他僵硬的身体渐渐松懈了下来,但指关节因为刚才无意识地紧扣书页而微微发白。
他没有立刻回应以利亚的话,而是极其缓慢、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扫过刚才定格过的那些人影。
斜对面的红发学徒此刻正低头快速计算着什么,笔尖沙沙作响,脸上再不见一丝分享趣闻的兴奋,只有冰冷的专注。
那位年长的的女法师,动作优雅依旧,手上的茶杯一口都没喝就被放下,用手在桌上绘制法阵。
整个图书馆,此刻如同一间庞大而精密的研究室,研究员们翻书、书写、绘制魔纹……唯一缺少的,是情绪。
“这是?”凯恩意识到了这位导师似乎不像他的职位那样普通,刚才的场景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但以利亚的反应也一直在他的观察范围内,他能确定对方没有被影响到,而且对此异常淡然。
以利亚看着凯恩惊疑未定的表情,却没有任何解释的**,脸上甚至带上了一点“又来了”的淡淡厌倦,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得像只是坐累了。
“这种时不时……抽风的操作,习惯就好。”以利亚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高傲冷淡,他对眼前的凯恩能发现图书馆的异常也感到一丝意外,但仅此而已。
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终于可以杀青,结束被人围观的生活。
他微微倾身,靠近凯恩,用一种近乎耳语,但不容置疑的语调说:“记住,无论你刚才看到了什么,都把它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他顿了一下,紫色的眼睛清晰地映出凯恩的影子,“都别说出去。”
“为什么?”凯恩下意识地问,图书馆里的诡异经历还在他脑中盘桓。
“后果你自己承担。”以利亚直起身体,只留下这四个冷冰冰的字,他没有解释那“后果”是什么。
接着,以利亚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周围那些重新“活跃”但依旧有些异常的人们,最后落回凯恩脸上,嘴角撇了一下,“至于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凯恩不明所以。
“看看你的传讯石板。”以利亚留下一句提示,不再多言,像是急于摆脱这个地方和这个麻烦的学徒,转身就朝着图书馆外走去,脚步轻快得和来时判若两人,仿佛刚才那凝固的世界和扭曲的书架都只是一场错觉。
凯恩站在原地,目送以利亚消失在图书馆的门口,对方的身影刚一消失,他立刻掏出贴身存放的传讯石板。
手指划过光滑冰凉的板面,石板被激活,虚拟的光屏亮起。
昨天的那张照片一直都引起热议,一打开就能看见,下面还有很多相关的讨论。
但现在,一切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前一天关于“胁迫”的议论如同烈日下的水渍,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快速翻动记录,无论是最新消息还是过往记录,所有涉及他、以利亚、图书馆、胁迫等等相关关键词的讨论帖,全部不见了。
不是被禁止讨论,而是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被彻底抹除了。整个石板上只剩下一些关于学术问题的请教和回复。
诡异的安静和这种大规模的认知修改让人毛骨悚然,让他想逃离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