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北霖闭着眼睛,枕头边放着纯音乐,乐调听着有点伤感,让人陷入无尽的思念中。
许昴清进去后左看右看,帐篷里倒是不冷,就是他不知道怎么躺。
一张厚厚的、灰色的毯子在关北霖身子下面,留给许昴清的空间虽然大,但一想到要和夏竞折那张脸一样的人躺一块睡觉,许昴清的心就突突直跳。
关北霖的皮肤非常白,不说话的时候自带逼仄的气质,不是生人勿进,是对一切人和事都以极致的冷静对待的感觉。
这样的人,许昴清想不通为什么在认识他几日时就把他当成朋友一样相处,甚至拉着他一块出来。
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愣神了一会儿,许昴清才裹上另一边的厚毯子把自己缩成一团,心不在焉地闭上眼睛,帐篷里外的任何动静都被收在他的心里。
这么冷的雪天,他似乎听到了湖面冰块融化开裂的声音。
“我小时候最喜欢躲在没有人的角落里,等着大人迟迟不见我回家,然后出来着急的找,那让我觉得我是他们心中最重要的。”
关北霖转过身,面对我说。
许昴清没动,“那后来他们找到你了吗?”
关北霖轻笑了一声,谈不上高兴不高兴,“他们总是太蠢,根本不知道我藏到了哪里,每次我都待到天黑,实在是饿得不行,就自己出来了。我爸见到我不先问我去了哪里,有没有吃饭,直接就拿棍子打。”他叹了叹气,“他越是什么也不问就打,我越是什么也不说。后来我再躲,他们也不找了。他们太没意思,之后我再也不喜欢藏起来。”
许昴清回想起自己离家出走后,国内的父母和同学朋友,他谁也没告诉,只身一人来到异国他乡,是不是也算作把自己藏了起来?
读大学时,许昴清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他长得好看,声音温柔,还有一说话嘴角有两个小梨涡在动,慢慢悠悠,让心情浮躁的人听了能马上安静下来,所以不少学姐学妹都向他表白。他那时成绩又好,得了许多奖学金,还参加志愿活动,上了电视,学校校园论坛上关于他的讨论就占了一半。每次校园里有大型活动,他上台主持,结束后就非常想躲起来。
人群围绕着他,把他围得死死的,水泄不通,他一开始不知道自己不是个直男,以为也像别的男生一样喜欢女生,是夏竞折的出现,他才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
夏竞折是他宿舍对面室友的朋友,他们在一个学校,但大三的时候才有交集。
再后来,每次被人追着要合照,夏竞折都会牵着他的手跑的远远的,躲起来。
关北霖放的音乐太容易让他陷入回忆中,他侧过身子,迎上关北霖的目光,道:“你很喜欢这首歌?”
“不喜欢,太伤感。”
许昴清:“……”
许昴清搞不懂他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听。
但没这样问,而是说:“如果不喜欢那就换一首吧,晚上伤感的歌听多了不好入睡。”
“你很有经验?”
“嗯,也算吧,不过那是以前,现在晚上睡觉前我不听歌,就闭上眼睛静静听周围的声音,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
关北霖坐了起来,把衣服当成靠枕,扭头盯着许昴清,“要玩个游戏吗?”
“我们两个人能玩什么游戏?”
关北霖挪了下位置,更靠近许昴清,打开手机,把二维码给他看。
“你加我,微信摇骰子,真心话大冒险。”
许昴清犹犹豫豫,手放在手机上,迟迟没有打开。
“放心,大冒险绝对不会让你去雪地里抓熊。”
许昴清被他逗笑,想了一下,把微信打开。两个人加上好友,关北霖立马发给他一张太阳的表情。
“规则呢,很简单,先说惩罚,再看点数。我猜单数,你双数。”
“谁先?”
关北霖挑了一下眉,“你不想听什么惩罚?”
许昴清差点忘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关北霖:“真心话吧,‘为什么要来北国?’这个问题不难吧?”
许昴清:“不难。”
关北霖先出骰子,点数是双。
他不假思索地道:“有两个原因,一是找人,二是旅游。”
许昴清听苏承宇说关北霖来北国找了陆朗,只是没想到他的发小和高中同学也认识,所以三人才约定一起出来旅游。
“下个问题,还是真心话,‘打算在唐托待多久?’”关北霖继续说。
这次是许昴清先开始。
骰子是三,单数。
许昴清没有关北霖回答那么干脆,他来唐托大概已经有五个月的时候,除了饮食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节奏,不用无聊的社交,不用应对各种小说出版后的访谈,以及不会因为走在平城街道上思念就开始疯长。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因为我不知道我会在唐托待到什么时候,也许一个月后我就离开了,也许一两年也说不定。”
关北霖盯着他,“国内没有你留念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或人?”
许昴清摇头,知道这个问题也没有办法和他说。
“抱歉,我个人的私事。”
“成,那就不说这个,下一个,大冒险,输了的人要亲一下旁边的人。”
许昴清已经不是愕然了,是震惊,“这……这不行。”
与此同时关北霖已经点了下骰子。
单数,五点。
“你输了。”关北霖道。
许昴清并不了解他的目的,低头,手指扣在手机上,指尖都泛白了。
关北霖又点了一下骰子,“六点,双数,我输了。”
这下子彻底把许昴清弄得不知所措,眉梢眼角都闪着紧张错愕。
和夏竞折完全不一样的性格,关北霖在他迟迟没开口时,靠了过来,两人呼吸近在咫尺。
“输了就得认账。”他说。
许昴清抬头刚要拒绝,忽然关北霖快速灭灯,扑在他的身上,声音放得极低:“别说话。”
他想挣扎,被完全锢着,一点也动弹不了。
就这许昴清要推开身上的人时,听到外面低低沉沉的兽吼声,并透过帐篷的看到一个比成年人高出不少的影子。
是只棕熊。
也许是只出来随便溜达的熊,没过多久就离开了,附近也没有什么尖叫的声音,大约有人在睡觉,根本就没注意到有熊出没。
帐篷里的氛围开始变得有些莫名其妙,关掉的灯没有再打开,只能模糊地看到对方的轮廓。
一模一样的脸让许昴清看得入神。
他的眼睛酸涩起来,不知不觉流出了眼泪。
关北霖的呼吸轻轻扫在他的脸上。
淡淡的薄荷糖味道。
突然,许昴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翻身压到了关北霖身上。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手也不受大脑控制,像被施了魔咒,轻轻抚摸上关北霖的脸。
潮水似的思念在此刻汇涌到一起,河道过窄,全都溢了出来。
那些被他故意埋起来的羁绊乱成一团糟,忽然刨出来,怎么也理也理不清,太折磨他了。
他的眼泪滴到了关北霖眼角。
吻下的唇被身下的人用手挡住。
“许昴清,你看清楚我是谁?”关北霖声音低沉又有哀色。
“夏……”许昴清颤抖着说。
关北霖立即拿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放到他们旁边,把许昴清从身上翻下来,死死摁住他的肩膀。
“看清楚,再说一遍!”
许昴清小声啜泣,哭到视线模糊,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尽管关北霖右手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仰头,他的眸子里都是那张脸。
“……我是谁?”
“别让我想起他,好吗?”许昴清胸膛剧烈起伏着,“我好难受,好难受啊,你为什么要进杰卡的酒馆?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我已经在努力忘掉他了,我真的不想再想起他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一个人生活,不知道该怎么一个人吃饭,我忘不掉他!我好想他。你是来上天派来惩罚我的吗?我都逃到了这里,你为什么还要找上我?你想让我立刻为他死了吗?”
许昴清感觉到头疼欲裂,“他不让我自杀,但是不知道我一个人活着有多么痛苦。”
关北霖见他情绪逐渐失控,怕惊扰到陆朗和苏承宇,便立即穿好衣服到车上。
他也像疯了似的踩油门,直到一处空旷无人的雪地才停下。
车停了下来,后座许昴清的情绪还没完全稳住。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抬眸问。
关北霖从主驾驶下车,到车后座,紧紧贴近他。
“让你履行惩罚。”
带着薄荷糖味的冰凉薄唇吻了过来。
许昴清瞳孔微微缩紧。
反抗无济于事。
一张巴掌大精巧的脸蛋在逐渐变得通红,嫩白的脖颈慢慢也变成粉色,细长的手被反握住。
一场热吻就像燥热的夏日里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风狂雨,虽然极端窒息,但会刺激中枢神经,使人兴奋。所有寂静全被打破,仿佛有一刻,灵魂产生了共鸣,却又害怕被仰翻的东西落下去砸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