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起来,装什么死?”
“一个家伎装什么清高?”
“国都败了,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呢!?”
冷水劈头浇下的寒意裹挟着腥甜铁锈味漫进口鼻,林霁野剧烈呛咳着蜷缩起身子。
后颈鞭痕火辣辣地灼痛,她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却见绣着金线忍冬纹的软靴重重碾在手腕上。
“装什么清高?“执鞭的嬷嬷冷笑,皮鞭卷起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这是哪里?”林霁野声音虚弱的几乎听不见。
“我是在做梦吗?”
可疼痛感那么真实,我为什么还不醒?
“哪里?这郡主莫不是个傻的?”嬷嬷那双粗糙的手捏起林霁野白嫩的脸蛋,掐的她生疼。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小脸蛋了!”
“元家郡主的金枝玉叶?现在不过是我府上供人取乐的玩意儿!“皮鞭再次破空而下,林霁野疼得眼前炸开白芒。
青砖地上蜿蜒的血迹像条暗红小蛇,林霁野盯着廊下悬挂的青铜编钟,那些穿着广袖襦裙的侍女正在窃窃私语。
绣着缠枝纹的帷幔被风掀起,露出远处飞檐上残破的鸱吻——这分明是魏晋时期的建筑样式!
“郡主...亡国...”她忽然抓住嬷嬷的裙摆。
“你说的可是北魏元氏皇族?”
话音未落,嬷嬷已嫌恶地踹开她的手。
“看来真被打傻了!‘河阴之变’你元氏一族被尔朱荣刺杀——”
“和她废话什么?还不赶紧进去待客!”
林霁野被拖进灯火通明的厅堂时,脚踝处的血痂再次裂开。
她望着高悬的「武定三年」匾额,喉间泛起苦笑——
原来自己竟成了史书上国破家亡的北魏郡主!
(我去,穿越戏码真发生在我身上了?)
林霁野惊讶极了。要不是之前真遇到了古画上会说话的高澄和倒映过去的铜镜,自己打死也不相信真有穿越这事儿——
林霁野终于知道,为什么江晏一定要她来开启洛书残页的钥匙,为什么只有她可以启动含光殿。
原来自己可以穿越到北魏元家人身上...
但她一点当事人的记忆也没有,只能靠她历史学研究生的知识储备来猜测如今的情况...
(靠,这个杀千刀的江氏兄弟俩,遇到他们倒了八辈子血霉。他们肯定不得好死,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TMD不得好死,呜呜??——)林霁野在心里暗骂。
可是就算他骂死江晏和江妄,她也已经在这里了,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回去的方法!
可江晏呢?他来了吗?
林霁野来不及多想,就被两名家丁架着拖进厅堂,檀木地砖硌得膝盖生疼。
烛火摇曳间,她抬眼望见高榻上歪坐着个身形臃肿的男人——
那人身着织金锦袍,却敞着衣襟露出半截毛茸茸的胸膛,腰间玉带松垮垮挂在胯间,酒渍与油渍在衣襟晕开深色痕迹。
孙腾左手攥着酒坛仰头灌酒,右手正捏着歌姬的下巴往嘴里塞葡萄,紫汁顺着嘴角流进虬结的胡须,活像头餍足的野猪。
(真恶心!)
“听说元郡主最擅清商乐舞?”孙腾突然踹翻脚边的矮几,杯盏碎裂声惊得林霁野浑身一颤。
他肥厚的手指抠着牙缝里的肉丝,眯起三角眼打量她,“今日若不舞出个花样,本将便把你丢进马厩!”
林霁野踉跄着起身,余光瞥见堂下数十双眼睛如同饿狼般盯着她。
【系统提示:跳完这支舞!】
林霁野更蒙圈了,她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好像只有她能看见眼前这段蓝色的字幕。
她揉了揉眼睛仔细确认,穿越?还有系统要求做任务?
(我去,我哪里会跳舞啊,本人九年义务教育 高中本硕十年,压根就没学一点才艺。我跳逆蝶淡的跳啊!)
准确的来说,林霁野并不是一点没学过,她音律还是蛮精通的,古典乐器倒学过不少。
不过跳舞她是一点也不会,小时候被妈妈送去学舞蹈,被老师说四肢僵硬、肢体不协调,实在是不适合学舞蹈。
这也打消了孩子的积极性,从那以后,她便在没有跳过舞。
音乐响起,身边的几个姑娘都已经舞动起来了,只有林霁野身体僵硬,不知所措。
她硬着头皮扭动僵硬的腰肢,余光偷瞄着角落里其他舞姬的动作,可刚抬起手臂,水袖便歪斜着滑落。
孙腾突然暴起,抓起案上青铜酒樽狠狠砸来:“这也配叫舞?不过是跛脚□□瞎蹦跶!”
酒樽擦着耳畔飞过,在青砖上砸出个凹痕。
“前几日不是还醉倒在老三的怀里尽是勾引,如今到我这里就如此敷衍?”
(我去,这么暴躁的吗?果然这乱世人人都是疯子!元玉仪到底干了什么啊?要我擦屁股吗??)
林霁野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家丁揪住头发拖到阶下。
孙腾踩着她后颈狞笑:“来人,把她衣服扒了,送去军营——”
“老爷且慢。”婉转的声音突然响起。
珠帘轻晃间,身着茜色罗裙的女子款步而出,鬓边金步摇随着步伐轻颤,眉间朱砂痣衬得肌肤胜雪。
她盈盈拜倒在孙腾膝前,指尖抚过他布满酒渍的衣襟。
“这丫头初来乍到,自然不懂规矩。妾身新学了支白纻舞,不如让妾身代她献丑?”
孙腾浑浊的眼珠瞬间亮起来,粗糙的手掌直接揽住小妾的腰肢往怀里带:
“还是我的心肝儿体贴!”
他在小妾脸上狠狠亲了口,:“罢了罢了,看在你的份上,且饶这贱婢一回。”
小妾娇嗔着推开他油腻的胸膛,莲步轻移到林霁野身侧。
她俯身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羊脂玉镯,压低声音道:“还不快退下。”
随即转身对孙腾展颜一笑:“老爷可要为妾身击鼓伴奏?”
孙腾立刻拍着大腿叫好,踉跄着抓起鼓槌。
随着鼓声响起,小妾广袖翻飞,裙裾间银铃轻响,舞姿翩若惊鸿。
林霁野退到角落时,听见孙腾粗粝的笑声混着鼓声传来:“还是我的心肝儿舞得好看!来人,赏!”
林霁野被眼前的这幕震的恶心,这么昏庸无能的人她只在话本小说和电视剧中看过,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谁见过这种“大场面”?
这吃人的时代,一个落魄郡主该如何生存?
宴席过后,夜色渐深,她们家伎被分配住到孙府后院的厢房内,像她这种不受宠的就住大通铺。
林霁野蜷缩在房间角落,仍能听见远处传来的丝竹声。
而此刻,那个救下她的神秘小妾,正依偎在孙腾怀中巧笑嫣然,眉间朱砂痣在烛火下妖冶如血。
脚踝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她忍着剧痛,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
“你的脚流血了,我这里有药给你擦一下。”住在林霁野旁边的家伎看到她渗血的伤口,就要给她上药。
“你今天怎么如此刚硬?”那人疑惑的问道。
“我...?我之前是什么样的?”
“姐姐这是何意?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我只是受惊吓,记忆有点错乱了,你能给我说说我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吗?”林霁野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你不是最擅长跳舞,是我们这群人当中跳的最好的!昨天你还和...”
“和谁?”
“三公子。”
“孙腾的三儿子——孙蔚!”
他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妾室所生,长相倒没有随他爹那般丑陋,也算一表人才!
(没想到我身体这个人还是个攀炎附势的家伙,不过这深处乱世的女人还能怎么办呢?找个帅的,总比这丑陋还年龄大的要好!无依无靠还空有美貌,那只能会死的更惨...)
林霁野想的失了神。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忘记了。”林霁野又问身旁的女子。
“元贞儿!我的身世比不上你,我父亲只是个副将。”
“那我...我是...元玉仪?”
“你真傻了吗?你不是元玉仪还能是谁啊?”
元玉仪?献文帝拓跋弘曾孙,丞相高阳王元雍孙女!那个在“河阴之乱”后,漂泊无依的皇族贵女!
作为历史系的学生,林霁野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史书中提过“河阴之乱”之后,尔朱荣大肆屠杀元家血脉及文武百官,一时间血染黄河...
而元玉仪的父亲元泰就是死在那场屠杀之中,年仅二十五岁!
元家的公主郡主有无数个,可与高澄有关系还在孙家做过家伎的,仅元玉仪一人...
林霁野真的猜对了!
(可是元玉仪的一生也太惨了吧......OMG这遭天谴的,我真是命苦啊!)
“对啊,对!我当然知道,不是怕你忘了我是谁吗?”林霁野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慌忙解释道。
“你真的被吓到了吗?昨晚三公子对你做了什么?”
“我...我不记得了!”林霁野挠了挠头。
“我先给你涂药,这伤口一直流血你怎么受得了!”
“谢...谢谢你!你人真好!”林霁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她眼角有些泛红,忍不住鼻子一酸。
“唉!大家都是苦命人,被迫再次相遇,那便都是姐妹!”
“嗯——都是姐妹!”
(这乱世生存谈何容易,我遇到这两个女孩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想到古代社会就已经‘girls help girls了!’)
“我自己涂吧,你歇着!”
“人傻了也不错,你对我的态度倒是比之前好很多!”
“啊?真的吗!”
“真的啊!”
“那你能给我讲讲我之前什么样吗?”
“你啊,蛮骄横无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