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
怎么可能撤。
宋时铮坐在台下,把玩酒杯。琥珀般澄黄的酒液在杯中倒转,好不容易碰上了,她还没和孟大教授过过招呢,怎么会就这么走了。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孟行玉会来讲这种题目。
脱单指南。
是在going吧。
宋时铮是真有点好奇了。
她之前不是装的挺正经的么?还说什么来着?
讨厌喝酒的人?
那她现在自己是在哪里。
原来表面上清冷孤傲的大教授背地里在打着学术名号的酒吧里讲这种题目啊~
装货!
宋时铮在心里给对方下了判断。
宋时铮最讨厌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而越是这种人,她就越迫不及待的,想将对方拉下神坛。
但不能急。
宋时铮无意识地绕着谭最的头发。
所谓钓人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一个进退得宜。
等宋时铮回神时,发现谭最已经将凳子搬离她一米远。
宋时铮:……?
谭最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能不能别把你那套用在我身上,不然我会觉得你很le。”
宋时铮:嘻嘻。好玩嘛。
“铮啊,”谭最搬回凳子,搭上她的肩膀,看着台上,眼神迷离:你谈过那么多对象,有一个棋逢对手的吗?”
对手,孟行玉吗?
忽然,酒吧里的灯全灭,下一秒,一束追光打在台上。
酒吧里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孟行玉上台了。
她穿着松散,仿佛只在路边随便散步,然后突然被拉进来一样。
然而在这种松散和漫不经心里,孟行玉开始了她的演讲。
宋时铮本来只想等报告结束去钓一钓这位小孟教授,却不自觉被她讲的内容吸引。
从依恋类型的形成机制到恋爱决策的认知偏差,从择偶偏好的代际变迁到婚恋市场的资本兑换规则。
她发现,这人演讲的时候跟私下相处很不一样,一个玩笑就能把场面打开,一看就是经常做演讲报告的人。引经据典更是捻手就来,引得满座学生一时哄堂大笑,一时又凝神细听。
风趣幽默,又挥洒自如。
而讲到重要观点的时候,她又会很认真的注视一位在场的一位观众。
一双鹰眼,淡漠又锐利,注视的时候,再带上那么一点温柔的笑意。
直看得人心里怦怦直跳,大脑宕机。
丝毫看不出之前嘴毒的样子。
还真是有趣。
宋时铮心想,不知道她用这幅面孔勾住了多少人。
不过上勾的人里,当然不会包括她宋时铮。
一杯酒下肚,演讲已经接近尾声,宋时铮仰脖一饮而尽。
她这时才回答谭最最初那个问题:
“我不需要对手,我只需要,训狗。”
忽略了谭最在她身后叫道:“你去干嘛!要去你自己去啊,我今天得早点回了,不然明天迟到了又要被我爸骂。”
宋时铮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顺便也没在意手机上那疯狂涌入的百十条信息,她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孟行玉。
孟行玉现在快烦死了。
一下台,章以新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非缠着让她喝酒。
连“都是一个学校的,孟大教授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拜托,还一个学校的。
是想勾搭她还是怎么样,但眼神看起来又不像,好像只是想单纯灌她酒的样子。
是想报复她?
为了访问学者的事?还是为了今天演讲的事?
这也太没品了吧!
到底是哪个大小姐会眼睛瞎了看上他?
正当孟行玉烦不胜烦,准备直接回怼时,一只手横插过来,高挑修长的身影在吧台边俯身,直接隔开孟行玉和章以新。
指节叩了两下桌子。
宋时铮说:“你怎么在这?”
又来一个。
孟行玉面无表情地想。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跟傻叉认识的,大多也是傻叉。
结合昨天晚上宋时铮非不依不饶的样子,跟此时的章以新简直如出一辙。
孟行玉刚刚被吸引住的目光瞬间阴沉下来。
怎么一下碰见两个傻叉?
与孟行玉相反,章以新则眼中涌上狂喜。他实在是,万万没有想到,宋时铮会出现在这里!
他就知道宋时铮不会那么狠心!
她肯定是奔着自己来的!章以新心中都快要沸腾了,毕竟他们谈恋爱的时候,是多么快乐。
他们一起去过那么多地方,一起吃过那么多餐厅,最亲密的时候,宋时铮甚至买了一个铂金包送他!
是他一整年的工资!
而且他和宋时铮恋爱后,院里人对他的脸色都不一样了。
他怎么可能放手!
章以新立马反握住宋时铮的手:“铮铮,你……”话没说完,他看了一眼孟行玉:“我们到边上说。”
后者正面无表情地喝酒。
“嗯……”宋时铮为难了会,而后笑着歪头:“但我没话跟你说哦。”
“铮铮!”章以新眼中的光闪烁了一下,这么好的机会,他不能再错过了。他咬咬牙,狠心拉下面子,努力忽略一旁看戏的孟行玉:
“铮铮,只要你别跟我分手,我做什么都愿意,我发誓,只要是你不愿意的事情,我都不做。”
“真的吗?”宋时铮眼睛眨了一下。
章以新顿住了。
孟行玉也顿住了。
她看得出章以新的紧张。也是,孟行玉猜想,他不怕宋时铮开条件,就怕宋时铮不开条件。
因为不开条件,就意味着,他真的没机会了。
孟行玉看见章以新巴巴地望着宋时铮,像一条最虔诚的京巴。然而下一秒,宋时铮薄唇轻吐:
“那我现在就不想见到你。”
孟行玉差点笑出声来。
这傻白甜还怪有意思的。
然而章以新的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他呆愣在原地,手不自觉的收紧。
宋时铮甩了一下,没甩开。
宋时铮:“干什么呀,你握疼我了!”
章以新:“我,我……”
其实也没那么疼,但送到手边的筏子,不用白不用。宋时铮故意作出一副柔弱样子,顺势将雪腕往下翻折,做出一副被捏痛的样子,痛呼道:“放手呀!”
大概是这句话起了作用,一旁喝酒的孟行玉看戏良久,此刻终于看不下去了。
孟行玉一把捏住了章以新的手腕:“她让你松开。”
谁知章以新却根本没有反应。
孟行玉皱了皱眉,拇指转了个弯,不重不轻地往他手上那根麻筋上一弹,章以新被震得往后退了两步。
宋时铮:哇哦。
孟行玉慢悠悠道:“章教授,不至于这么没品吧?”
章以新:“我,我……”
章以新看了看自己的手,欲哭无泪。
我明明没使那么大劲呀!
他还想再拉着宋时铮说些什么,一抬眼,宋时铮已经飞快地躲到了孟行玉身后,两只手搭着孟行玉的肩膀,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看他。
章以新:……
这样依赖的姿态,是在他面前不曾出现的。
在他面前,宋时铮永远自信飞扬,掌控全局。
孟行玉也感觉怪怪的。
但是她已经在章以新面前回护了宋时铮一次,她此刻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她求助的眼神。
孟行玉:……
只好任由自己的肩膀头子被宋时铮扒拉着。
只有宋时铮偷偷捏了捏孟行玉的肩膀。
怎么硬硬的!
这女人难道还健身的?
宋时铮皮肤嫩,腕子上已经出现了红红的圈印。
搭在孟行玉肩头,格外刺眼。
章以新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横跳。他突然浮现出一个不好的联想:“你,你们……你们不会是?”
宋时铮:?
是什么?
算了,管他是什么,先装一波再说。
宋时铮一撩头发:“你说呢?”
章以新好像被什么击溃了:“你们、你们……”
宋时铮故意将手搭在孟行玉腰上,做成一个环抱的姿势,故意说:“我们怎么样?”
孟行玉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宋时铮一眼。
好近。
手离她的腰更近了。
近到她能甚至感觉到宋时铮掌心的温度。
但是却没有真正的贴上来。
布料在腰间摩擦,有点痒。
孟行玉不自觉绷紧了腰肌。
章以新走了。
他一走,孟行玉刚想说“你可以松手了”,那双手就已经抢先后撤,直接回到安全社交距离。
搞得孟行玉一句拒绝卡在喉咙里没说出口,一时进也不是,退又不甘心。
孟行玉闷了口酒。
“谢谢你啊。”宋时铮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来,拉了拉刚刚滑下肩头的外套:“刚才要不是你,我就危险了!”
孟行玉有点不满地哼了一声,眼神从她肩头上移开,哼道:“宋大小姐眼光真好。”
“那我也不知道他是那种人嘛,”宋时铮好像有些害怕:“真的谢谢你啊,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孟行玉:还真是傻白甜。
孟行玉抬抬下巴:“手腕怎么样了?”
宋时铮故意将手伸到孟行玉眼前,上面两道痕迹红得刺眼。雪白的小臂在她眼前晃,几乎要将她眼睛晃花了。
“好痛啊。”
孟行玉看了一眼,移开眼神:“活该。”
宋时铮也不生气,转动着手腕笑嘻嘻的:“吃一堑,长一智吧。”
孟行玉:这傻白甜还挺想的开的。
她又喝了一口酒。
并没有兴趣跟傻白甜大小姐谈论她的前男友。
赶客意味很明显了。
谁知大小姐又开启了新的话题。
“这杯酒是你自己点的吗?”
大概是大小姐眼睛里的碎光太过亮晶晶,又或者是她的嘴角上翘的弧度太过好奇,孟行玉鬼使神差地没有沉默,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觉得呢?”
这就是要接着聊的意思了。
宋时铮诡秘一笑:“我觉得不像诶。”
孟行玉玩心起了:“哪里不像?”
特基拉日落,是很热烈的酒。红石榴糖浆和橙汁混合出的酒液色彩艳丽,像极了日出时五彩斑斓的天空,怎么会是孟行玉这种人点的?
给她还差不多。
但她没这么说。
她一笑:“这杯酒太俗了,不适合你。”
孟行玉短促地笑了一声:“才见两面,宋小姐就知道我适合什么酒了?”
宋时铮也笑,边笑边注视她,眼神毫不避忌:“如果以见面次数来看了解程度的话,那成年以后最了解孟教授的人,应该是你的同事哦。”
这倒是实话,工作以后,跟同事相处的时间比跟家人相处的时间还多。
孟行玉一时有些刮目相看:这傻白甜还挺有逻辑的。
宋时铮笑了笑,眼神流转。
她抬手要了杯特调。
“一杯buzz cub。”她说。
斑斓的光影掠过宋时铮的脸庞,上挑的眼线让孟行玉觉得她像欢迎酒里面躺的那颗水晶小猫软糖。
一声不吭,却勾人心弦。
但她跟章以新谈过。
孟行玉:。
心里的涟漪瞬间散去,投入湖中的石子沉入水底,这个念头让孟行玉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如果自己对她感兴趣的话,岂不是说明自己跟章以新一个水准?
这绝不可能。
“你要不要试试这杯?”宋时铮说。
她也想让孟行玉喝下一杯酒。
她选的酒。
从闻见孟行玉起,宋时铮就想这么干了,她的鼻尖还残留着刚刚靠近孟行玉时留下的味道,好像她在北欧旅行时闻到过的,冷杉气味。
一杯酒被强行推到孟行玉面前。
弧形杯口,透明酒液,一道浓墨重彩的绿从上面划过。
像挪威的森林,又像北欧的极光。
宋时铮觉得很适合她,性冷淡的、森冷的、禁欲的,但又不自觉让人靠近的……
酒吧里氛围暧昧,旁边有女人在接吻,那杯森绿色的酒被推到她面前,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像伊甸园里没熟透的苹果。
“试试?”宋时铮再次邀请道。
孟行玉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孟行玉想,感兴趣是不可能的。
不过萍水相逢,如果只是今夜而已呢?
好像倒也不见得有那么排斥。
孟行玉将那杯龙舌兰日出递给她,说:
“礼尚往来。”
行啊。
反正宋时铮也觉得龙舌兰日出挺好喝的,除了味道甜了点没什么毛病。再说,比起孟行玉,这杯酒更适合她。
热烈,浪漫,又遥远。
正好和北欧是两个极端。一个是冬天,一个是夏天。
宋时铮端起杯子,直至唇刚要碰上杯壁的时候,听孟行玉慢悠悠道:
“——不过我喝过一口了。”
宋时铮一口酒直接呛了出来。
“你怎么不早说?”
孟行玉:“不愿意就算了。”
“不强求的。”说着,孟行玉就要拿回那杯酒。
动作立马被宋时铮截住了。
“我也没说不喝。”宋时铮表面这么说,但却在心里有点皱眉。她不是很喜欢喝人家喝过的东西。
但是人好不容易上钩,这么放跑了也有点可惜。
如果这杯酒是男性递给她的,她绝对不会喝,这太暧昧了,也太危险了。但如果是女生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都是女孩子,共喝一杯酒怎么了。
宋时铮这样想。
但还是有点心理障碍。
即使对象是孟行玉也一样。
但当对上孟行玉好整以暇的眼神,为了加强自己的信念感,她又夸了孟行玉一句:
“小孟老师,你真好看。”
[训狗守则第一条,要经常对狗狗进行随地大小夸。]
但不知道是不是有点醉了,宋时铮恍惚觉得,孟行玉的脸黑了一层。
奇怪……
怎么龙舌兰日出的后劲这么大……
不对,这才喝下去几分钟?根本还没到后劲这一步。
“喂!”
她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脸。
然而一股麻意包裹了她。
眼前渐渐模糊。
孟行玉绝对有问题。
失去意识前,她感到自己的唇覆上了孟行玉的,两只手也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摁住她。
而她手机上最后一条消息则停留在章以新的好友申请。
再次醒来的时候。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宋时铮头泛着宿醉的晕,纯白色的被褥将她整个包裹,她缓了缓,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家。
嗯?
雪白的天花板,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