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地选在人家生日的时候分手,你不怕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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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海边,波澜壮阔。餐厅立于山巅,依着悬崖而建,崖边从花陡生,美不胜收。
餐厅景观位上,男人已在这儿坐了许久。
明明坐拥最好的风景线,可他却无心欣赏,只顾双手交叠,口中念念有词,明明一副精英打扮,却像小学生一样背诵课文。
明显是紧张。?
也不怪他,求婚的人,哪有不紧张的。
现场已经全按他的意思布置好了。蛋糕、戒指、音乐,只差最后的女主角。
他掌心捏了一把汗。
也不知道合不合那位大小姐的心意……
可自从恋爱以来,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今天又是他生日,选在今天求婚,她没理由不接受自己。
章以新一边在心中给自己鼓劲,一边又忍不住嘲笑自己。
没想到他章大教授也有这么一天。
他做了三十二年的菁英,从农村村到海外,什么风浪没见过,现在居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患得患失。
这时,侍者小心引着一位身着紧身裙,高跟鞋,背着香奈儿小挎包的女人走进来。
婷婷袅袅,摇曳生姿。
一看见她,章以新立马站起来,眼睛恨不能黏在她身上。
“铮铮!”
然而来人冲他款款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压在他唇上。
“先吃饭。”宋时铮说。
今天是章以新的生日。
从前几天起,他就鬼鬼祟祟的。一会儿不经意地测量她的手指周径,一会儿状若无意地问她喜欢的戒指款式。
傻子都能猜到他要干什么。
所以呢,宋时铮特地订了悬崖边的海景餐厅为他庆生,开足唐培里侬的香槟,摆满99朵厄瓜多尔枪炮玫瑰。
顺带发表一下分手感言。
果然,才入座,一只高脚杯就急切地碰上她的杯子:“祝我生日快乐,铮铮,愿我们年年有今日。”
宋时铮假笑托腮:“但愿吧。”
【你的分手进度推到哪儿了?今天是人家生日,温柔点!别又像上次那个似的……】
又是一条信息进来。发信人来自同一个。
宋时铮看了一眼屏幕,直接翻转屏幕,扣下。懒得听那头废话。
上次?
上次怎么了?
是仪式感不够足吗?
酒过三巡,男人从裤袋里摸出一个绒布盒子,往前推到显眼处。
然而宋时铮似乎没看见般,只顾边吃菜边聊些有的没的。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却又故意不理。
章以新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喉头滚了滚,倾身向前。
“你知道,我对你……”
“以新,谢谢你。”宋时铮打断了他。
宋时铮声音很轻,语调上扬,和他的脸颊贴得极近,顽皮得仿佛要在他颊边落下一个吻。
她一双桃花眼,看谁都仿若有情。
然而下一句话,轻飘飘的,羽毛一样落在桌上,却令他勃然变色。
宋时铮说:“我们分手吧。”
然后,宋时铮就看见男人握着戒指的手僵在桌上。
逐渐握成拳。
诶,这么不甘心啊。
玩不起吗?
“为什么?”章以新近乎卑微地低吼。
宋时铮叹息:“你非要问吗?”
对上男人定定的眼神,好吧,看来他势必要个答案。可这种事情,哪有答案呢?宋时铮轻推开他的胳膊,嘟唇。少女一样天真、娇憨。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股天真的残忍。
“我腻了嘛。”
“你也知道的呀,衣服过季了,就不好穿了的呀。”
服务生正侍酒,不料撞上这大型分手现场。嘴角抽了抽。
好惨一男的,服务生心道,他又不动声色地向右瞟了宋时铮一眼,又感慨:好狠一女的!
宋时铮可不管人家想什么。
此时,她在心里大大地赞扬自己。
从古至今渣男渣女都喜欢给自己找理由,哪还有人像她这样渣得明明白白?
她就不爱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什么:
[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对不起,我们在一起没有未来]
要说就说大实话嘛,应该这么说:
[对不起,我没看上你。]
[对不起,你长得太差了。]
[对不起,我觉得你还是配不上我。]
既然铁了心要分手,何必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引人遐想?
宋时铮双手交叠,欣赏面前男人的表情变化。
这世界多的是因为不敢被挑选而不敢进入爱情的人,但这些人里,从不包括宋时铮。
她总是挑选别人的那一个。
进入时,她喜欢推拉游移。
离开时,她绝不拖泥带水。
可对方却近乎崩溃:“你、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今天要选在这里。”
“我以为你选在这里是……”
宋时铮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皮,恶劣得像一只精灵:“分手也要选个好地方嘛,给对方留下点美好的回忆,对不对?”
男人面部的肌肉似乎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抽搐:“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吗?”
“对呀!所以帮你订了这个餐厅!”宋时铮展开一个大大的微笑:“喜欢吗?祝你生日快乐!”
然而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章以新眼睛红了。
这该死的虚伪的做作女人!她根本不在乎!她连糊弄一下他都不愿意!
然而更可悲的是,自己竟然爱上这样的女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女人,出身显赫,在家世和财力方面,她都是绝对强势的那方。他虽则年少有成,可在财团的面前,还是显得不堪一击。
他根本想不到办法报复她。
章以新看着她挺翘的鼻梁,如白瓷般细腻的肌肤,几乎要捏碎那柄高脚杯。切齿道:
“你会后悔的。”
嗯嗯嗯,有没有素质啊,怎么分个手还带诅咒别人的啊。
宋时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是学历越高越脆弱吗?还是只有他们博士脆弱?
她爸是这样,章以新也是这样。
要不怎么说不喜欢博士呢?
太无趣了。
当初是为什么愿意跟他玩的啊?
章以新脸上青白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
转眼,神色又露出几分哀求:“铮铮,起码你收下这枚戒指,我特地在专柜选了好久的。是你最喜欢的品牌。”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喜欢卡地亚?
连卡地亚和宝格丽都分不清楚啊。
太阳的余晖落入地平线。
宋时铮饮尽最后一滴酒,弯出一个漂亮到近乎妖异的笑容,开口即圆满:“你觉得分手了我留着你的东西还合适吗?”
“留着送给你的下一位吧。”
“谢谢你陪我这么久,以新。”
“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我很不开心。”
分完了,宋时铮才有时间回复好友。
宋时铮施施然道:
[有些人呢,就像无脚鸟,就要一直飞呀飞,飞到落地的那天呢,就是它死的时候。]
[谭最:呀呸!别装文艺X了。你就作孽吧,看到时候谁收拾你。]
[谭最:什么时候到啊。]
两人约了去酒吧续摊,宋时铮正在软件上叫车。
看到消息,宋时铮一笑,对谭最甜蜜的祝福并没放在心上。
这时,母亲的信息又发过来。
[宋母]:在干嘛?
[铮铮]:刚分完。
[宋母]:又分?
宋时铮挺不满,什么叫“又”?
[宋母]:这都今年第几个了。
宋时铮没个正形:我给你算算。
宋时铮掐指一算,不算那些杂七杂八的野桃花,这是她今年换的第四个男朋友。
没办法,她天生一对桃花眼,看垃圾桶都深情,不怪人家喜欢她。
[宋母]:[敲打][敲打]
宋时铮嘻嘻笑:[哎呀,都谈了三个月了嘛。]
[宋母]:你会不会觉得你有点问题?
[宋时铮]:?
你这是当妈的说的话?
再说,都2052年了,分个手怎么了。
[宋母]:你看啊,你从小到大谈过的男朋友没有一个超过三个月的,铮铮啊,妈妈没有别的意思,会不会,是你根本不喜欢男人啊?
我不喜欢男人,难道还喜欢女人?
宋时铮觉得她妈不要太离谱,但宋母的话无形中牵引着她回想起这十几年的情路。
霎时,宋时铮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宋时铮十七岁开始谈恋爱,可谈的时间最长的不超过半年。
细算下来,恋爱对象平均更换频率还不到三个月,比优衣库换衣服的频率还高。
可却没有任何一任对象能跟她进入真正的亲密关系。
是的,亲密关系。
从身体到心灵,都不亲密。她讨厌人家碰她、摸她、亲她,就更别提do她了。
因此,作为一名27岁的壮年女性,如狼似虎的年纪,她回回易感期都是靠手和玩具解决。
——是的,易感期。
宋时铮沉痛地发现,女生也是有易感期的。
每逢她月经来前的那几天,她就特别想要。那感觉,就跟小说里面那些omega发情了差不多。
非常希望,要什么东西,能够填满自己。
宋母看她不回话,还在逼逼:
[儿啊,你喜欢谁无所谓,你就是喜欢个小猫小狗也行,但不能老这么换花样啊。]
刚分完手的好心情被她妈破坏殆尽。
宋时铮觉得她妈有点烦了,噼里啪啦打字:
[最近集团的股价很稳?离婚富婆的生活这么闲?你都有心思关心我的个人生活了?要不您再找找第二春?]
“你怎么说话呢?”
谭最喷她:“这是跟刚失恋的人讲话的态度吗!”
看着谭最面前已经空了的酒杯,宋时铮冲她翻了个白眼。
她这个死党,表面上是三级律师,实际上是失恋专业户。一年失恋八百次,一失恋就找她喝酒。直到喝得烂醉被宋时铮塞回家算完。
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有人回回都倒贴,还回回都倒贴失败?
宋时铮不理解。
她不仅不理解,她此刻也没心思安慰谭最。
宋大小姐现在正烦着呢。
宋母的话在她脑中盘旋,跟蚊子似地叮人。她脑中忍不住升起一个巨大的疑问:
难道我真的喜欢女人?
酒吧里灯光昏暗闪烁,宋时铮转了转手腕,淡金色的马天尼在酒杯里晃荡。宋时铮将目光投向自己那为情所困的好友——
低马尾,金丝眼镜,嘴唇很红……
嗯,是dior999的那种红。但这个颜色自己擦好像不太好看,自己太白了,涂这个颜色会显得有点荧光,还是豆沙色更适合自己。
谭最摸脸:“你老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西瓜籽?”
……宋时铮僵硬地转过头。
要不还是毁灭吧。
眼神又转回谭最身上,这人还在灌酒,桌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瓶和玻璃杯。
宋时铮皱眉。
“别喝了。”
宋时铮劈手夺下她手中的酒杯。
“你,你别管,”谭最已经口齿不清了。她举着手机望天,喃喃:“她怎么不回我消息啊!”
宋大小姐又赏了她一个白眼。
不让她管,怎么还找她喝酒?自己来都来了,又怎么可能真不管?
宋时铮一把夺过她的手机,“让我看看你都发些什么?”
[吃了吗?]
[在干嘛?]
[睡了没?]
天!这谁想回你消息啊!
如果翻白眼也有等级的话,宋时铮觉得,此刻自己的白眼已经翻上天了。
大概是看出了宋时铮的嫌弃,谭最趴在吧台上,泪眼婆娑。
宋时铮:……
宋时铮:“要我教你一招吗?”
“什么?”
此刻的宋时铮看起来无比正经,眸子黑沉沉的,光碎在瞳孔里,一双桃花眼黑得发亮。带点玩笑,又带着丝久难一见的认真。
宋时铮一字一句道:“越想得到的东西,越会失去。”
“切!”
“这算什么嘛!”
“你以为、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宋大小姐一样,什么都不用做,勾勾小拇指,就会有人上赶着发誓吗!”
谭最一把夺回手机,明明人醉了,思路却很清晰,“爱情的苦,你们这种爱情的骗子怎么会知道……”
“喂,谁是爱情的骗子呀!”
宋时铮有点生气了,作为一名兢兢业业的渣女,虽然偶尔养养鱼,但她非常恪守一段时间只和一个人保持联系的这条原则好不好!
“再说了,才交往三个月就向你求婚,不觉得非常离谱吗!”
“喂,你别吐呀!喂!喂!”
宋时铮一手拎着她的头发,让她别吐到自己身上去,一边想起那个宋母可笑的问题:
有没有可能,你喜欢的是女人呀?
看着谭最醉酒的模样,她的答案是:
绝对不可能!
再说了,和女人玩跟自己玩有什么区别?
但是好像过不了多久,她的易感期又要来了,难道这次也要靠自己吗?
哎,真烦。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手上却一刻不停,宋时铮直接奔进急诊,高呼:“医生,医生,这有个醉酒的,在车上下不来!”
一阵兵荒马乱后。
谭最终于又吐了。
吐完谭最嘴巴擦了擦,眼神迷离地傻笑:“医生,你好、好漂亮啊。”
宋时铮嘴角抽了两下,这关头还有精神调戏别人。
但与此同时,顺着视线,宋时铮也注意到了这名站在床前的医生。
深夜,急诊室灯火通明。
面前的医生短发、高挑,白海棠一样的气质,宛若定海神针一般地站在正当中。细长脖颈微微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上面挂着听诊器。
宋时铮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脸。
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如凝冰一般晶莹剔透。唇色很淡,唇形倒是天然的微翘,好像带着撩拨的意味。然而不苟言笑之下,又显出一种矛盾的冷淡。
再往上,是眼睛。
也不怪谭最都这时候了还能心猿意马。
漂亮这两个字,实在是在场所有人的肺腑之言。
宋时铮脑子里又无端冒出了宋母那个可笑的问题。
“铮铮,你会不会,是喜欢女孩子呀?”
嗡。
宋时铮感觉自己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然而还没等她品出来那股陌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就撞上了这医生的视线。
“不好意思,我朋友喝醉了,说胡话呢,您别……”
然而她这番客套话还没说完,这医生就已经“哐当”一声,一个向后大踏步,撤退得离宋时铮至少三尺远。
那避之不及的样子,中间至少还能再划一道三八线。
宋时铮:……
宋时铮抬头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之下。
宋时铮清清楚楚地看见,女人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睛里,写满了一个大大的滚字。
宋时铮:不是,姐们。
我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