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欢而散是必然的。
楼慧雯被他气得开车就走,方天自己打车回了学校。
嘴上说着想放弃挣扎,但之后的几天方天依旧在考虑工作的事,甚至想先找个差不多的,边工作边备考。
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异常起来,朝夕相处的人最先察觉。
于唯和李季自从方天拎着早餐狼狈回寝的那天起,就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
但好朋友心照不宣,他不主动说,其他人不好纠缠着问,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好一个人,像个不稳定的函数一样,状态波峰波谷地畸变。
聚会那晚最诡异,方天表现得异常开朗,其他同学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大四起大家各忙各的,少有人注意他的转变,还不知情地笑闹着灌他酒,方天来者不拒,做游戏喝混酒闲聊天听八卦,那一晚可给他忙坏了,室友更怕他喝坏了。
聚会结束方天就开始自闭。
整天待在寝室对着电脑,话少得可怜,要不是亲眼所见,于唯和李季不会相信一个人可以在一周内就肉眼可见的消瘦。
正当他们担心要出事的时候,果然就出了事。
柳凌洲今天回学校递交材料,出于隐秘的原因,早已不住寝室的人例行回到自己的宿舍待了一会儿。
只这么一会儿,就让他十分庆幸这个不可说的习惯。
“有人吗?”
住隔壁的李季敲着屋门,声音带着急迫,柳凌洲开门问:“怎么了?”
“我靠是你,太好了,正好你有车,能不能帮我把人送医院。”
李季看起来是做了什么体力活,说话时气息不稳,头上挂着汗。
柳凌洲跟着他走出屋子,问:“谁怎么了?”
“方天发烧,我感觉他要不行了……”
夸张的形容词还没说尽,李季只觉一阵风从身边掠过,他惊了一下,快步跟上柳凌洲的步伐。
“咱俩一起,我刚才弄半天没把人弄下来,他也不醒啊……”
李季撸胳膊挽袖子要发力,就见柳凌洲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直接将人从上铺挖了下来,甚至平稳落地。
“卧槽。”
在他愣神的时候,柳凌洲半抱半扛着人,单脚踢开门,跟他说:“找找他身份证,跟我走,找不到就算了。”
“哦哦。”
李季听命动作,锁门下楼。
路上,柳凌洲硬忍着焦急,压着交规的基准线踩油门。
刚才抱那一下的温度吓了他一跳,烧到这个份上,不像是瞬间的事。
他问:“他病了多久了?”
李季坐在后排撑着方天瘫软的身体,也是急得够呛,说:“这几天就不对劲,上周末大早上回来,跟去了趟拉萨一样,之后就一直发蔫。”想了想,他补充道:“前几天我们班级聚会,方天还喝了吐吐了喝,一共喝了得有七瓶,我都怕他喝死。”
“嘶,他是不是今天早上就发烧了,我和于唯还以为他终于睡觉了,都没敢打扰他,哎我去,早知道当时就上去看看他了。”
柳凌洲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问:“他不睡觉?”
“也不是一点不睡吧,他说失眠睡不着,确实,我和于唯总能看见他天不亮就坐下面。”
柳凌洲不出声了,绿灯一亮,一脚油就轰出了高性能豪车的优越品质。
晚上医院人少,车位充足,柳凌洲找到离急诊口最近的位置,下车就将后排还昏着的人背在身上。
李季一米七三,这方面真不如一米八八的柳凌洲有优势。他快步跟在后面撑着方天的后背,防止人栽下来。
进了急诊就是一阵兵荒马乱地忙活,李季医院经验稀薄,全身心等着柳凌洲给自己派活,跑手续叫医生,他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但他听指挥。
直到方天被判定并无大碍,且已经开了退烧针时,李季才深刻体会到柳凌洲靠谱名声的真实有效。
他瘫在走廊椅子上,长叹一声,有点惆怅。
柳凌洲递给他一瓶水,坐在他旁边,口吻随意地问:“毕业什么路线?”
李季:“去当留子了,没办法,国内我没实力啊,还是你牛逼,早早就有着落了,柳总。”他调侃地撞了撞柳凌洲的肩。
柳凌洲轻笑摇头:“你们宿舍有国内读研的吗?”
“有啊,老于就在国内读,考南方去了,约等于回老家了。”
柳凌洲攥着瓶子,状若无意地问:“方天呢?”
“唉。”李季先叹口气,纳闷道:“天儿要工作,但到现在都没什么大企业offer,邪了门了。”
柳凌洲一顿,下意识道:“不可能。”
“就是啊,说出来谁信?前几天导员也说不可能呢,不过天儿好像想考研了,院长还说考回来给他当爱徒,哈哈哈,咱院长那个工作量,我看是当牛马去了。”
柳凌洲确认一遍:“他到现在都没offer?”
李季:“好的没有,一般般的有不少,但你就说,咱这学校出去的谁甘心去一般般的啊,对吧?何况天儿还是那个水平呢。”
柳凌洲皱起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塑料瓶的花纹。
“方天家属?”
“到。”李季听见护士叫人,当即起立。
柳凌洲也迅速起身。
“患者打针,来一个人陪护一下。”急诊忙得起飞,护士说完转身就走。
柳凌洲:“我去吧,你去帮他取药买药。”
李季答应,拿着单子去了药房和药店。
柳凌洲进去找到方天的病床,见他手上扎着针,面色不正常的潮红,身体微微发抖。
他动作小心地将被子向上拉高,指关节克制地贴了贴他的额头,还是很热。
他拉过凳子坐在一边,眸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方天脸上。
这是他最放肆也最正当合理的一次注视。
瘦了,眼底微微缀着一圈淡青。
分明上次见,身体还是健康的。
柳凌洲心里不是滋味,双手交握着,手背被他自己捏的隐隐泛白。
临近拔针,急诊迎来一波激烈的抢救,方天在这时清醒过来。
大概是旁边声音太大把他搞紧张了,靠着发达的核心一个猛子坐起身,床边的护士冷不防后退半步,确认他没什么大事后利索地拔针收瓶,说:“可以走了。”
“好。”
柳凌洲应下,笑着看向懵头懵脑的病患。
“醒了?”
瞧见柳凌洲的脸,方天更懵了。
他有气无力地问:“我在哪?”
“医院,差点烧到41度,烧昏了,还记得吗?”
方天摇头,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脑海中的上一段记忆还是自己洗漱后熄灯上床,此刻只感觉浑身肉疼,骨头缝酸胀。
柳凌洲见他使不上劲,架着他的胳膊,说:“走吧,李季还在外面等着。”
“李季在外面?”
他脑子转速跟不上,有种刚出生般的恍惚感,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走到门口,柳凌洲眸光滑过方天的睡衣半袖,站定原地。
“稍等一下。”
方天呆呆地听话站好,侧头看着柳凌洲脱外套,然后带着体温的衣服就罩在了自己身上。
柳凌洲见他疑惑,解释道:“外面冷,先穿着。”边说边替他拉上拉链。
急诊外李季打眼瞧见两人,立刻凑上去前后查看:“我的妈,吓死谁,你可算活过来了。”
“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差点GG了。”
柳凌洲看看方天惨白的脸,适时道:“上车再聊吧。”
“哦,行,来吧,我扶着你。”
三人进了车,李季的话匣子迅速开闸。
“你都不知道,我晚上回寝室看你躺那,一开始没当回事,结果我正喝水呢,你突然来了句‘谁给我衣服点着了’。”
李季学着他的语气,惟妙惟肖地继续吐槽:“然后我就开始满屋子找,我是边闻边找,一点火星没看着,问你一遍,你就说有人烧你衣服,说话还特别清楚,我就以为你没睡。”
方天听得一愣一愣的,竟是没有丁点印象。
“直到我爬上去摸你脑袋,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烧着了,你知道吗,你热得那温度,我一度以为我要保研了。”
李季讲故事戏特别多,语气和感情都十分饱满,方天听乐了,靠着车窗笑得直颤。
“你还笑,真挺吓人的哥们儿,哪个好人能烧成那样啊,你那都烧昏迷了。这样,问你个经典面试题,我看看烧没烧傻,你说说什么是DoS攻击。”
方天无语,面试的阴影兜头袭来,他挣扎道:“没有面试官问这个,都问项目相关的东西。”
李季理直气壮:“你那项目我不会,我只会这个,来吧,回答一下。”
方天无奈笑笑,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嗯,不错,讲讲IPv6。”
方天求饶:“季姐,季哥,放过我吧,真没傻,我嗓子疼。”
柳凌洲到这时才开口:“医生开的药呢?”
“哦对,差点忘了,现在吃上,医生说你有炎症,赶紧消消炎吧。”
“这有水。”
柳凌洲从副驾上抽过刚才买的水递到后面,方天接过,说:“谢谢。”
车一路开进校区院内,压着封楼的时限停在宿舍前。
柳凌洲的床位早就没法睡觉了,只站在楼下目送他们进去。
走到大厅门口,方天回头冲柳凌洲爽朗一笑:“谢了,好了请你吃饭。”
柳凌洲弯唇,眉目间的温柔和心疼很好的隐蔽在昏暗的路灯下,他挥挥手答应着:“好,快回去休息吧。”
直到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间,他才转身驱车离开。
[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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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