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请出局》 第1章 第 1 章 早春,正午阳光比冬季时威力大,采光优越的房子有了热烘烘的趋势。 别墅里,方天拿着药片端着适口的温水,大步流星走到书房门前,听清里面没有打电话的声音,这才敲敲门。 “进来吧。” 得到回应,方天开门进屋,瞧着苏明杰苍白的脸,担忧地快步过去。 “先把药吃了,小米粥还得一会儿。” 苏明杰坐在皮椅里,任由方天伺候自己吃药喝水。 他抬起眼,透过镜片注视方天年轻精致的脸,口中的温水伴着药片吞咽下去,温热擦过胸膛,半天没有消散。 下巴被指腹轻触,方天微低下头攥住不老实的手指,哄着问:“要不去躺着休息休息吧,还有急事吗?” 苏明杰仰面靠着椅背,摘下无框眼镜撂在桌子上,低声说:“下午有饭局。” 方天蹙眉问:“要喝酒?” “嗯。” “家里还有解酒药吗?吃饭前喝一瓶。” 苏明杰淡笑着望着方天,点头答应:“行。” 他的手还被方天握着,年轻人体温高,苏明杰胃疼的时候手脚都凉,被他这么包裹着有些烫手。 他挣开比自己大一圈的手掌,捏着对方的无名指摩挲,随口道:“给你买个戒指吧。” 方天一愣,话落后的苏明杰自己同样一愣。 他们交往了一年半,好像确实可以有一个里程碑式的感情纪念了。 自己也应该准备些回礼。 方天美滋滋琢磨着,耳朵就染了色,红彤彤的透着光,有点可爱。 苏明杰看到,心里的惊讶降了下去,随即变成确定,懒洋洋地问:“喜欢什么样的?宝石的?素圈的?” 方天头脑正发热,听见他口气里无比熟悉的松散和轻飘,忽然莫名其妙冷却不少。 ——今天一周年,送你个什么吧,你想要什么? ——项目结了?想要什么?当个奖励。 ——我最近很忙,没时间跟你吵,东西拿着自己消消火。 ——抱歉,不该拿你撒气,给你换个平板吧。 …… 他直起腰反扣住苏明杰的手腕,意味不明地问:“又是给我的礼物?” 苏明杰理所当然道:“嗯,当毕业礼物吧。” 原来真的只是单纯地送他一个礼物戒指。 方天面无表情地松开手,说:“你看着选吧,我去看看粥。”说完就拿着水杯转身离开。 苏明杰手肘撑着椅子扶手,手腕还举着原本的姿势,盯着方天宽肩窄腰的背影叹了口气,疲惫地捏捏山根,静默着缓了一阵,见人还没回来,戴上眼镜下了楼。 方天站在厨房灶台前,望着全自动煮粥的电饭煲怔怔出神,借口找得太过拙劣,苏明杰轻笑一声,走过去从后揽住他的腰。 “我都生病了还跟我闹?” 方天挪动眸子看向身边的人,喉咙发堵。 “我没闹。” “没闹发什么脾气?” 苏明杰说话时总带着几分冷,情绪不多,听上去永远冷静理智,哪怕谈恋爱了也听不出过多软和。 方天都习惯了,一般是读取他的表情辅助判断他的情绪,但现在他被无力的疲惫感包裹着,不想读了。 他转过头继续盯着锅上的计时器,沉默半晌,临近苏明杰耐心阈值的时候才坦诚道:“你说话的语气不好。” 苏明杰上一秒没来得及皱起的眉头,听完这话又续上了。 “哪里不好?给你买个东西,那不是跟你商量呢吗?不然怎么说,哄着你说?” 方天心口坠着,不想出声。 苏明杰撑着手臂摸了摸额头,沉声说:“差不多行了,你也不是小孩儿,别总在莫名其妙的小事上犯幼稚。” 大概当老板久了,免不了带上点训下属的口气。 方天定定地转头看他。 苏明杰比方天矮半个头,身材偏瘦,体态很板正,随时随地注意个人形象,即便现在半倚靠着灶台也仍保留些许优雅,面相和声音一样偏冷,性格强势要求严格,是非常典型且客观的精英,偶尔露出不耐的表情时会让人下意识反思自己。 比如此刻。 方天的视线越过苏明杰的头顶,越过上挑的眼尾和高挺的鼻梁,定在下方嘴唇的唇角边擒着的那抹不悦的力道。 他笑了笑,感觉这一幕熟悉得都有点腻了。 如果他执意掰扯下去,迎接自己的会是长达半个月的、近乎默认分手的冷战。 因为苏明杰坚定地认为每次吵架都是他方天在无理取闹。 苏明杰嘴唇还是白的,手掌不时捂着胃,方天缓缓呼出一口气,终究心疼占了上风,他弯下腰,将下巴搭在近前的肩头,低落开口:“对不起。” 苏明杰神情明显松动,抬手摸上他的头发和脖子,最后停留在宽实紧致的后背上,叹道:“快点长大吧。” 方天脑袋下滑,额前抵着他的颈窝,盯着地面的眼珠黑洞洞的。 “今晚回学校吗?还是留在这等我回来?” 方天闷闷地说:“等你吧,怕你喝了酒不舒服。” 苏明杰笑着搂住他,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耳朵。 他最喜欢的就是方天这股细心体贴的情种劲儿,这样的特质落在一个高大健朗的男孩儿身上,朝气和细腻交融在一起,吸引力指数翻倍。 方天歪歪头,露出嘴唇讨吻,苏明杰也弯唇回应,眼看就要碰上,楼上微弱的手机铃声打破氛围。 方天站直,红着脸颊说:“你手机响了。” 苏明杰“啧”了一声,利落地上楼接电话。 半小时后,苏明杰带着怒火出门办事,他离开后十分钟,电饭煲响起完成提示音。 方天自己凑合着喝了一碗,权当吃过午饭。 找工作的压力还悬在头顶,他放松不下来,拿着手机刷招聘信息。 直至晚饭时间苏明杰也没再回来,估计是直接去参加饭局了,走之前也没拿解酒饮料。 方天到装药的柜子前翻了翻,乱七八糟治什么的都有。 他自己是个铁胃,长这么大就没真正难受过,实在不知道该准备点什么,干脆穿上外套打算去药店问一问。 外面天气不错,目前来看天是蓝色的,淡蓝,万里无云的清透。 风有点凉,方天拉上拉链,回手关上别墅院子的大门,刚迈开三两步,迎面遇见一个从斜前方小路里快步走出来的女生。 “那个……你,你好?” 方天愣了愣,女生气喘吁吁,头发微乱,面容陌生,他看了两眼确认自己不认识,礼貌回应:“你好,找谁?” 女生上下打量方天的眉眼,即便再无心欣赏也还是被这张脸搞得怔了神,但心里压着事,她很快便轻声猜测:“你是苏明齐吗?” 方天没出声,面上不动声色。 女生见他表情寻常,当做默认,笑着上前一步:“我找你哥,他现在在家吗?” “不在,找他什么事?” 女生似是非常紧张,手指不停地抠着背包的带子,方天瞟去一眼,棕色的皮质表面被她抠掉了色。 几番挣扎,女生终于开口:“我,我是他前女友,想找他帮点忙。” 方天的表情迅速陷入空白,喃喃道:“前女友?” 对方牵强笑笑,自动补充:“你刚回国可能不知道,咱们也没见过面,已经分手一年多了。” 方天比女生高出整整一个头,微垂着眼定定地看着她,脱口问:“一年半?” 女生一顿,想了想点头道:“对,差不多一年半。”她有点奇怪地多看了方天几眼,不知道这个时间有什么好强调的。 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女生悄悄仰起头瞄向高大的男生。 眼前的人身高目测就超过一米八,黑色廓形飞行员夹克配浅色牛仔裤,腿笔直修长,脚上一双沾着几处灰的白色运动鞋,身材骨架像运动细胞发达的体育生。 前刺短发,发质硬挺,鼻梁和眉弓的弧度英朗精致,眉毛和睫毛乌黑浓密,嘴唇红润,皮肤暖白,让他整个人显得非常干净清爽。 倒是没有她印象里那位弟弟的混蛋和嚣张,当然,她也只是偶然间隔着电话偷听到一点墙角而已。 她看看男生背后的院子,又暗示性地看眼前的人,奈何人家眼神没落在自己身上。 空气安静得尴尬,正待女生想硬着头皮打破沉默,对方先开了口。 “交往多久?” 女生不太能直视那张脸,扫过一瞬就老实回答:“两年。” “以前和他一起住这?” “嗯,对。”眼见着男生的神情越发沉郁,女生连忙摆手解释:“我这里没有密码了,分手的时候指纹都取消了,进这个小区也是身份证登记过的。” 方天手指攥紧,问:“怎么没去公司找他?” 女生抿抿嘴,说:“公司有门禁,没有宋秘书批准我上不去的,而且我……我给他发了短信,他没回。” 见方天表情泼了墨般,女生连珠似的交代:“我,我知道他给了我很多钱了,我这次来也不是要钱的,我妹妹生病……”刚说出两个字,她的语气就带上了哽咽:“很复杂的病,本来想放弃了,但是前段时间查到一个实验项目,我们想自愿参加实验。” 她抬手要抹眼泪,怕花了妆,半途收手,故作坚强地笑笑:“我记得你哥哥是那个项目合作医院的股东,我想请他帮我说句话,让我们去试试,钱我有的,他之前给我的足够了。” 隐忍的眼泪将方天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他扣紧的手指松开,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整包递了过去。 女生意外地上前一步双手接过,客气道:“谢谢。” 他有一肚子话想问,但女生急迫紧绷的样子让人开不了口。 他抿抿嘴,说:“他今天回来得晚,明天休假,你明天上午再来找他吧。” 女生感激地鞠了一躬,方天躲了一下,伸出去扶人的手半路收住,他又补充道:“别跟他提我。” “好,谢谢你。” “……不客气。” 女生笑得真心实意,方天却笑不出来,双手冷得打颤,揣进兜里握成拳,绕远路离开了小区。 短短十分钟过去,天色就发灰了。 方天脑子不太清醒地打车回到学校。 校园里正值晚饭时间,下课的学生大片大片地奔向不同的食堂。 方天感觉自己应该是吃不下饭,径直朝着宿舍楼走。 心思纷乱,不知道飞到了哪,反正没放在走路上,上楼梯时不看人,只瞥见余光里闪过的人影,下意识向右让出位置,结果脚底没踩稳台阶,身体猛地向前扑去。 “小心。” 温和的声音落定,方天的手臂也被人牢牢撑好,他这才看向身边的人。 方天下意识叫人:“洲哥。” 柳凌洲轻笑一声拍拍他的肩,“想什么呢?走楼梯小心点。” 方天对着无关的人拉不下脸,跟着动了动嘴角姑且算是笑了一下,“谢谢。” “这么早回寝室,吃饭了吗?” 方天心里焦躁不想聊天,可实在不想把情绪外溢给柳凌洲,他回答:“还没,不怎么饿,先不吃了。” 柳凌洲眸光不甚明显地在方天沉郁的神色上定住片刻,随即若无其事道:“行,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 柳凌洲没急着下楼,站在平台上目送方天走进二楼,眼看着他进门右转拐进走廊,不一会儿又反身出来继续朝着三层大步爬楼。 甚至没看见下方不远处十分显眼的大活人。 柳凌洲垂下眼,浓长的睫毛铺开一小片阴影。 大家好呀![垂耳兔头] 平时更新时间大约是下午六点左右,特殊情况会写公告或者假条~ 排雷基本上是文案那些啦,有想起来的会再回去补充。 嘿嘿嘿,开新啦,啦啦啦啦啦~一起开心~ 下本是要回去开《丧尸爱情故事》的,一个末日爱情故事合集,集三个还是五个我还没想好,总之至少是三个,先写完这本再说~ 么么~[撒花][猫爪][抱抱][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方天回到寝室,室友都不在,屋子里透着窗外蓝黑色的天光,昏暗得瞧不清脚下,他绊到了不知道谁乱脱在过道中间的鞋,扶住床梯才没失衡。 他茫然地扫视一圈,嘴里嘟囔着:“忘开灯了。”腿却迈去了开关相反方向的书桌前,拉开椅子,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窗户关着,孤零零一个人,房间内的噪音十分有限,静得能听见耳膜下的心跳。 前女友。 这三个字终于冲破了工作、家庭和毕业的挤压,重重地敲在方天的脑神经上。 他打开手机,点进和男朋友的聊天界面,手指悬停在键盘上久久未动。 铃声打断了他的犹豫,方天盯着来电显示十几秒才按下接听。 “喂。” “……” “喂?” 方天:“嗯,怎么了?” “宋芝回去送东西,说你不在家,不是晚上不走了?”对面的背景音有些闷,像是在车里。 方天平静地撒谎:“被导师临时叫回来开会,今晚不去了,你吃完饭了?” “还没开始,在路上。论文还没写完?” 方天语气不变地反问:“我之前跟你说过,忘了?” 对面安静了,许久没有声音。 方天也不说话,就那么等着。 苏明杰冷淡地问:“心情不好?挨训了?” 方天自嘲轻笑,“没,有事要忙,晚点聊。”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发脾气没有意义。” 方天听着他明显带着刺的说教语气,后槽牙搓动一下,擦出清晰的声响。 “什么意思?只能你工作不顺心对我呼来喝去,我就说那一句话你就不高兴了?我论文早写完了,上周因为这事咱俩还出去吃过饭吧?才过去一周就忘了?” 听筒里的人叹了口气,成熟又稳重的男朋友无奈道:“你冷静冷静,去忙吧。” “嘟。” 通话就这么轻易的挂断了。 方天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胸口堵得想砸点什么。 他不轻不重地将手机扔进桌子,呆坐半天,抬手搓搓脸,打开电脑麻木地修简历投简历。 天色彻底入夜后,室友陆续回来。 李季一进门见屋里漆黑,以为是谁离开前忘锁门了,嘴里正要嘟囔两句,突然看见房间深处被屏幕红光映得幽幽的脸。 要不是轮廓够帅,真能给人吓个好歹。 “卧槽了,你怎么不开灯?” 他“啪”的一声拍开开关,心有余悸地走进去。 方天反应慢半拍地偏头看他,不走心地敷衍:“嗯?哦,忘了。” 于唯正巧也回到寝室,他心细,一眼看出方天的心事重重。 他转移话题:“开饭。” “诶对,开饭!” 李季拎着一堆烤串,热热闹闹地交给于唯,自己走到方天的背后,瞧见电脑上大红配色的招聘界面,关心问道:“还在投?” 方天点头:“嗯,还没有太好的offer。” “嘶。”李季牙疼似的咂咂嘴,拉过自己的椅子坐在方天身边:“不应该啊,谁没工作都说得过去,你没工作……太离奇了。” 李季搭着方天的肩背,仔细阅读简历内容,项目经历和论文成果一栏闪得他一个半学渣两眼发直。 “我靠,不细看都不知道你四年能干这么多事儿,牛逼啊哥们儿!” 于唯摆放好一排烧烤,走过去也跟着欣赏学霸光辉。 “那些大厂都没消息吗?” 方天摇头,烦躁地挠了挠后脑。 满屋子三个人加起来一个工作都没有,一个留学的,一个考研上岸的,一个找工作找得头昏脑涨的,提供不了任何有效指导。 李季摸摸胸口,“现在就业环境这么恐怖吗?” “算了,先别想了,吃东西吧。”于唯拍拍两人后背,方天盖上电脑,挪动椅子坐到中间的小桌子前。 “你的,不加辣,这些加辣了,咱俩吃。”李季从几个塑料袋里挑拣出两个明显不如其他红艳的,放在方天跟前。 方天笑着拆开封口,调侃道:“不愧是我们季姐。” 李季柔美地拍他一下,非常矫揉造作,但搭配他男生女相的外形条件,居然有几分赏心悦目。 于唯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对眼前的漂亮直男和俊美男同营造出的反差感早已麻木。 “叮叮。”方天桌上的手机振动加提醒,他侧身伸长手臂拿过来,简单翻了翻。 上一秒还挂着笑的帅脸忽然就垮了下去。 于唯和李季察觉异样,吃东西的动作不由变得缓慢。 宋芝秘书:在寝室吗? 宋芝秘书:苏总有东西给你。 方天拇指滑动界面,久久不想回复,但想到这只是秘书姐姐的工作,他又耐着性子打字。 方天:在,什么东西,不然先放在别墅那边吧,之后我自己拿。 宋芝秘书:游戏本,还有配件设备。 宋芝秘书:在寝室就下楼吧,我快到了。 方天:好。 放下手机,方天摸了摸头顶压制住烦躁,三两口吃掉手里的半根烤串,拿起外套说:“我下楼一趟。” 李季仰头问:“咋了?” 方天扯扯唇角:“没什么,取个东西。” “哦。” 屋内的两人看着他开门出门,脚步声渐渐飘远,心里都差不多清楚,应该是他那个男朋友又送了什么礼物。 明明对象经常送礼是个惊喜的好事,但两人见证至今,方天拿到礼物后真正高兴的次数屈指可数。 “哎,咱天儿自从谈上对象,明显发蔫。”李季没形象地边啃烤玉米边感慨。 曾经开朗朝气的大男孩儿,人缘出了名的好,这一年变得沉闷安静,说好听点是稳重了,可任由哪个熟悉方天的人见了他现在的状态心里都会嘀咕:这人怎么好像没以前自信了? 于唯叹口气,实话实说道:“恋爱谈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什么好事了。” 方天下楼,见宋芝脚边放着不小的纸箱,三两步跑过去。 “宋芝姐。” 宋芝身材高挑,着装干练,笑着冲方天点点头,道:“苏总应酬刚结束,我们在专卖店关门前紧急挑了一款现货。苏总说你不满意可以去店里调换,那边都提前说好了。” 方天面部肌肉僵硬,实在不想笑,只客气回应:“好,麻烦了。” 宋芝照惯例等待对方接下来对老板的关心,却只见方天弯腰搬箱子,动作看上去甚至读不出一丁点开心。 宋芝扶了扶眼镜,主动提道:“苏总喝了不少酒,这会儿不太舒服,先回家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刚好顺路送你。” 方天垂着头看箱子里面的电脑、键鼠、手柄,没抬头,手指抠得差一点就能陷进纸箱里,好半晌过去,他红着眼眶看向宋芝。 “宋芝姐,我是不是……” 宋芝一怔,脊背不由挺直几分,面上带了严肃,认真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方天咬咬牙,轻笑一下摇了摇头:“没事,今天不去了,导师有安排,要熬夜做。” 宋芝沉吟着细细观察方天的表情,但对方没给她充足的时间,说完“辛苦”便转身回到了宿舍大厅。 她思索良久,给领导汇报了基本情况,没有过多描述细节,根据她多年的工作经验,苏总也不是在感情上十分在意细节的人。 冷脸酷哥:东西收到了?能消气了吗? 冷脸酷哥:阿姨说锅里的小米粥凝固了。 冷脸酷哥:还生气? 方天坐在楼道台阶上,脚边是价值几万的自己根本用不上的设备,他单手抱头机械性地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 文字或许缺乏情感色彩,苏明杰的消息多是直接高效的,有许多内容乍一看都不像是情侣间的对话。 ——周日出去?那你规划好行程。 ——控制不好情绪,行为逻辑就会失控,做事多冷静想想。 ——有些负面的东西不是跟别人倾诉就能解决,你最该做的是先想办法。 ——我时间不多,不重要就别说了。 ——把我当人生导师了? ——找工作难是你没自己研究规则,网上那么多案例,学一学。 他找到不少曾经自己发火的导火索,当时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生气,现在重新回溯,方天越看越想笑。 还能为什么? 他以为自己是在跟男朋友无话不谈,可“男朋友”本人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粘人,心理承受力差,情绪不稳定,想得太多,能力不够…… 这一年半里方天听过太多太多让他无限自省反思的评价。 他信了。 得信啊,那是他男朋友,那么优秀那么成功,他们是情侣啊,他怎么能不信最值得信任的人提醒自己的话呢? 方天笑得肩背发颤,楼道里的感应灯熄灭,手机变得刺目,有限的光源映照着孤寂的身影。 十几分钟过去,他终于回复了苏明杰的消息。 方天:没,临时帮忙补一个项目,时间急。 方天:电脑很好,谢谢。 方天:这两天估计都去不了,完事了再找你。 方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关上手机端着东西回寝室。 他需要时间思考。 思考这段关系里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分开一周没见面,隔着寡淡的聊天软件低频率对话,方天围前围后的身影一旦暗淡下去,这段关系就形同裸.奔。 苏明杰再不在乎感情也察觉到了异常。 冷脸酷哥:这周末还忙吗?要不要来家里吃饭? 难得不是祈使句,态度很温和。 方天坐在健身房的休息区,猛练了两个小时浑身大汗,最近他每天就指望着这点运动量能提供的多巴胺了。 接近十天,他已经没有继续回避下去的空间了。 方天:好。 不等他退出软件,又一条消息蹦上横幅。 妈:11号回来一趟,给你约了一个心理医生。 方天放下手机望向健身房的落地窗外,直到呼吸都缓和正常了才鼓起勇气打字。 方天:妈,我没病。 妈:别让我说第二遍。 方天闭了闭眼,忽然感觉自己无论面对谁好像都没得选。 方天:好。 回到宿舍,方天疲惫地坐在电脑前发了会呆,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专门用来面试的白衬衫,穿好后看看时间,按照邮件要求进入线上会议室开始今天的面试。 其实他在秋招的时候就被头部企业录取过,要求实习考核,他参加了一学期,最后全打了水漂成了陪跑。 本想着按照自己的履历再找一个头部公司应该问题不大,现如今却成了最大的难题。 “嗯,好的,了解了。” 方天紧张地看着视频中的人,男人在电脑上打着字,一心二用,淡定地问:“我看你去年有过在络光实习的经验,能聊聊当时做了哪方面的内容吗?” 方天松口气,诚恳地讲了一遍自己的项目。 但不待他这口气松到底,面试官像是忽然清醒了,一改五分钟前散漫的节奏,接连提出许多精深的专业问题。 第一个第二个方天还能轻松应答,答着答着,到第五个第六个时方天慢慢地闭了嘴。 这些问题都是行业内细分领域里公认的难点,甚至许多本科生听都没听过,方天要是能对答如流,现在还上赶着找什么工作。 视频里陷入诡异的沉默,面试官客气提醒:“同学?还在吗?” 桌子下方天双拳攥紧,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所有大厂他都能通过笔试进入面试,可一旦进入面试就仿佛他是要取经的猴子,无一例外地都在给他设置劫难。 体面一点地说他专业经验对不齐岗位需求,强势些的就如同今天这位,用高精尖知识点打压,昨天还有一家干脆演都不演了,直接压力面试,然后说他情绪不稳定不合适公司调性。 他想不通为什么,此刻坐在电脑前迷茫又愤怒,无能为力的悬浮感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同学?掉线了吗?” 方天不想张嘴,兀自缓了几秒,硬着头皮应答:“刚才网卡了。” 面试官了然一笑,随即开始吟唱些方天意料之中的话:“嗯,刚才咱们聊下来,你本科基础还是挺扎实的,但岗位技术要求偏高,我们这边还是会慎重考虑……” 方天嗤笑一声,懒得听完,直接关了视频会议。 他脱力地甩开鼠标,仰面靠在椅背上。 距离周六也就两天,时间一晃而过,所有事物仍旧停滞不前。 方天去了苏明杰家里。 阿姨正在厨房忙活,开放式厨房,方天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香。 苏明杰听见开门声,从楼上的书房出来,隔着楼梯栏杆看向楼下,眸光仔细地包裹住正在换拖鞋的男生。 “打车来的?” 方天淡淡回答:“没,坐地铁,校门口堵车了。刚下班?” 周末在家穿着西裤和衬衫,应该也刚到家不久。 “嗯,紧急开了一个会。”苏明杰插着兜走下楼,目光时不时扫过走进方厅的人。 “最近都在忙你导师的事?” 方天没看他,目标直指净水机,说:“嗯,刚忙完。” 苏明杰皱皱眉,跟在他身后想说什么,阿姨端着菜走到餐厅,笑着说:“都做好了,现在开饭吗?” 苏明杰点点头,方天大步走进操作台前,帮着阿姨一起将饭菜摆到餐桌上。 阿姨笑着道谢,随后去了保姆房,将空间留给二人。 方天不甚熟练地打开桌子上的红酒,给苏明杰的酒杯倒了一些,自己则去冰箱拿了瓶橙汁。 “不喝酒?” 方天站在冰箱前回头,这是两人自方天进门以来第一次对视。 很不寻常。 苏明杰不习惯这样冷漠的方天,从前舒服自然的亲昵忽然被撤走,令他心里莫名生出许多毛刺,又扎又麻。 “我就不喝了吧,晚上回去不方便。”他酒量实在不行,喝点啤的都得吐,喝苏明杰的珍藏红酒更得找不着北。 苏明杰捏着酒杯,抬手的动作一顿,“今晚不在这住?” 方天避开视线,关上冰箱走到桌边坐好,寻常地说:“嗯,明天班级有聚会。” 这他倒是没说谎,只不过聚会是傍晚才开始的轰趴。 苏明杰不说话了,抿了口酒便心不在焉地开始夹菜。 方天隐蔽地吐出口气,如此刻意的拉开距离他自己也不好受,沉默着吃了几口菜,到底还是怕苏明杰尴尬多想,没话找话地问:“这几天很忙吗?” “嗯,事多。” “都好解决吗?” “还可以,不是大事。” “哦,那就好。” “……” “……” 碗筷碰撞声和咀嚼声让氛围如同清水勾芡般,让人喘息困难。 方天受不了这种静谧,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再次主动找话题:“我最近找工作,感觉比取经还难,好几个大厂好像组团耍我一样,到现在也没有太合适的offer。” 苏明杰闻言,喝酒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眸意味不明地闪了闪,问:“最近在找工作?” 方天垂眼,心脏对这种被忽视的失望起了茧,一种果然如此的倦怠奔涌而出。 他平静地说:“嗯。”之前也跟苏明杰说过好几次了,又没记住。 他牵强笑笑,不想纠结那些,拉回话题:“现在招应届生都是什么标准啊?你们公司有什么风向变动吗?我学一学。”虽说专业不对口,但说不定大企业都有什么统一转变呢。 苏明杰没由来松口气,了然地嗤笑一声,没接话。 方天其实本不指望苏明杰能给什么建设性的建议,他一个大老总大概不会亲力亲为到招聘领域,却万万没想到能收到一声冷笑。 千真万确的冷笑,笑声一出他的心就空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又惹了成功人士的笑话。 方天百思不得其解,直接问:“笑什么?” 苏明杰的姿态比用餐之初明显放松很多,从容地夹过一筷子牛肉,不咸不淡地说:“你有话就直说,没必要绕这么大一圈。” 方天更迷惑了,心却突然冷了,隐隐的他意识到了什么,又不十分确定。 “什么直说?” 苏明杰皱起眉没看他,咽下口中的食物略带嘲弄道:“我没心思跟你迂回,想让我给你安排工作就直说。” 说完,苏明杰淡然地吃完自己盘中的菜,擦擦嘴正要喝酒,却察觉到对面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他奇怪地看过去,看见方天腥红的眼眶,眼底干涸,眼白有血丝若隐若现,嘴唇紧闭,似是在极力克制。 苏明杰皱眉放下酒杯,他很不喜欢这样直白的眼神,不待他开口询问,方天音色沙哑地问:“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呵,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耍这一大圈不就是为了这点事儿。” “耍?我耍什么了?” 苏明杰喝了口酒,勾唇笑出几分笃定,说:“上周开始就跟我闹,因为各种小事发脾气,不就是想要工作,我说了很多次了,想要什么就直说,别跟我拐弯抹角,我没那么多时间配合你。” “再说了。”他抬眸直视对面的人,露出一个在方天看来极其丑陋的优越表情,他说:“有求于人不该是你这种态度,我虽然可以帮你,但我不欠你什么,哪怕以你现在的能力回报不了,基本的情绪价值难道也要我给你吗?有些事别太理直气壮了。” 方天喉结不住滚动,他低了低头。 这种说教谈话已经发生过无数次,方天从前以男朋友的角度思考,总会觉得他说的似乎是有道理的,总会顺着这些话反省自己。 即便是现在,如果他真的是为了工作,那他也真的会深深地认同苏明杰的指点。 可他只是在独自陷入近十天的迷茫后,还觉得自己舍不得对方,还想继续维护这段感情的一个普通的、正常的男朋友而已。 方天的嗓音如同被撕裂般字字浸泡在沙里,他确认道:“所以你是觉得,我前面几天铺垫的差不多了,钓你钓得也差不多了,到了今天过来,是来朝你要好处的,是吗?” 他说得艰难,嘴角还挂着僵硬如面具的笑,眼眶红得突兀,眸子里的悲伤和难过让下方的笑脸假得出奇。 苏明杰闲适地夹菜,冷漠回应:“你自己心里清楚。” [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方天记得那天很热,九月中旬的温度一点不饶人。 他一中午都没吃饭,火急火燎地将汇报PPT中的错误数据重算,最后倒是算对了,可上午会议上的人早就散了,压根没处证明自己。 他忍着一肚子的冤枉和憋屈走出教学楼,却遇见了最想遇见的人。 “领导!” 他叫住正要上车的男人,边快步跑过去边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手脚忙乱地调页面,找到那页表格,磕磕绊绊地说:“我那个,我是上午汇报实验数据的人,我……” 那人温和笑笑,动作自然地帮他将滑落的背包提到肩膀上,替他的紧张解围:“我记得你,你叫方天。” 方天一愣,憨笑一下,点头应道:“对,是我,那个,我当时算错了数,刚才拿到了新数据,这次肯定跑对了,领导您看。” 男人气声的轻笑擦过他的耳边,清冷的香气紧随着擦过鼻尖,男人配合地看向屏幕,认可道:“嗯,算得不错。” 方天上午汇报的时候并不知道基础数据集是旧的,出现纰漏时被场下的教授当场指出,接着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那时他感觉整个人都是燃烧着的。 他从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不过是替请假的学长汇报工作,却被迫当众出丑。 在他最煎熬的时候,清冷但温和的声音替他解了围,很体贴地问他是不是不知道基数更新了。 方天猜,自己看向对方的眼神必定是充满感激的。 可问他为什么重算后非要证明给那个人看,他当时也不知道。 只是在那个夏天,树下车边,男人夸他态度负责时的表情,他至今历历在目。 那人从秘书手里接过自己的名片,轻轻放在方天的电脑键盘上,笑着说:“我不是学校的领导,以后别叫错了。” 他坐上汽车后排,开车前降下车窗说:“我记住你了,共创期间有什么问题为难,都可以找我,方天。” 方天忍不住回味自己的名字被他念出口的感觉,木呆呆地答应:“好,谢谢领导。” 他的脑子早就凝固,脱口的话更是未经加工。 男人善意一笑,关窗离开。 后来方天才搞清楚,他是喜欢上人家了。 喜欢上了那个声音虽冷,但笑眼里仿若装了温柔软钩子的优雅男人。 此时此刻,方天定定地望着眼前的苏明杰,轮廓漂亮的双眼被骄傲和优越占满,再寻不到那个男人的丁点影子。 一切都像是昙花一现的艺术加工。 “真蠢。” 苏明杰慢下夹菜动作,没听清方天的话,他问:“你说什么?” 方天倏忽一笑,泄出胸腔里的气,嘲弄地低声说:“我是真的蠢。” “又蠢又傻逼,像他妈没长脑子一样。” 苏明杰眉头揪紧,很烦他这幅样子,估计又是什么耍脾气的前奏,刚才自己那通话大概又惹得年轻人不高兴了。 “你这脾气能不能改改?说你两句就这样,就你这样的承受能力还能干什么?” “你喜欢我什么?” 苏明杰一愣,一时间没跟上思路。 “什么喜欢你什么?” “看我年轻?长相过得去?还是看我一个大学生好拿捏?” 方天其实还想问他,平时是不是专门包养这类好拿捏的人,比如那个单纯到随问随答的前任女生,急迫中连基本的掩藏痕迹都没有,一看就有种社会经验匮乏的“干净”。 就像他,傻逼一样掏心掏肺喜欢着一个货不对板的人,还反过头来替对方找理由,体贴地想:或许他性格天生就这样,我多付出点就好了。 方天表情略微狰狞,平时挂在脸上的喜欢和在意荡然无存,恨得明目张胆,恨得不加掩饰。 苏明杰心里咯噔一下,可被向来听话的方天这么看着,自尊和强势让他下意识竖起高墙。 “啧,你今天什么毛病?我没说不给你安排工作吧,至于这样吗?” 方天双手猛推桌面,腾地站起身,椅子和长桌在瓷砖上挪动,同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明杰被骤然靠近的桌子吓了一跳,也下意识站起身躲避。 他的怒气远不及方天的暴怒,不等他发作,耳边率先荡起从未听过的大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给我安排工作了?!” 苏明杰怔在原地几秒,桌面的汤洒了大半搞得到处都是,地面滴滴答答流着汤水,汇聚在他脚边。 他后退半步躲开,当即抬头反问:“你发什么疯?没完了是吧?挺大个人了能不能控制控制情绪。” 方天胸口剧烈起伏,怒吼道:“我没发疯!你总这么说我,让我控制这个让我控制那个,就因为我比你小十二岁我就处处都狗屁不是了是吧?!” 方天是真的生气了。 从交往至今,苏明杰没见过他发这么凶的火,从前吵架方天还会试图讲讲他那些幼稚的道理,绝不会跟他这么喊。 苏明杰发现自己此刻的心绪也十分不稳定,他抱臂摸了摸眉头,缓了口气耐着性子问:“你把话说清楚,我哪又惹你不高兴了。” “我从进门到现在,有哪句话是在跟你要工作?我跟你提我在找工作,说现在找工作很难,我以为我肯定能找到,但到现在春招过半了我还……所有人都说我不可能没工作,全都这么说,我没地方可以倾诉了,我没法跟别人说,只能跟你……”他急速喘了口气,将失控的哽咽吞回去,委屈和不堪卡在喉咙口。 苏明杰没想到他会哭,惊讶地看着方天失态地猛擦自己的眼睛,动作粗鲁。 他手指蜷了蜷,被方天搞得心底微微发酸,但仍是问:“你跟我说不就是要一个解决办法吗?光跟我说就能有工作了吗?” “我在倾诉!我在倾诉!!你只要跟我说点没用的安慰话就行了,很难吗?!” 苏明杰明白他的意思,但被喊得心里躁动着无名火,状似平静道:“只要安慰能改变什么?总被情绪操控着你自己不难受吗?而且找工作从来不简单,就算你是名校学生又如何?比你优秀的人有很多,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不仅没有安慰话,还要听这种话里有话的讽刺。 方天愣了半晌,嗤笑一声。 他强忍住新一波的眼泪,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么理智,谈什么恋爱?哦,不好意思,我理解有问题,咱们不能算谈恋爱,我最多算一条听话的好狗。” 苏明杰抿起嘴,斥责道:“胡说什么?!” 方天笑着重复:“胡说……”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笑意不减道:“看我上赶着犯贱讨好你,围前围后伺候你,你是不是特别爽?” 苏明杰拉远椅子烦躁地坐下,破天荒主动道歉:“对不起,是我想差了,错怪你了,行了吗?能冷静了吗?” 他的语气仿佛加了油,浇在方天本就临界的理智线上,轰然炸开。 方天嘶声爆发:“我他妈现在就问你!看你买的大活人上赶着卖了一年多,你满意了吗!” 苏明杰一怔,这才重新正视方天的脸。 男生大喘着气,崩溃又纳闷地大声问:“我就不明白了,我追你跟你表白,我说我喜欢你想跟你交往,这几个字到底哪个不是中文,到底哪个字你没听懂,让你他妈的这么玩我?!” 方天的喉结不住滑动,声声坠着抖。 “在一起几个月我就把我家什么情况都跟你说了,什么七大姑八大姨,我有几个朋友,自己以后想干什么,为了咱俩的以后我要努力做什么,我是不是全跟你说过?我看着像开玩笑的吗?!像吗?!你聋吗?!” “你是听了,但全忘了吧,很多事我说过多少遍你都记不住,回头跟没这事一样又问我一遍!我生气,你就说‘快点长大吧,别再幼稚了’,苏明杰,我像狗吗?!你看看我,你觉得我像狗吗?” “耍着我玩,养着我玩,消遣逗乐是吗?开心了叫我过来遛一遛,不高兴了就跟我甩脸子,手一挥我就得识趣滚蛋,你对我随便发泄情绪就行,我想让你安慰两句就是要东西就是无理取闹,你有没有一天拿我当个人?!” 苏明杰哑口无言地望着方天歇斯底里的样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工作这个误会似乎比自己想得要严重。 他尽量平和地解释:“我没有,你想太多了,我知道你现在不高兴……” 方天打断他:“想太多?一开始那一个月你还给我打钱了吧,多少来着?”他笑着回忆片刻,从过去挖出那个数字:“五万,正常来说是打算一个月给我五万,是这意思吗?” “包养我,一个月五万。”他笑得惨淡,“然后我没要。我没要,你什么感觉?” 见苏明杰张口,方天提前防范:“你千万别说那些钱是给我的零花钱,也别说你给每一任男朋友都发了零花钱。” “哦,男朋友,你就我这一个男朋友吧?你是直男吧。” 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砸下来,纵使是苏明杰也懵了。 “什么?” 方天自问自答,否定了十来天冷静期里自欺欺人的猜想:“你是直男,你不是双。” “之前那晚你反应那么大,不像是有过经验,你很反感,反感得一周都在回避我,所以你不可能是双,你没跟男人做过。” 苏明杰被动地顺着他的话跳跃到所谓那晚的回忆中。 在一起一年,两人除了接吻拥抱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那天是周年纪念日,方天安排了一整天的约会,到了晚上理应是双方默认的水到渠成,可到了关键一步时苏明杰却无征兆地激烈退开,表情里满是从**中清醒的意外和震惊。 似是没想过会是这样,又或者无法接受要这样。 他的样子让方天心里发凉,那双眼中的退缩方天没错过一分一毫。 他尊重男朋友,没准备好那就不做,没道理也没必要强求。 可从那天起,他也像是醒了。 唯一一个沉浸其中的人,在这场本就脆弱的关系里睁开了眼。 之后的半年里他们高频率吵架,说三天两头都不夸张。 因为从前可以忍过去的细节,在睁着眼的方天看来是憋屈到不知从何说起的矛盾。 提到那次尝试,苏明杰又升起点本能的排斥。 “我那时候太忙状态不好,你实在过不去那个坎,等我最近有时间……” “你是直男还接受我追你,为什么?尝新鲜?”甚至还是无缝衔接着尝鲜。 和前任女孩子分手一年半,紧接着就尝鲜了一年半。 方天咬着牙才没将前女友说出口,他怕影响女生妹妹治病的事。 “以前我还在那自己消化,我还想,你家里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让我去你公司,不让我和宋秘书之外的任何人接触,这我都理解,可能你不想因为同性恋这事给自己惹麻烦,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够长,我太小了你不信任我,我配合你,我体谅你,我努力改变自己,他妈的到头来你甚至连个同性恋都不是!” 方天已经泪流满面,却将哭腔压制得很好,除了尾音的颤抖几乎听不出太多异样,可情绪中的痛苦溢了出来,溢得满屋子装不下,淹没苏明杰,也淹没他自己。 苏明杰被他质问得心慌,眼睛也忍不住胀痛,他苍白辩解:“我不喜欢你不会跟你在一起,以前如何很重要吗?现在不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吗?” 方天笑出了声,笑得肩背直颤:“真会说话。” “在一起……哈哈哈,在一起……”他苍凉地喃喃道:“在一起,然后打钱包养,你怕我不要钱跟你谈真感情,所以有点嫌我麻烦了是吧?钱给不出去,就给我买东西应付我,堵我的嘴。” 说起那些礼物,方天的愤怒顷刻化为无力,他跌坐进椅子,脆弱地弓下腰,手肘撑住膝盖。 “一边嫌我麻烦,一边又享受我对你好,真不愧是当老板的。” 苏明杰隔着桌子看他,被喊了这么半天,终是说出了真心话:“方天,同性之间本来就没什么结果可言,我以为你知道这点,两个男人在一起不就是因为大家心知肚明,享受当下不就行了吗?你想要的太多了也太不现实了。” 方天抹了把脸,颤着身子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呢喃道:“我要是跟你说,我跟我妈出柜,她说我是精神病,要给我治病,你是不是更嫌我麻烦?” 苏明杰震惊地看着方天低迷到极致的状态,高大的人绵软地坐着,孤独得仿若一艘即将飘远的轻舟,看得他手脚冰凉。 他虽然确实忘了许多关于方天的事,但方天父亲走得早,母亲之于他的重要性苏明杰还是清楚的。 他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方天身边。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跟我说?” 他的手刚搭上方天的头顶,对方便冷漠开口:“别碰我。” 苏明杰手指一顿,竟真的悬在半空。 “没什么好说的……是我自己活该。” 方天缓了片刻,慢慢仰起头定定地望着苏明杰,最后描摹了一遍这张脸,气声说:“苏明杰,咱们分了吧,我受不了了。” 说完起身就走。 “方天!” 苏明杰在后面追,方天大步流星走到玄关,苏明杰抓着他的胳膊想阻止他,被方天毫不留情地甩开。 苏明杰踉跄后退,失去了追出去的时机。 直至摔门走远,方天都没再回头多看他一眼。 [猫爪][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方天顶着细密的春雨徒步走了四个半小时,抬眼一看,竟是到了一处江畔码头。 这里过于偏僻,方天一个本地人都只有偶尔坐车路过的稀薄记忆。 码头有翻新的痕迹,人行路边的路沿上刷着饱和度未经侵蚀的警示黄漆,身后是一个树木不算茂盛的小公园。 方天站在昏暗的路灯下吹了半晌冷风,疲惫地喝光手里的水,捏了捏塑料瓶,走到垃圾桶边扔掉。 其实早就意识到了吧,前女友出现前他就始终在不安,要不是有找工作的事横在第一梯队,方天感觉这场分手会来得更早。 吵架的时候甚至没有事先打过草稿,那种积压已久的爆发,现在想想他自己都很意外。 手机电量提醒的声音穿透江面的水流声,他拿出来看了眼,15%的电量,确实危险了。 各个软件的消息提醒还有好几个。 他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路沿上,两腿岔开低头盯着江岸上的石子,用脚捻了捻。 逃避了几分钟,终究还是打开了聊天软件。 冷脸酷哥:抱歉,今晚是我态度不好,其实早就给你留好了工作。 冷脸酷哥:找工作的事不用担心。 冷脸酷哥:今天先好好睡一觉,我们彼此冷静一下,明天再聊。 冷脸酷哥:到寝室了告诉我。 方天轻笑一声,退出了他的界面,点开下一个亮着提醒红标的人。 妈:别忘了你答应我的,11号十点,到我给你的地址。 妈:不回我是什么意思? 妈:方天,你有本事从此以后一辈子别跟我说话。 妈:我难道不是为你好吗?你能不能有一个正确的态度,我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妈:[语音] 方天很慢很慢地点击了转文字,上面跳出一行话:方天,你少给我装忙,一个学生忙什么,给我回电话。 他又自虐般点开语音条,果然,转文字会稀释情绪,按他的理解,语音每一处停顿后面都应该跟着一团火苗。 凌晨了,天空像黑棉被一样罩在头顶。 方天捏着手机埋头沉默许久,在电量掉到12%时重新拿起。 方天:晚上有事没看手机,我会去。 消息发送成功,没有红色感叹号。 他单手架在膝盖上撑着脸,慢吞吞地打开邮件翻了翻,一个笔试通知,一个面试通知。 都不是太理想的企业。 如果他水平也就那样,那肯定是有个工作赶紧上岗,可偏偏他为了毕业能有更好的选择,从高中开始就在不断铺垫不断努力,几乎将精力消耗至极致。 身边天才云集,自己相比起来确实平庸,他也不求什么一步登天,就是想去一个前途有盼头的企业发挥自己擅长的技术,想尽力在平庸的人生里争取点不平庸的成果。 到了今天却是这么个局面 方天有点想放弃挣扎了。 他木愣愣地盯着水面发呆。 江风四面八方地将他包裹住,指尖冻得泛青。 不知不觉间,天边似乎变成了亮蓝色。 方天支着额头瞟过去,呼噜呼噜脑袋重新打开手机,翻找出有关于苏明杰的一切。 电话、秘书的联系方式、司机电话、支付软件、银行卡转账联系人……能想到的他都删得干净。 找到相册,得益于热恋期恋爱脑的习惯,倒是省得他无止境地回溯这一年多的照片了,写着冷脸酷哥的分类夹里,利利落落挂着六张图。 两张合照四张偷拍。 扫眼数下来都寒碜得搞笑。 他长按整个分类夹,点击删除,打开最近删除,清空。 弄完这些,面前的暖光也越来越明亮,甚至有了温度。 他抬头看去,红彤彤的圆球完整圆润地悬在空中,周围万里无云,一大片浅蓝里唯有那一点亮红,四周放射出渐变的光晕,只看颜色就让眼球舒服极了。 方天举起手机拍了张照。 他又欣赏一阵,待到身后公园传出晨练声,才拍拍裤子离开码头。 11号上午九点五十。 方天忍着恶心走下出租车,站在医院门诊楼前。 “怎么搞成这幅样子?快点,时间快到了。” 楼惠雯挎着黑色皮包,踏着方跟皮鞋,中年人身材匀称,穿着剪裁板正的灰色套装,目光严肃地快步走到方天身边。 方天清清嗓,沙哑地问:“妈,你穿这么少冷不冷?” “我开车来的冷什么,跟我上楼,都取好号码了,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进去。” “嗯。” 方天懒得争论什么,来都来了,有些话不是医生亲口说出来,他说几遍都会被当做胡扯。 他恍惚地跟着妈妈过安检进大厅,爬了几层滚梯都没分神去数,七拐八拐了好几分钟,终于停在一个诊室门外。 楼慧雯强势的盔甲到了这里居然舍得卸下,敲门进去时非常恭敬客气。 屋子里坐着一个中年女医生,齐耳卷发,神情平淡,身旁坐着三四个年轻人,一个个手拿纸笔,神色认真。 “坐,你们是什么情况?” 医生抬头笑着招呼两个人,方天被好几双眼睛盯着,竟是奇异的平静。 “是这样的医生,我儿子现在是非常不听话,他从小很乖,性格也好,成绩也很优秀,现在不知道怎么上了大学突然就变了个人,先是让他读研他不读,然后又忽然跟我说处了个对象,我……” 楼慧雯滔滔不绝却重点不明,医生瞅瞅她,直接看向方天。 方天直奔主题:“我是同性恋,喜欢男人,我妈觉得我有病。” 说完,满屋年轻人克制着让自己面色寻常仿佛无事发生,方天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微微靠了靠墙借力。 只有楼慧雯很恼火,她揪紧皮包,脊背一挺,瞪着他斥责:“这不就是病吗?你小时候好好的,你是突然……” 她是南方远嫁到北方,这么多年过去,说话急了还是免不了带点口音,听不习惯的人会被带动着也急躁起来。 “家属,家属,你先别说话。”女医生打断她,看回方天,关切问:“孩子,你是不是不舒服?” 方天一愣,绷紧的五官明显松了几分,语气缓和道:“嗯,昨晚宿醉,没什么事。” 昨天早上他用最后一点电量打车回校,顺便给室友带了早餐,白天也没睡觉,洗漱后打了会儿游戏,下午去参加班级的最后一次轰趴,又是一夜通宵,来之前还抽空洗了澡。 截止目前,除去醉到极限睡过去的那三小时,方天约等于四十八小时未合眼,肚子还装着时不时要往上反的酒。 “还喝酒了?你是不是就是这么跟什么狐朋狗友不学好的?跟谁喝的?喝了多少?” 楼慧雯是在关心他。 方天知道,也习惯了这个态度,所以耐心回答:“没有狐朋狗友,是班级毕业聚餐,同性恋是我自己的问题,赖不着别人。” 女医生目光在两人间流连,问方天:“你妈妈一直这样吗?” 方天又是一怔,看向医生温和的眸子,迟疑道:“她……脾气有点儿急。” “你父亲呢?” “十几年前去世了。” 医生点点头,握着笔问了方天不少基本问题,期间但凡楼慧雯能插的上话的,皆由她半路抓走话语权。 医生问完,沉默片刻,面向楼慧雯道:“首先,同性恋不是病,我这给不了你想要的结果,它的形成因素复杂,但肯定不是病,希望你清楚。” “其次,你对你儿子的关注和控制过线太多,对他的身心发展必定是有影响的,我现在看他情绪倒是很稳定,比起他,你的问题可能更大。” 楼慧雯安静了,张张嘴明显是想辩解几句,但医生柔和又权威的语气令她无从反驳。 “来,小伙子你先出去,我跟你妈妈聊聊。” 方天看了看反应不过来的楼慧雯,犹豫着站起身,又看向医生。 “嗯,你出去等着吧。” 母子俩对视一眼,方天离开了诊室。 他茫然地站在候诊区,回头看着紧闭的门,头晕地坐到了椅子上。 混着品种喝酒的威力本就大,对他这种酒量约等于无的人来说更是暴击。 是他自己一口口喝下去的,难受也得活该受着。 他仰靠着墙,难受的模样惹得路过身边的人都会多看他一眼。 偏偏从见面起直到被医生关心前,他的妈妈都反应平平。 情绪稳定。 方天笑笑,他知道自己不是稳定,不过是吸取了多年来尝试过不稳定而获得的经验教训,麻木了。 过了一会儿,诊室门开,楼慧雯压抑着愤怒走出房间,拽着方天就走。 “结束了?” “嗯,送你回学校。” 方天看她风雨欲来的侧脸,配合着朝停车场走。 楼慧雯是高级教师,严格要求儿子,同样也时刻以身作则,她不会在公共场合有失体面,所以待到两人坐进车里后,方天意料中的爆发如期而至。 “你缺爱吗?” 没头没尾的,方天脑子还泡着乙醇呢,回答就慢了两拍。 “问你话呢,你缺爱吗?医生说我控制得太过,会让你缺爱自卑,你不自卑我知道,你缺爱吗?” 看似是在问话,其实更像是谴责。 方天呆呆地望着停车场上的其他车辆,缺爱两个字如同一把钥匙,联合着自卑一起,打开了他心底里无数个疑惑。 “我对你严一点有错吗?”楼慧雯已经染上哭腔,隐忍着抱怨:“你爸爸走那么早…”提到亡夫她哽咽一声,回避话题道:“我只是怕你学坏了,怎么能对你不好?怎么能叫做自私!让我去做检查测量,我有什么错,凭什么说有问题的是我!” 方天从一旁的纸抽里抽出张纸递给她,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过去才苍白安慰:“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你知道还不听话!让你读研就是不读,我能害你吗?才本科毕业就急着找工作能找到什么好的?” 方天哑口无言。 他还在难受,靠着车窗看着外面,第一次说实话:“我不想读了,从高中开始我就想读完本科直接工作。” “为什么不读?!” “因为只要我还在读书,你就还会管着我。” 楼慧雯自诩教师出身,对方天的学业规划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大学时就是,奖学金、比赛、社团、考研……所有她能想到的都会试图控制方天。 方天知道她的规划都是正确的,可人就是这样,知道正确,却无法忽略情绪的反馈,绝对理智地走下去。 他知道自己一旦读研,后面就还有读博。 因为楼慧雯希望他做大学老师,却又不希望他离开太远。 她对儿子的职业、结婚年龄、结婚对象,乃至于生孩子的节奏都有考量。 这一切都意味着,假如方天死在前面,他最后在哪个火葬场火化都可能有规划。 他坚持到大学,自认到了极限。 如果真读到博,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他真的不是一个非常理智的聪明人。 “你说什么?我管你还真管出错了?行,你不读研,那你找到什么好工作了?” 方天闭了闭眼:“没有。” “呵。还有你处那个男朋友,你们大学生毕业分手都成常态了,你没工作不读研,人家还跟你处吗?” 方天没提苏明杰相关的细节,楼慧雯也不了解同性之间的模式,全靠常识中男女孩儿交往的规则代入。 骤然提起男朋友,方天心就一抖。 他轻声说:“分了。” “分了?”楼慧雯的语调高昂了一些,听不出是惊讶还是惊喜,她立刻激动道:“你看看,不想让我管着,那你自己又干成什么了?有一件事是我不参与你能干得明白的吗?工作工作没有,读研读研不听,处个男的还分了,你这不是失败是什么?我管你有错吗?” 说着说着,楼慧雯的语气明显轻松许多,她接着规划:“没什么好工作就别折腾了,回去先把毕业处理好,别到时候连毕业都出问题。然后收拾收拾给我回家,我看着你考研,最好考回到你们学校,过两天我联系联系,看看是不是给你介绍个女孩子认识一下,我不能接受你跟男生谈恋爱,趁早给我改了。” 方天忍着,牙都快咬碎了,牙根咬得胀痛,可脑子里只要稍微设想一遍回家学习的生活,他就有种更强烈的想死的冲动。 “妈,同性恋改不了。” 他虚着声音说了一句,还想再说,却忽然神色一顿,转而开门下车。 “你干什么?学会跟我闹脾气了是吧!” 楼慧雯暴怒着开门追下去,却见方天正弯腰在车尾草丛边呕吐。 她脚步停了停,从车里拿了纸和水,嘴上嫌弃地给他拍背,眼里却装着心疼。 “方天,你自己的人生,你要想清楚,妈妈只是想让你活得好一点,妈妈尽力了,你听话点好不好。” 方天手脚冰凉地看着妈妈给自己擦额头上的虚汗,反胃感仍然严重。 他喘着粗气定定地看着楼慧雯,哑声说:“妈,我不想回家。” [猫爪] 收藏了的宝宝可以留个评吗?星子发发小红包。反正就咱几个,娱乐一下,哈哈哈哈[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不欢而散是必然的。 楼慧雯被他气得开车就走,方天自己打车回了学校。 嘴上说着想放弃挣扎,但之后的几天方天依旧在考虑工作的事,甚至想先找个差不多的,边工作边备考。 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异常起来,朝夕相处的人最先察觉。 于唯和李季自从方天拎着早餐狼狈回寝的那天起,就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 但好朋友心照不宣,他不主动说,其他人不好纠缠着问,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好一个人,像个不稳定的函数一样,状态波峰波谷地畸变。 聚会那晚最诡异,方天表现得异常开朗,其他同学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大四起大家各忙各的,少有人注意他的转变,还不知情地笑闹着灌他酒,方天来者不拒,做游戏喝混酒闲聊天听八卦,那一晚可给他忙坏了,室友更怕他喝坏了。 聚会结束方天就开始自闭。 整天待在寝室对着电脑,话少得可怜,要不是亲眼所见,于唯和李季不会相信一个人可以在一周内就肉眼可见的消瘦。 正当他们担心要出事的时候,果然就出了事。 柳凌洲今天回学校递交材料,出于隐秘的原因,早已不住寝室的人例行回到自己的宿舍待了一会儿。 只这么一会儿,就让他十分庆幸这个不可说的习惯。 “有人吗?” 住隔壁的李季敲着屋门,声音带着急迫,柳凌洲开门问:“怎么了?” “我靠是你,太好了,正好你有车,能不能帮我把人送医院。” 李季看起来是做了什么体力活,说话时气息不稳,头上挂着汗。 柳凌洲跟着他走出屋子,问:“谁怎么了?” “方天发烧,我感觉他要不行了……” 夸张的形容词还没说尽,李季只觉一阵风从身边掠过,他惊了一下,快步跟上柳凌洲的步伐。 “咱俩一起,我刚才弄半天没把人弄下来,他也不醒啊……” 李季撸胳膊挽袖子要发力,就见柳凌洲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直接将人从上铺挖了下来,甚至平稳落地。 “卧槽。” 在他愣神的时候,柳凌洲半抱半扛着人,单脚踢开门,跟他说:“找找他身份证,跟我走,找不到就算了。” “哦哦。” 李季听命动作,锁门下楼。 路上,柳凌洲硬忍着焦急,压着交规的基准线踩油门。 刚才抱那一下的温度吓了他一跳,烧到这个份上,不像是瞬间的事。 他问:“他病了多久了?” 李季坐在后排撑着方天瘫软的身体,也是急得够呛,说:“这几天就不对劲,上周末大早上回来,跟去了趟拉萨一样,之后就一直发蔫。”想了想,他补充道:“前几天我们班级聚会,方天还喝了吐吐了喝,一共喝了得有七瓶,我都怕他喝死。” “嘶,他是不是今天早上就发烧了,我和于唯还以为他终于睡觉了,都没敢打扰他,哎我去,早知道当时就上去看看他了。” 柳凌洲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问:“他不睡觉?” “也不是一点不睡吧,他说失眠睡不着,确实,我和于唯总能看见他天不亮就坐下面。” 柳凌洲不出声了,绿灯一亮,一脚油就轰出了高性能豪车的优越品质。 晚上医院人少,车位充足,柳凌洲找到离急诊口最近的位置,下车就将后排还昏着的人背在身上。 李季一米七三,这方面真不如一米八八的柳凌洲有优势。他快步跟在后面撑着方天的后背,防止人栽下来。 进了急诊就是一阵兵荒马乱地忙活,李季医院经验稀薄,全身心等着柳凌洲给自己派活,跑手续叫医生,他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但他听指挥。 直到方天被判定并无大碍,且已经开了退烧针时,李季才深刻体会到柳凌洲靠谱名声的真实有效。 他瘫在走廊椅子上,长叹一声,有点惆怅。 柳凌洲递给他一瓶水,坐在他旁边,口吻随意地问:“毕业什么路线?” 李季:“去当留子了,没办法,国内我没实力啊,还是你牛逼,早早就有着落了,柳总。”他调侃地撞了撞柳凌洲的肩。 柳凌洲轻笑摇头:“你们宿舍有国内读研的吗?” “有啊,老于就在国内读,考南方去了,约等于回老家了。” 柳凌洲攥着瓶子,状若无意地问:“方天呢?” “唉。”李季先叹口气,纳闷道:“天儿要工作,但到现在都没什么大企业offer,邪了门了。” 柳凌洲一顿,下意识道:“不可能。” “就是啊,说出来谁信?前几天导员也说不可能呢,不过天儿好像想考研了,院长还说考回来给他当爱徒,哈哈哈,咱院长那个工作量,我看是当牛马去了。” 柳凌洲确认一遍:“他到现在都没offer?” 李季:“好的没有,一般般的有不少,但你就说,咱这学校出去的谁甘心去一般般的啊,对吧?何况天儿还是那个水平呢。” 柳凌洲皱起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塑料瓶的花纹。 “方天家属?” “到。”李季听见护士叫人,当即起立。 柳凌洲也迅速起身。 “患者打针,来一个人陪护一下。”急诊忙得起飞,护士说完转身就走。 柳凌洲:“我去吧,你去帮他取药买药。” 李季答应,拿着单子去了药房和药店。 柳凌洲进去找到方天的病床,见他手上扎着针,面色不正常的潮红,身体微微发抖。 他动作小心地将被子向上拉高,指关节克制地贴了贴他的额头,还是很热。 他拉过凳子坐在一边,眸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方天脸上。 这是他最放肆也最正当合理的一次注视。 瘦了,眼底微微缀着一圈淡青。 分明上次见,身体还是健康的。 柳凌洲心里不是滋味,双手交握着,手背被他自己捏的隐隐泛白。 临近拔针,急诊迎来一波激烈的抢救,方天在这时清醒过来。 大概是旁边声音太大把他搞紧张了,靠着发达的核心一个猛子坐起身,床边的护士冷不防后退半步,确认他没什么大事后利索地拔针收瓶,说:“可以走了。” “好。” 柳凌洲应下,笑着看向懵头懵脑的病患。 “醒了?” 瞧见柳凌洲的脸,方天更懵了。 他有气无力地问:“我在哪?” “医院,差点烧到41度,烧昏了,还记得吗?” 方天摇头,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脑海中的上一段记忆还是自己洗漱后熄灯上床,此刻只感觉浑身肉疼,骨头缝酸胀。 柳凌洲见他使不上劲,架着他的胳膊,说:“走吧,李季还在外面等着。” “李季在外面?” 他脑子转速跟不上,有种刚出生般的恍惚感,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走到门口,柳凌洲眸光滑过方天的睡衣半袖,站定原地。 “稍等一下。” 方天呆呆地听话站好,侧头看着柳凌洲脱外套,然后带着体温的衣服就罩在了自己身上。 柳凌洲见他疑惑,解释道:“外面冷,先穿着。”边说边替他拉上拉链。 急诊外李季打眼瞧见两人,立刻凑上去前后查看:“我的妈,吓死谁,你可算活过来了。” “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差点GG了。” 柳凌洲看看方天惨白的脸,适时道:“上车再聊吧。” “哦,行,来吧,我扶着你。” 三人进了车,李季的话匣子迅速开闸。 “你都不知道,我晚上回寝室看你躺那,一开始没当回事,结果我正喝水呢,你突然来了句‘谁给我衣服点着了’。” 李季学着他的语气,惟妙惟肖地继续吐槽:“然后我就开始满屋子找,我是边闻边找,一点火星没看着,问你一遍,你就说有人烧你衣服,说话还特别清楚,我就以为你没睡。” 方天听得一愣一愣的,竟是没有丁点印象。 “直到我爬上去摸你脑袋,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烧着了,你知道吗,你热得那温度,我一度以为我要保研了。” 李季讲故事戏特别多,语气和感情都十分饱满,方天听乐了,靠着车窗笑得直颤。 “你还笑,真挺吓人的哥们儿,哪个好人能烧成那样啊,你那都烧昏迷了。这样,问你个经典面试题,我看看烧没烧傻,你说说什么是DoS攻击。” 方天无语,面试的阴影兜头袭来,他挣扎道:“没有面试官问这个,都问项目相关的东西。” 李季理直气壮:“你那项目我不会,我只会这个,来吧,回答一下。” 方天无奈笑笑,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嗯,不错,讲讲IPv6。” 方天求饶:“季姐,季哥,放过我吧,真没傻,我嗓子疼。” 柳凌洲到这时才开口:“医生开的药呢?” “哦对,差点忘了,现在吃上,医生说你有炎症,赶紧消消炎吧。” “这有水。” 柳凌洲从副驾上抽过刚才买的水递到后面,方天接过,说:“谢谢。” 车一路开进校区院内,压着封楼的时限停在宿舍前。 柳凌洲的床位早就没法睡觉了,只站在楼下目送他们进去。 走到大厅门口,方天回头冲柳凌洲爽朗一笑:“谢了,好了请你吃饭。” 柳凌洲弯唇,眉目间的温柔和心疼很好的隐蔽在昏暗的路灯下,他挥挥手答应着:“好,快回去休息吧。” 直到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间,他才转身驱车离开。 [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办公室外,助理敲敲门,开门进去。 “苏总,送来的样品,还有芝姐让我给您拿的手机。” 苏明杰没抬头,咳嗽一声道:“放旁边。”说完接着咳嗽好几声。 “苏总您感冒了?” 苏明杰翻资料的手顿了顿,点了下头。 酒后站在夜里吹风,想不感冒都难。 “需要给您拿些感冒药吗?” 他无可无不可道:“你看着办吧。” 助理领了任务离开,办公室归于平静。 苏明杰看完材料放到手边,视线扫过手机,拿过来解锁查看。 里面是一张新卡,只存了方天的号码。 自己和宋芝都被全方位拉黑了,苏明杰近一周都没联系上方天。 起初他看微信里没回信,以为是在各自冷静,可家里陆续收到的好几个大件物流快递让苏明杰终于有了分手的实感。 昨天晚上,苏明杰饭局结束,难得喝得多了,差点踩到酒量上限,胃不舒服,回家也是感受不到半点人气。 身体痛苦,心也跟着软弱。 他想给方天发消息,想着或许可以利用自己的难受破冰。 可刚进门就险些被纸箱绊倒,他烦躁地撕开胶带一看,酒醒大半。 里面大大小小,全是自己送给方天的东西。 平板、奢侈品衣服、男士首饰、手表、电脑、游戏机…… 有些甚至包装都没拆过。 苏明杰脱了外套,靠墙坐在地上,一件件拿出来。 人脑实在奇怪,送的时候不见得多走心,绝大部分还是秘书代为购买送达,他理应印象不多,可现在看着这些东西,他竟然能回忆起每个画面。 少数的是特殊日子送的礼物。 多数关联着的,都是方天委屈又愤怒的表情。 方天其实是个很不错的恋爱对象。他心思单纯,做什么事都清爽纯粹,情绪都写在脸上。 他擅长反思,愿意改变,自己撒出去的火气也总能被接住并化解掉。 和他在一起,轻松得上瘾。 苏明杰其实什么都清楚。 分手那天他只要多想想方天的为人和性格,就不会发生后续的事。 可他还是用恶意揣测了对方。 为什么呢? 苏明杰事后难得反思,觉得是方天单方面冷战的那十天,让他生出了不理智的判断。 也不能完全怪他,毕竟已经很少有人敢这么对他了。 苏明杰并不想分手。 他穿上外套叫了司机,顶着满身酒气直奔大学城。 校外车辆不允许入内,苏明杰循着微量记忆好不容易找到方天宿舍楼,大厅里的人脸识别门禁又是一到坎。 到这里苏明杰的耐心开始下降。 他打了个电话,接通后单刀直入地问:“方天的宿舍号是多少?” 那边诡异的沉默一秒,随即给了答案。 苏明杰挂断通话,叫住了一个正要进去的男生,让他帮忙找住在307的方天。 男生瞅他一眼,不是很想答应。 苏明杰额角绷了绷,说:“我是他哥,找他有事。” 男生这才眉头舒展,爽快道:“行,你在这等着。” 苏明杰枯站在树下等了半晌。 脑中构思着见到人后要表达的立场。 他可以提供的东西太多,恰好都是方天需要的,他应该引导着男生更加理智冷静的思考。 要耐着性子教他,成年人的感情本就应该权衡利弊各取所需,何况还是个男人。 苏明杰想得差不多了,去传信的男生也一路小跑着出来。 “人不在。” 人未到声先至,男生话说完才堪堪跑到苏明杰跟前。 苏明杰身侧的手攥紧,问:“真不在?” 男生喘口气摇摇头,丝毫没察觉他强硬的态度,如实道:“他们宿舍都锁门了。” 苏明杰又问:“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吗?” 男生老实回答:“那不知道。”他见这人确实有点急,真诚建议:“不然你在这等会儿吧,这离关门也没多长时间了,要是今晚回来住的话,一会儿肯定就得赶回来了。” 苏明杰抿了下唇,勉强地道过谢。 他看看时间。 没多久……分明还有五十分钟才关门。 至此,苏明杰耐心告罄,没有选择继续等下去,也就理所当然地错过了半小时后真的被送回寝室的方天。 此刻他拿着秘书准备好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按下拨号键。 “喂,你好。” 电话很快接通,应该上一秒就在玩手机。 苏明杰迟疑着叫了声:“方天。” 听筒里立即一片死寂。 “方天,我……” “嘟。” 话没说完,挂断提示音猝不及防地打断他。 苏明杰表情空白,又拨一次,不出所料无法接通。 方天躺在床上攥着手机,仰头盯视天花板,活似要给盯出个花来,专注得完全屏蔽了和李季的对话。 “天儿?天儿?” 李季以为他又昏迷了,忙站起身探脖子查看床上的人,伸手摸摸额头,温凉。 方天回神:“嗯?怎么了?” 李季狐疑地瞅瞅他,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问他:“你跟我说实话,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方天眸子再次挪开,重回天花板的某个点。 屋子里静得出奇,李季以为他不会回答,一口气不待叹出喉咙,就听方天淡淡道:“分手了,没工作,犹豫考研,各种事吧,都聚一起了。” 门外,柳凌洲敲门的手停在半空。 “分手了?真分了?” 李季巧妙抓住重点,细听语调里还藏着点惊喜。 方天听出来了。 那口叹息转而从他嘴里长叹出来。 “嗯,真分了。” 似乎全世界人都看得出他谈的是场劣质恋爱。 只有他自己,当局者迷,迷得仿佛脑子发了霉。 “好好好,分了好啊,分了无事一身轻。” 李季笑着拍拍他,情绪也是干脆不藏着掖着。 方天被他气笑了:“你倒也不用高兴得这么明显。” “咚咚咚。” 有人敲门,李季惯性开口应答:“进。” “吱呀”一声,宿舍门被人推开,两人齐齐望过去,方天愣了一下。 “洲哥。” 他半撑着身子想坐起来下床,柳凌洲制止:“躺着吧,东西放下就走。” “什么东西?” 李季接过几个纸袋,好奇地转圈扫视几眼。 “粥和其他别的饭菜,给你也带了。” 李季嘴角裂开:“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呢?还得是你啊柳总。” 柳凌洲自然道:“正好回来拿东西,估计你们还没吃,就买来了。” 方天已经坐直,他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想开口,柳凌洲知道他要客气几句,直接问:“早上吃饭了吗?” 方天老实摇头:“没胃口,还没吃。” “里面有白粥,没加调味料,多少吃点,你最近瘦了很多。” 何止是瘦了,从前灿烂耀眼的精气神都被磨平了。 柳凌洲心里沉甸甸的,但语气拿捏得不露痕迹,温柔的态度听上去只是寻常关心。 方天笑笑:“好,谢谢,回头真要请你吃饭了。” 柳凌洲轻笑:“那昨晚说好的是假的?” 方天一怔,局促挠脸,“没,都是真的。” 他点到即止,适时撤退。 “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李季放下食物,浮夸道:“感谢同志慰问,我送送你。” 柳凌洲失笑着被他伸手恭送出门,临别前回头抬眼看过去,正对上方天呆愣愣的视线,眼底的笑意加深,他转头大步离开。 柳凌洲脚步轻快地下楼,遇见熟人都笑眯眯地打了招呼。 “阿姨好。” 阿姨带着老花镜写字,闻言抬头回应,见是他,笑着说:“小洲啊,心情不错?” 柳凌洲微笑出门,匆匆留下一句:“还行”,人已经走下户外楼梯了。 方天躺了三天,恰巧楼慧雯也冷落了他三天,给了他充分放松的空间,仗着底子够扎实,三天后几乎痊愈。 身体的考验勉强度过,接下来等待他的,是纯粹且熟悉的精神审判。 第四天一到,楼慧雯牢牢占据着方天微信上的头版头条。 妈:[文章分享] 妈:同性患病率高发,方天,你跟我说你有没有乱搞过? 妈:明天去医院检查,把结果发给我。 妈:你那个男朋友呢?他是什么人?他搞没搞你怎么知道?你们因为什么分的手?方天,我现在严正警告你,我绝不允许你再跟任何一个男生谈恋爱。 妈:同性恋怎么可能不是病?怎么可能不是病你告诉我?你好好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喜欢男人,小时候明明不这样的,是不是有人带坏你?你怎么上了大学就变了,我已经很尽力地在引导你,到底为什么还是要变成这样? 方天淡淡地读完消息,面色不露丁点破绽,平静得像个面具。 方天:我没乱搞,分手单纯因为不合适。 方天:同性恋改不了,别逼我了,平白害无辜的女生,没必要。 妈: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一手好牌打得这么烂。 妈:是不是我也死了你就满意了啊方天? 新的对话框滑上来,方天愣了一下。 他头脑麻木地看着这行字,体会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魔力。 两个人的痛苦因为这么一句话,居然能叠加出惊人的效果。 方天恶劣地想,有时候真挺羡慕死人,这才是真正的无事一身轻。 他放下手机仰头看着宿舍顶灯,看着看着,脖颈肌肉松了松,目光随头移向窗外。 正午,天很亮,亮得发白,像开了灯的烤箱。 方天感觉自己坐在一个铁皮罐子里,罐子架在火上,逼仄拥挤,头顶还有人不停地倒灌细沙。 到底是要烤死他还是要活埋他,有点想不通。 他迷茫地盯着外面,脑子开始运行些抽象的东西,完全不着边际。 “方天,方天?” 有人叫,方天的思维缓慢回正。 额头被人轻轻地碰了碰,他松开抱臂的姿势坐直身,仰头看向来人。 “洲哥?怎么来了?” 柳凌洲压下刚才的担忧,道:“路过,看你门没关,叫了好几声没反应,还难受?” 方天笑笑,轻松地说:“没,都好了,该请你吃饭了。” 柳凌洲弯唇,“不着急,张哲那个项目要聚餐,你要去吗?” “啊?什么时候?” “周五晚上,群里发消息了,我没看,他私信我,让我顺便问问你。” 方天从旁拉过椅子,说:“坐,我看看消息。” “好。” 柳凌洲从善如流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不动声色地看他翻找群记录。 柳凌洲和方天同学院不同专业,住隔壁寝室是两人大二前最大的交集。直到大二上学期,他们在研究生学长张哲的发起项目里合作打杂。 关系也是从那起正式熟悉起来的。 方天大致看了几眼,忍不住感慨:“居然商业化了?牛啊。” “嗯,张哲一直想商业化,现在成了,肯定要庆祝。” “这得去吧?他特意问了,不去不好。” 柳凌洲早有预料,点头道:“好,一起去吧,我开车。” 方天开朗一笑:“那太好了。”笑一半突然顿住,摆摆手说:“诶算了,我自己去,你现在不住校还得特意开学校来,怪麻烦的。” 柳凌洲淡定否认:“不麻烦,最近在改论文,天天回来见导师,顺路。” 方天不擅长客套,干脆大方应下:“行,那我周五等你。” 柳凌洲眼眸半眯,神色温柔。 “好。” “你们有通知什么时候交初稿吗?” “没有,但咱们学院初稿和定稿都在下个月下旬,月底应该会发通知。” 方天惊讶:“你怎么知道?” “有教务安排,他们秘书给我看了一眼。” “这就是人脉吗?” 柳凌洲被方天眼底的佩服逗笑,说:“什么人脉,认识而已。”他抬手看看表,问:“中午吃饭了吗?” “没,不知道吃什么。” “一起?去食堂看看。” “行,走吧。”方天起身穿外套,走到柜前一顿,边从里面拿出一个纸袋边说:“差点忘了,去医院那天你借我的衣服。” 柳凌洲接过兜子,细微又熟悉的气息从里面飘荡出来,和方天身上的味道一样。 他看向方天。 “我看标签说能手洗,就洗了一下,应该洗干净了。” 柳凌洲惊讶:“手洗的?”他又低头看了看外套,说:“其实不用洗,你也不会穿脏。” 方天不好意思地锁着门,“还是洗洗吧,那天我都出汗了。”想起什么,他又道:“哦对了,请你吃饭先欠着,拿食堂对付太不讲究。” 柳凌洲无奈轻笑,边界适度地将他脖子边压进去的领子翻出来。 “好,那我等你通知。” [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周五,方天例行到就业指导中心的大楼参加招聘宣讲。 上午第一场是一个叫智镜科技的研发公司。 规模不大,新创立两年,来主讲的创始人之一还是本校的博士学长。 这场宣讲的时间压缩得很紧,学校只给公司批了一小时,后面紧跟着的都是化工和医药的大企业。 最近的科创环境比之几年前更加蓬勃,各类新型科技公司如雨后春笋,作为一直想打工的相关专业学生,方天很清楚,绝不能小看任何在他们大学招新的企业。 但自从春招以来,他一直没有在小公司里遇到过什么惊喜。 今天的方天原本也不抱什么期待,想着听一听看看情况,等会儿去外面参加其他公司的线下招聘面试。 可随着台上的人简洁地介绍完创业经历,接下去的几页项目内容简直牢牢地抓住方天的注意力。 工业AI,数字孪生,甚至还有与材料结合的信号转化研究。 “……相关技术在行业内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我们的研究目标是降低成本,加速实现更广泛的工业化应用。目前团队已经有了显著有效的降本突破,与本市的工业企业成功合作了部分产线。” PPT翻页,合作的企业logo挂在旁边,是有名的工业大厂,项目成果的照片看起来高端得像电影CG,动图全方位环绕式地展示数字孪生的建模成果。 居然实现降本了,方天看着成本柱状图的鲜明对比,被这个不起眼公司的实力惊得心脏升温。 “这次是我们第一年面向应届生招聘,职位比较有限,首先是部署岗,主要参与工业化部署,做工业线的专项算法分析和落地。” 方天有一篇论文就是工业AI细分方向下的优化算法。他还跟院长做过全息数据可视化,虽然挂名打杂,但他在项目里向来是能吸收多少东西就拼命吸收,学到的绝对不算浅薄,正适配数字孪生的部分内容。 这个岗位简直比其他大企放出来的什么算法岗、优化岗还要适合他。 “所以主要招收计算机相关专业的硕士毕业生。” 方天刚要加速的心跳猛得一空,浑身血液迅速降温。 “……有材料和传感研究经验的博士……建模优化领域经验的硕士……数据科学硕士或博士……” 主讲人一项项介绍学历门槛,方天攥着自己的纸质版简历,心里沉得下坠。 难得遇见这么对口自身技能点的岗位,居然只在第一步就没了资格。 方天脑子嗡嗡响。 好像真得继续学下去了。 想到原以为可以解脱却又打回原形的未来生活,三年……至少三年他要持续面对过去的一切,甚至要因为出柜带来的副作用而变本加厉。 他不甘心。 方天闭了闭眼,再抬头,刚好宣讲结束。 他坐在第三排,拿着简历直奔那位走下台阶的创始人。 “秦总您好。” …… 晚上,大学城附近好评如潮的□□.饭店进入营业高峰时段。 独栋小院里停满了车。 “我还说谁开这么牛逼的车呢?” 柳凌洲刚关上车门,还没看清人就先听到前方熟悉的音色。 “是你就合理了。” 张哲笑着走到车边拍拍柳凌洲的后背。 “怎么出来了?” 柳凌洲嘴上应着,视线扫向副驾正下车的人。 “下来接孙禾,她们找不到入口了,呦,方天,你俩一起来的。” “学长。”方天客气地打了招呼,笑容爽朗得一如既往。 “好长时间没见了,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啊,没你给优化的框架,这波我还真够呛能成事儿。”张哲为人比方天还活泼两个度,干什么都能量很强,明明是客套话,却能传达出十成的真。 方天:“夸张了哥,那么大个项目呢,我才参与多少。” 三个人在饭店楼下说说笑笑,声音不小,不多时一个女声加入进来。 “老远就听见张哲的笑声了。”孙禾大步走进饭店小院,容貌不是一等一的精致,但明亮的精神面貌叫人眼前一亮。 “几天不见就笑出老钱气质了,张总。”冼苗苗紧随其后调侃着,她身边跟着同样参加项目的男朋友。 在场全是大佬,和共同参与过项目皮毛的本科生之间差着“代沟”,彼此维持在点头之交才是常态,比如他们对柳凌洲的客气。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非常愿意亲近方天。 孙禾一见方天就立刻抛掉张哲,招呼道:“天儿啊,好久不见啊。” “学姐好久不见。” “你怎么好像瘦了呢?”冼苗苗的男朋友是院长学生,方天跟着干了不少活,两人见面频率更高。 方天笑着说:“前几天感冒了,饿了两天。” “你别说,这段时间真是流感季,我也刚好。”张哲说着,跟几人招手:“走吧,先上去,估计已经开始上菜了。” 二楼最里间的大包厢内,圆桌边坐满了人,都是或多或少参与过张哲项目的同学,同龄人相处起来随意舒服,几个人刚一进去,又是一阵冲破房顶的热闹寒暄。 方天其实不擅长充满智慧的高效社交,对人对事秉持一个真诚,仗着脸好态度好,多数接触过他的人都很难心生厌恶,他还稍微有些好说话,找他帮个忙聊个天,总能得到正向反馈。 好人缘就是这样一步步积累起来的。 于是这一屋子人里,压根没有他不认识的。 柳凌洲还有几个面生想不起名字,方天却是见一个就能叫出一个人名。 他跟在方天身后,嘴角的笑意格外软和。 还说他有人脉,明明自己才是更厉害的那个。 十几分钟后,饭菜上齐,打眼一看多是传说中下饭不下酒的“儿童菜”,没有刻意充场面的东西,连酒都是最基础最不会出错的啤酒。 就像张哲主持开餐前说的,本次聚会绝不务虚,目的只有一个,要让大家都吃好喝好。 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免不了聊八卦,有的三两个凑一起小声聊,有的干脆放开了直接共享。 上到期刊大满贯,下到扯头花上热搜,凡所有够刺激的消息都会在酒过三巡后搬到台面上。 方天和柳凌洲是在场为数不多的本科生,手里信息量实在有限,全程插不上话,就这么连吃带喝地跟着诸位前辈一起,见证了顶尖大学内各种意义上的人类群星闪耀时。 反正也快毕业了,不少学姐学长吐槽起来很有一种忍受多时的释放感,说的人和听的人都生出些诡异的满足。 一提到毕业,更加现实的问题总能取代八卦攫取人的关注——未来去向。 柳凌洲和方天挨着,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话题给身旁的人带来的紧绷。 好在这时多数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陆续开始自由走动,方天这边的人聚集得并不多。 “你不读研?”冼苗苗和孙禾正好坐在他们旁边,顺嘴就问到方天头上。 方天尽量开朗地说:“一开始没这个打算,现在不好说了。” 孙禾吃了口小酥肉,真诚地说:“其实我感觉你不读也行,不想搞研究,以你的水平直接工作挺好的。” 冼苗苗顺手给大家倒酒,对着孙禾道:“就是的,我上回跟你分享那个适配过的开源,底子就是小天给我的,他直接进大企业轻松愉快。” 孙禾忽然想起什么,问:“诶,你今年毕业了吧,进哪个公司了?” 方天捏着筷子的手指发白,眼珠滑动避开孙禾好奇的眸子,夹了两下煎豆腐都失败了,嘴上随意地说:“没什么太好的offer。” “不可能,瞎谦虚,跟姐藏什么。”孙禾爽朗一笑,举起酒杯,方天也拿起半杯啤酒跟着碰了碰。 两人一饮而尽,气泡在喉咙炸开落进胃里,方天皱皱眉,笑容不减,低声说:“没谦虚。” 这时张哲也加入进来,他是来找柳凌洲的。 他举着杯本想和柳凌洲好好说两句,听见对话,也问道:“天儿得去做算法吧,最好能参与自主研发的项目,络光或者泰盛都挺合适的,选哪个了?” 方天感觉自己从后颈到头皮全都硬得发胀,绷得仿佛即将失去对那片肌肉的控制力,甚至在周围嘈杂的声音里听到了细微的耳鸣。 他笑笑,一句“没”字还未脱口,柳凌洲忽然插话:“之前忘了问,你们这项目是全权技术交接了吗?还是自己组团队维护?” 张哲当即道:“全交接了,我一开始就跟他们都说好了,就是一次性的买卖。” 柳凌洲端酒,冲隔着一个方天的孙禾笑问:“禾姐不生气了?” 孙禾无奈碰杯,“生什么气,人还能为了情怀跟钱作对吗?” 张哲拎着酒瓶来的,喝完就给柳凌洲满上,掏心掏肺地说:“今天请客是请项目,回头咱几个单独聚聚,真得好好感谢你帮忙牵线。” 孙禾惊讶道:“是小洲帮忙的呀?之前问你怎么不说呢?”她佯怒地怼了怼张哲。 “我那是不想说吗?我那也是最近才知道。” 话题就此转移得彻底。 方天的面部肌肉终于放松下来,安静地看着柳凌洲跟几个人聊得有来有往,时不时跟着一起喝酒,直到饭局结束,都神奇得不再有人关心过他的工作。 但方天喝多了。 其实一开始他喝得非常矜持,一门心思放在饭菜上,直到自由敬酒时他为了显得自己忙点,看起了本以为没消息的手机。 陌生号码:这么多天了,最近方便沟通了吗?你总要给我交流的权利,回避解决不了问题。 陌生号码:我知道我有错,也第一时间向你道歉,这段时间你压力很大我没察觉到。 陌生号码:我这里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对你找工作很重要,找个时间见一面吧。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理智一点,多为自己的利益考虑,我不会骗你。 方天当时正嚼着整桌里最喜欢的炸排骨,读完几条短信,恍惚着连嘴里什么味儿都忘了。 这种语气,这种姿态,甚至隔着屏幕他都能猜到另一边的人是个什么表情。 他分手分得那么认真,苏明杰居然还能“哄孩子”似的跟他说话。 所以他平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和性格,才会导致别人这么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理智。 这两个字更是如同巴普洛夫的铃铛,只要经由苏明杰的口脱出,就会狠狠弹动他的反射神经。 本就因聚餐话题精神紧绷的方天,心底的情绪几乎是瞬间迸溅爆发。 他攥拳攥得细微打颤,极力压抑着烦躁的邪火,心里天翻地覆着,对外却还得继续笑眼阳光地应对走过来招呼喝酒的前辈。 方天索性也不装忙了,直接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喝,不知不觉就成功把愤怒抛远,神志也理所当然地陷入模糊。 饭局尾声,满屋子充斥着项目成功的喜悦,赚到钱的几个主力开发更是喝得不省人事,神志尚存的人负责叫车送人,柳凌洲理所当然地负责了方天。 “不对啊,我才喝了五瓶,不可能醉。” 方天被柳凌洲架着,走路打晃,说话吐字不清,但光听内容,仿佛他酒量有多好似的。 柳凌洲轻笑,跟醉鬼耐心对话:“后来不是还喝了一小瓶白酒。” 饭局后半程,喝high了的几个男生吵着要白的,方天那时已经上头,不知轻重地跟着混了一瓶。 他对着柳凌洲伸手比划,食指拇指一捏,捏出个十厘米左右的高度,含含糊糊地说:“才这么多,就这么多,真不多。” 柳凌洲的身体也正和酒精对抗呢,方天还不老实,下楼梯时差点被带着摔倒,他站稳后两手并用发力,终于将方天扶好。 “好,不多不多。” 两人磕磕绊绊走到停车场,早已就位的代驾开门下车,帮忙将方天送进后排,柳凌洲跟着坐在旁边。 代驾扣上安全带,对柳凌洲确认道:“咱们就去定位的这个酒店是吧?” 柳凌洲:“对,尽量开稳一点。” “好。” 方天坐不住,车身转弯身体就跟着失衡,脑袋结结实实砸在柳凌洲肩膀上,然后不动了。 分明是疼的,柳凌洲却硬是把感知忽略得干净,等肩膀被压着都隐隐发热了,才后知后觉得察觉到一丝钝痛。 他喉结动了动,低声叫:“方天?” 方天爽朗回应:“嗯?怎么了?”说完睁开眼猛地坐直身。 柳凌洲看着他的头,眸光淡了淡,道:“没怎么,以为你睡着了。” “没睡,我没睡着,还没到睡觉时间。”他转头看看窗外,纳闷问:“天怎么黑了?” 柳凌洲对他句句有回应,说:“十点半了,当然要天黑了。” 方天用力地睁着毛茸茸的大眼睛望向柳凌洲,大着舌头问:“天黑该睡觉了,我现在能睡吗?” 柳凌洲笑了,笑容压不住,心脏都是瘫软着的,说:“想睡就睡吧,到地方叫你。” 像是等候这个允许多时,柳凌洲刚说完方天便迅速闭眼,嘴里嘟囔:“去哪?” 柳凌洲借着车外的灯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温声说:“去酒店,行吗?回寝室怕你上下床不安全。” 方天模糊着回应:“行,太谢谢你了,你人真好。”竟是在醉意里也狠狠维持住了优秀的品德。 柳凌洲抱臂抬手遮住唇角,偏头看向自己这边的车窗,无声地笑了好半晌。 “你好。” 正笑着,这人又开始礼貌发言。 柳凌洲配合:“你好,怎么了?” 方天微微弯腰凑近柳凌洲,如同嘀咕小秘密似的小声说:“我有点想吐。” 柳凌洲跟代驾说:“靠边先停一下。”又问方天:“很难受吗?” 方天摇头:“一般难受,你要是不同意,我还能忍。” 柳凌洲又心疼又想笑,正好车停下,他伸手替方天打开那侧的车门,说:“别忍了,想吐就吐吧。” “好,谢谢你。” 方天下车,身上没劲,下去时差点扑倒在地,好在柳凌洲即时赶到,半抱半扶着将人掺稳。 他撑着膝盖弯在草丛边,几分钟过去,无事发生。 醉酒的人动作大多失控,单是直腰起身就差点让他自己后仰摔倒。 柳凌洲揽住他,问:“怎么了?不吐了?” 方天摆手:“不吐了,没了。” 柳凌洲不厌其烦地给他折腾回车里,车一启动,方天就捂着肚子弯腰,额头抵着前排座椅。 “想吐?” 方天沉默数秒才摇头否认:“没事,能忍。” “别硬忍着。” 他依旧蜷缩着,语丝黏着困意,说:“忍,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柳凌洲一愣,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不麻烦,没人觉得你麻烦。” 方天抬起头笑了一下,朝气和酒气融合,开心纠正:“不对。” 柳凌洲看着他唇角的弧度,听他说:“苏明杰就嫌我麻烦,我妈也觉得我麻烦,我还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他举起食指,笑着划重点:“我就是个……大麻烦。”后三个字念得郑重其事字正腔圆。 说完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搞笑,肩背打颤,歪靠着车门笑得停不下来。 柳凌洲笑不出来。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胸口打了结般酸痛。 渐渐的,方天的神志被困意侵占,嘴角放平,双眼半阖。 “方天。” 柳凌洲的声音很轻,在车厢里环绕一周,带着稀释不掉的温柔。 方天回应:“嗯?” “我想帮你。”他用眸光描摹着方天的眉眼,语气里是醉鬼听不出来的心疼和爱护,他问:“我可以帮你吗?” [猫爪][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可以。” 神志恍惚的方天是这样答应的,帮什么,怎么帮,他全都没关心,靠着车窗直睡到酒店楼下。 代驾将车停好后离开,临走前心里还纳闷,开这么好的车,居然住一家普通的连锁酒店。 进到房间,柳凌洲将人送到床上,自己坐在沙发上微微喘着气。 方天自从在车里睡了一会儿就如同魇住了般,下车时甚至想就地躺在台阶上,柳凌洲没办法,半扛着他做了回智能拐棍。 他放松身体靠着沙发,眸光落在方天标准又固化的睡姿上。 这是他第二次能够如此无所顾忌地注视方天。 比起上次在医院,似乎更瘦了一些,衣领下的锁骨隔着布料都能看得清轮廓。 大概睡得不舒服,眉头微微蹙着,呼吸的节奏也是醉酒后特有的偏快。 屋子里泛着挥不去的酒气,混合着某种清洁剂味,不好闻,但开窗怕人生病,柳凌洲又懒得去看有没有新风系统,只安静地保持姿势,定定地望着熟睡的人。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眸中渗漏出何种难言的情绪都说得过去,但此刻柳凌洲的双眼十分干净,干净得只有心疼和担忧。 该怎么帮,帮什么,方天不关心,柳凌洲却控制不住思索。 第二天上午,方天迷迷糊糊先去吐了一顿。 走出洗手间后茫然地看着面积不大的双床房,靠窗的床位上,柳凌洲顶着稍显凌乱的发丝坐起身,眯起眼看了看明亮刺目的窗户。 昨晚忘关窗帘了。 “吐了?” 他嗓音哑得不像话,疲惫感遮掩不住。 “啊?嗯,昨晚喝太多了。”清醒后的方天倒是不犟了,大方承认自己的酒量。 他拘谨地挠挠头,见柳凌洲还困着,低声问:“昨天我没给你添麻烦吧?” 柳凌洲捋了捋额前碎发,笑了下,“没有,你喝醉了还挺有礼貌的。” “有礼貌?” “嗯,一直跟我道谢。” 方天憨笑着,“我都不记得了,于唯他们也说我喝多了见谁都先说你好。” 柳凌洲低头弯唇,眼睛睁不开,他酒后的特点就是睡不够,有时候喝得猛了,第二天能躺一整个白天。 他刚要抬手看表,酒店的座机电话响了铃。 方天离桌子近,两步过去接起来。 “喂?” 听筒流出些许人声杂音,方天安静听了片刻,转而问柳凌洲:“你是不是没睡够?要不要续住接着睡?” 柳凌洲摇头,“不续了,洗洗走吧。” 方天转达好,挂断电话后说:“那我先去洗漱?你再睡会儿吧。” 柳凌洲眯眼看了他一下,答应:“好。”随后倒头盖被一气呵成。 方天看得愣了愣,单薄雪白的被子里仅露出一片乱糟糟的头发,几乎下一刻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没忍住无声地勾勾唇,想不到事事周全体面的柳凌洲会有这样的一面。 方天昨晚睡觉除了鞋和外套被柳凌洲脱掉,其余全都穿得严实,起来一看,半袖被自己睡得满是褶皱。 他脱掉上衣,关上洗手间的门免得打扰柳凌洲睡回笼觉,用酒店的洗漱用品给自己收拾一遍,洗得清爽了,套回衣服,兜头就是一股隔夜酒精味儿。 方天自己揪着衣领子闻了闻,蹙眉仰起头,总不能光着,只能忍着。 他估算着退房时间在里面磨蹭了半小时,出去一看,柳凌洲还在睡,走到床边轻手拍了拍被子,里面缓慢地窸窣几下,露出一张虽然凌乱但精致漂亮的脸。 “嗯?”柳凌洲嗓音泛着沙,眼睛要睁不睁地虚着。 方天老实道:“我洗好了。” “嗯,好。”柳凌洲不走心地应了,十几秒过去,在方天以为他快要重新睡着时,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又是半小时后,柳凌洲姑且精神地走出洗手间,从桌上拿起车钥匙,问方天:“要吃饭吗?” 方天摸摸肚子,犹豫道:“没什么食欲。” “我也是,先上车吧。”柳凌洲跟在方天身后走进电梯。 方天偏头看他,“房费多少?我转你。” 柳凌洲心道果然,也不多做没用的客气,说:“行,待会儿发你微信,A一下就行了。” “好。” 对方爽快,方天心里就放松许多,跟柳凌洲相处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够轻松,够舒展。 车开半路,路过一个奶茶店,柳凌洲买了两杯柚子茶,两人坐车里喝掉半杯才重新开车上路。 “广式早茶,要不要喝点粥?” 方天顺着柳凌洲的话瞧见一个显眼的大招牌,想了想,考虑到柳凌洲或许饿着,说:“行,我都行。” 柳凌洲猜到方天的社交模式,也不深究,总归只是不想让他饿着肚子熬宿醉,能吃就好。 两个人点了份清淡的菜粥,泡了壶茶,象征性挑了几样早点。 柳凌洲其实从昨晚开始就在打腹稿,设想了各种开口的契机,但好像怎么提出来都不合适。 现在他提壶倒茶,氛围萦绕着几分静谧的尴尬,正是需要没话找话的时候。 “论文准备的怎么样了?” 方天抿了口茶水,烫得一抖差点把杯扔了,忙放下茶杯,边拿过没喝完的柚子茶边说:“基本定稿了,导师那边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试着查重了。” “打算争取优秀毕设吗?” “尽量呗,不争白不争,能评上最好,你呢?” 柳凌洲笑笑,“我的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差得远。” 方天几口吸光甜水,真诚道:“没有,你成绩很好,技术也没问题,哪有什么差得远。” 柳凌洲纵使知道自己心思放在学习上有限,仍是被方天夸得心里一暖。 他面对方天时,嘴角时常是要上扬的。 “外面事情太多,我毕设没做太复杂的项目,顺利毕业就行了。” 方天不会因为自己是强效型学霸就对别人的规划有看法,点头道:“那确实,比起来还是工作重要。” 柳凌洲大二下学期就开始创业了,消息盛行起来时多数人是在看笑话,可稍一了解他的背景,又都不敢明目张胆议论太过。何况据说他搞得还挺成功,继续在人家背后追着唱衰,会显得嘴脸狭隘。 方天和柳凌洲是朋友,但没好到事无巨细的了解彼此,他虽然不清楚对方的公司是做什么的,却不影响他心底里的佩服和尊重。 柳凌洲手指摩挲滚烫的茶杯,思索再三,开口问:“我那天听李季说,你还没有合适的offer?” 方天顿了顿,道:“嗯,有合适岗位的大公司基本上都挂了。”他轻笑着,“倒也不是一个没有吧,我想着实在不行,就先入职海璇或者思希,干几年再说。” 柳凌洲皱眉,将服务员刚端来的粥分好。 海璇是专做电商的,这几年刚抢占了部分市场份额,规模和触觉都看不出门道。 思希是视频软件,最近一直寻求突破创新,但方向怪怪的,起码资方都不太看好。 柳凌洲了解的这些对方天来说太远太大,且没有意义,就像他说的,干个几年积累经验就走,又不可能在那养老。 可方天原本明明有更广阔更捷径的路可以选,现在却莫名其妙成了死胡同。 “怎么不考虑读研?” 全都是方天最不愿意面对的话题,奈何柳凌洲态度温和得实在有感染力,方天纵使憋屈也生不出反感,反而有种一吐为快的冲动。 也是自己消化了太久,都有消化不良的迹象了,现在柳凌洲和自己面对面耐心地等着倾听,方天死守的防线便无意识地松动了几分。 “读研……读研压力更大,还不如上班,自己赚了钱就应该能松快点吧。” 柳凌洲愣了愣,“你奖学金、项目还有实习,加起来不是挺多钱的?” 方天嗤笑,“没多到一定程度呗。” 多到一定程度,楼慧雯才不会说出“你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就得听我的”这种话。 多到除了日常开销,他所有计划消费都能脱离楼慧雯时,他才能不那么紧绷。 “试过内推吗?” “试过,好几个都是内推被拒的,啧。”方天摸摸后颈,烦躁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面试的时候问原因,说的都是套话,有个公司还在技术面的时候搞压力面,想不通。” 柳凌洲沉吟片刻,正要切入主题,方天的手机震动了。 宋芝秘书:方天,苏总真的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通过一下。 方天闭眼摸了摸眉角,心境倒是没有昨晚那么翻涌了,但还是免不了想骂人。 那个陌生号码被他拉黑,和苏明杰多说一个字他都嫌烦。 原本他还因为分手离开对方有点不适应,戒断感挥之不去,可苏明杰总有这种能力,在他一次次为感情沉沦时冷不防地刺醒他。 方天忍不住想,自己竟然可怜到如此地步,会莫名其妙喜欢上他。 方天的神色实在难看,柳凌洲始终在看他,忍不住关心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嗯?”方天回神,淡定否认:“没事。” 说着,邮箱忽然跳出来一条通知。 方天点开,扫过一眼迅速坐直。 柳凌洲瞧他眉眼间的激动和明朗,再次问:“有好事?” “算是好事吧,昨天上午我去听宣讲,遇上一个挺合适的岗位,但他们学历要硕士,我现场去自荐了一下,还以为没戏了,刚才通知我下午参加线上笔试了。” 柳凌洲眯起眼真心实意地笑了,心里跟着松了松,道:“那赶紧吃饭吧,一会儿回去还能准备准备。” “好。” 方天将其他东西抛到脑后,邮件里点击了确认参加的反馈,放下手机开始喝粥,从吃饭的劲头看,明显胃口复苏了大半。 毕竟是公司的老板接收了他的简历,和其他盲投的经历差距很大,方天直觉这次好像真的可以解脱了。 碗里落下来一个虾饺,他抬头正要道谢,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加油。” 方天愣了愣,也扬起嘴角。 “嘿嘿,谢谢。” [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周一,柳凌洲例行去了一趟公司参加例会。 技术上的进展汇报完,几个部门的总监各自离开,柳凌洲坐在会议室电脑前顺手查看近期的同步文件。 秦勉坐在他对面,问:“下午去谈判?” 柳凌洲点开招聘计划随手翻看,说:“嗯,你真不去?” 秦勉转转戒指,懒洋洋道:“都这个时候了,我去也没席位了。” 柳凌洲笑着抬眼看他,“我让林多期跟他们打个电话,把你加进去。” 秦勉连连摆手,“你一天不杠我一下都难受是吧,咱们术业有专攻,我开那个会是真心烦。” “估计有的磨,这个月内很难有结果。”柳凌洲手上随意地点着,点开了应聘人员专栏。 “磨吧,能怎么办,李新雨他们不是去寻摸别的了?哎,想想两年前,再看看现在,咱们也算是家大业大了,都敢收购实验室了。” 秦勉眼神落在投影上,看着柳凌洲操作的界面,一时间感慨万千:“当年挖个人进来,费了牛劲了,前几天我回学校宣讲,还以为没人理呢,结果一下台围过来一片学生。” 柳凌洲轻笑,正要搭话,视线落在算法岗分类里一个名为方天的文件夹上。 他笑容顿住,手指也定了定,过去数秒才双击点开。 里面有简历、应聘文件、笔试答卷和笔试代码。 他点开简历,眼睛直接锁定在右上角的一寸照上。 柳凌洲脑子瞬间清空,紧紧望着方天淡笑的眉眼,一点思考的余地都没能留下。 秦勉像是想起什么,瞧着方天的简历坐直身,“诶,这小子果然过笔试了,你给我点开他的代码,我看看。” 柳凌洲愣了愣,退出简历点开笔试代码,编译器跳转上来。 “往下。” 柳凌洲当上了临时助理,伺候着秦勉检阅方天的考试成果。 “行啊,附加题都敲出来了,答题时间多少?”不等“助理”回答,秦勉自己看见了系统导出的信息记录,“卧槽,四十五分钟全答完了?” 秦勉站起身,绕过桌子夺走鼠标控制权,说:“你起开,我看看。” 柳凌洲坐着滑轮椅后退,人还是懵的。 “手艺不错,这几个算法写得真舒服。”秦勉重新打开他的简历,好好看了一遍,赞叹道:“这四年大学可是让他上回本了,寒暑假都不休吧。” 想起大三前的暑假,方天申请留校,柳凌洲还开车帮他将行李运去过假期暂住的博士楼。 确实是很少放假休息。 柳凌洲垂垂眼,脑中闪过周六吃饭时方天难得开心起来的样子,问:“你认识他?” 秦勉:“不认识,宣讲那天他第一个来找我,塞给我一份简历,说自己是本科生,但技能和岗位很对口,我就跟他简单聊了聊,真挺不错,就让人力给他加了个笔试,看看情况。” “现在这么敢表达的本科学生真不太多,他长得还顺眼呢,你是没看到,特别眼前一亮,非常精神的大小伙子。” 柳凌洲根据他三言两语的描述自动设想起当时的画面,嘴角的弧度不自知地染上些骄傲。 “这些人是明后天来面试吧?” 秦勉点头,趁机笑眯眯地问:“老板面你去啊?” 柳凌洲勾唇,“那实验室你谈?” 秦勉撇嘴,“您忙去吧,这点小事我就办了。” 柳凌洲拍拍他的肩,说:“结束了请你吃饭。” 等两人终于各自回到办公室,秘书林多期拿着电脑开始跟柳凌洲核对日程。 他面上严肃认真,工作态度极其端正严谨,但眸光总是下意识落在老板嘴边的笑容上,心里有点莫名。 连续一周的超满行程啊,到底在开心什么? 柳凌洲的开心稳稳得持续到这一周临近结束。 周五下午,人力部在审核即将入职的新员工,审着审着,一份邮件就发到了人力总监的账号上。 临近下班,这份邮件连带着其他的附件被发送给了秦勉,顺便抄送了柳凌洲。 柳凌洲刚和实验室的人周旋结束,过程不太理想,但他早有预料,所以心情还算稳得住。 直到他在车里打开了公司软件。 “去公司。” 柳凌洲皱眉读了一半,出口的语气已然染上异样,林多期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排人的脸色。 司机回话的同时方向盘立即向右偏移。 人力部靠近走廊的玻璃墙,总监见到柳凌洲的身影,拿着电脑走向他的办公室。 “洲总。” 柳凌洲喝了口水,回头看向来人,叫了声:“文姐。” 张希文是集□□来帮柳凌洲的助力,资历很深,初期完善架构挖人扩招时起到的作用至关重要,所以柳凌洲很尊重她。 “是问那个应届生的事?” “对。” “咚咚。”正巧秦勉也摸了过来,直奔主题:“谈得怎么样?” 柳凌洲坐到沙发上,说:“小实验室,想抬价,态度不真诚,做放弃打算吧。” 秦勉惆怅地坐到柳凌洲旁边,歪在扶手里,“预算有限也没办法,那接下来就找别家呗?” “嗯,他们在联系了,文姐你说吧。” 秦勉看着两人,柳凌洲没有让他走的意思,于是就这么大喇喇地坐着,也没插话。 “他秋招在络光实习了四个月,但最终未入职,我们例行是要问问情况的,络光那边的回复很明确,说他挑起内部矛盾,性格尖锐不合群,有过未遂的高风险行为。” 柳凌洲腮侧绷紧。 秦勉惊讶地问:“谁啊?” “你让我们加笔试的那个本科生。” “方天?” “是。” “能吗?那得多蠢啊,实习期就搞这些?” 柳凌洲太阳穴突突跳,面上冷静地问:“其实呢?” 张希文淡定地说:“刚才我打了几个电话,找同学追问了一下,其实是他们络光实习有结业大项目,要求很高,方天的项目被人抄走,在最后结业答辩的时候他才知道,年轻气盛,当场在台上给抄袭的人难堪,那天下面坐着几个分管领导,这事不太好看。” 秦勉皱眉,了然问:“抄他那个上头有人吧?” 张希文:“面上是络光什么高管的外甥,更上面还有亲姥爷。”她用笔指指天花板。 柳凌洲手肘撑着膝盖捏住眉间,恍然大悟之后压下来的全是愤怒。 秦勉随意得多,嗤笑一声:“络光也就这样了,仗着内外两头吃,里面乱成一锅粥,我估计抄人家作业,还得是背后让技术部挨个读过电脑吧,看方天做得最好才抄的。” 他换了个腿翘着,想起什么,接着问:“不是,现在连应届生都背调吗?” 张希文礼貌微笑:“特殊时间段里从络光出来的,要重点关注,算是我们心照不宣的共识了。”她看看柳凌洲阴沉的表情,推推眼镜说:“怕得罪人,影响资金或者专利上的事。” “啥意思?为了个实习生这么大动干戈吗?” “有前车之鉴,不过这个方天不会,目前也是背调口碑不好而已,其他再严重的没有了。” 秦勉笑了一下,“这孩子傻啊?简历不写络光不就没事了,都那样了还提这段实习干什么啊?不写谁查啊。” 张希文又看了眼柳凌洲,说:“络光给他的结业评了A 特优,说是处理了那个抄袭的人,实际给人送到南方总公司了,我猜也是挽留过方天做过样子。而且就算他不提,络光也会有其他渠道放出暗示的。” “真阴啊,能铁了心去搞一个学生。” 张希文无奈地微微叹口气,“他们手里的话语权太大,有时候其实不用多费心思,就有不少人为了避免麻烦自觉配合。” 她问:“那咱们留下他?” 发邮件也是过问一下秦勉,看他是不是要留下自己拉进来的人。 不过看起来,似乎柳凌洲更加在意些。 她眸光主要定在了柳凌洲身上。 “留。” “留啊。” 两人异口同声,秦勉没当回事,理所当然道:“水平真挺难得,我面试的时候跟他聊半小时呢,他项目最对口咱那个岗位,留下,管他姥爷大爷的,老子又不用他们家钱。” 说完他偏头找柳凌洲确认:“不用吧?” 柳凌洲轻笑,到这时神色才算舒展几分,说:“不用,用不着。” “诶,这就得了,行,我以为多大事呢,没别的了吧?” 张希文见柳凌洲有了笑脸,微妙地挑挑眉,轻松道:“别的没什么了,他面试我也聊过,性格和那些评价不搭边。” 秦勉起身要走,嘴上道:“络光迟早是个事,前几天还吃瓜他们家新项目,斗得乌眼青,我听说裁员裁到大动脉了?” 张希文对这些事门清,补全瓜条:“裁到技术骨干了,项目现在还在中断。” “该,不干好事,我老学姐都三十九了,让他们给优化了,搅和的差点离婚。” 柳凌洲喝着水,忽然问快要走的秦勉:“你晚上有饭局吗?” 秦勉站在门口回头:“啊?没有啊,你有安排?” 柳凌洲笑笑:“嗯,请你吃饭。” 秦勉嘿嘿一笑,反身回到办公室内,张希文道:“那我下班了,回去接孩子放学。” “好,谢谢文姐。” “应该的。” 门关上,秦勉给自己找了个糖吃,吊儿郎当地问:“吃什么?最近有点降温了,咱俩吃点带汤水的吧。”他瞅瞅柳凌洲的状态,问:“我看你怎么不太高兴呢?” “是有点。”柳凌洲坦荡承认,说:“一会儿吃饭跟你说点事。” 秦勉把糖咬在牙齿间,呆呆看他:“什么事啊?你别吓我。” 柳凌洲弯唇,“不至于,是我的私事。” [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这是方天近一个月以来最放松的一天。 他带着入职文件,坐了一个小时的地铁在躬行街下车。 这条街区曾经是不被看好的创业园区,现如今站在中心广场上仰头看,四周一圈全是耸立的高楼,兜头就是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方天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心态出奇得平和。 他按照人力发来的指引找到大楼,刷临时二维码进入大厅闸口,坐电梯停在了16楼。 迎面是一个宽敞干净的方厅,整体布局色调偏冷,装饰物科技感充足,背景墙上写着智镜科技,下面是一行字体锋利的英文名:MirrorAI。 方天走进敞开的玻璃门,找到人力部,敲敲门。 “你好。” 里面的人抬起头,一个工位上的女生站起身问:“是方天吧?” “对,云曦姐,我来报道。” 郑云曦惊讶:“诶?你记得我的名字呀?” “面试的时候有介绍过。”郑云曦负责他们两天面试时所有的引导,方天印象比较深。 “我就说过一次,你记忆力真好。先过来坐吧,材料带了吧?”郑云曦面上明显舒展很多,给方天拉来一个闲置的滑轮椅。 方天将文件夹递过去,“带了,按照要求带的。” 郑云曦边接过东西边说:“行,还有几个人,一会儿人到齐了咱们开会说一下基本情况。” “好。” 定好的报到时间是十点半,方天离得远,提早到了十几分钟,后面陆续人齐,六个人被郑云曦领向会议室,途中顺便介绍了公司的基本布局。 “咱们公司有两层,17和16,平时可以直接走楼梯间上下,方便一点,16楼职能部门居多,两位领导的办公室也在这里,但17层是研发部和实验室,所以领导多数时间在楼上,平时有事找不到人了可以上楼看看。” 他们跟在郑云曦身后,随着她的手指看向两个紧挨着的办公室,这会儿秦勉的门是半敞开的。 “你们稍等一下。”她回头嘱咐好,走进最里面正开着的门口,敲了敲。 秦勉和柳凌洲齐齐抬头,郑云曦问:“秦总,洲总,入职的应届生都到了,一会儿开会讲话别忘了。” 秦勉挑挑眉,看了眼垂眸搅拌咖啡的柳凌洲,说:“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安排吧。” 郑云曦应好离开,带着走廊内乖乖等待的几人继续走流程。 屋子里,秦勉夸张地摸摸脸,像模像样地说:“嘶,我这牙是真疼,说不了话了,你去吧,去给人家好好讲讲。” 柳凌洲斜他一眼,不置可否。 在秦勉看来这就是默认了,他好整以暇地扫描柳凌洲的一举一动,这杯咖啡都要搅和出漩涡了,旁边的糖也不见放进去。 他胡侃道:“这糖再不加进去,一会儿该挥发了。” 柳凌洲拿起来喝了一口,淡定道:“最近不爱放糖。” “不放你拿出来干什么?”秦勉笑出一丝蔫坏,无情点破他:“紧张啊?” 柳凌洲不语,直接端着杯子起立,说:“我去看看新实验室的材料。” 秦勉坐在原地抱臂看他,“还看什么材料了?你抓紧想想措辞吧,一会儿怎么表现啊?哎呦,我都替你着急,我多少有点经验,不行给你参谋参谋呢?” 他煞有介事地在背后裹乱,柳凌洲离开办公室,回手将门带上,“咔”的一声利落关闭,挡住了秦勉看戏的嘴脸。 宽阔的走廊通道空无一人,柳凌洲缓缓吐出一口气,仰头将剩下的咖啡干掉,苦得直皱眉,大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新成员们一路观摩到楼上,最终纷纷落座在17楼的会议室。 郑云曦尽职尽责地将范围内的事情讲完,张希文也针对更宏观上的价值简单说了几句。 “下面会有创始人来给大家介绍公司的发展规划,各位稍等一下。” 她看向郑云曦低声问:“领导来了吗?” “来了,洲总说快到了。” 方天心里正想着,周总,不是秦总,可能是另一个姓周的老板。 会议室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他循声看去,脑子忽然如同被某种神秘力量扫荡过一般,瞬间清空。 “洲总。”张希文点头示意,郑云曦走到电脑前先给柳凌洲的内容做好投影。 在座的几位新人都停下记笔记的手抬头看人。 几乎每人的眼中都蕴含着合理的惊讶,来人太年轻,面容优越气质出众,作为一个创始人而言,实在不符合大众的刻板印象。 唯独方天,两眼发直,嘴唇微张,盯着柳凌洲的一举一动,愣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啊?” 他的声音极小,周围无人注意得到,反倒是几米开外的柳凌洲精准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方天怔了怔,但表情还是呆,柳凌洲嘴唇微弯,看似在笑,实则眼底萦绕着只有他自己清楚的心虚。 他几不可查地清清嗓,低头看着郑云曦操作电脑,再抬头,态度已经强制回归到惯有的自信松弛。 外面的秦勉抱臂观察里面的局势,笑眯眯的,揶揄中带着点慈祥。 早在十分钟前他就掐着表幽幽地上来看戏,不负期望,赶上热乎的场子了。 张希文有事先离席,一出来就瞧见茶水间里站着的秦勉,像个球场边操心的教练一样。 “看什么呢?” 秦勉笑道:“嗯?看看新人。” 他看眼座位上表情呆怔的方天,又看向嘴上不停说话,眼睛却时不时瞄一下人家的柳凌洲,笑容逐渐扩大。 张希文感觉怪怪的,但没功夫陪着探究,匆忙扫两眼就拐进楼梯间。 秦勉依旧卡着微妙的视野兀自观察了好一阵,每次两人对视一下,他个局外人都得挑挑眉,随即又饶有兴味地发笑。 几分钟后他才插着兜转去看同事跑算法。 那天饭局,柳凌洲大方地陈述了一下自己所谓的私事。 方天入职已经确定,人就在眼前,甚至还是单身,柳凌洲吃一堑长一智,自认不可能继续维持从前的自控。 倒不是他多自信一定能有什么结果,就算最后仍是维持原状,他也有必要让合伙人知道自己的行为逻辑,免得对方天或者两人的合作产生不必要的影响。 秦勉还以为多大个事,一听这个立马就精神了,审问了柳凌洲整顿饭的时间。 人是他亲自考核过的,专业能力没有水分,招聘时柳凌洲还隐隐避嫌,比起什么长远忧虑,他更想吃近在咫尺的瓜。 毕竟柳凌洲才是这家公司绝对的金主。 在秦勉最困难低谷的时候,用充足的注资和绝对的信任将这项濒临流失的项目捞回来,如今规模扩大技术升级,两年就让秦勉和原始团队的处境两极反转。 柳凌洲的能力毋庸置疑。 所以他实在更好奇,这俩人到底能不能成。 柳凌洲简单地自我介绍过后直接进入正题,讲解围绕公司的创业历程、技术突破和未来计划,以便这些新员工有一个职业规划的雏形。 他为人亲和,时不时还会露出几分小幽默,形象和节奏实在赏心悦目,很快就令在场的人放松下来,但并不包括心乱如麻的方天。 后续负责每个新人的带队老师加入进来,会上大家彼此认识了一下,各个老师介绍了本部门的工作内容,算是让新人更进一步地了解了公司的架构。 时间差不多到了午休,大家四散吃饭休息,会议室里只剩下柳凌洲和方天。 方天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柳凌洲已经忘了数这是第几次瞧见斜对面瞟过来的小眼神。 他禁不住笑了笑,轻声问:“聊一下?” 方天点头,又坐回原位,他手上搓动笔记本的纸页,抿着嘴犹豫几秒后率先开口:“我能进来,是因为你吗?” 柳凌洲一怔,迅速看清方天眼眸里的低落和尖锐,心口缩了缩,尽量温声道:“不是,我是在面试开始前才知道你投了这里的简历,我不参与招聘的事,是另一个创始人秦勉,就是最后一次面试你的人,他决定技术人员的去留。” 柳凌洲的语气像水流一样轻缓,带着温度,带着包容,让方天突然从难言的情绪里清醒过来。 他扬起眸子看向笑着的人,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实在不好,说:“抱歉,我……” “方天。”柳凌洲打断他:“秦勉说过,是你主动带着简历去找他,也是你的履历够漂亮,才让他决定给你笔试的机会。而且同样的岗位里,你的笔试成绩第一,是你自己靠实力争取到的机会。” 方天愣了愣,满脑子懊悔,挠了挠耳朵低头说:“我,我最近情绪不太好,对不起,不是故意那样说话的。” 柳凌洲善解人意道:“我知道,找工作会焦虑很正常,而且你技术那么好,迟迟不落定肯定压力更大,没关系。” 方天肩背僵住一瞬。 多数人对他找不到工作这事表示出来的都是惋惜和震惊,也有幸灾乐祸的,还有少数如苏明杰和他亲妈那种,一个认为他高看自己,一个因预言应验而感到痛快。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他感觉脸颊有点酸,开朗又刻意地憨笑了一下,“确实,面一个黄一个,压力真挺大。” 柳凌洲看着他快速眨动的眼睛,清晰分辨出其中掩藏起的东西。 他笑意浅淡几分,想着络光的破事,又想到方天下午还有很多内容要学习适应,话到嘴边一转,应和道:“现在不用再担心了,虽然有实习期,但我相信以你的水平一定不会有问题。” 柳凌洲越善良,方天就越自责,他不由自主剖白道:“其实这个岗位应该是我投过的最适合我的,所有过程我都认真对待了,面试的时候也明显感觉自己发挥的很好,刚才看你进来开会我脑袋就懵了,以为自己无意间走了后门。我这人就是……抱歉。”他自嘲笑笑,后面的话说出来显得矫情,被他吞了回去。 方天急于解释的样子稍显狼狈,柳凌洲心窝里拧着劲儿地难受,他冲动着想现在就直接把内情说了,但以他对方天性格的了解,对方很难妥善地消化代谢。 比起其他,他当下只想让方天尽快从负面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他笑着说:“你能跟我说这些,我挺开心的。” 方天愣愣看他。 “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是老板就疏远我了,看起来还是把当我朋友的。” 方天没经过思考地老实开口:“我没想到那些,其实我现在对你是老板还没什么概念。” 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最能表现出真实想法。 柳凌洲笑意加深,“那正好,干脆也不要有什么概念了,不要因为我在这里就有什么顾虑,除了同事关系,我们首先是朋友,我希望你一直把我当朋友,可以吗?” 柳凌洲语气太真诚,有些烫人。 方天感觉一股热血上涌,心窝里鼓胀着,他说:“你一直是我的朋友,我没想因为别的什么就变了,也不会因为你是我朋友就不好好工作。你说我是靠实力进来的,那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做好,你放心。” 方天说话时一身正气,仿佛一会儿就能开始饱和式上岗了。 氛围松散许多,柳凌洲被他的劲头搞得想笑,他微眯起眼打趣道:“也不用太努力了,不然我这个老板还得给你发加班费。” 方天轻笑几声,“你不说我都没想到,那我今晚就加班吧。” 柳凌洲含笑否决:“今晚不行了,今晚想跟你一起吃个饭。” “行啊,我正好还欠你一顿饭,晚上我请你,你选个餐厅?” “那我得吃点好的。” 正说着,玻璃门被人敲响,两人齐齐看去。 是赵帅,方天的老师。 明显是找自己的,方天瞧见赵帅的手势,拿着东西站起身。 柳凌洲猜到原因,说:“应该是找你一起吃午饭吧,你先去吧,晚上联系。” “行,晚上等你消息。” 方天说完,走到门口,柳凌洲叫住他。 “方天。” 对方回头,“怎么了?” 柳凌洲真挚地望着他,说:“你能来我很高兴。” 方天眉目放松几分,笑着说:“谢谢,其实看见你在这我也挺高兴的。” 门开合关闭,方天跟着赵帅离开,柳凌洲仍然坐着。 他表情怔怔的,半晌过去才用拇指按了按胸口。 [猫爪][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上班第一天,必然不会加班。 下午6点一到,赵帅就跟方天说:“你回家吧,我这边暂时不用你参与。” 方天点点头,正要收拾电脑,赵帅眼睛紧盯屏幕,手上敲着键盘,目不斜视地说:“周末把笔记本带回去,熟悉熟悉系统,有问题给我发消息。” 不待方天答应与否,他扶扶眼镜转头问他:“会连□□吧?” 方天已经在短时间内迅速摸清了赵帅强势又生硬的性格,说:“会,云曦姐给我们发了需知邮件。” “行,那你走吧。” 方天应好,赵帅又道:“别忘了打卡。” 方天笑笑,“好,我先走了。” “嗯。” 柳凌洲在电梯口等着,没几分钟就见方天斜跨着公司发的电脑包快步赶了过来。 他挑眉问:“第一天就带电脑回去?” “啊,得熟悉一下系统,下周一要开始遍历数据了。” 柳凌洲按下电梯按键,笑了笑说:“赵帅节奏很快,他也不太会主动体谅别人,有什么问题及时跟他沟通。” 方天摇头:“没事,挺好的,很有陈群教授的感觉,教东西很细。” 陈群教授是学院里有名的钢板一块,油盐不进但业务能力极好,学生们都说上他的课是在心惊胆战地进步,痛并快乐着。 柳凌洲无奈,赵帅公事公办的程度比之陈教授,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心里压着更重要的事,今天不想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过多纠结。 方天:“去吃你发的那家烤肉吗?” “对,很多人推荐,我还没去过,一起尝尝。” 电梯就位,门缓缓打开,两人同时伸手拦住感应侧,都朝旁边让了一步。 方天一愣,看向柳凌洲几乎一比一重合的动作,禁不住轻笑:“你先进吧。” 柳凌洲勾唇应好,先踏进电梯。 整个大厦不止智镜一家公司,降到地下车库时电梯几乎站满了人,两人没再说话。 柳凌洲领着方天找到自己的车位,边启车边问:“明后天要去租房吗?” 公司特意将报道时间定在周五,就是为了给新人缓冲的时间。 方天扣好安全带,点头道:“嗯,学校离太远了,打算明天在附近租一个先住着。” “先别租太久,最长半年吧,公司会搬家。” 方天意外地问:“搬家?换地方了?” “对,这边空间不够,后续也有扩充实验室的打算,会换个大点的独立办公楼。” “哇,以前都是我一走学校就动迁装修,还是第一次赶上好时候。” 柳凌洲笑着说:“咱们学校还真有装修计划,宿舍楼要在假期翻新了。” 方天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果然,命里就没有新学校。公司要换到哪儿啊?” 柳凌洲:“昌迎,那边的科技园附近,刚好有配套的公寓楼,搬家之后会提供员工宿舍,到时候直接搬过去就行了。” 今天开会的时候郑云曦就介绍了公司的租房补贴,连实习期都不打折,直接每月随薪资发放,现在柳凌洲这个老板本人更是发话,未来要直接提供住宿。 方天忍不住感慨:“咱们这福利待遇比有些大厂都好了。” 他还记得上午的PPT里层出不穷的定期活动,感觉刚上大学时都没有这种程度的新鲜感。 柳凌洲为了他口中的“咱们”扬起笑意,知道是客套话,可从方天嘴里说出来,他就控制不了情绪。 “小公司,本来就没什么竞争力,只能在福利上下功夫,不然也挖不到那么多人。” 他转动方向盘,手腕上的衣袖和手表一起下滑,露出肌理匀称的腕骨。 附近忽然传来一声格外清脆的鸣笛,方天毫无防备吓了一跳,偏头看了眼车左侧的声源,一辆压迫感十足的大货车。 见不是针对自己的,柳凌洲不甚在意地继续开着,方天的视线却顿在柳凌洲的右手腕上。 “你手上怎么受伤了?” 柳凌洲怔了怔,不解问:“我吗?” “嗯,你手腕上面,衬衫都蹭到血了。” 方天微凑近几寸,隔着适度的距离仔细看了看。 柳凌洲趁红灯抬手翻转,顺着方天手指的方向找到了鲜红的伤口。 两个指节的长度,从手腕外侧的根部一路滑到腕骨,表面一层血已经凝固,瞧着有点唬人。 “没事,应该是不小心刮到什么了。”他晃了晃手表遮住伤口继续开车,几秒后恍然道:“啊,好像是中午去健身房,刮器械上了。” 怪不得洗澡的时候感觉手腕刺痒。 “健身房刮的?”方天微蹙起眉,眸光不自主地扫视向道路两旁的牌匾。 “小伤,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方天眼眸不错地看着窗外,忽而想到什么笑着问:“你大中午还去健身啊?” 柳凌洲:“不然平时也没别的时间了,只能挑这种空隙练一练。” “之前我就想说,你精力真足,大三那会儿就是,有一天咱们项目聚会一整天,晚上回去你居然要去健身,我都听傻了,那时候我累得只想躺下。” 这倒是事实,柳凌洲似乎天生精力格外充沛,一天办完的事足够别人拆成几天做,为这个,创业之初甚至换过两次秘书。 “从小就这样,家里还怀疑过我有ADHD。” 方天笑了一声,“那倒不至于吧,平时看着挺稳重的。” 车速减缓,柳凌洲单手控制方向,说:“这是岁数大了,小时候挺烦人的。” “让你说的像七老八十了一样。”方天眼见着车子拐进某个露天停车场,惊讶问:“到了?” “到了,很近,人不少,不知道要不要等位。” 烤肉店坐落在路边,独占一个二层小楼,瞧着老旧,整个一楼像个大敞四开的车库,纵深够长,里面密密实实放满了桌椅,有的还是红蓝塑料凳。 外表瞧着不起眼,生意居然十分火爆,这才六点半,一楼已经坐满,二楼露台上也烟火缭绕,里面正在吃饭的客人多半穿得商务,被打工人如此青睐,想来味道不会差。 方天跟着柳凌洲走到门口,叹道:“这么火。” 来接待的中年女人问:“几位用餐?” 柳凌洲:“两位。” “两位……”她手里捏着耳麦的对讲,回头迟疑着看了看背后的翻台情况,说:“两位的话,二楼露台现在就有位置,一楼室内要等五六分钟。” 柳凌洲回头问方天:“稍等一会儿?今天风大。” 方天的性子里也是有点小矫情,不愿意在外面吃灰,当即点头:“行,等等吧,没多久。” 柳凌洲拿了等位号,方天双手插兜观望周围风景,这里他几乎没来过,一切都带着几分陌生。 视线扫过一个绿色广告牌,他顿了顿,对柳凌洲道:“我去买个东西,马上回来。” 柳凌洲礼貌地不去探究,只道:“行,我在这等着,不着急。” 没多久,方天正好在赶在叫号入座时快步跑回。 他们坐在屋内深处的位置,桌子偏矮,两双大长腿相对而坐,空间稍显局促。 方天从外套的衣兜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递给柳凌洲,说:“给,消下毒。” 柳凌洲没懂,但手比脑子快,先一步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什么?” “你那个伤口,健身房不干净,容易感染,刚才我看旁边都红肿了。” 柳凌洲捏着手里的便携式消毒棉签和大号创可贴,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状态。 明知方天就是这样一个待朋友热忱真挚的人,明知这其中的关心只停留在友谊层面,明知这份药多半是基于他个人的卫生习惯,可柳凌洲压不住这么多“明知”之下的涟漪,心窝滚烫着,唇边不自知地含着温柔的笑。 他生不起调侃玩笑的心思,真心实意道:“谢谢。” 优秀善良,细心开朗,这样的人可能有很多,但干净无杂如方天,乃至于带着股特殊魅力的人,柳凌洲没再见过第二个。 当初也是类似的情景,方天敏锐察觉他的异样,好心询问又耐心开导,默默陪着他喝酒,后续还大方地关心安慰。 柳凌洲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仿佛一辈子没见过好人一样,对方天释放出的清澈善意无从招架,擅自发酵出友情之外的情愫。 明明他因为家庭背景和资源,身边始终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好人好事”。 此时此刻,眼前人单身,性取向也不再是未知,柳凌洲心里的动荡无法压抑,被不起眼的棉签刺激着迅速蒸腾。 “多大个事儿,客气什么。你单手不好弄吧?我来吧。”方天放下没拆封的餐具,说:“等会儿,我去洗个手。” 不等柳凌洲说什么,人已经起身去找服务员问洗手间了。 柳凌洲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背影。 待到方天回来时,柳凌洲的手表已经褪到了桌面上,方天径直坐到他旁边,拿起棉签帮他擦了两遍伤口。 “有点深啊,不疼?” 他看了看神色如常的人。 “不疼,你没发现前我都不知道这有伤。” 方天丢掉垃圾,撕开一个大号的创可贴,完美贴好。 “好了,真肿了,回家你再弄一下,别感染了。” “好,谢谢方医生。” 方天笑着回到对面的座位,服务员路过两人身边说了句:“扫码点单。”然后急匆匆去别桌上菜。 “我扫,说好请你的。”方天见柳凌洲拿起手机,率先扫上桌角的码,生怕待会儿这人就偷偷结算了,“给,你先选。” 柳凌洲轻笑,妥协地接过方天的手机。 出餐很快,不过十几分钟,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肉和菜,老式碳炉内嵌在圆桌中间,碳火烧得热烘烘的,没有人帮忙烤,食材满满当当摆在桌上,肉如同小山一样堆在不锈钢碗中,质朴中带着点实诚。 “没铺冰啊,怪不得人气这么高。” 方天拿着夹子将肉放进预热好的烤盘上,均匀铺开。 柳凌洲闻言看去,肉下面还是肉,一小盆虽然不大,但肯定远大于其他店能给出的分量。 方天忙活着,无意间瞟了眼对面安安静静的人,见他眼神好奇地黏在几盆肉片上,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怎么看得那么认真?” “没见过这样摆盘的,量很多。” 方天扒拉两下半熟的肉,说:“我小时候还能吃到差不多的,后来那些店装修越来越好,盘子下面的冰越来越厚。” 炉子下的碳火够旺够急,肉片偏薄,说话的功夫就已经熟了。 “好了,尝尝。”方天夹了不少送到柳凌洲的碟子里,然后给自己也夹了些,将剩下的迅速放到空碗中,防止烤糊。 柳凌洲道谢,熟得快,酱料足,入口还能咀嚼出鲜香的汁水,比之那些精致的顶级雪花,是另一种不一样的风味。 他抬眼看着方天,对面没有柳凌洲那么讲究,一口气夹起满满一筷子肉,吹吹凉直接进嘴。 他吃得认真,快咽下去时才看到旁边的蔬菜拼盘,将布局位置调转,把绿叶拿到两人近前,随即抽选一叶生菜,又夹一筷子肉放在菜上,卷吧卷吧捏在手里,等待腮侧一股一股的肉嚼完。 方天吃饭向来很香,投入中又能把控好速度和仪态,不说多精致优雅,但绝不会狼吞虎咽,他还有点轻微的洁癖,总是将自己面前的桌面照顾得很干净。 给人一种无形的暗示,这顿饭似乎非常好吃。 柳凌洲喜欢看他吃饭的样子,从前在项目里每天都要约他一起吃饭,哪怕是自己吃的时候抽空看几眼对面,都会升起几分满足。 前几天两人一起去喝粥,那时方天的心情许是差到极致,席间的疲态掩饰不住,柳凌洲发现他都没吃多少东西。 好在今天的方天应该是状态有所回归,那股极强的食欲感又和从前差不多了。 柳凌洲不忍心影响他吃饭的心情,见他吃的香,只默默学着他的吃法卷生菜,又拿过夹子接管了烤肉的任务。 一个多小时后,烤肉店迎来了又一个下班潮高峰,店家翻台率太高,两人不好坐着消食,结账后直接离开。 柳凌洲吃得有点多了,跟方天吃饭就会这样,寻常的食物仿佛都变得特别可口,何况这家店的味道远在寻常之上。 “哇,吃爽了。”方天看看外面暗淡灰蓝的天色,对柳凌洲说:“这里真挺好吃的。”他回头一看,二楼露台已然座无虚席。 柳凌洲顺着他的视线一起回头,“那就以后再来吃,离得近,也不贵。” “我看行,下次再约。” 柳凌洲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好。” 方天拿出手机,说:“你先走吧,我叫个车就回学校了。” 柳凌洲顿了顿,道:“我送你。” “快算了吧,太远了。” 柳凌洲见方天闷头定位叫车,抬手拍上他的肩膀制止,说:“我送你,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啊?”方天纳闷,但见柳凌洲的表情不像客套玩笑,心口莫名悬了起来,愣愣道:“那,那行,麻烦了。” [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 车已经停在宿舍楼下两三分钟,方天没察觉,柳凌洲也不出言打破,只安静陪着,等他消化自己说的内容。 方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有些空。 他想起那天的事。下雪,天色昏暗,会议室里所有的灯都开着,讲台上还亮着一盏射灯,斜打在演讲者的身上。 栾顷,姓很少见,所以他实习第一天的见面会就记住了那个人,戴眼镜,个不高,有种微妙的精致与松弛杂糅的感觉,是理工大学的。 他在台上展示的内容和自己即将要讲的高度重合,哪怕有改动,有遮掩,核心的东西仍旧堪称一比一复刻,方天太熟悉了,熟悉到扫一眼当前的PPT都知道下一页要说什么。 他生生忍到对方汇报结束,忍到又有三个人完成,忍到自己上台。 他也硬着头皮讲完了,下面对栾顷赞不绝口的领导换成对着他,竟是多数维持沉默,只有那么一两个对他发难,质疑、暗示、指责,他都沉默应对,最后在栾顷似笑非笑的高贵表情里破了功,直接质问他核心算法。 他问的很偏,也很难,因为他知道自己项目里的缺陷,知道自己曲线救国的组合办法算不上太精妙,他也知道栾顷绝对答不上来。 他借着投影直接展示出曾经因这个问题询问前辈的邮件记录,找到数据变动的日志,找到前几版原始代码,盯着栾顷问:“你的记录呢?你要是删了我也可以帮你复原,恰好会一点系统上的技术。” 回答他的自然是哑口无言和满室死寂。 栾顷像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大喇喇地公然对峙,眼里的怨恨不加掩饰。 领导离席,人力主管打圆场,同期新人目瞪口呆。 那天的一切几乎历历在目。 他以为自己是有仇当场就报了,痛快一把重新出发。 没想到还有“精彩”后续等着他。 “他抄我,然后还坑我。”方天声音沙哑,没什么感情地说:“我他妈没杀他全家吧?” 他极少说脏话,语气听上去稳定,柳凌洲侧头看去,见他的表情同样毫无波动。 但他知道方天此刻的心绪绝对是疯狂翻涌着的。 “不怪你,络光内部有问题,顶多算运气不好,撞上了个走后门的同期。” 柳凌洲从文姐那得到消息后,自己回头又查了查,内部都搞上派系斗争了,方天是真倒霉,赶上场子了。 他把知道的简单说了说,估计以方天对人名的敏感度,应该能对上一些信息。 方天确实对上几个领导的名字,沉默的、质疑的,还有故意刺激他拿他当枪使的。 他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的整颗头都是胀热的,太阳穴跳动,胸口像是滚动着沸水,息不了火,又无处倾倒。 “运气不好……”他嗤笑一声,想到从前一年间时不时萦绕在耳边的话。 ——发泄能给你什么好处? ——咱们是谈恋爱,我忍着你这个脾气,出去你怎么办? ——方天,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了,我没有义务接受你的情绪,你最好对别人也这个态度,看看外面是不是都这么惯着你。 被抄的那天他就跟苏明杰吐槽了三个六十秒的语音条,对面在外地出差,几个小时后才回消息。 这期间李季和于唯已经在宿舍里跟着方天一起痛骂抄袭狗许久,都在说就得掀桌子,凭什么惯着他吃哑巴亏,可苏明杰回复的非常简短:沉不住气,你得到什么好处了?最后不还是要离职? 方天的满腔怒火被他两句话浇灭,只剩残烟。 那时他很无措,有点恐慌,还感觉很累,望着苏明杰的聊天界面有种身负重担般的窒息感。 但两地相隔,吵不了架,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他没再提过。 事到如今,居然还能有这么精准尖锐的回旋镖。 没按他说的做,自己还真没有好结果。 挺神奇的。 方天:“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老老实实用手上的雷同项目评个不合格,时间一到退出实习,现在应该没这么多麻烦。” 他想起苏明杰当初宝贵评价中的另一句,眼下完美复述道:“他明目张胆抄袭,用脚想都知道有后台,平白得罪他有意义吗?”他喃喃着:“我当时应该想到这点的。” 方天勾唇自嘲:“所以真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自己太蠢。” 柳凌洲蹙眉,即刻否认:“都被抄到脸上了,还是结业汇报现场才知道被抄了,谁能忍得住?” 方天冷冷接话:“起码毕业季不用像傻逼一样四处被人耍着玩。” 柳凌洲眉头夹得渐深,旋即快速舒展,耐心道:“有后台就有后台,大不了不在那干了又能怎么样,这家公司不行那就换一家,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没人能预知到他们会这么大动干戈地针对一个实习生,你猜不到,别人也猜不到,换成谁都很难迅速想到圆滑的处理方式。是他们开后门招进去一个水平不行的人,又在竞争时期恶意抄袭,没成功还丢了面子,就利用业内权限毁别人前途。” 他音色潺潺,听上去清澈又温和,方天忍不住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他,对上一双坚定沉稳的眼眸。 他说出的话同样十成坚定:“方天,这件事从头到尾,错的都是别人,根本不是你的问题。” 方天腮侧肌肉绷紧,上下牙严丝合缝地压实,他移开酸胀的眼,说:“对不起,我……我情绪一上来,有点爱抬杠。” 柳凌洲一愣,“跟我对不起什么,我也没觉得你在抬杠。”他故意探究着问:“你刚才哪句开始是抬杠?” 方天听出对方话里的笑意,也泄出一声轻笑,摸摸后颈,道:“听不出来那还是当我没说吧。” 柳凌洲温声说:“这些事都过去了,别陷进去太久。” 他微微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嗯,都过去了。” 柳凌洲见他仍是发闷,说:“下午说好了,以后还得努力上班呢。” 方天被他刻意的资本家语气逗乐了,点头应道:“是说好了,周一我就开始加班。” 本该明亮的眼珠虽然依旧淡淡的,但眉眼半眯的笑容比之几分钟前轻松不少。 柳凌洲看着他的神色,唇角不自觉也松动几分。 似是忽然想起来身边这人还是自己老板,方天怔了怔,犹豫片刻,小心地问:“那我被他们那样搞,对智镜有影响吗?” 柳凌洲淡定地半开玩笑道:“放心,我后台比他硬。” “络光还不至于有那么大能量,就算有哪个大公司非要留你,他们也不会真做什么,只不过大部分人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止我这里,其实不少外企或者外地的头部公司你都能进。” 方天听懂言下之意,笑容渐渐收敛,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不能走太远。”说完他自己都顿了顿。 他平时极少和外人提起私事,哪怕关系再好的朋友都听不到他谈及过去。 此刻短短六个字,似乎是信息量最大的一次。 他不自觉脊背紧绷,有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柳凌洲接下来的追问。 旁边的人不出他意料地开口:“那是于唯吧?” 方天顺着话转头寻人,直到看见夜空下正朝着宿舍大步流星赶路的男生,才反应过来柳凌洲说了什么。 他看看柳凌洲的侧脸,又看看那个男生,清清嗓,说:“不是吧,于唯好像比他高。” “是吗?长得挺像。” 方天借着昏黄的路灯盯着看了会儿,认可道:“确实,衣服都像……等会儿,到宿舍了?”他此时才瞧见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宿舍大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才看出来到地方了,那我回去了?” 柳凌洲笑着点头:“行,搬家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方天解开安全带,“不用,没多少东西,坐一趟地铁就够了。” “好,那周一见?” “周一见。” 方天开门,临下车前回头对柳凌洲郑重道:“谢谢。” 柳凌洲知道他的道谢具体包括哪些内容,眯起漂亮的桃花眼,温柔回应:“不客气。” 他目送着方天刷脸进门,和宿管阿姨打招呼,大跨步转身进入楼梯间,随即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柳凌洲单手撑着车门扶手,垂头用手指摸了摸眉弓,轻轻地叹了口气。 方天回到宿舍,不到九点,于唯和李季都不在,他坐在椅子上缓了一阵。 脑中想起刚才的谈话。 外地,他最想去的就是外地,换个城市生活,体验一下南北差异,听听不一样的方言,甚至去国外也行,饮食气候文化必定处处不同,他始终挺好奇的。 可他不能去。 走得太远,他怕妈妈接受不了,他怕她又像十多年前一样,默默地在家里流血,没人知道。 他就剩妈妈了。 哪怕再烦,再压抑,他也还是一个有妈的人。 如果不管不顾地走了,他可能就没妈了。 方天做了一个深呼吸,强制从低沉的思绪中抽离,漫无目的地抬起低垂的眸子,目光一扫瞧见书架上络光发的结业证书,他起身抽出,翻开质感高级的皮质封面。 优秀项目,第一名,评分A 。 这几个词的嘲讽意味在此刻简直发酵到了极致。 当初实习结束他主动提离职,手里拿着这个证书,心里还想:络光挺公正的,惩罚了抄袭的人,给他的评分也够高,只是内部乱了点,自己的性格不适合在这工作。 走前还主动请了当时负责指导自己的组长吃饭。 原本约好了,实习期一过就进他的小组里接手工作,他们小组的项目进度不理想,自己进去那四个月没少帮着免费加班抢节奏,那个组长又是私聊开会鼓励他,又是午休给他带不要钱的咖啡,实习期的月结评价永远给他最优,同期好几个人都没他幸运,月评拿不到满星。 搞得方天离职时舍得下整个络光,唯独对那人的负罪感最深,觉得自己没留下,恐怕会给他添不少麻烦。 结果呢? 十来杯美式,两次谈话,月结成绩第一的排名,买了他四个月高效加班,乃至于临离职前两天还帮着干了半宿。 自己这劳动力也实在是太过物美价廉。 现在想来,临近结业那一个月开始,组长忽然对他更加热络,买咖啡的次数明显增多,可一到汇报日,所有人的组长都去参加,就那人没去,结业后邀请他吃饭也三推四阻地才答应吃一顿快餐午饭,席间话少得可怜,埋头吃完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勉励话,起立就走。 早都知道他被抄了,早就知道他留不下了,所以一得到消息就赶紧物尽其用,好压榨出更多价值。 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方天觉得自己都要蠢出特色了。 想在心里骂自己两句,脑中又闪过柳凌洲无比笃定的话。 错的是别人。 …… 对,错的是别人。 他沉默半晌,狠狠抹了把脸,开始收拾东西。 屋子里响起不规律的物品碰撞声,时而窸窸窣窣,时而叮铃咣当,十几分钟过去,噪音安静数秒,紧接着荡起一声低低的咒骂:“太他妈蠢了。” [猫爪][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苏明杰:方天没消息吗? 宋芝:是的苏总,方天那边还没有消息。 苏明杰:不用再联系了。 苏明杰打完字,烦躁地扣下屏幕,靠坐在豪车后排座椅里,闭目养神。 他给过机会,对面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好脸,他等着方天在外碰壁后低头来求的那天。 其实他不必如此在意,从前也没这么在意过哪个前任。 仔细想想,两人在一起至今都没什么太触动的记忆,无非就是些小事,顺着他,照顾他,为了他改变,为了他隐忍。 以前的人也都能做到这些,却不知为什么,只有方天这个人能像一根带着倒刺的细弯钩,纠缠着那些小事一起,无声无息地扎进自己心里。 非要说不同,或许因为方天干什么都真挚的那股劲,和其他人在自己身边时的刻意和斟酌截然相反。 未经包装的感情,永远纯得厚重。 也可能因为方天是一个男生。 一个他只见了第一面就毫无征兆地生出别样心思的男生。 昨天和老同学喝茶,那人新找了个小孩儿,体院的学生,他向来男女不忌,苏明杰以前不怎么当回事,昨天却忍不住问了问。 那人说刚确认关系两三天,晚上就要试试。 苏明杰下意识问:“这么快?” 老同学轻笑一声弹弹烟灰,不甚在意道:“咱花这钱干什么的呀哥们儿,摆着看啊?” 苏明杰忽然就接不上话了。 是啊,找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在身边,不就为了那点事。 他这一年多是在干什么呢? 自己口口声声说是各取所需,可面对方天,他到底需要什么呢? 男生,他想确认一下自己对男生这个群体有什么需求。 车外有人影晃动,一个身穿制式西装的女人恭敬地站在门外。 苏明杰示意司机解锁,外面的人打开车门,问候道:“苏总好。” 他下车,淡淡回应:“嗯。” 女人探手为他引路,丝毫不在意苏明杰冷淡的态度,尽职尽责介绍情况。 “房间已经为您准备妥当,有一位陈先生说是找您的,现在正在一楼休息室等候。” 苏明杰理了理外套扣子,边走边说:“是找我的。” “好的。” 女人还在说着什么,苏明杰左耳进右耳出,都是酒店例行公事的职业套话,地下车库的电梯间里映着透亮的冷光灯,金属色的梯门开着,有人的身影刚刚踏进电梯内。 女人看了看旁边被叫上去的电梯,征询苏明杰意见:“苏总介意同乘上楼吗?” 他看了眼表,淡淡道:“没事,抓紧时间吧。” 女人按下快要关闭的电梯,先跟里面交涉几句,随后回身引导苏明杰入内。 里面已经站着两个人,一个酒店工作人员,一个一身美拉德色系休闲装的年轻男人。 男人短发修剪得非常干净,睫毛很长,眉眼微垂看着手机,被电梯的暖光照着也不见温度,带着股天然的淡漠,鼻骨轮廓高挺,嘴唇上薄下厚,下巴和下颌骨的线条十分流畅,皮贴骨的紧致度远远优越于寻常人。 是个一眼看去会忍不住看第二眼的精致面容,很漂亮,抛开性别乃至物种,任什么审美偏好的人瞧见他都要客观评价为漂亮。 而且他个子很高,腿长手长,为这份漂亮又加上一重不易亲近的屏障。 苏明杰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便走进电梯。 漂亮的人太多,不值得他惊艳什么。 电梯默默上升到一楼后停了下来,翻手机的男人终于抬眼看向楼层数,他旁边的工作人员贴心道:“还没到。” “好。”那人点点头正要继续看手机,余光瞥见什么人,忍不住彻底抬起头看向斜前方。 他是全电梯里个子最高的人,随便想看谁都没有阻碍,视线轻轻一落,就定在苏明杰身上。 看清确认后他愣了一下,显然对苏明杰的存在有些意外。 正此时外面有人挡住电梯,送进一位个子也挺突出的男生,中性色调的皮肤细腻无暇,寸头,穿着很修饰身材的夹克和牛仔裤,五官开朗,尤其眼睛够亮,一进电梯就带进来一股扑面而来的朝气。 处处精雕细琢,是一副年轻又美好的皮囊。 他爽朗却又谨慎地开口叫人:“苏总。” 苏明杰微微点头,任由他站在自己身边。 后面的人见状,不甚明显地挑了挑眉,旋即将眉峰紧紧揪起。 直至苏明杰和男生在15楼率先离开,他眸中的厌恶也不见消退。 不多时,楼层到达,他缓了缓表情,才姑且眉目舒展地走了出去。 工作人员领着他找到房间,任务完成转身走开。 门铃按响,里面噼里啪啦不知道忙活什么,过去好一阵才有人来开门。 “老柳啊,老柳!” 柳凌洲无语地把手里的袋子甩给他,制止他声情并茂的哭戏,见人退一步让位往里走,他跟进去背手关门。 盛赞顶着一脑袋鸡窝头,正埋首翻着柳凌洲送来的几个奢侈品袋子,扯出两条内裤一条休闲裤和一件半袖,满意点头。 柳凌洲站在玄关口言简意赅道:“不进去了,还有事,你卡被冻了酒店怎么结算?” 盛赞嬉皮笑脸道:“记你账上。” “啧。”柳凌洲了然,也不计较。 家风不同,盛赞的离家出走在盛家都成家庭野趣了,但冻卡倒是头一次。 “这次因为什么?” 盛赞呼噜呼噜头发,把鸡窝搅和成爆炸头,然后拉着脸,说:“那女的怀了,我就跟我爸吵了两句,话说得有点重。” 柳凌洲心里大概有数,比自己大三岁的后妈进门,生出个弟弟妹妹是早晚的事。 他淡淡道:“你爸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提醒你回去实习。” 盛赞不耐烦,“知道。” “你爸心里有数,两个孩子差二十多岁,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是因为那些,就是她在家,总跟我劲儿劲儿的,大我几岁啊就跟我摆妈谱,我他妈是真烦她那个死德行。” 盛赞以前的生活环境单纯,家庭幸福,母亲活着时,父母都会抽很多固定的时间陪他成长,把他养成了一个随性大方又重情重义的好孩子,甚至有点不合家境的单纯。 和柳凌洲家里的压抑不是一回事。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盛赞看向柳凌洲,听他说:“你能掌握的权力是她没有也不可能有的,她为了钱,你们都清楚,你爸只是老了,不是傻了。以后等你爸退了,她是要看你的脸色吃饭的,你没必要总是被她牵动情绪。”他平静道:“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你爸对你的偏爱会被磨掉,转移到更听话的小孩儿身上。” 盛赞怔怔看着好兄弟,喃喃道:“不愧是你,跟你比,我像个傻逼。” 柳凌洲点头:“以你的家庭背景能养成你这种思考量,确实挺不容易。” 盛赞忍无可忍地抬手怼了他一下。 柳凌洲骂完又哄:“你只是不习惯跟你爸算计这些。” 盛赞惆怅地叹了口气,蔫蔫地赶人:“行了我有数了,你走吧,大忙人。” “嗯。”柳凌洲转身开门,又被打断。 盛赞:“诶等会儿,我忘问了,你这马上都快毕业了,还搞暗恋呢?” 柳凌洲动作一顿,回头瞥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说:“以后再说。” “诶呀?有戏啊?”盛赞立刻站直想吃瓜,但人家不配合,开门离开一气呵成。 他拎着兜子在玄关老神在在地嘟囔:“忙,都忙,忙点好啊。” …… 方天的东西本就不多,考虑到宿舍还会偶尔回来住两天,能带走的就更是少,一个大尺寸行李箱,一个大号运动背包,就齐了。 他周六去公司附近逛了一天,租了一间四十平的小公寓,租金偏低,条件也一般,反正之后还要搬家,半年时间他还是能闭眼凑活的。 回学校时顺手取了余下的快递,有一箱格外大,他纳闷看了看发货人,愣了一下。 回到寝室,他打开箱子一看,果然是牛肉干奶酪之类的零食。 方天给小姨打了电话。 待到李季和于唯回到寝室,方天刚结束通话。 “哎,咱寝这就要各奔东西了!”李季瞧见方天位置上空荡荡的场面,夸张地大声感慨,拿过自己桌上的半瓶水喝酒似的干了。 于唯也笑着说:“起码是好事,大家都有着落了。” 入职通知刚下来,方天就跟两个人分享了这份解脱,当天晚上三人还出去搓了顿火锅。 工作的事解决,他身上的阴霾感淡化不少,但比之两年前还是缺了很多活人气,整个人稳稳的,淡淡的。 方天从箱子里分出一些肉干和奶酪给两个人,说:“给,我小姨送的特产。” 李季乐滋滋地接过,当即拆开一个肉干塞嘴里,边嚼边说:“谢谢咱小姨。” 于唯也吃了一块奶酪,惊艳道:“哇,好吃。” 李季:“咱小姨的零食一直好吃呢,上次,哦,上次你交换去了,没吃到。” “去年?” “嗯呗……” 两人在一旁聊得起劲,方天将剩下的肉干和奶酪分成两份,装进两个袋子里,把空纸箱扔到门口一会儿下楼带走。 李季瞧见他的分装,警惕眯眼,问:“你不会复合了吧?” 方天一愣,回头看李季,“谁?我?” “嗯,你那都分两份了,不是给那谁带的?”去年的零食分装也是这个配置,室友一份,男朋友一份,自己一份。 方天无语,“复合个屁,那是给柳凌洲的。” 李季想到前段时间方天生病,柳凌洲出了大力,合理道:“哦,那没事了。” 方天被李季带着,忽然就想起去年的特产,都是小姨亲手做的,为了和他妈修复关系,小姨每年都送很多东西,他一箱,楼慧雯一箱。 楼慧雯嘴上不领情也不给人去个电话,但每样都有在吃有在用,就放在书房的办公桌边。 他都没指望苏明杰多珍视这些,起码尝尝意思意思,结果今年年初新来的阿姨整理别墅,在储物间里找出了被塞进角落的一塑料袋吃的。 有的不是密封久放的类型,已经有点发霉了。 苏明杰听完阿姨汇报,无动于衷地当着方天的面说:“发霉了就扔,其他也扔了吧,不知道多久了。” 根本不记得是方天给的,更别提什么时候给的。 想到之后的吵架和冷战,以及苏明杰莫名其妙送他的一堆零食,那股烦躁感又窜了上来。 复合。 呵。 [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牛肉干和奶酪没能给出去,连续两天,方天都没什么机会见到柳凌洲的影子,每天上班往工位上一坐,就开始长达数小时的赵帅一对一高强度培训。 “哇哦,明天该看电影了,你去不去?” 同部门的同事罗昀伸了个懒腰,搓动滑轮椅滑到赵帅身边。 赵帅手上敲键盘,冷漠问:“什么片?” 罗昀习以为常,有准备地回答:“动画片,赛博朋克那个。” “看,报名。” “行,彻底成你的小答应了。” 罗昀滑回工位,余光看见也在专心用功的新人,好心搭话:“方天啊,明天公司看电影了,你报名了吗?” 方天从数据集里抬起头,懵懵地问:“什么看电影?” 罗昀见他一副深度用脑的表情,怜悯道:“公司每个月看两次电影,刚才他们发邮件了,你要是想看的话就回复一个。” 方天脑细胞缓缓归位,笑了下说:“好,谢谢昀哥。” 这一笑,健朗又清澈,如同冰雪消融般的魔力,一瞬间仿佛工区都变得顺眼了。 “嘶。”罗昀后仰,“帅哥就是不一样哈。” 方天打开邮箱,先看了部门内抄送自己的汇报邮件,这才点开标题为【电影日】的人力邮件。 报名。 回复好,他又退回到数据集里查看相关逻辑,不知不觉陷了进去。 “方天,方天?” 又有人叫自己,他回身看向声源,是同期中建模岗的新人,齐白,他身后站着搞数据科学的新人,也是这一批唯一一个女同事,卓悦。 “吃饭啦,还干呢?都午休了。” 他笑嘻嘻地冲里面招手,方天这才环顾一周,部门里只剩两三个人了。 他一看电脑时间,十一点半。 方天深吸口气缓了缓,保存结果,关上电脑,跟着两人一起外出觅食。 齐白性格像李季,自来熟,但比李季情商高,上班第一天就精准找出了相对亲和的两个同期。 这两天三个人成了固定的饭搭子,早中两顿饭总能凑在一起。 齐白:“今天该吃云吞面了吧。” 卓悦:“嗯,走C门近一点。” 公司楼下有一整条街的餐厅饭馆,三人顺着街头决定一家家吃下去,每个都尝尝咸淡。 这会儿出门稍微晚了点,他们走到街面上时已经到处都是打工人了。 “哇塞,好帅的车。”路上有点堵,一溜形形色色的车停在中间,齐白一眼看见车群中最靓的一款,忍不住和同事赞叹。 卓悦低度近视,出门不喜欢戴眼镜,迷茫地问:“哪个?” 齐白指了指低调银灰的商务车,说:“就这个,肉眼可见的贵。” 方天本来在找云吞面的位置,满脑子还琢磨数据集怎么处理呢,对两人说:“好像要排队了。” 一回头,瞧见齐白手指着的熟悉的车牌号。 恰好后排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 那人手上系着外衣扣子,回头跟同样下车的秘书交代:“我跟他们简单吃个饭,你不用去了,车停在公司,下午我自己开。” “好的。” 三人小队全都愣在原地,下车的人走到近前,一抬眼也愣了一下,他的目光精准无误地落在方天身上,片刻后才扫过其余两人,问:“吃午饭?” 齐白最先反应过来,打招呼:“啊,对,洲总好。” 卓悦跟着点头道:“洲总。” 方天嘴刚张开,柳凌洲先道:“那快去吃吧,这条街晚了要排队,耽误午休。” 说完,对方天扬了下嘴角,把他到嘴的一句合群的“洲总”给直接截断。 “好。”他索性不再客气,迟疑一瞬,冲柳凌洲道:“那……再见?” 柳凌洲笑意深入眼底,“再见。” 应该也是急着赴约,柳凌洲不多停留,转身去了反方向的一家独立西餐厅。 方天回头看了一眼。 柳凌洲有时去学校也穿西装,但今天这套灰色的总感觉更正式更精致,他的发型也是罕见的背头。 下车时跟秘书说话的态度和面无表情的气质,对方天来说很陌生,也很有距离感。 所以刚才同事都在叫洲总,他下意识就想对齐称呼。 结果柳凌洲冲他那么一笑,上一秒的淡漠仿佛从未出现过,倏忽间就又是他熟悉的温柔柳凌洲了。 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方天心想。 云吞店果然排了队,好在人不多,十分钟后就顺利吃上了饭。 “你们老师说了实习结束的汇报吗?” 卓悦闻言惆怅地咽下面条,“说了,说所有领导都会去听。” 方天对这些都熟的不能再熟,甚至因为络光那件事这些天在他脑中反复反刍,他对这些都脱敏了。 他说:“没有项目,就是去汇报实习内容,其实还行。” 齐白一听就了然道:“你也在大公司实习过吧?结业项目那些?” 方天点头。 卓悦大方道:“我在泰盛实习过,也那样,确实没项目好很多。” 齐白夹了口拌菜,问:“说起来,方天你刚上班两天就那么多事做了吗?” “老师给的任务,每天一个学习总结,每周五交一个报告,邮件给他,抄送总监。” “啊?”卓悦震惊张嘴,筷子上的云吞都忘了吃。 “卧槽,这么斯巴达的吗?学校论文咋办?我上午还摸鱼搞了会儿毕设,我老师说我毕设没弄的话会给我放宽点时间。” “啊?”卓悦再次震惊,“你老师咋那么好呢?我老师也安排好多内容,但没方天这么恐怖。” 方天想了想,说:“我本科,毕设论文都差不多完事了。” 齐白:“哦对,你本科。不是你本科也够卷的,一般这时候论文还没让交定稿呢吧?” “也快了。” 卓悦问:“你是明大的吧?” 方天拧开水瓶,“对。” “原来如此,那合理了。”齐白敬仰抱拳,笑着说:“那你跟俩老板还是同校的呢。” 方天还以为同期很多都是明大的,好奇问:“你们哪个学校?” 卓悦:“我俩都是科大的。” “美女。”谈话突然被打断,旁边餐位一个男人莫名其妙挪着椅子凑过来,吊儿郎当地把手机递到卓悦眼前,笑着说:“加个微信呗?” 齐白睁大眼睛,瞅瞅那人。 卓悦见他嘴边还有芝麻粒沾着,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碰到了正擦桌子的方天。 “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男人笑得更灿烂:“这有什么好不方便的,你扫一下就行了,我听你们好像都是学霸,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学校。” 齐白故作大咧咧地说:“那你加我得了,我给你讲我们学校。” “嗨,你肯定没有这位美女讲的好,加一下,就加一下呗,也不费什么事。” 卓悦蹙眉拒绝:“抱歉,我不想加。” 男人还不放弃,幽幽道:“学霸就是摆谱咯,加上不聊天也没关系啊,你先加嘛。” 方天放下手里的纸巾,直接问他:“你听不懂话吗?她说不加不加,很难理解吗?” 男人被两个男生打乱好事,终于来了情绪,站起身隔着卓悦俯视方天:“干嘛?泡到你马子了?” 方天本来这两天就心情不好,心情好的时候也不是个脾气好的,直接站起来。 男人眼睛始终定在方天身上,随着他起身迅速扬起脑袋。 半个头的高度,视觉差太过反转。 在看清方天的五官后,男人的表情更是难看。 方天:“你再说一遍?” 齐白跟着站起来,竟也比男人高出一截,“站起来想干嘛?显着你有腿了是吧?” 店铺的服务员似是想过来调停,那人扫了眼几个人,瞧见服务员靠近的身影,不等台阶递到跟前,自己就主动跳了下去。 “懒得跟你们计较。”说完转身就走。 齐白翻了个大白眼,“神经病。” 方天知道自己现在一开口就得是骂人的话,干脆沉默着。 三人反正也吃完了,一起朝着店外走,卓悦笑着道谢:“谢谢啊,一会儿请你们喝奶茶。” “还有这种好事呢?” 齐白的声音渐渐飘远,坐在最里面的秦勉目送他们离开,禁不住挑挑眉,随即无声笑了一下。 等他回到办公室,见柳凌洲那边的门开着,顺过去敲敲玻璃。 柳凌洲正喝水,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没憋好事。 “诶,我刚才吃饭看见方天了,和他们同期的两个人。” 柳凌洲淡淡道:“知道,中午看见了。” “你说你可怎么整,一天天的也没个机会跟人见面,早饭不能一起吃,午饭更是排不上号,晚饭呢?只能约晚饭了吧?光靠吃饭怎么追?再说他是不是直男啊你就上赶着一头热?”秦勉径直坐他对面,用手拖着下巴,老神在在地替人发愁。 柳凌洲被他气笑了,“你要是太闲了就跟我去开会。” “你看你那表情,在公司你要避嫌,公司外你又约不到,啧啧啧,人家中午还为女同事出头呢,人倒是挺不错,是个好小伙儿。” 秦勉看出柳凌洲在公司避嫌,这他倒是有点意外,毕竟这才两天,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也没做得多明显。 他更意外的是别的,“出头?” 秦勉不吊他胃口,简明扼要地讲完,煞有介事地问:“你是属于从零开始掰弯,还是默默祝福,还是胸有成竹?” 柳凌洲听下来,只生出一种方天本就如此的欣慰感慨。 他瞟了眼对面的人,“我心里有数,你少操心那些没用的。” 秦勉恍然:“哦,看来不是直男。” 柳凌洲危险眯眼:“我真该把你拎过去开会,这不是挺敏锐的吗?” “要是我去开会,能给你更多发挥的空间……”秦勉仰天叹息,“为兄弟两肋插刀,也不是不行啊!” 明知道现在项目进展关键期,自己走不开,偏要故意在这给柳凌洲上眼药。 柳凌洲被他弄得没脾气,提溜着袖子给人送出了办公室。 可不知怎么,秦勉没一句正经的讨嫌话还是被他听进心里。 他本打算去健身,想了想,脚步就朝着楼上挪动。 到了17楼,惯性地奔着研发团队走去,秦勉也在,他平时惯常混在这里,在这甚至有个闲置工位,他靠近门口,一眼对上外面的柳凌洲。 秦勉咧嘴一笑,欠欠地高抬两下眉毛。 柳凌洲不慌不忙地进去,里面正讨论的人纷纷跟他打招呼。 秦勉从旁给他拉来一把椅子,将位置固定在最外侧,安排道:“坐这吧,坐这看得清。” 这里是17楼最靠内的办公区,但门正对部署那边的玻璃墙,能轻松看见某人想看见的某人。 柳凌洲不跟他搭茬,倒也真就坐在外围,认真听着团队的话。 作为老板,他还是很务正业的,偶尔还会就着现状参与几句。 方天端着奶茶回到工位,屁股刚挨着办公椅,兜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眼来显,微扣下去做了两秒心理准备,才接起电话。 “喂,妈。” 电话里的人语速极快,有些熟悉,方天一时间没想起来,但肯定不是楼慧雯。 听完内容他猛地站起身。 研发这边的讨论接近尾声,该收拾收拾睡午觉了,秦勉和柳凌洲一起,低声跟总监聊了聊实验室的事,时间差不多,两人也正要下楼回去。 柳凌洲顺势就将目光穿过玻璃定在方天身上,恰好见他正焦急地收拾东西。 他眉心皱了皱。 方天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笔记本电脑,手机夹在肩膀上保持通话,问:“哪个院?我现在过去。” 对方又快速说了两句,方天:“我知道,您问一下。” 得到答案,他挂断电话,对赵帅说:“赵哥,我想请个假,电脑我带回去,晚上再交总结行吗?” 赵帅转头看他,微微蹙眉,问:“为什么请假?” “家里有事,我得去一趟。” 赵帅直愣愣问:“没别人能去吗?”他是不太赞成刚上班就请假,还不是因为毕业事宜请假。 方天收电脑线的手顿了下,回答:“没别人了,我妈出了点事,就我能去。”他态度真诚,听不出多余感情。 倒是赵帅呆了呆,等人把电脑包和私人背包都背身上了,他才咳了咳说:“那,那你去吧,我给你批假条。” “行,谢谢哥。”方天没时间多注意别人的表情,快步朝着电梯间走。 罗昀神出鬼没地蹭到赵帅身边,抽出嘴里清口的薄荷棒棒糖,喷出一口沁凉的冷气:“我说什么来着?照我话来了吧?” 赵帅揪紧眉心问:“什么照你话来了。” “我早就说了,就你这性格,早晚戳人肺管子上,啧啧啧。” “咱老赵一会儿午睡就能坐起来给自己一巴掌。”罗昀滑回到工位,拉出桌子里自带的折叠床,小声念诵台词:“我真该死啊。” 赵帅回头瞪他一眼,但表情里的后悔依旧沉沉挂着。 一屋之隔,柳凌洲没跟秦勉一起走楼梯间,径直快步去追方天。 秦勉开着楼梯间的门一回头,见到柳凌洲的背影,唇角狡黠地弯了弯,自言自语着下楼:“就说得行动吧,还不听老人言。” 电梯还差四层,柳凌洲赶到电梯间,缓了缓呼吸,叫他:“方天。” 方天闻言侧头,心不在焉地点头道:“洲哥。” 柳凌洲一眼看出他的紧张,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方天下意识回避:“没,有点事。” 柳凌洲见他的手紧紧攥着背包带子,说:“着急吗?着急我送你,这附近打车要等。” 方天也忽然想起来这片区打车的路线规划确实有点麻烦,迟疑着看向他:“不耽误你的事吗?” 柳凌洲摇头:“没事,本来我也只是去健身,走吧,我送你。” 方天莫名松口气,感激道:“谢谢。” [猫爪][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车开向二院总院区,横跨三个市区,不是一般的远。 柳凌洲只默默地在能力范围内尽量提速,幸亏这个时间段很少堵车。 过了五六分钟,估计人已经送到医院了,方天打了电话。 “喂?是周老师吗?” “喂,方天啊,放心吧,人已经稳定住了,现在在急诊安排检查呢。” 车里安静,听筒的声音断续渗透出来。 “好,我离得远,晚点到,有什么情况麻烦您给我打电话。” “行,没事,别担心啊,我们好几个人在这呢。” 通话挂断,方天攥着手机,思绪飘到未知的地方。 他无心张嘴说话,好在柳凌洲没问任何问题。 眼见着半小时静静划过,那边一点动静没有,方天心里悬着,打过一次楼慧雯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在微信上翻了半天找到了从前存过的周老师的微信,拨了过去。 “诶,喂?方天,哎呦,楼老师回家了,这可真是。” 方天皱眉,“怎么回家了?不是还有检查?” “拦不住,她醒过来躺了一会儿,医生说她应该是低血糖加上高血压了,打了针,她就说要回学校。” 那边嘈杂几秒,像是在临时和谁交谈,随即又对方天道:“嗨,刚上了出租车,回去了。学校那边校长让她休息,她就回家了,一直说自己没事儿。” 方天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倔强,想干什么八匹马拉不回来,他缓缓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火,问:“她是忽然晕倒的吗?还是……” 周老师脆生生地打断:“哪儿啊,学生打架,让主任看见了,就给叫了家长,你说那家长也真是,哎算了,家长打骂孩子,孩子要跳楼,楼老师给拦下来,那家长还要动手,推来推去的就给楼老师弄的晕倒了。” 方天垂下眼,盯着背包布料。 “医生说她是低血糖高血压是吗?” “对,救护车当场就测血糖血压了,打了针很快就精神了,本来要给她做心脏彩超,她说不用,你回家吧,回家劝劝她,全面查一查。” 方天:“好,我知道了,辛苦了周老师,麻烦您了。” “不麻烦,都是小事,楼老师没事就行。” 周老师显然是个利落的爽朗人,内容转达完毕就直接挂了电话。 方天对柳凌洲说:“那个,不去二院了。” 柳凌洲早就下了高架桥降速等着,闻言点头问:“好,去哪里?” 方天说了家里的地址,想了想在手机上点了两下,“我给你开导航吧。” “好。” “导航开始,全程7.5公里,预计需要……” 音频导航开始播报,方天胸口坠着,不上不下的,总像是有口气梗在喉咙里。 7.5公里很快就到,小区是老式别墅群,统一样式的二层小楼稍显紧凑地排布在一起,与现在的新型房产规划无法相提并论,但以当年的时代,能住在这里的绝不是普通条件的人家。 柳凌洲有些意外,却不多问,将车停在导航的终点,小区2号门。 方天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回身对他说:“谢谢洲哥,我……” 柳凌洲含糊掉他的客套话,善解人意催促:“我知道,不用客气,你快回去吧,其他的之后再说。” 方天点头,真挚道:“好,谢谢。” 随后刷卡进门,一路基本上是跑步行进。 柳凌洲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方天那么紧绷,他也跟着不好受。 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想着自己是不是能不突兀又合理地帮忙做些什么,几分钟都没有头绪,手机却先震动起来。 他烦躁地拿出来一看,调整调整情绪,官方且商务地开始接听。 方天气喘吁吁回到家,左右邻居的院子里都种了花草树木,只有自己家是光秃秃但好打理的地砖,他开门进屋。 “妈?” 无人回应,倒是有两道交谈由远及近。 “……老师知道,你是好孩子,少冲动是不是自己也能少些麻烦?” “是,对不起老师,都怪我。” “不怪你,回去跟你爸爸好好沟通,他怎么样也不会要害你,跟他聊聊。” “好,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下午两节物理课呢,回去听课吧。” “嗯。” 楼慧雯拍着一个瘦高男生的背,关切地将人送到玄关,正对上进门的方天。 男孩儿瞧见人怔了怔,点点头当做打招呼,客气地走了。 门关上,楼慧雯这才看向方天。 “你怎么回来了?” 方天打量她的面色,肉眼看不出太清晰的异常,松了口气,说:“周老师用了你的手机联系我,那是打架那个学生?” 楼慧雯:“嗯,刚才送我回来,我这没什么事,就是低血糖。” 她对身体上的小病小痛大多不在意,她不在意的东西不喜欢别人反复提及,在意的东西又不喜欢别人忤逆。 “学校今年安排体检了吗?” 楼慧雯果然不耐地皱皱眉:“早检查过了,没事,今天就是中午批卷没工夫吃饭,别小题大做。” 方天那股火一下就窜了上来,摘了包,问:“你都五十了,又不是以前,让你检查心电为什么不做?爸走那年开始你心脏就不好,万一你这次不只是……” 她厉声喝止:“少提那些!都什么时候的事了?!都说体检过没问题,翻来覆去没完了是吧?” 方天咬着牙盯着她。 楼慧雯做母亲的水平有待商榷,但作为一名教师,她绝对是优秀的。 大约对着非亲生子有所顾虑,面对学生她向来有充足的分寸和耐心。 对学生而言,楼慧雯称得上整个学生生涯里的美好回忆。 方天想起刚才她对学生的态度,不明白做她的儿子为什么就得承受这些。 他嗤笑一声:“有时候真挺羡慕你学生。” 楼慧雯感觉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一瞧见他,各种邪火就往外冒。 “还在找工作吗?你现在就该开始准备考研,我发现你真是听不明白人话,考研考研,为什么就跟要你命一样?” 方天不想进屋,本来是想直接带她回医院检查,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他说:“找到工作了,已经上班了。” “找到了?”楼慧雯意外,追问:“找的哪?你要是找个什么头部企业倒也还说得过去。” “研发公司,不是头部。”特定领域内就是头部,但方天懒得解释,说了对方也有一万句在后面等着反驳,干脆随了她的认知。 “研发公司?”楼慧雯眯眼,为了方天的前程,她还是了解过相关专业内的行情,直指关键:“小公司?初创?叫什么?” “告诉你,你是只简单查查,还是要给我搅和离职?” 楼慧雯立即高声质问:“你什么态度?!就这么不服管是吧?!一提这些大事你就逆反!” 她单手指着方天鼻子,拿出十成的训教架势,恨恨地说:“从你在络光实习结束,人家没要你我就知道,你那能力就找不到好工作,那个层次的人家不收,下个层次的你自己又不甘心,以为上个明大就了不起了,告诉你考研,现在都考研,你不学,到时候连跨门槛的资格都没有,我是在害你吗?!你逆反也得长长脑子,小事上就算了,这种关系你人生的东西为什么也拎不清?!你那脑子到底怎么想的?!嗯?!” 方天被熟悉的疲惫感席卷,浸入油锅般,耳边噼啪暴沸,心里滋滋煎熬。 他平静道:“我考了研你就满足了吗?我这一生,总有你觉得我应该做的事。” 他摸摸头顶,闭了闭眼,说:“妈,这好像……是我自己的人生吧?” 这句话简直卡在楼慧雯的火线上,她当即爆发:“你的人生?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从小到大哪样不是我给你的!” 方天都快熟读背诵了,他表情淡漠,不想再听老调重弹,“我不考研,对你来说就像我这辈子都毁了一样,高考的时候你比我还要紧张,上不了明大,就像我这辈子要白活。” 他看着楼慧雯,一字一句地说:“其实我早就想问了,这些目标,到底是真的为我好,还是因为你曾经没做到?” 楼慧雯被戳中心事,虚浮和堂皇化为暴怒,她上前一步,表面上反而比刚才冷静不少:“你什么意思?方天,我问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真长大了,嗯?” “为你好,养着你培养你,现在养成仇了是吗?是不是非得我死了你才能听话?” 方天抬起头定定地和她对视,眼眸里一潭死水的决绝看得楼慧雯心脏一缩,她听方天温和道:“妈,你放心,如果你一定要那么做,我会陪你一起死。” “啪!” 楼慧雯一巴掌扇在方天脸颊上,下了大力,打完手都是抖的。 方天头偏到一边,也愣了愣。 这还是他第一次挨打。 楼慧雯眼眶赤红,手垂在身侧,明明用的右手,却两只都在颤。 她自知教养儿子的方式比寻常人家要严厉许多,因为她是单亲,因为孩子缺少父爱,她见过那么多缺父爱的问题孩子,实在怕方天成为那样的人。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严厉像是活结绳,越勒越紧,紧到像是个不爱儿子的刻薄母亲。 她爱方天。 怎么可能不爱,最好的年纪里和最好的人生出的孩子,她自己的孩子。 她只是想让他少吃些生活的苦。 真就错了吗? 她自己张嘴闭嘴要死要活,可一旦这话被方天说出口,她想都不敢想。 就在刚才,她看出了方天的认真,比自己还要认真。 方天用指尖擦过刺痛的下颌角,大约被指甲刮破了皮,渗出点血。 拇指搓掉血珠,他垂头拿起地上的背包拎在手里,低低地说:“对不起,刚才是我态度不好。” 他回身打开房门,楼慧雯打完就后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他要走,下意识上前一步。 方天回头快速看她一眼,轻声说:“我只是担心你。”他更轻地哑声说:“我不想没有妈妈。” “咔。” 大门关闭。 屋子里出奇寂静,楼慧雯跌坐在玄关长凳上,攥着反痛的右手不住发抖,数息后痛哭出声。 [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