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空心的树,就静静站在寒风里,容忍着暴风与寒雪的发生。
“想什么呢?”雾心敲了敲我的脑瓜,轻声问道。
“想你。”我无意识地冷着脸回答道。
递给我一瓶纯牛奶,雾心轻声说道:“喝牛奶可以长高哦!”
我惊异地抬起头望着她在夜空下闪烁的双眼,透过那晶莹的瞳孔,我看到了我有些憔悴的影子。
一种悲苦的情绪从指尖蔓延到喉咙,我静静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谢谢你。”
“没关系,因为你在想我。”
影子贴进,我看着她因风竖起的头发,不由地笑了起来,我的情绪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笑什么呢?”雾心拉着我左摇右摆地身影,轻声问道。
“没什么。”我盯着她的影子,淡淡地摇摇头。
雾心顺着我的发现,立马懂了我的意思,她抓着我的手,提起我的长发,轻轻地捏在半空中,笑着说:“这下子我们都一样了。”
我按着她的肩膀,她虽然感到奇怪,还是轻轻地半蹲了下来。
我伸出手整理着她的头发,竖起来的发丝服帖地倒下了。我低头笑着看着她:“这下,我们不一样啦。”
“做人,就要做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我松开她的肩膀,站在夜空下轻声说道。
清冷的风带着木香味轻轻穿过我的发间,我笑着走在她的面前,靠在她影子的肩头。
“那我对你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吗?”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轻声问道。
“不告诉你。”
任凭她拉着我的手,我奔跑在树荫下,想在此刻把所有的情绪丢走。
木板把我砸回现实,我揉了揉被床板磕着的脑袋,小声地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吗?”第一时间注意到我的情况,雾心走到我身边,轻轻帮我揉了揉额头。
“没事的。”我轻声说道。
“放心吧。”怕她担心,我继续补充道。
“你们两关系这么好的吗?”焦礼扎着马尾,抱着胸坐在床上笑着说。
“嗯。”雾心轻轻应答了一句。
陈洁走到焦礼身旁,指着她的作业说道:“还不写作业?”
“求放过,谁知道初中毕业还有暑假作业,谁发明的高中衔接?”焦礼伸了个懒腰,无力地趴在床上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也该庆幸了,幸好我们这是重点班,八人寝才变成四人寝。要是住八人寝,你就叹气吧。”陈洁靠在床栏上,无奈地说道。
我朝她们暧昧地笑了笑,没有参与话题。
坐在床上静静看着书,焦礼坐在我的对面时不时地望着我。
“怎么了吗?”我从书本上抬起头,轻声问道。
“我们讲鬼故事吧!”焦礼双眼放光,转头盯着课本,无力地说道:“学习太累了,我们放松一下。”
“宿管会来查寝吧?”陈洁望了一眼焦礼,劝说道。
只有四盏台灯在黑暗里微微释放着光芒,我低垂着望着背诵篇目,没有说话。
“放心,成绩好宿管都不会管。”焦礼撑着手躺在床上解释道:“我问过了,我们重点班开灯关灯,吵不吵,宿管都不会管,但是普通的班级就不一定了。”
说完这句话,宿管阿姨地声音就从楼上传来:“赶快熄灯睡觉!不要说话了!”
寝室的敲门声响起,阿姨声音温柔地提醒道:“早点睡哦,晚睡对身体不好。”
“好。”焦礼俏皮地朝我们眨了眨眼。
说不出心里的感受,仿佛有什么话、什么情绪将要喷涌而出,可是我却无法开口。
是因为我正在享受着这种权利吗?
我想象着以后进入普通班的可能,无奈又现实地叹了一口气。
公平吗?
仿佛我生来就有了被监视的特权,成为了同学眼中的关系网的中心,可这种不公平,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等我再次从思绪里走出来,周围不知道为什么漆黑一片。
黑暗的空气窒息地环上我的肩膀,我的身体微微颤抖,耳边仿佛有什么声响一直在慢慢低语。
胡乱地摸索着台灯的去处,我却碰到了冰冷的栏杆,这一瞬间,我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往后重重退了一步,我沉重地呼吸着,令人战栗的黑暗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从某处传来了打破寂静的声音,我在黑暗中将目光望向声音的来源,却只有一片漆黑。
坐在黑色的空气里,坐在一堆狂乱的、目不暇接的思绪里,我的耳朵传来不断的电流声。
血液仿佛静止,时间仿佛回到了多少年前的那个黑色的夜晚,我缩在黑色的空气的角落里,企图让自己幻想的恐惧离开我的思绪,企图这浓墨的黑离开我的身体。
身旁黝黑的棺材在月光下折射着白色的光芒,我战栗地抱住头,越是恐惧,心里的鬼魂就越是兴奋。
一切都徒劳无功了。
我以为自己还是六岁的小女孩,一眨眼就十六岁了。
十年,一个世纪的十分之一,我还在过去。
一个黑色的影子鬼魅地流动在黑暗里,我屏住呼吸,仿佛被冻在了那里。
一只手轻轻抓住了我的脚掌,温热的触感与我冰冷的身体发生冲突,我无声地尖叫了一声,又很快地捂住了嘴。
一滴泪轻轻滑落,灯光在雾心手上亮起。
我缩在角落了,在直角的角落,我严丝合缝,仿佛要把自己融入这冰冷的水泥。
焦礼有些担心地问道:“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雾心淡淡看了一眼焦礼,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她静静靠在我身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我的后背,轻声说道:“不怕了不怕了……”
“有我呢有我呢……”
“魂快快回来……”
我缩在角落里,不想见到任何人。
盯着自己脚边的时钟,原来只过去了十秒吗?
原来这一切的发生只有十秒吗?
可我却觉得过去了十年……
雾心慢慢地在我耳边念叨着,耳鸣声渐渐被她的嗓音取代,我颓废般地倒在她的怀里,安静地朦胧地望着这梦境一般的结尾。
“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我就是想开个玩笑……”焦礼惭愧地望了一眼我,颓废地坐在了床上。
人在做错事时,就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婴儿,总想找些事情让自己忙绿起来。
我理解她的做法,但是不等于原谅。
躺在雾心的怀里,我将自己缩成一团,静谧的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通红的双眼在流动的墨色空气里张开了眼睛。
朦朦胧胧间,我又回到了那间漆黑的房间。
我摸索着趴在门边,嘶吼地往门外求救。
“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放我出去吧!求求了!”
“爸爸!妈妈!”
“这里太黑了,我害怕……”
我用力地砸着门,陈旧的木门裂开无数苍白的木屑,深深地扎进我的手心。
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我将自己缩成一团,双手在门上拍打,奋力地砸着门。
白花花的木屑染上红色的鲜血,飞舞在黑色的空气里,像冬天的一场白茫茫的雪。
原来夏天也会下雪。
“别喊了,吵死了,等你安静了再把你放出来。”爸爸站在门后无奈地说道。
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我捂住嘴,不让呜咽声溢出手缝。
好像什么有东西在抓挠铁丝做成的防虫纱网,又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弹起的声音。安静的黑暗里仿佛有人在轻轻走路。
我的身后仿佛睁开了无数双通红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滚烫的鲜血从手中的脉络里溢出,一滴滴坠落在地。滚烫的血液缓缓流动着,我却感到浑身的寒冷。
黑黝黝的棺材在月光下发出纯白的光芒,木板声微微响起,仿佛有一只枯骨将要拉开棺材,把我拖进这浓厚的黑暗里。
我颤抖着手,慢慢地爬到角落里,潮湿的泥土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墙上黄色的土灰一块块剥落,堆积在地面。
心里的凄凉压下了恐惧的情绪,我翻转过身,呆呆地躺在墙上,任由灰尘与蜘蛛网缠上我的头发。
月光从墙上掉下来,坠落在泥黑的土地上,黑色的地面蒸发出丝丝冷气。
我压着喉咙,慢慢地学习呼吸,恐惧像风化的干尸,我不认识了。想不起爱里掺着多少痛苦,咽咽的哭声里透出深厚的胆怯、痛苦和无限的疲惫,我已经累了。
只有几根白发慢慢地吞噬着黑色的年轻发丝,几根白头发就慢慢藏在了我的身体里。
头发是丈量生活的。
从梦中惊醒,一滴泪滑过我的眼角,厚厚的玻璃窗外正下着秋雨。
雾心抱着我坐了一整夜,她看到我醒了,轻声说道:“怎么哭了?”
我擦了擦泪,喉咙嘶哑地说:“没事。”
没有说出来,我的喉咙又哑了。喉炎再次复发,我熟练地朝她摆了摆手。
她朝我淡淡笑了笑,在我手心一笔一划慢慢写着“加油”。
我提起所有力气朝她笑了笑,收拾好一切,六点十分我们走出了寝室门。
课表轮番上阵,数学课物理课化学课,每一个专业的词语都在我头顶转圈圈,我龇牙咧嘴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朝雾心说道:“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
终于下晚自习了,我跑到教学楼下的电话亭里,这里早已排起长队,大家都低垂着头,等待着属于自己的三分钟。
洁白的墙面上早已刻下无数伤痕,“回家”两个字深深地印在了墙面上,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
十几分钟后,我拨出了熟悉的号码。
“妈妈。”我轻声说道。
“昨天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没有你的消息我很担心啊。”
“昨天太忙了。”
“刚刚开学就忙?下次记得打电话。”
“嗯。”
沉默了几秒钟后,妈妈继续说道:“我和你爸在学校旁边买了一套房。”
“……可以租的。”
“每天没有你的信息,我和你爸都急死了,还是要把你放在视线里我才安心。”
“你要乖一点……”
后面的话我也没有听清楚,三分钟终于结束,我疲惫地挂断了电话。
看着其他人落泪的样子,我开始思考,究竟是什么样的爱才能让人哭呢?什么样的爱才能幸福的流泪呢?
低垂着头走在廊道里,樟树在雨幕中散发着气息,我撞上了一个人。
“好巧。”
“不巧,我在等你。”雾心朝我轻轻笑了笑,递给我一瓶牛奶,笑着说:“长高。”
坐在床上写作业,我盯着面前的雾心,轻声问道:“你觉得我乖吗?”
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乖”字,我抬起头望着她。
她朝我淡淡地笑了笑,在纸上添了两笔,轻声说道:“有人兜底,所以小乖变成了小乘。”
“你要成为自己的小乘。”雾心擦了我的眼泪。
我笑眯眯地望着她,轻声说道:“如果可以,我们要做对方的小乘。”
“好,我做你的小乘。”
“我要搬出去了。”
“嗯,我会想你的。”
突然传来几声吱吱叫,我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一只小老鼠正在地面上飞速地爬行。
我把心脏提起,又轻轻放下,苦笑道:“生物多样性。”
几人慢慢走到阿姨的宿舍,焦礼拉着阿姨地手说道:“阿姨,寝室里有老鼠!”
“这个正常,”阿姨摆摆头,笑着说:“我教你们打老鼠。”
拿起扫把,我们鬼鬼祟祟地跟在阿姨身后,侧着头望着老鼠的身影。
阿姨大手一挥,把老鼠赶进厕所,立马锁上厕所门,转头看着我们说:“看到了吧,以后就这样,第二天老鼠就消失了。”
没等我们点头,阿姨把扫把丢到我手里,打开厕所门,老鼠又跑了出来,在我们脚底乱窜。
“你来试试。”阿姨看着我笑着说。
“我不行!”我把扫把还给阿姨,拒绝地摇摇头。
“我来!”焦礼拿过扫把,如同台风过境,老鼠又被关在了厕所里。
“就是这样!”阿姨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说道:“以后就这样子消灭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