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还是春夏之交的五月,我临时起意回了一趟南方。
连着下了几天雨,那一片片白墙灰瓦下的小路石阶走起来还是有点滑。等入了夜之后,我逛的老街附近人开始多了起来。
大约这几年商业化已经把古镇老街文化入侵的差不多了,悠然转了个弯,看到了一条灯红酒绿,点缀着霓虹灯影的一片巷子里来来往往着年轻男女,声色都融进了透明的玻璃杯中。
我虽然总是在熟人前自恃清高地嘲讽这样的商业化现象,但真的碰到了,我却也不由地停下脚步找了家咖啡馆进去坐了坐。
我算是个游离的路人,也没什么人注意到我,我找了个靠窗的角落,门口轻轻地吹来一股凉风,裹着春夏的气息,总荡漾着几分说不出的隐隐躁动。
这个时候我的视线在四处地飘落。窗外的人还是不少,其实大部分人的眼神都是散漫的、带着一点迷惘。只是我在这一堆迷惘中恍惚间瞥到了一双柔软的眼眸。
她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她。她和这里很多南方的女孩儿一样,有着干干净净的面容和清甜的声音,个子也不算娇小,眉眼间洋洋洒洒地有一些下过雨后南方特有的湿润柔和。
她还很年轻,也许不到二十,举手投足间还染着几分刚刚成年的女孩子的天真。她和几个朋友坐在一起,笑声在店内播放的音乐声下被刻意地压低,却压不下去她唇边眼间沾染的情绪。
晚上九点以后,她的那几个朋友路陆续续地走了,店里的人少了一波一波。这条巷子里的人还是没有减少。
我有点困,但是并没有想离开。
这个时候咖啡馆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瘦瘦的中年女人,披着一件修长的风衣外套,她对着那个女孩儿喊了句:“阿南。”
阿南。
我在心里轻轻地念了念这个名字。阿南转过头,我才看到她刚刚和朋友待在一起眉眼里的轻松快乐被一种很浓的阴郁笼罩着。
她站起来,走到中年女人身边,一副听话乖巧的样子。店里放起了《苏州城》,倒是应景了这个地方。
她们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这里。
那天我一直待到咖啡馆打烊,待到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待到夜空里悬着的那枚月亮冷冷地散着白雾一般的光。星星是看不见的,只有几句吴语细软绵长的声音。
小时候邻居阿婆常和我们说,天上的月亮是住着我们想着的每个人,所以走夜路的时候,月亮会跟着你一直一直走。
我们就盯着天上的月亮,盯得眼睛都发了酸,眼泪都要流出来,也看不到月亮上有没有人影。楠瑶就说,阿婆是骗人的。
可是到底想一个人会是一种什么感受呢。
我们两个人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阿婆说我们两个女孩子懂不了什么。
我们住在乡下,到镇上骑自行车二十分钟。但是我不会骑,楠瑶就骑着自行车载我,她比我高一点,但是比我瘦多了,她骑的歪歪扭扭,我坐的也歪歪扭扭。
然后我摔下去了,自行车也倒了,楠瑶被我硬生生地也拽到地上去,摔在我的边上。
她比我先哭了起来。明明我摔得比她还要惨呢。
后来镇子的公交通到了我们这里,上学和出去玩,我就站在小小的公交站牌边上固执地等,有的时候等了半个小时才在寒风中或者炙热中等来一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楠瑶早就到了,她在公交车停下的站点骄傲地扶着自行车站在那里,带一些蔑视的情绪努力俯视我,其实也比我高不了多少。
楠瑶比我大一岁,却和我读一个年级。我们经常走在一起,回家也一起,班里的很多同学都以为我们是姐妹。
我们解释地次数多了,就不想解释了。楠瑶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和奶奶一起住在南城乡下,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带楠瑶去城里过年。楠瑶的奶奶就是邻居阿婆,是一个话有点多、腿脚不是很利索的老太太。
所以后来很多人都以为,楠瑶是我的姐姐,一个比我漂亮、比我开朗活泼、比我成绩好的姐姐。
楠瑶话比我多很多,大家都说楠瑶人很开朗,招人喜欢。我们走在路上,大人们都喜欢和笑嘻嘻打招呼的楠瑶说话,她长的清秀好看,一看就是南方姑娘,声音也脆脆亮亮,就是瘦瘦高高的,看上去营养不是很好。
阿婆说楠瑶是个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