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低着头，“嗯”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她跟在苏阳身后走进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院，听着耳边哗啦啦的雨声，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如同这雨点般，杂乱无章。
入夜，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轰隆——！”
一声惊雷在山谷间炸响，震得老屋的窗户都嗡嗡作响。
睡在里屋的凝凝被这巨大的声响惊醒，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嘴里喊着：“爸爸，爸爸，打雷，我怕！”
苏阳连忙走进房间，将女儿抱进怀里，轻轻安抚。
可凝凝似乎被吓得不轻，小身体一直在发抖。
她搂着爸爸的脖子，泪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小声地抽泣着：“爸爸，我怕......我想和妈妈一起睡，你让她过来好不好？”
小家伙还记得妈妈就住在隔壁。
苏阳看着女儿受惊的模样，心中一软，知道今晚是没办法让她一个人睡了。
他叹了口气，牵着凝凝，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门很快就开了，柳如烟显然也一直没睡着。
“妈妈，爸爸说让我们一起睡，打雷好吓人，我们一起就不怕了！”
凝凝挣脱开爸爸的手，将自己的小手伸了出去，拉住了柳如烟。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跳，她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被女儿拉进了那间简陋却异常温暖的房间。
房间里，苏阳已经将自己的枕头放到了床的最外侧，将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
“你和凝凝睡里面吧。”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
柳如烟僵硬地脱下家居服外套，躺在了床的里侧。
凝凝则欢快地爬到中间，一边一个，紧紧挨着爸爸妈妈，小脸上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屋外风雨大作，屋内灯火摇曳。
凝凝很快就在父母中间，带着满足的微笑沉沉睡去。
堂屋再次陷入了寂静，只剩下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偶尔的雷鸣。
苏阳静静地躺着，感受着女儿均匀的呼吸，心中一片安宁。
而另一侧的柳如烟，却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她侧过身，借着昏黄的灯光，静静地看着身旁熟睡的女儿，又偷偷地、贪婪地看着躺在另一侧的苏阳。
这才是家本该有的样子吧？
而不是江城那栋空旷、冰冷，只有保姆和定时响起闹钟的别墅。
如果......如果时间能倒流......
她知道，如果今晚不说清楚，如果再任由这种误会和隔阂发展下去，她可能真的会永远失去他们。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轻轻地、试探地开口，声音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微弱，却又异常清晰：
“苏阳......你睡了吗？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苏阳其实并没有睡着，听到柳如烟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她。
“谈什么？”
“我......”
“我知道我错了......真的错了。”
柳如烟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澈的眼睛，所有的腹稿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最终选择了最直接、也最艰难的方式，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以前，我总觉得我给你提供了最好的生活，我轻视你的付出，无视你的感受，把你的退让和沉默，当成理所当然的懦弱。”
“我太骄傲，太自私，我亲手毁了我们的家，也差点......毁了凝凝的童年。”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声音哽咽，“苏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为了凝凝......也为了我们......我们......还能不能......”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句未尽的话语里，充满了卑微的、几乎是绝望的期盼。
苏阳静静地听着，心中没有恨，也没有怨，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柳如烟，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我为你高兴，也为你感到释然。”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中间熟睡的女儿，眼神变得无比温柔，语气却也因此变得更加坚定和不容置疑：
“但是，我们之间，真的回不去了。”
“过去的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凝凝在这里也很快乐，这就足够了。”
“以后，我们只是‘凝凝的爸爸’和‘凝凝的妈妈’，这是我们之间唯一且永恒的关系。”
“我希望我们能在这个身份上，和平相处，共同为了凝凝的健康成长而努力，但这......仅限于此。”
“请你，尊重我，也尊重我们现在的生活。不要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苏阳的话，平静，理智，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撼动的决绝，如同最后一道宣判，彻底击碎了柳如烟心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希望。
她呆呆地看着苏阳，看着他那双平静、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们之间，真的......结束了。
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歇斯底里的不甘，而是一种......彻底的、空洞的绝望。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停歇。
天边，一抹微弱的、灰白色的晨光，正艰难地从厚重的云层中透出。
新的一天，要来了。
但对于柳如烟来说，她的世界，仿佛永远停留在了这个漫长而冰冷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