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奔驰商务车，驶进柳氏集团总部大厦那灯火通明的车库。
车门一打开，一股属于都市夜晚的、混杂着汽车尾气和空调冷风的气息便涌了进来，瞬间冲散了柳如烟鼻腔里还残留着的、那来自青山村的、带着泥土和瓜果清香的空气，也冲散了她心中那丝因凝凝的礼物而升起的、极其短暂的柔软。
柳如烟几乎是逃一般地跨出车厢，脚下的白色Tod''s平底鞋踩在光洁如镜的环氧地坪上，发出的轻微声响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司机，径直朝着专属电梯口走去，背影挺直，却紧绷得像一根随时可能断裂的琴弦。
电梯门刚一打开，早已等候在此的林秘书便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一贯的专业微笑，只是在看到柳如烟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神却冰冷得如同淬了寒冰的脸色时，心中猛地一沉。
“柳总，您回来了。”
林秘书的声音下意识地放轻了些。
柳如烟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进了电梯，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顶层。”
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林秘书站在柳如烟身后，透过光滑的梯壁倒影，能看到柳总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她知道，这次青山村之行，恐怕发生了极其不愉快的事情，而且是足以让一向冷静自持的柳总情绪失控的大事。
柳如烟的内心，此刻正如同翻滚的岩浆，被苏阳最后那番话和那决绝的态度彻底点燃。
“泼妇”？
“不配当母亲”？
“永远不要再来了”？
她柳如烟，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苏阳，他怎么敢，他凭什么？
他以为种出几样破东西，就能反过来踩在我头上了？
忘了当初是谁……
合作？
她心中冷笑，这份合作，从一开始就是她纡尊降贵的“施舍”，现在却成了他拿捏她的资本？
不行，绝不能这样下去！
她要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掌控局面的人。
“叮——”
电梯到达顶层，门缓缓打开。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脸上那几乎要失控的狰狞压下，换上了一副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面具。
她快步走出电梯，声音如同淬了冰，甚至没有回头看林秘书：“通知法务部总监、采购部总监、餐饮项目负责人，还有…把皮埃尔总厨也叫上，立刻到我办公室开会！五分钟之内，必须到！”
“是，柳总！”
林秘书心中警铃大作，连皮埃尔总厨都要叫来参加这种紧急会议？
看来事情的严重性远超她的想象，多半和那个高端餐饮项目以及…青山村那位苏先生有关。
她不敢怠慢，立刻拿起手机开始联系。
柳如烟推开厚重的总裁办公室大门，将自己扔进那张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巨大老板椅中。
她看着窗外依旧璀璨的江城夜景，眼神却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燃烧着熊熊怒火。
很快，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几位接到紧急通知的高管，包括穿着雪白厨师服、表情严肃的法国行政总厨皮埃尔，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陆续走了进来。
他们敏锐地察觉到总裁身上散发出的、前所未有的冰冷煞气，办公室里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柳总……”
采购部总监最先感受到这股压力，小心翼翼地开口。
“都坐。”
柳如烟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目光如同利刃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待众人落座后，她没有丝毫铺垫，直接用冰冷而尖锐的语气，仿佛在宣布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关于青山村苏阳农场的供货合作，暂停！法务部，立刻评估单方面终止协议的最低代价！”
虽然用的是“暂停”和“评估代价”，但那语气中的决绝，任谁都听得出她真实的想法是彻底切断联系。
“什么？柳总！”采购总监第一个惊呼出声，脸上血色尽失，“暂停？终止？这……这万万不可啊！我们和苏先生的正式合同刚刚走完流程没多久，而且酒店项目那边，皮埃尔总厨的新菜单几乎就是围绕着苏先生农场的顶级食材设计的啊！现在终止，项目……”
“柳总，从法律角度来看，我们现在单方面终止合同，属于严重违约！”法务总监也急忙补充，额头冒汗，“不仅预付款追回困难，还要面临苏先生可能提出的高额索赔，更会对我们集团的商业信誉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害！而且，我们……我们违约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啊！”
一直沉默的皮埃尔总厨，此刻也皱紧了眉头，湛蓝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和焦急，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语气严肃地说道：“柳总，请恕我直言。苏先生提供的样品，无论是草莓、黄瓜，还是我刚刚通过渠道品尝到的、那传说中的‘花蜜番茄’，它们的品质，都是‘现象级’的！
它们是我们新菜单的灵魂，是欧瑞酒店重新定义顶级餐饮体验的唯一机会！如果失去这个供应源，我无法想象用什么替代品来满足我们对极致品质的追求。
恕我直言，这个项目，如果失去了苏先生的食材，从烹饪艺术和市场竞争的角度来看，它的价值将大打折扣，甚至可能……直接失败！”
这位固执而骄傲的法国大厨，为了维护他心中的“烹饪艺术”和项目的未来，再次直接表达了强烈的反对意见。
柳如烟听着下属们几乎一致的反对和劝阻，特别是皮埃尔那毫不客气的“唯一机会”和“大打折扣”，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脸色也越发难看。
怎么每个人都在说他好？
说他的东西不可替代？
难道离了他，我柳氏集团就真的寸步难行了吗？
她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尖锐，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够了！我不想听这些，我只问你们，替代品，能不能找到？采购部，全球范围，不计成本，立刻去找！研发部，给我投入所有资源，仿制，改良，我就不信，我们柳氏的技术和财力，还比不过一个乡下的泥腿子。”
她因为激动，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了非理性的偏执。
采购总监和研发负责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苦涩和为难，却不敢再直接反驳。
法务总监硬着头皮再次提醒：“柳总，即便我们寻找替代品，也需要时间，而且成功率未知。但单方面违约的法律风险和信誉损失是即刻发生的，我们……”
“风险我承担！”柳如烟猛地打断他，眼神冰冷地扫过所有人，“现在，你们只需要执行我的命令！立刻去办！散会！”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两个字，然后猛地转过椅子，背对着所有人，看向窗外那片曾让她迷醉、此刻却只让她感到无尽烦躁的城市夜景。
高管们面面相觑，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地退出了这间充斥着总裁怒火和非理性决策的办公室。
他们知道，一场巨大的风暴，可能真的要来了。
而源头，仅仅是因为总裁无法接受被她那位“落魄”的前夫拒绝和无视的事实。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
柳如烟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阴影里，身体还在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真的要违约吗？
她扪心自问。
理智告诉她，下属们的担忧是对的，风险巨大，后果难料。
可是一想到苏阳那冰冷的眼神，那决绝的话语，想到凝凝对那个“小雨姐姐”的亲近，想到自己在他面前的狼狈和失控……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和不甘再次席卷了她。
违约的念头，在她愤怒和骄傲的土壤里，疯狂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