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集团采购部发出的那封措辞严谨、格式标准的商业合作咨询邮件，如同石沉大海，一连两天都没有收到苏阳的正式回复。
林秘书按照柳如烟的指示，又尝试通过抖抖平台的官方私信功能，以采购部的名义，再次发送了一条措辞更简洁、但核心内容一致的合作意向信息，同样表明了欧瑞国际大酒店采购部的身份，并留下了官方联系邮箱。
这一次，回复倒是很快来了，但内容却让负责跟进此事的采购部经理拿着手机，快步走进了总裁办公室，脸色有些难看。
“柳总，青山村那位……苏先生，回复了。”
采购部经理将手机递给林秘书，示意她转呈给柳如烟。
林秘书接过手机，点开那条来自【凝凝和爸爸的乡下日常】账号的私信，念道：
“【柳氏集团采购部】您好，感谢贵酒店对我方农产品的关注。目前农场规模有限，奶油草莓及优良黄瓜主要满足线上预订客户及农科院合作需求，暂无余力进行大规模的线下批发供货。未来若扩大生产，会考虑拓展渠道，届时可再行联系。顺祝商祺。【苏阳，青山村新农人】”
回复的内容礼貌周全，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字里行间那股不卑不亢、甚至可以说是婉拒的意味，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暂无余力？未来再说？”
柳如烟听完，精致的眉梢瞬间挑起，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她猛地从老板椅上站起，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击出急促的声响。
苏阳！
他好大的胆子！
柳氏集团！
欧瑞国际大酒店！
多少供应商挤破头想要搭上的渠道，他竟然用一句轻飘飘的“暂无余力”就给打发了？！
他以为他是谁？
不就是走了狗屎运，种出了点稀罕玩意儿，搭上了农科院的线吗？
真以为自己可以一步登天，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离婚时那个穿着旧T恤、眼神黯淡、连女儿抚养费都不敢多要的男人，和此刻这个措辞得体、滴水不漏、甚至隐隐带着几分傲气的“新农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巨大的落差感和被无视的屈辱感，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绕住柳如烟的心脏，让她一贯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几乎要维持不住。
“柳总！”林秘书看到柳如烟眼中翻涌的怒意，连忙上前一步，低声劝道，“苏先生的回复，从商业角度看……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他的农场规模确实不大，线上销售又那么火爆，农科院那边也占用了部分资源，可能……确实是产能跟不上我们的需求。”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而且，他的回复也留有余地，‘未来若扩大生产，会考虑拓展渠道’，这说明他并没有完全关闭合作的大门，只是现阶段条件不成熟。”
柳如烟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秘书说得对，她不能被私人情绪冲昏头脑。
苏阳现在不是那个需要依附她的男人了，他有自己的产品，有自己的销售渠道，甚至有农科院做背书。
他有底气拒绝，或者说，有底气提出更高的条件。
是她自己，还停留在过去那种居高临下的思维定式里，才会被这看似平淡的回复激怒。
可是……公司那个项目等不了！
高端有机餐饮项目是她力主推动的，关系到集团在高端生鲜和生物科技领域的战略布局。
如果因为缺少关键的顶级食材而失败，不仅是巨大的经济损失，更是对她商业眼光和执行力的沉重打击。
董事会那帮老家伙，可不会听她解释什么前夫恩怨。
“采购部和项目组评估的结果呢？”柳如烟坐回椅子上，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苏阳的农产品，对我们项目的必要性，到底有多大？”
“非常关键，柳总。”林秘书立刻回答，“项目组反馈，尤其是他的奶油草莓，其独特的风味和极高的品质，是目前市场上任何替代品都无法比拟的，对于我们提升酒店招牌甜点、打造差异化竞争优势，具有决定性的意义。黄瓜和未来可能上市的甜玉米，潜力也同样巨大。”
“决定性的意义……”
柳如烟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看来，苏阳这条线，是非打通不可了。
只是，他这副“待价而沽”的态度，显然不是采购部那些习惯了甲方强势的下属能够轻易搞定的。
而且……
柳如烟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凝凝在乡间田野里那张无忧无虑、笑得像太阳花一样的脸庞。
她想去看看，亲眼去看看。
看看苏阳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看看那个她鄙夷的穷乡僻壤，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她的女儿如此快乐，如此疏远她这个母亲。
这其中，掺杂着商业上的迫切需求，掺杂着对前夫“逆袭”的不甘与好奇，更掺杂着一个母亲对女儿无法割舍的思念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要靠近却又拉不下脸的复杂情愫。
“看来，采购部的人，是指望不上了。”
柳如烟揉了揉眉心，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语气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疲惫和“为了大局”的无奈，“这个项目对我、对集团都太重要了，不能因为一个‘新农人’的态度就停滞不前。”
她看向林秘书，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既然初步接触不顺利，对方供应能力又有限，我还是……亲自去一趟青山村吧。”
她为自己的决定找到了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当是实地考察一下这个‘潜力巨大’的供应商，看看他的农场环境、种植规模和管理水平，也算是表达我们柳氏集团寻求合作的诚意。如果条件确实优越，值得我们长期合作，那采购价格和合作条件方面，也不是不可以谈。”
将这次出行定性为总裁对重要潜在供应商的“纡尊降贵”和“实地考察”，这让她心里那份因为要去见前夫而产生的别扭和屈辱感，稍稍减轻了一些。
“柳总，您要亲自去？”林秘书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专业地问道，“好的，我立刻为您安排行程。这次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安排一辆低调点的车，不要用集团的牌照。”柳如烟吩咐道，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另外，准备一些……适合小女孩的礼物，不用太贵重，但要精致些。”
“明白，柳总。”
林秘书点头应下，心中暗忖，看来柳总这次去青山村，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考察供应商”那么简单。
柳如烟挥了挥手，示意林秘书出去。
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她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夜景，心中却前所未有地感到了一丝茫然和忐忑。
亲自去青山村……
这个决定一旦做出，就意味着她必须直面苏阳，直面那个她亲手推开、却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闯入她世界的男人。
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他的冷漠？
讥讽？
还是……平静得让她更加难堪的态度？
而凝凝呢？
见到她这个“不称职”的妈妈，又会是什么反应？
还会像以前一样扑进她怀里撒娇吗？
还是……会躲在苏阳身后，用陌生又带着怯意的眼神看着她？
柳如烟的心，第一次被如此多的不确定和复杂的情绪所填满。
但，箭已在弦上。
为了公司，也为了……弄清楚自己内心深处那些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疑问，这一趟，她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