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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灰烛之泪

作者:大吉大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冥途轩的玻璃橱窗上,雨滴蜿蜒而下,将霓虹灯光折射成模糊的色块。思烬盘腿坐在藤编垫子上,染着一头灰蓝色的头发垂在白色蕾丝眼罩旁,眼罩下隐约可见一道延伸至太阳穴的陈旧疤痕。她紫色指甲捏着金箔纸的边缘对折三次,动作精准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丫头,我去我二女儿家吃饭。"陈伯的声音混着老式收音机的沙沙声传来。老人驼着背从里屋走出,袖口沾着朱砂的左手还拿着未完工的纸人骨架。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对了,西街王太太订的童女纸人,记得把眼睛留到最后再画。"


    思烬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右手腕上的卍字疤痕在烛光下泛着暗红,那是思家血脉的烙印,也是她永远逃不脱的诅咒。


    在思烬面前,蹲着一个身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身体看起来有些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出现了。她那纤细的手指正好奇地戳着思烬刚刚叠好的元宝,似乎对这个纸做的小玩意儿充满了兴趣。


    小女孩的脖子上有一道紫黑色的勒痕,这道痕迹显得异常突兀,与她那稚嫩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脚上穿着一双塑料凉鞋,鞋上还沾着八十年代特有的泥浆,仿佛她刚刚从那个时代穿越而来。


    “说了别闹。”思烬的声音很轻,像是用气音在呵斥。然而,小女孩并没有被吓到,她反而调皮地蚀光体撇撇嘴,做了个鬼脸。然后,她的身影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仿佛要融入周围的空气中。


    就在小女孩的身影即将完全消失的时候,思烬突然悄悄地弹了一颗水果糖过去。那颗糖果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穿过了小女孩的灵体,最终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嗒”的一声轻响。


    门口的黄铜风铃突然疯狂摇晃。思烬抬头时,陈伯的二女儿林玉梅已经撞开玻璃门跌进来,真丝旗袍下摆沾满泥水,精心盘起的发髻散落几缕,嘴唇颤抖得像是寒风中枯叶。


    "思、思姑娘..."林玉梅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我爸...在人民医院...心脏..."


    金箔纸从思烬指间飘落,在落地前就被雨水浸透。她猛地站起来,藤椅在瓷砖上刮出刺耳声响。陈伯上周体检时医生明明说过,那颗装着支架的心脏至少还能撑五年。


    太平间的白炽灯下,思烬盯着白布下隆起的轮廓,恍惚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高烧四十度的她蜷缩在冥途轩门口,是陈伯布满老茧的手把她拖进屋。"丫头,你这眼睛..."老人当时掀开她湿透的刘海,看到右眼诡异的灰白色瞳孔后,却只是叹了口气,"以后就戴着眼罩吧。"。


    "医生说是在我家突然发作的。"林玉梅的珍珠耳环随着抽泣晃动,"当时正和志远聊小蕊生日的事..."


    王志远揽着妻子的肩膀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眼角发红,看起来悲痛万分,西装革履的模样像是刚从商务会议赶来。思烬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的婚戒不见了,右手食指正以每分钟120次的频率敲打大腿外侧——这是陈伯教过她的,人在说谎时会有不自觉的小动作。


    "具体时间?"她声音干涩,右手无意识抚上眼罩。疤痕下的旧伤开始发烫,就像当年在祠堂受刑时一样。


    "昨晚九点二十三分。"王志远看腕表的动作太过刻意。这个精确到分钟的答案让思烬眯起眼睛——只有凶手才会如此清晰地记住死亡时刻。


    她伸手抚过陈伯眉心的竖纹。三个月前老人就是顶着这样的皱纹,在深夜教她扎引魂幡:"这手艺是让亡魂找到回家路的,就像..."老人突然住口,但思烬知道后半句——就像当年那个雨夜,他为她点燃的引魂香。


    "我立刻打了120,但..."


    思烬没再听下去。她捂住了陈伯那双冰冷的手,老人最后一次帮她整理染坏的头发时,这双手还那么温暖。


    "殡仪馆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开始守灵。"林玉梅擦了擦眼泪,"爸生前最喜欢你,你...要不要来守第一晚?"


    思烬点了点头,右手的疤痕隐隐作痛。


    殡仪馆的守灵厅里,夜幕降临,灵堂里只剩下思烬一个人。陈伯躺在鲜花环绕的棺木中,面容安详。思烬跪在垫子上,机械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火苗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供桌上的黑白照片里,陈伯穿着二十年前的布衣微笑,那是小蕊失踪前拍的最后一组全家福。


    "老东西,"思烬把一叠金箔元宝扔进火盆,"你说要教我镇魂纸人最后一道''点睛''的。"火焰突然窜高,映得她眼罩泛出琥珀色光泽。


    三年前那个雨夜,她高烧昏迷在冥途轩门口,是陈伯把她拖进屋,用土方子救了她一命。老人从不过问她眼罩下的秘密,当陈伯发现她手腕上思家特制的卍字烙痕时,老人只是叹了口气,用艾草水给她擦洗伤口。"你这丫头,"陈伯当时用棉签蘸着她眼睑下的血渍,"跟个刺猬的。"


    陈伯平日里总是挤兑她,却每次都会在她染了新发色时笑着夸好看。


    思烬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思家的血咒让她早就忘了怎么流泪,可胸口却像被什么撕开了一样疼,火盆里的灰烬突然打着旋升起。在某一刻,她突然察觉到了异样思烬猛地抬头,看见陈伯遗体的胸口处渗出灰色雾气,像是有无形的手在揉捏一团发霉的棉絮。雾气越来越浓,最终凝聚成一支白蜡烛悬在棺木上方,烛芯燃着诡异的青灰色火焰。


    "灰烛..."思烬的指甲陷进掌心。只有含恨而死的灵魂才会形成这种介于白蚀与黑蚀之间的过渡态。烛焰摇曳,一滴烛泪滚落,在触及棺木的瞬间,思烬眼前闪过一幅画面:陈伯站在一个陌生的客厅里,手里拿着什么,表情震惊而愤怒。


    画面消失得很快,但思烬已经认出了那是林玉梅家的布置。她毫不犹豫地伸手触碰下一滴落下的烛泪。


    这次看到的更清晰:陈伯颤抖的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几个男人站在一辆面包车前,其中一个人的脸被红笔圈了出来——那是年轻时的王志远。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98年5月15日。


    思烬知道这个日期。陈伯喝醉时曾提起过,他五岁的孙女小蕊就是在1998年春天失踪的,找了半年后只找到一只带血的小鞋子。


    第二滴烛泪带来更清晰的画面:陈伯颤抖的手指抚过照片背面用红笔圈出的车牌号。王志远突然冲进来抢夺照片时,茶几上的紫砂壶被撞翻,陈伯最爱的那株文竹摔得粉碎。


    第三滴烛泪滚落时,思烬看到王志远凑在陈伯耳边说了什么,老人突然捂住胸口倒下。王志远就那样站着,直到陈伯的手指停止抽搐,才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


    烛焰"轰"地窜成暗红色,火舌舔舐着灵堂顶部的白幡。思烬踉跄后退,看着灰烛表面浮现蛛网般的黑色纹路——这是要转化成黑烛的前兆。


    烛焰"轰"地窜成暗红色,思烬踉跄后退时,「右眼突然灼痛如烙铁——那只被封印三年的眼睛在发烫。她下意识按住眼罩,指缝间渗出铁锈味的血丝。打火机在口袋里发烫,养父临终时的话在耳边炸响:"阿烬,永远别解开血缚..."」


    「灰烛表面的黑纹像毒蛇般蔓延,陈伯的遗容在烛光中扭曲。思烬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卍字疤痕,疼痛却压不住记忆里祠堂地牢的惨叫——十二岁第一次失控,血缚锁链绞碎了三长老的魂魄,那些金箔般的碎屑从她指缝漏了整整三天。」


    "我会查清楚。"她对着灰烛承诺,声音却像被砂纸磨过。「右手悬在眼罩边缘颤抖,蕾丝布料下传来血管搏动的灼痛。陈伯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浮现在眼前——老人蹲在冥途轩后院,用艾草水给她擦洗溃烂的烙痕:"丫头,疼就喊出来,不丢人。"」


    「当第一缕黑雾触及棺木,思烬猛地扯下眼罩。灰白色的眼球里,血丝正疯狂增殖成锁链形状。从袖中抖出一张金箔纸,快速折成三角锥形(模仿冥途轩售卖的纸元宝)


    用锥尖刺破腕部卍字疤痕,血珠渗入纸缝,“一折天地蒙灰,二折阴阳倒悬——


    (第三折时捏碎纸锥)三折破禁,血瞳开!!”她咬破舌尖,血泪混着金箔碎屑砸在地上。剧痛中她看见养父被烈火吞噬的祠堂,而陈伯正将高烧的她搂在怀里,老人中山装上沾着她的血泪。」


    "我会查清楚。"思烬对着灰烛说,右手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打火机——那是养父留给她的唯一物件,"如果王志远真害了小蕊..."


    她没说完,但灰烛的火焰微微晃动,像是在回应。思烬取下右眼的蕾丝眼罩,露出那只没有瞳孔的灰白色眼睛。当她用指甲划破右手腕的旧伤时,一滴血泪从那只灰白的左眼中渗出。


    血泪落地,化作一条细如发丝的红线,蜿蜒着向门外延伸而去。思烬重新戴好眼罩,跟着红线走进夜色中。


    血珠化作红线时,「思烬的脊骨像被一寸寸敲碎。十八岁逃亡那夜的感觉回来了——暴雨中爬行时,血缚锁链正在吞噬她最后的气力。而现在,陈伯扎的纸人还挂在冥途轩梁上,老人笑着说要给她当嫁妆。」


    "血缚·寻踪!"


    血珠落地化作猩红丝线,如活物般钻出门缝。思烬重新戴好眼罩时,瞥见灵堂角落的阴影里,殡仪馆老管理员张伯的烟斗掉在了地上,但她现在已经无暇理会。


    红线穿过大半个城市,最终缠绕在城郊别墅区的铁艺大门上。思烬翻过围墙时,夜风送来淡淡的广玉兰香,与陈伯总别在中山装口袋上的那朵气味一模一样,红线从门缝钻入,她则撬开了书房的窗户。


    书房里,思烬很快在保险箱里找到了那张照片,还有一叠发黄的剪报——全都是关于1998年儿童拐卖案的报道。最上面一张的角落里,有一则很小的寻人启事:陈小蕊,5岁,失踪时穿红色连衣裙。泛黄的纸页上有长期摩挲形成的破洞,旁边是王志远笔迹的批注:"已处理"。


    思烬的胸口发闷。她继续翻找,在抽屉深处发现了一个铁盒,里面赫然是一只小小的红色皮鞋,鞋底还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二十年后来看依然刺目在王志远书房找到带血小鞋的瞬间,思烬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三年前同样的剧痛中,她蜷缩在冥途轩门廊下,陈伯用朱砂笔在她眼罩上画符:"这能镇住你眼睛里的东西。"老人当时不知道,那符咒压住的不仅是蚀光体,更是她全部的血脉诅咒。从暗格抽出铁盒时,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楼下的人脚步声逼近时,她按下手机录音键。


    思烬知道来不及了。她干脆站在原地,当王志远冲进书房时,她正拿着那只小鞋子。


    "你是谁?"王志远脸色大变,随即认出了她,"冥途轩的那个丫头?"


    "陈伯让我问你,"思烬举起小鞋子,"小蕊的尸体在哪?"


    王志远的脸瞬间惨白,林玉梅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不可能!小蕊是走丢的!志远你说过..."


    "闭嘴!"王志远突然暴怒,一把推开妻子,从抽屉里掏出一把手枪,"小丫头,有些事不该你知道。"


    思烬冷笑,右手腕的疤痕开始发烫。就在王志远举枪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灯突然闪烁起来,温度骤降。思烬回头,看见一团灰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凝结成陈伯模糊的面容


    "爸...爸爸?"林玉梅瘫软在地。


    灰雾发出无声的咆哮,直扑王志远。王志远惊恐的连开三枪,子弹穿过雾霭在书柜上留下焦痕。当雾气缠上他脖颈时,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终于崩溃:"不...不是我杀的..."王志远挣扎着说,"我只是...负责要钱...是他们.....是刘三动的手."


    思烬看着王志远渐渐发紫的脸,知道陈伯的怨念正在转化为杀意。一旦沾上人命,灰烛就会彻底变成黑烛,陈伯的灵魂将永世不得超生。当灰烛即将彻底变黑时,思烬恍惚看见小蕊的灵体站在殡仪馆角落,手里攥着八十年代的水果糖纸。这个细节像闪电劈开迷雾——原来每次小女孩灵体出现前,陈伯都会在柜台下藏一包老式水果糖。老人早就知道她能看见鬼魂,却用最笨拙的方式守护着她的秘密


    "陈伯!"思烬大喊,扯下眼罩,"小蕊需要你找到她!"


    灰雾停顿了一瞬。思烬趁机划破手腕,血珠凝成锁链缠住灰雾,血珠在空中凝成锁链缠住灰雾。陈伯的怨念如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老人每年清明独自在小蕊衣冠冢前烧纸的模样,深夜摩挲照片时压抑的呜咽,还有发现真相时心脏炸裂般的疼痛。血缚锁链绞住陈伯脖颈时,思烬的视野突然闪过金色火星——就像她烧毁祠堂那夜的火光。但下一秒,画面变成陈伯蹲在冥途轩后院,用砂纸打磨一块木牌。那是她二十岁生日时,老人偷偷刻的"思烬"二字,却在她发现时假装凶巴巴地说:"练字用的!谁让你个丫头偷看?"


    "我会带小蕊回家,"思烬咬牙承诺,"我发誓。"


    锁链突然剧烈震颤,她咳出的血沫里浮动着金箔碎屑,"血缚·净!"她嘶吼着扯断最后一道封印,同时听见陈伯的声音穿越三年时光:"丫头,纸人点睛要留三分空白,就像人这辈子...总得留点改错的余地。"此刻爆发的血光中,那些被吞噬的金箔碎屑竟化作无数微小的纸鹤,托住了即将堕入黑暗的灰烛。思烬知道她成功净化了陈伯的执念化成的黑烛体,但也意味着他在人间停留的时间也不多了。


    灰雾渐渐平静,最终化回一支蜡烛落在思烬手中。烛光已经从狂暴的暗红色淡化为浅灰色,思烬虚弱地跪倒在地,右手的疤痕已经蔓延到了小臂。


    王志远瘫在地上剧烈咳嗽,林玉梅扑过来抓住思烬:"我爸他...到底是什么?你又是谁?"


    思烬没有回答。她小心地捧着灰烛,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她知道,自己必须在天黑前找到小蕊的遗体,否则陈伯的怨念将再次爆发,而这一次,她可能无法再控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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