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烛师档案》 第1章 灰烛之泪 冥途轩的玻璃橱窗上,雨滴蜿蜒而下,将霓虹灯光折射成模糊的色块。思烬盘腿坐在藤编垫子上,染着一头灰蓝色的头发垂在白色蕾丝眼罩旁,眼罩下隐约可见一道延伸至太阳穴的陈旧疤痕。她紫色指甲捏着金箔纸的边缘对折三次,动作精准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丫头,我去我二女儿家吃饭。"陈伯的声音混着老式收音机的沙沙声传来。老人驼着背从里屋走出,袖口沾着朱砂的左手还拿着未完工的纸人骨架。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对了,西街王太太订的童女纸人,记得把眼睛留到最后再画。" 思烬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右手腕上的卍字疤痕在烛光下泛着暗红,那是思家血脉的烙印,也是她永远逃不脱的诅咒。 在思烬面前,蹲着一个身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身体看起来有些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出现了。她那纤细的手指正好奇地戳着思烬刚刚叠好的元宝,似乎对这个纸做的小玩意儿充满了兴趣。 小女孩的脖子上有一道紫黑色的勒痕,这道痕迹显得异常突兀,与她那稚嫩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脚上穿着一双塑料凉鞋,鞋上还沾着八十年代特有的泥浆,仿佛她刚刚从那个时代穿越而来。 “说了别闹。”思烬的声音很轻,像是用气音在呵斥。然而,小女孩并没有被吓到,她反而调皮地蚀光体撇撇嘴,做了个鬼脸。然后,她的身影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仿佛要融入周围的空气中。 就在小女孩的身影即将完全消失的时候,思烬突然悄悄地弹了一颗水果糖过去。那颗糖果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穿过了小女孩的灵体,最终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嗒”的一声轻响。 门口的黄铜风铃突然疯狂摇晃。思烬抬头时,陈伯的二女儿林玉梅已经撞开玻璃门跌进来,真丝旗袍下摆沾满泥水,精心盘起的发髻散落几缕,嘴唇颤抖得像是寒风中枯叶。 "思、思姑娘..."林玉梅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我爸...在人民医院...心脏..." 金箔纸从思烬指间飘落,在落地前就被雨水浸透。她猛地站起来,藤椅在瓷砖上刮出刺耳声响。陈伯上周体检时医生明明说过,那颗装着支架的心脏至少还能撑五年。 太平间的白炽灯下,思烬盯着白布下隆起的轮廓,恍惚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高烧四十度的她蜷缩在冥途轩门口,是陈伯布满老茧的手把她拖进屋。"丫头,你这眼睛..."老人当时掀开她湿透的刘海,看到右眼诡异的灰白色瞳孔后,却只是叹了口气,"以后就戴着眼罩吧。"。 "医生说是在我家突然发作的。"林玉梅的珍珠耳环随着抽泣晃动,"当时正和志远聊小蕊生日的事..." 王志远揽着妻子的肩膀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眼角发红,看起来悲痛万分,西装革履的模样像是刚从商务会议赶来。思烬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的婚戒不见了,右手食指正以每分钟120次的频率敲打大腿外侧——这是陈伯教过她的,人在说谎时会有不自觉的小动作。 "具体时间?"她声音干涩,右手无意识抚上眼罩。疤痕下的旧伤开始发烫,就像当年在祠堂受刑时一样。 "昨晚九点二十三分。"王志远看腕表的动作太过刻意。这个精确到分钟的答案让思烬眯起眼睛——只有凶手才会如此清晰地记住死亡时刻。 她伸手抚过陈伯眉心的竖纹。三个月前老人就是顶着这样的皱纹,在深夜教她扎引魂幡:"这手艺是让亡魂找到回家路的,就像..."老人突然住口,但思烬知道后半句——就像当年那个雨夜,他为她点燃的引魂香。 "我立刻打了120,但..." 思烬没再听下去。她捂住了陈伯那双冰冷的手,老人最后一次帮她整理染坏的头发时,这双手还那么温暖。 "殡仪馆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开始守灵。"林玉梅擦了擦眼泪,"爸生前最喜欢你,你...要不要来守第一晚?" 思烬点了点头,右手的疤痕隐隐作痛。 殡仪馆的守灵厅里,夜幕降临,灵堂里只剩下思烬一个人。陈伯躺在鲜花环绕的棺木中,面容安详。思烬跪在垫子上,机械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火苗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供桌上的黑白照片里,陈伯穿着二十年前的布衣微笑,那是小蕊失踪前拍的最后一组全家福。 "老东西,"思烬把一叠金箔元宝扔进火盆,"你说要教我镇魂纸人最后一道''点睛''的。"火焰突然窜高,映得她眼罩泛出琥珀色光泽。 三年前那个雨夜,她高烧昏迷在冥途轩门口,是陈伯把她拖进屋,用土方子救了她一命。老人从不过问她眼罩下的秘密,当陈伯发现她手腕上思家特制的卍字烙痕时,老人只是叹了口气,用艾草水给她擦洗伤口。"你这丫头,"陈伯当时用棉签蘸着她眼睑下的血渍,"跟个刺猬的。" 陈伯平日里总是挤兑她,却每次都会在她染了新发色时笑着夸好看。 思烬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思家的血咒让她早就忘了怎么流泪,可胸口却像被什么撕开了一样疼,火盆里的灰烬突然打着旋升起。在某一刻,她突然察觉到了异样思烬猛地抬头,看见陈伯遗体的胸口处渗出灰色雾气,像是有无形的手在揉捏一团发霉的棉絮。雾气越来越浓,最终凝聚成一支白蜡烛悬在棺木上方,烛芯燃着诡异的青灰色火焰。 "灰烛..."思烬的指甲陷进掌心。只有含恨而死的灵魂才会形成这种介于白蚀与黑蚀之间的过渡态。烛焰摇曳,一滴烛泪滚落,在触及棺木的瞬间,思烬眼前闪过一幅画面:陈伯站在一个陌生的客厅里,手里拿着什么,表情震惊而愤怒。 画面消失得很快,但思烬已经认出了那是林玉梅家的布置。她毫不犹豫地伸手触碰下一滴落下的烛泪。 这次看到的更清晰:陈伯颤抖的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几个男人站在一辆面包车前,其中一个人的脸被红笔圈了出来——那是年轻时的王志远。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98年5月15日。 思烬知道这个日期。陈伯喝醉时曾提起过,他五岁的孙女小蕊就是在1998年春天失踪的,找了半年后只找到一只带血的小鞋子。 第二滴烛泪带来更清晰的画面:陈伯颤抖的手指抚过照片背面用红笔圈出的车牌号。王志远突然冲进来抢夺照片时,茶几上的紫砂壶被撞翻,陈伯最爱的那株文竹摔得粉碎。 第三滴烛泪滚落时,思烬看到王志远凑在陈伯耳边说了什么,老人突然捂住胸口倒下。王志远就那样站着,直到陈伯的手指停止抽搐,才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 烛焰"轰"地窜成暗红色,火舌舔舐着灵堂顶部的白幡。思烬踉跄后退,看着灰烛表面浮现蛛网般的黑色纹路——这是要转化成黑烛的前兆。 烛焰"轰"地窜成暗红色,思烬踉跄后退时,「右眼突然灼痛如烙铁——那只被封印三年的眼睛在发烫。她下意识按住眼罩,指缝间渗出铁锈味的血丝。打火机在口袋里发烫,养父临终时的话在耳边炸响:"阿烬,永远别解开血缚..."」 「灰烛表面的黑纹像毒蛇般蔓延,陈伯的遗容在烛光中扭曲。思烬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卍字疤痕,疼痛却压不住记忆里祠堂地牢的惨叫——十二岁第一次失控,血缚锁链绞碎了三长老的魂魄,那些金箔般的碎屑从她指缝漏了整整三天。」 "我会查清楚。"她对着灰烛承诺,声音却像被砂纸磨过。「右手悬在眼罩边缘颤抖,蕾丝布料下传来血管搏动的灼痛。陈伯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浮现在眼前——老人蹲在冥途轩后院,用艾草水给她擦洗溃烂的烙痕:"丫头,疼就喊出来,不丢人。"」 「当第一缕黑雾触及棺木,思烬猛地扯下眼罩。灰白色的眼球里,血丝正疯狂增殖成锁链形状。从袖中抖出一张金箔纸,快速折成三角锥形(模仿冥途轩售卖的纸元宝) 用锥尖刺破腕部卍字疤痕,血珠渗入纸缝,“一折天地蒙灰,二折阴阳倒悬—— (第三折时捏碎纸锥)三折破禁,血瞳开!!”她咬破舌尖,血泪混着金箔碎屑砸在地上。剧痛中她看见养父被烈火吞噬的祠堂,而陈伯正将高烧的她搂在怀里,老人中山装上沾着她的血泪。」 "我会查清楚。"思烬对着灰烛说,右手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打火机——那是养父留给她的唯一物件,"如果王志远真害了小蕊..." 她没说完,但灰烛的火焰微微晃动,像是在回应。思烬取下右眼的蕾丝眼罩,露出那只没有瞳孔的灰白色眼睛。当她用指甲划破右手腕的旧伤时,一滴血泪从那只灰白的左眼中渗出。 血泪落地,化作一条细如发丝的红线,蜿蜒着向门外延伸而去。思烬重新戴好眼罩,跟着红线走进夜色中。 血珠化作红线时,「思烬的脊骨像被一寸寸敲碎。十八岁逃亡那夜的感觉回来了——暴雨中爬行时,血缚锁链正在吞噬她最后的气力。而现在,陈伯扎的纸人还挂在冥途轩梁上,老人笑着说要给她当嫁妆。」 "血缚·寻踪!" 血珠落地化作猩红丝线,如活物般钻出门缝。思烬重新戴好眼罩时,瞥见灵堂角落的阴影里,殡仪馆老管理员张伯的烟斗掉在了地上,但她现在已经无暇理会。 红线穿过大半个城市,最终缠绕在城郊别墅区的铁艺大门上。思烬翻过围墙时,夜风送来淡淡的广玉兰香,与陈伯总别在中山装口袋上的那朵气味一模一样,红线从门缝钻入,她则撬开了书房的窗户。 书房里,思烬很快在保险箱里找到了那张照片,还有一叠发黄的剪报——全都是关于1998年儿童拐卖案的报道。最上面一张的角落里,有一则很小的寻人启事:陈小蕊,5岁,失踪时穿红色连衣裙。泛黄的纸页上有长期摩挲形成的破洞,旁边是王志远笔迹的批注:"已处理"。 思烬的胸口发闷。她继续翻找,在抽屉深处发现了一个铁盒,里面赫然是一只小小的红色皮鞋,鞋底还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二十年后来看依然刺目在王志远书房找到带血小鞋的瞬间,思烬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三年前同样的剧痛中,她蜷缩在冥途轩门廊下,陈伯用朱砂笔在她眼罩上画符:"这能镇住你眼睛里的东西。"老人当时不知道,那符咒压住的不仅是蚀光体,更是她全部的血脉诅咒。从暗格抽出铁盒时,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楼下的人脚步声逼近时,她按下手机录音键。 思烬知道来不及了。她干脆站在原地,当王志远冲进书房时,她正拿着那只小鞋子。 "你是谁?"王志远脸色大变,随即认出了她,"冥途轩的那个丫头?" "陈伯让我问你,"思烬举起小鞋子,"小蕊的尸体在哪?" 王志远的脸瞬间惨白,林玉梅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不可能!小蕊是走丢的!志远你说过..." "闭嘴!"王志远突然暴怒,一把推开妻子,从抽屉里掏出一把手枪,"小丫头,有些事不该你知道。" 思烬冷笑,右手腕的疤痕开始发烫。就在王志远举枪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灯突然闪烁起来,温度骤降。思烬回头,看见一团灰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凝结成陈伯模糊的面容 "爸...爸爸?"林玉梅瘫软在地。 灰雾发出无声的咆哮,直扑王志远。王志远惊恐的连开三枪,子弹穿过雾霭在书柜上留下焦痕。当雾气缠上他脖颈时,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终于崩溃:"不...不是我杀的..."王志远挣扎着说,"我只是...负责要钱...是他们.....是刘三动的手." 思烬看着王志远渐渐发紫的脸,知道陈伯的怨念正在转化为杀意。一旦沾上人命,灰烛就会彻底变成黑烛,陈伯的灵魂将永世不得超生。当灰烛即将彻底变黑时,思烬恍惚看见小蕊的灵体站在殡仪馆角落,手里攥着八十年代的水果糖纸。这个细节像闪电劈开迷雾——原来每次小女孩灵体出现前,陈伯都会在柜台下藏一包老式水果糖。老人早就知道她能看见鬼魂,却用最笨拙的方式守护着她的秘密 "陈伯!"思烬大喊,扯下眼罩,"小蕊需要你找到她!" 灰雾停顿了一瞬。思烬趁机划破手腕,血珠凝成锁链缠住灰雾,血珠在空中凝成锁链缠住灰雾。陈伯的怨念如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老人每年清明独自在小蕊衣冠冢前烧纸的模样,深夜摩挲照片时压抑的呜咽,还有发现真相时心脏炸裂般的疼痛。血缚锁链绞住陈伯脖颈时,思烬的视野突然闪过金色火星——就像她烧毁祠堂那夜的火光。但下一秒,画面变成陈伯蹲在冥途轩后院,用砂纸打磨一块木牌。那是她二十岁生日时,老人偷偷刻的"思烬"二字,却在她发现时假装凶巴巴地说:"练字用的!谁让你个丫头偷看?" "我会带小蕊回家,"思烬咬牙承诺,"我发誓。" 锁链突然剧烈震颤,她咳出的血沫里浮动着金箔碎屑,"血缚·净!"她嘶吼着扯断最后一道封印,同时听见陈伯的声音穿越三年时光:"丫头,纸人点睛要留三分空白,就像人这辈子...总得留点改错的余地。"此刻爆发的血光中,那些被吞噬的金箔碎屑竟化作无数微小的纸鹤,托住了即将堕入黑暗的灰烛。思烬知道她成功净化了陈伯的执念化成的黑烛体,但也意味着他在人间停留的时间也不多了。 灰雾渐渐平静,最终化回一支蜡烛落在思烬手中。烛光已经从狂暴的暗红色淡化为浅灰色,思烬虚弱地跪倒在地,右手的疤痕已经蔓延到了小臂。 王志远瘫在地上剧烈咳嗽,林玉梅扑过来抓住思烬:"我爸他...到底是什么?你又是谁?" 思烬没有回答。她小心地捧着灰烛,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她知道,自己必须在天黑前找到小蕊的遗体,否则陈伯的怨念将再次爆发,而这一次,她可能无法再控制住了。 第2章 执念之净 晨光在思烬的睫毛上投下细碎金斑。她坐在冥途轩后间的矮床上,用牙齿扯紧缠在右腕的绷带。悬浮在空中灰烛在紫砂壶旁静静燃烧,烛焰偶尔噼啪炸开几点火星,像是老人生前的烟袋。 思烬拿起手机,翻出昨晚拍下的证据。照片上年轻时的王志远站在面包车前,车牌号依稀可辨。她拨通了一个很少联系的号码。 "老K,查个车牌。"思烬将照片传给电话那头,"98年的。" "哎哟我们小祖宗终于想起哥哥了?"键盘敲击声混着咀嚼泡面的动静,"这红圈里的不是王志远吗?" 挂断电话,她拿起陈伯生前最爱的紫砂壶,倒了杯冷透的茶放在灰烛旁。茶水表面映出她疲惫的脸——灰蓝色的头发已经褪色发蔫,眼罩下的左眼隐隐作痛。 "老东西,"她低声说,"你要是敢变成黑烛,我就把你存的那些好茶全烧了。" 烛焰跳动了一下,像是在抗议。思烬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又抿紧。她想起陈伯每次教她扎纸人时说的话:"丫头,这手艺不是给活人看的,是送亡魂上路的。" 手机震动,老K打来电话:"查到了,车主叫刘三,当年是个人贩子团伙的小头目,2005年死在牢里了。那辆面包车最后出现是在城西老化工厂。" 思烬的指尖抚过烛身上蜿蜒的黑纹。陈伯生前总说烛泪像人的记忆,积攒多了就会凝固成疤。她突然想起什么,拉开床头柜取出个褪色的糖果盒——里面整齐码着二十多颗水果糖,每颗糖纸都写着日期,最近的一颗是三天前。 "化工厂废料区,具体坐标发你了。"老K压低声音道,"丫头,这事水深,当年结案材料写着意外走失..."晨光在思烬的睫毛上投下细碎金斑。她坐在冥途轩后间的矮床上,用牙齿扯紧缠在右腕的绷带。灰烛在紫砂壶旁静静燃烧,烛焰偶尔噼啪炸开几点火星,像是老人生前的烟斗。 电话挂断后,思烬取出陈伯珍藏的冻顶乌龙。滚水冲入茶壶时,蒸腾的热气里浮现老人教她茶道的样子:"丫头,茶要趁热喝,事要趁早办。"思烬立刻起身,她从床底拖出樟木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个纸人。最旧的那个已经泛黄,是陈伯教她扎的第一个替身童子。最新完成的红裙女童纸人掌心,还用朱砂点着两颗小痣——和小蕊手上一模一样。 灰烛的火焰突然窜高,在桌面凝出"谢谢"二字。思烬别过脸去,喉结动了动:"少自作多情,我是怕你变黑烛弄脏我的床单。" "以血为引,以念为桥。"思烬咬破食指在纸人眉心一点,血珠渗入的瞬间,纸人竟自己站了起来,裙摆无风自动。 城西化工厂的锈铁门上,"安全生产"的标语只剩半个"全"字。思烬跨过杂草丛生的厂区时,右腕疤痕开始发烫,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丝沿着旧伤描摹。坍塌的B区厂房角落里,几个白蚀体孩童正在跳皮筋,她们脖颈上都系着褪色的红领巾。 思烬蹲在化工厂废墟前,从背包取出小蕊的褪色发卡——那是陈伯每年清明都会烧的同款。她咬破食指在发卡上画出"1998.5.15",随即将其折成纸船形状。当纸船放入生锈的铁罐点燃时,血珠诡异地悬浮在火焰上方。」 "纸船明烛照天烧,烧不尽的血债——" 「青色的火苗突然窜起,映出她右眼暴胀的血丝。吹气的瞬间,燃烧的纸灰凝成三条锁链,链节上浮现出当年面包车的完整车牌号。」 "灰飞烟灭处,锁魂链来!" 「锁链如蛇钻入地下,片刻后从腐土层中拽出半截红领巾。思烬的右眼血泪滴在布料上,瞬间浮现小蕊被拖拽的残影——这正是当年凶手用来捆孩子的物件。」 当思烬搬开水泥板时,腐土的气息混着某种甜腻的化学药剂味扑面而来。浅坑里的小小骸骨呈蜷缩状,红色连衣裙碎片像枯萎的花瓣贴在肋骨上,颅骨右侧有明显的钝器伤。骸骨旁边,蹲着一个半透明的小女孩"陈小蕊?"思烬声音发紧。半透明的小女孩抬起头,她的脸已经腐烂了一半,但还能看出生前可爱的模样。她怀里抱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正是陈伯去年清明烧的那个限量版芭比。 "姐姐,"小蕊的声音像风铃碎片在碰撞,"爷爷...我要爷爷..." 思烬的右眼突然剧痛,血泪浸透眼罩。她看到二十年前那个雨天,小蕊被王志远用棒棒糖骗上面包车。当孩子在化工厂哭闹着要回家时,刘三的扳手砸在小小头颅上的闷响,比想象中清脆得多。 思烬猛地抽回手,右眼的眼罩已经被血浸透。她咬牙继续收拾骸骨,最后将红裙纸人放在小蕊的蚀光体手中。 "抓紧了。"她说,用红布包好骸骨放进背包。 回程的108路公交车上,思烬抱着背包坐在最后一排。小蕊的蚀光体趴在窗边,透明的手指跟着雨滴滑动的轨迹:"爷爷带我去动物园时,也下这样的雨..." 冥途轩的灵堂里,林玉梅正在更换供果,灵堂里,林玉梅正在整理花圈,看到思烬时明显瑟缩了一下。 "你...你去哪了?"她声音发颤,"张伯说你昨晚..." 思烬没理会,径直走到陈伯的棺木前,从背包取出红布包裹,轻轻放在老人胸前。"小蕊回来了,"她低声说,"你可以安心了。" 看到思烬怀中的红布包,她手中的苹果滚落在地,在瓷砖上敲出空洞的回响。 "找到了?"林玉梅的珍珠项链绞在手指上,勒出青紫的痕迹。灰烛从她口袋飞出,悬停在祖孙俩上方,烛泪如断线的珠串坠落。 每一滴烛泪都在空中展开记忆画卷:陈伯用胡子扎小蕊的脸蛋,老人蹲在幼儿园门口给孙女整理蝴蝶结,深夜台灯下为寻人启事修改素描... 当第七滴烛泪落下时,画面变成陈伯独自在冥途轩后院扎风筝。老人颤抖的手怎么也系不好线轴,最终把未完成的风筝和小蕊的相片一起锁进铁盒。 "爸...小蕊...我真的不知道..."林玉梅跪倒在地,指甲在棺木上刮出白痕。灰烛的火焰渐渐由暗红转为淡金,陈伯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棺木上方。他弯腰亲吻小蕊的骸骨,然后向思烬伸出手。思烬犹豫了一下,握住那只半透明的手。陈伯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如何在雨夜发现发高烧的思烬,老人瞳孔骤缩。他分明认出了思家特制的蚀光之眼,却仍然拿来干毛巾和姜茶,在每次她做噩梦时守在门外... "丫头,"陈伯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你一直问我为什么收留你。" 思烬看见记忆中的自己蜷缩在冥途轩的角落,浑身是伤,眼神凶狠如困兽。陈伯蹲在她面前,手里端着一碗热汤:"喝吧,烫死总比饿死强。" "因为..."思烬哽咽。 "因为你值得被善待。"陈伯的影子轻抚她的头发,虽然已经感觉不到温度,"就像小蕊一样。" 烛光开始消散,思烬急忙道:"那个镇魂纸人!你还没教我最后一步" 陈伯的影子笑了,手指轻点她的额头,"丫头,"陈伯的灵体声音像是隔着棉纱传来,"记得我说过纸人点睛最关键是什么?" 思烬突然明白了那个一直学不会的手法——原来需要以折纸人的血为引,以折纸人的泪为胶,血泪坠在纸人脸上,金色的烛焰越来越亮,红裙女童竟眨了眨眼,小蕊的蚀光体跑过来抱住爷爷的腿。思烬知道,这是执念即将消散的征兆。 "等等,"她突然说,从口袋里掏出王志远的认罪录音,"你不想亲眼看他伏法吗?" 陈伯的影子摇头:"那只会让恨意延续。"他看向哭倒在地的林玉梅,"我女儿已经失去够多了。" "好孩子。"陈伯的影子开始消散,"记住,你清除的是活人的执念,不是亡魂的罪孽,我和小蕊准备好了,你开始吧。" 思烬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陈伯棺木周围画下三重同心圆。最外层用梵文书写《往生咒》,中间环以道家九宫八卦,内圈则是思家独有的蚀文符箓。当她划完最后一笔时,所有血线同时泛起暗红色微光,如同烧红的铁丝般将空间割裂成阴阳两界。右手腕的卍字疤痕突然裂开,七条锁链从伤口中铮然而出。这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凝结的血珠串联而成,每条链节上都浮动着古老的蚀光文字。思烬扯下眼罩,灰白色的左眼瞳孔分裂成六瓣梅花的形状: "血缚·七情锁!" 锁链应声而动:第一条缠绕陈伯双足,链节上浮现"喜"字第二条捆住左手,"怒"字亮起第三条缚住右手,"哀"字闪烁 第四条环腰,"惧"字显现第五条缠颈,"爱"字发光第六条刺入心口,"恶"字浮现第七条悬于头顶,"欲"字明灭。 当第七条锁链刺入灰烛时,烛火暴涨三米高,无数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在火焰中流转。思烬双手结印,锁链开始有节奏地收缩: "怒"字锁链率先发亮,将王志远刺激陈伯的记忆碎片绞碎成金色光点 "哀"字锁链震颤着抽出小蕊遇害的悲痛,转化为漫天蒲公英般的白光 "欲"字锁链突然绷直,从烛火中拽出一团黑雾——这是陈伯"想要复仇"的执念。 思烬突然将七条锁链的末端刺入自己右臂,鲜血顺着链条逆流而上。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承受着陈伯所有负面情绪的同时,用思家秘术进行转化: 「当七情锁链开始净化陈伯的怨念时,思烬突然扯下一缕发丝。发尾蘸着腕血在黄纸上写下"裁"字,对折成剪刀的形状。此刻她右臂的卍字疤痕已蔓延至肩膀,锁链因能量过载发出金属疲劳般的吱嘎声。」 "阴裁阳剪断因果,这一刀——" 「血剪刀朝着自己影子剪下,发尾瞬间灰白。被"剪断"的影子竟化作第二条锁链缠绕住即将暴走的第七条锁链:」 "裁我五年寿,换你们祖孙二人轮回路!" 「爆散的金粉中,陈伯与小蕊的灵体被纯净白光包裹。思烬踉跄跪地,发现掌心的生命线凭空短了一截,而灰白发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这是比疤痕更直观的寿命刻度。」 火焰瞬间转成纯白色,烛身褪去所有杂质,变得如同羊脂玉般温润。七条锁链同时松开,在空中碎成无数血珠,这些血珠没有落地,而是悬浮着组成一条星河般的通道。 白烛的火焰中浮现出奈何桥的虚影,桥头站着撑伞的孟婆。小蕊的蚀光体突然从红裙纸人中跳出,欢快地奔向桥那头的陈伯。老人弯腰抱起孙女。。 "可以哭的,丫头。"陈伯最后回头说,"眼泪才是最好的往生咒,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你做得到的。" 随着白烛完全融化,整个灵堂突然下起温暖的光雨。那些光点触到皮肤时,思烬右腕的疤痕竟开始愈合。她闭上演,深深的呼出一口极浓的寒气,这是消除执念结束时的副作用。 最后一缕烛光消散,灵堂恢复平静。思烬站在原地,手中只剩下一滩冷却的烛泪。棺木里,陈伯的表情比之前更加安详,小蕊的骸骨静静依偎在他胸前。 林玉梅爬过来,颤抖着抚摸那小小的红布包:"真的是...小蕊?" 思烬点头,取出手机播放了王志远的认罪录音。林玉梅听完后,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 "我会让他自首,"她最终说,声音出奇地平静,"为了爸,也为了小蕊。" 思烬转身离开,右眼的血已经止住,但手腕上的疤痕又新增了一道。走到门口时,她听见林玉梅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爸他...最后成了什么?" 思烬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他是个好爷爷。"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是个好师父。" 走出殡仪馆,夜风拂过思烬灰蓝色的发丝。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想起陈伯最后传给她的纸人手法——那根本不是普通的镇魂术,而是思家秘传的"血纸傀儡"。 "老东西,"她对着夜空轻声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远处,两颗颗流星划过天际。思烬摸向口袋里的打火机,转身走向冥途轩。夜风拂过她新生的灰白发梢——那是比疤痕更**的代价刻度,她知道明天还会有新的执念等待清除,新的亡魂需要引渡。但今晚,她要为陈伯和小蕊扎一对最漂亮的纸人,让他们手牵着手,走向没有痛苦的世界。思烬摸向口袋里的打火机,转身走向冥途轩。夜风拂过她新生的灰白发梢——那是比疤痕更**的代价刻度。 而在她身后,殡仪馆围墙外的大树上,一个穿着运动服的身影正收起望远镜。沈知白脸色苍白,眼中充满恐惧却又透着一丝兴奋手中紧握着刚捡回来的羽毛球抖得像筛糠:"我嘞个大豆,那姑娘的眼睛...会流血..还挺帅." 第3章 鬼戏绕梁 梅雨季的黄昏像被泡发的黄裱纸,湿漉漉地糊在天上,又换了头红发的思烬撑着黑伞,伞尖滴着水,在永乐大戏院门前积起小小的血洼——伞面内侧用朱砂画着镇煞符,雨水冲刷下正褪出蛛网般的红丝。 "咔嚓——" 剪断门锁的声响惊飞了檐角铜铃上的乌鸦。铁门吱呀着洞开时,霉味混着陈年的胭脂香扑面而来,像是掀开了一口腐朽的妆奁。思烬的蕾丝眼罩突然绷紧,左眼在布料下突突跳动。她太熟悉这种刺痛感了——这里的蚀光体浓度足够把活人腌制成行尸。 三天前,三个戏迷相继死在自家客厅。尸检报告显示他们心脏破裂,而监控里只有死者独自起舞的身影。最诡异的是,每位死者脚底都粘着半张民国戏票,票面日期正是1943年的今天。 "咔嚓"。 思烬剪断门锁时,铁锈簌簌落下。推门的瞬间,霉味混着胭脂香扑面而来。戏院内部保存完好,仿佛时光定格在八十年前:褪色的红绒座椅,舞台两侧"出将""入相"的帘幔,甚至乐池里的琵琶都还斜放在谱架上。 "血符·开眼!" 她伞尖的血蝶符炸开,十二只朱砂蝶飞向戏院各个角落。凡蝶落之处,地板浮现荧光脚印——最新鲜的足迹还滴着水,运动鞋底花纹里嵌着思烬上周布阵用的桃木屑。。 "有点意思。"思烬冷笑,指甲在伞骨上一刮,三滴血珠坠地成阵,血珠在空中分裂成数十点,落在可能有蚀光体附着的物品上。西北角的化妆台突然发出"吱呀"声响,铜镜表面泛起涟漪。 "血蝶·溯影!" 十二只朱砂蝶突然合并成八卦阵,蝶翼扇动间浮现出过去三天的影像——正是三个戏迷被戏票引诱自杀的全过程。 血阵旋转着展开,所过之处浮现出无数荧光脚印。最新鲜的那串足迹还滴着水,运动鞋底的花纹清晰可辨——有人在她之前闯了进来。 “找死!”思烬怒喝一声,刚迈出脚步,突然间,一阵游丝般的唱腔如幽灵般飘入她的耳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这是《牡丹亭》的曲调,那婉转悠扬的旋律,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声音来自二楼右侧的包厢,而那个位置,正是当年头牌花旦的专属座位。 思烬的手在捏诀的瞬间顿了一下,养父的怀表里,也有一段《游园》的录音。据说是…… “砰!”二楼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思烬的回忆。她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立刻如疾风般冲上楼梯。 然而,当她的脚踏上木阶梯时,却感觉到一种诡异的弹性,仿佛这木梯并不是坚硬的木头,而是踩在谁的肚皮上一般。 思烬心中一凛,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飞速冲向二楼。 在转角处,她看到了一个穿着运动服背着露出网球拍的登山包的年轻男子,正惊恐地扒着栏杆,身体瑟瑟发抖。而在男子身后三米远的地方,一个穿着杜丽娘戏服的蚀光体,正甩着三丈长的水袖,缓缓地向男子逼近。 “闭眼!别回头!”思烬见状,连忙甩出一条血链,如闪电般缠住了男子的腰部,同时大喝一声,“别碰那东西!” 男子却像被魇住似的转过头,正好对上蚀光体没有五官的脸。他的眼神瞬间涣散,抬脚就要往戏台上走。思烬猛地拽回锁链,男子踉跄跌倒时,袖口擦过栏杆上的铁钉。 戏服瞬间暴起,空荡荡的领口里探出数十根琴弦粗细的黑丝,直刺他双眼! “操!”随着一声惊呼,男子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去,如同体操运动员一般,以惊人的柔韧度将自己折成了一座拱桥。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黑色的丝线如闪电般疾驰而过,紧贴着他的鼻尖掠过,然后狠狠地撞击在栏杆上。 只听“嗤嗤”几声,栏杆上瞬间被腐蚀出了一片蜂窝状的孔洞,仿佛被强酸侵蚀过一般。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男子惊魂未定,满脸惊恐地喊道。 思烬见状,趁机一个闪身,迅速将男子拽到了自己的身后,同时警惕地盯着那道诡异的黑丝。 “体育生?”思烬打量着男子,注意到他身材健壮,肌肉线条分明,便随口问道。 “师、师范大学体操专业……”男子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我同学都说这儿闹鬼,我论文选题是《民俗信仰在现代都市……》” “闭嘴!”思烬突然打断了男子的话,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情况吸引,根本无暇听他解释。 只见她手中的锁链与那身戏服紧紧纠缠在一起,不时有火星四溅,仿佛两者之间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拔河比赛。 就在这时,男子突然指着思烬的身后,失声惊叫:“小心镜子!” 化妆间的铜镜里,穿月白旗袍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思烬影子的位置,正用梳子蘸着血梳头。每梳一下,戏服蚀光体的黑丝就暴涨一截。 “滚出来!”思烬怒喝一声,反手将伞尖狠狠地刺入镜面之中。只听“哗啦”一声脆响,镜子瞬间碎裂成无数块,碎片四溅开来。 然而,就在玻璃碎裂的一刹那,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应该出现在镜子里的旗袍女子,竟然如同幽灵一般,突兀地出现在了戏台的楹联之上!她手中轻摇着一把团扇,半掩着面容,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小烬儿,你爹没教过你吗?这《牡丹亭》啊,可是要唱全本才有出路哦。” 这笑声如同一道惊雷,在思烬的耳边炸响。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因为这声音,竟然和她养父怀表录音里的女声一模一样! 还没等思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戏服仿佛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如蛇般迅速地缠住了她的脚踝。黑色的丝线顺着她的裤管,一点一点地向上攀爬着,仿佛要将她紧紧束缚住。 思烬心中一惊,连忙想要咬破舌尖,以舌尖血来破除这诡异的戏服。然而,就在她准备行动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如闪电般扑来,猛地扯开了那缠在她脚踝上的戏服。 “别碰她!”男子的怒吼声在思烬耳边响起。她定睛一看,只见男子的运动服袖子已经被那戏服腐蚀出了一个大洞,而在他手腕内侧,赫然露出了一块暗红色的胎记——那竟然是残缺的思家缚灵印! “你……”思烬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然而,她的震惊还未持续多久,就被一阵破空声打断了。 只见那戏服的水袖如同铡刀一般劈下,带着凌厉的气势,直朝思烬和男子袭来。男子见状,急忙抱着思烬在地上一个翻滚,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两人顺着楼梯一路滚落,最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思烬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而男子则闷哼一声,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鲜血从他运动服的后背渗出来,在地板上缓缓洇出一个八卦图形。 “我叫王宇!”他一边龇牙咧嘴地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摸出学生证,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姐姐怎么称呼?”他眨巴着眼睛,一脸讨好地看着眼前的人。 “叫你思烬你奶奶!”思烬没好气地回答道,同时伸手扯开他的衣领,查看他的伤势。 只见他的胎记边缘正在渗血,那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更诡异的是,当这些血滴落在地板上的八卦图上时,竟然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一般,自动填补了原本缺失的卦爻。 就在这时,二楼的包厢里突然传来一声叹息,那声音婉转悠扬,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哀伤。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伴随着这声叹息,一个身穿旗袍的女子缓缓地从二楼走了下来。 戏服蚀光体随着唱词开始分裂,一件变三件,转眼布满整个戏院穹顶。王宇突然举起单反连拍,闪光灯下,所有戏服领口都浮现出相同的勒痕。 “1943年《申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手指也不听使唤地哆嗦着,好不容易才调出手机里的照片。照片上的画面令人触目惊心,一群穿着戏服的人被吊死在舞台上,他们的身体已经僵硬,却还保持着唱戏时的姿势。 “日军强迫戏班唱堂会,全员被……”他的话还没说完,思烬就接上了后半句:“吊死在戏服里。”她的声音冷冰冰的,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思烬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些吊死的人身上,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和绝望的表情。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蚀光体是戏服形态——那些艺人在临死前,都把最后一口气存在了戏服中。 这口气里包含着他们对日军的愤恨,对生命的不甘,以及对戏曲艺术的热爱。这些情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使得蚀光体能够以戏服的形态存在,并拥有特殊的能力。 最前排的戏服突然俯冲而下。思烬划破掌心,血链如荆棘炸开:"血缚·千棘!" "等等!"王宇突然指向二楼,"她在帮你!" 旗袍女子正用梳子划破自己的手腕,没有血,只有珍珠般的灵光流泻而下。凡沾到灵光的戏服都停滞在半空,领口浮现出同样的珍珠梳篦虚影。 "母亲......"思烬无意识呢喃。这个称呼像钥匙,瞬间打开记忆闸门——五岁那年,娘亲最后一次给她梳头,用的就是这把珍珠梳篦。后来...... "后来我吞了戏票。"旗袍女子的声音直接在脑海响起,"那些孩子藏在我裙摆下,你父亲带他们从地窖......" "小心!"王宇的惊呼与破风声同时袭来。思烬侧身闪避,还是被戏服削去一缕蓝发。发丝落地即燃,火中浮现出养父年轻时的脸:"烬儿,地窖......" "我知道了。"思烬突然扯断颈间红绳,坠落的铜钥匙精准插入舞台地板某处,"王宇!乐池右边第三个踏板!" 体育生爆发出惊人的敏捷,在戏服包围圈合拢前踩下踏板。舞台中央轰然洞开,露出锈迹斑斑的铁梯。浓稠的黑雾从地窖涌出,瞬间吞没了半数戏服。 "跳!"思烬拽着王宇跃入黑暗。下坠时,她看见旗袍女子在洞口挥动团扇,用口型说:"你父亲活着......" "咚!" 两人摔在堆积如山的戏箱上地窖里的空气像凝固的墨汁,王宇划亮的火柴刚燃到一半就窒息而灭。思烬指尖的血珠悬浮在空中,映出戏箱上干涸的血手印——五道抓痕里有三道属于孩子。 "别看。"她挡住王宇伸向戏箱的手,自己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血珠碰触封条的瞬间,整个地窖突然响起细密的"沙沙"声,仿佛千万只蚕在啃食桑叶。 "是戏票......"王宇的嗓音变了调。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戏票无风自动,票根连接的发丝像活过来般蠕动。最中央那张泛黄的戏票突然脱落,票面上用胭脂写着《游园惊梦》,日期是1943年5月17日。 思烬的锁链突然绷直指向戏票。当血珠与票面接触的刹那,地窖的景象如打翻的颜料般晕染开来。 ——1943年5月17日夜 戏台两侧的煤气灯被换成惨白的探照灯,十三个戏班成员跪在台上,脖颈套着浸水的戏服水袖。台下坐着七个日本军官,军刀横在膝头,刀鞘上还沾着前台经理的血。 "唱!"翻译官踹翻鼓架,"太君要听全本《牡丹亭》!" 班主陈玉楼咽下喉间腥甜。他余光瞥见侧幕条在微微发抖——那里藏着三个班里的娃娃生,最大的不过九岁。孩子们本该从地窖逃走,却被巡逻队逼了回来。 "杜丽娘"的扮演者柳眠风突然轻笑出声。她月白的旗袍下摆已经撕成布条,正悄悄递给身后的琴师。思烬的心脏猛地抽痛——那是娘亲惯用的暗号,意味着"准备动手"。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柳眠风开腔的瞬间,陈玉楼突然暴起,用藏在舌下的刀片割断身旁守卫的喉咙。琴师的胡琴弦勒住翻译官的脖子,武生们抄起铜锣砸向探照灯。黑暗中有孩子尖叫,随即被柳眠风用戏袍兜头裹住。 "地窖!"陈玉楼满嘴是血地嘶吼,"思家少爷在......" 枪声打断了后半句话。 思烬看着娘亲把最小的孩子塞进戏箱,自己却被流弹击中腹部。当日军少佐的军刀劈向戏箱时,柳眠风突然扑过去咬住对方手腕,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八嘎!"少佐的刀尖捅进她锁骨,却见这戏子笑得凄艳。她染血的手从旗袍暗袋摸出厚厚一叠戏票,每张票根都缠着观众送的青丝。 "角儿没了戏台......"柳眠风将戏票塞入口中咀嚼,"不如......咳咳......不如喂狗......" 少佐惊恐地发现整个戏班都在吞咽戏票。陈玉楼吞得最多,老人喉结滚动着咽下十三张票根,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三个日本兵。他鼓起的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吱吱"声,那是浸水的戏票在气管里膨胀。 "跑啊!"柳眠风最后看向地窖方向。思烬知道她在看谁——当时才二十岁的养父思明,正带着幸存的孩子爬过排水沟。少佐的军刀贯穿柳眠风胸口时,她喷出的血沫里带着碎纸屑 濒死的戏班众人突然齐声唱起《收煞》:"尽今世永团圆......"跑调的唱腔中,日军惊恐地发现这些戏子的尸体怎么都掰不开——陈玉楼僵死的手指抠进了日本兵的皮带扣,柳眠风的牙齿仍嵌在少佐腕骨里。 "姐姐?思烬!" 王宇的呼喊将思烬拉回现实。她这才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指甲在地砖上抠出五道血痕。墙上的戏票全部变成了血红色,票根的发丝缠住她的手腕,像母亲温柔的手。 "他们......"王宇举着手机的手在发抖。照片里戏票放大后能看到极小字迹:"翠兰代小梅赴死"、"阿福换狗娃活"——每张都是拿命换命的契约。思烬的锁链突然发出悲鸣。她这才发现地窖深处还有口描金戏箱,箱盖上用血画着思家符咒。当锁链碰触箱盖时,里面传来微弱的敲击声,像是谁在轻轻打着《急急风》的鼓点。 "不可能......"思烬的血液结冰般凝固。那个符咒她太熟悉了——是养父独创的"血棺封魂",用来封印至亲之人的......活尸。 手机突然熄灭。绝对的黑暗中,头顶的洞口正在缩小。最后一缕光消失前,思烬看清了最近那口戏箱上的封条——"思氏封魂,戊寅年腊月"。 养父的亲笔。 第4章 戏衣缠魂 描金戏箱上的血符在黑暗中散发出暗红色的微光,那微弱的光芒仿佛是被禁锢在黑暗中的灵魂,在苦苦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这暗红色的光芒,与思烬小时候发烧时,养父点在她额间的朱砂颜色如出一辙。 就在此时,思烬右腕上的锁链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颤抖并非偶然,而是思家血脉在感应到至亲封印时所产生的本能反应。 "这箱子……"王宇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思烬迅速捂住了嘴巴。他的呼吸喷洒在思烬的掌心,温热而潮湿。 然而,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咔嗒"声,仿佛是戏箱里的东西在转动门闩。这声音虽然细微,但在这寂静的地窖中却显得格外清晰,让人毛骨悚然。 "血引·通幽!"思烬将锁链缠在箱盖上,链环自动变形为钥匙形状——这是养父教她的血脉共鸣术,唯有思家直系血脉能触发,同时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食指。鲜血顺着指尖流淌而出,在箱盖上画出了一道解封符。当血珠渗入木纹的瞬间,整个地窖突然被一阵激昂的《急急风》鼓点所淹没。 这鼓点节奏急促,如暴风骤雨般猛烈,正是养父教思烬镇魂时所用的节奏。然而,就在这熟悉的鼓点声中,王宇却突然抓住了思烬的手腕,急切地说道:"你听,这鼓声里好像还混着别的声音。" 思烬屏息细听。每段鼓点间隙,确实有极轻的"沙沙"声,像是...... “有人在翻相册!”她心头一紧。 她毫不犹豫地猛地掀开箱盖,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然而,令她惊讶的是,箱中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尸骸,只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月白旗袍,宛如沉睡中的美人,静静地躺在那里。 在旗袍的上方,摆放着一本泛黄的相册,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当思烬的手指轻轻碰到相册封面时,突然,一阵尖锐的惨叫声划破了空气。她惊愕地看向王宇,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身体猛地颤抖起来,然后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倒一样,跪倒在地。 “疼……像有烙铁在脑子里搅……”王宇痛苦地呻吟着,他的眼球上翻,露出了可怕的白翳,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好多穿戏服的人……他们在哭……”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 思烬见状,心中一紧,她立刻意识到王宇可能是触发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她迅速伸出手,一把扣住他手腕上的胎记,"血缚·镇魂!"思烬咬破舌尖,血珠精准落在王宇胎记的残缺处。原本暗红的缚灵印突然完整浮现,将暴走的共情力强行镇压。 她深知共情的力量强大而危险,如果不加以控制,很可能会对使用者造成严重的伤害。 思烬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一股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她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猛地将一口血雾喷在王宇的眉心。 “定!”随着她的一声低喝,血雾仿佛化作了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地锁住了王宇的身体,让他无法再动弹分毫。 王宇的抽搐停止了,但瞳孔仍扩散着。他机械地指向相册:"第七页...你父亲抱着个婴儿...站在最后排..." 思烬飞快翻到第七页。这是张泛黄的戏班合影,背景赫然是永乐戏院的舞台。年轻时的养父站在最边缘,怀里确实抱着个襁褓。但当她要细看时,照片突然自燃,火苗组成一行字: 【班主吞票时,我在梁上】 "是陈班主。"思烬的锁链突然指向头顶。王宇举起手机照明,只见地窖横梁上刻满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 【戊寅年腊月廿三,思明携三童自地窖出,日军追至。余吞戏票十二张阻敌,思明以血封门。戏班众魂怨气难消,唯柳妹清醒。她嘱我留字:若烬儿来寻,当以《离魂》相示】 王宇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在空中凝成画面:年轻时的养父抱着婴儿跪在柳眠风尸体前,将一枚玉佩塞进她口中。而本该死透的柳眠风,右手小指竟动了动,勾住了婴儿的襁褓带子。 "你母亲..."王宇的共情还在继续,"她吞的不是普通戏票...是思家的..." "离魂契。"思烬接上话茬,突然明白为何母亲蚀光体不受怨气污染。她颤抖着捧起那套旗袍,衣领内侧绣着行小字:【眠风离魂,护女长宁】。 "嘶啦——" 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梳头女人的半截身子从地板裂缝探下来,月白旗袍的下摆空荡荡的。她做出递东西的动作,可手里什么都没有。 "她在给空气梳头?"王宇小声问。 思烬却如遭雷击。五岁前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合——母亲总在梳完头后,用梳子背面给她看藏在里面的糖果。 "镜子!"她突然冲向墙角那面蒙尘的化妆镜,"不是给我们梳头...是给镜子里的..." 梳头女人的动作突然加快。铜镜表面泛起涟漪,映出的却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个穿西装的男人背影。那人正在整理领带,桌上放着把拆信刀——正是养父失踪那天随身携带的! "父亲!"思烬的锁链猛地刺向镜面,却被王宇拦住。 "别碰!"他指着镜框边缘,"那些花纹好像不对劲。” 思烬这才发现,镜框上所谓的雕花,实则是用头发丝粗细的金线盘成的符咒。而当她凑近时,镜中画面突然变成血红色,养父的西装后背渗出大片血迹。 "他在...流血?"王宇的共情能力再次被动触发。他痛苦地抱住头,"不对...是有人在用他的血画符...在更大的镜子上..." 梳头女人突然发出刺耳的指甲刮擦声。她疯狂指向戏箱底部,原本空荡荡的手里,此刻竟攥着半张烧焦的戏票。 思烬夺过戏票,发现背面有褪色的字迹:【班主吞票前,将真相缝在杜丽娘戏服夹层。日军焚尸时,唯此衣不燃】 "所以真正的证据..."王宇刚开口,整个地窖突然剧烈震动。墙上的戏票纷纷脱落,票根的发丝像活物般缠住两人脚踝。描金戏箱的箱盖"砰"地合拢,将旗袍和相册重新封存。 “她来了。”思烬突然毫无征兆地仰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地窖入口处。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杜丽娘扮相的蚀光体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吊在那里。她的水袖如长蛇一般垂落下来,卷住了王宇的腰。 这一次,蚀光体身上的黑丝与之前有所不同,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这些倒刺在瞬间就轻易地刺穿了王宇的运动服,深深地扎进了他的皮肤里。 “我去!这玩意儿带毒……”王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也迅速泛起了青色。然而,尽管身体遭受着剧痛,他却依然死死地攥着那半张戏票,不肯松手,嘴里还艰难地对思烬说道:“姐姐快……找戏服……” 思烬见状,急忙挥动手中的锁链,想要将蚀光体从王宇身上扯开。然而,就在她的锁链即将击中蚀光体的一刹那,那个梳头女人如同幽灵一般突然飘到了她和蚀光体之间。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此时的两个蚀光体竟然开始同步整理起自己的鬓发,动作优雅而娴熟,就像是演员在上台前互相整理妆发一样。 "我明白了。"思烬突然收起锁链,"王宇,把戏票含在舌下!" "啥?!"王宇一边挣扎一边含糊不清地抗议,"这玩意儿说不定沾过日军的..." "快!"思烬直接捏住他鼻子,趁他张嘴把戏票塞进去,"现在想着你最恨的人!"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杜丽娘蚀光体突然松开王宇,转而开始撕扯自己的戏服领口。随着"刺啦"的裂帛声,夹层里掉出本焦黑的账册,封皮上《永乐戏班赠票名录》的字样还依稀可辨。 王宇吐出戏票,发现上面多了行血字:【赠票即赠命,持票者可代契约人赴死】。他恍然大悟:"所以那些死者..." "是当年日军的后代。"思烬捡起账册,内页记载着1943年收到的所有赠票。在五月十七日那页,密密麻麻按着血手印,每个名字旁都标注着"已偿"。 梳头女人的身影开始淡化。她最后做了个对镜梳妆的动作,铜镜里的养父影像突然转头——左眼竟然戴着和思烬一模一样的蕾丝眼罩! "父亲你的眼睛..."思烬的疑问被巨响打断。地窖顶部完全塌陷,杜丽娘蚀光体裹挟着无数戏票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组成巨大的"冤"字。 王宇突然捂住胎记:"不好!它在吸收整个戏班的怨气!"原本暗红的印记此刻鲜红如血,甚至浮现出完整的思家符咒。 思烬望向即将消失的梳头女人,突然想起什么:“父亲到底被关在哪?" 女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珍珠梳篦抛向思烬。梳齿在月光下投射出模糊的倒影——那分明是精神病院铁窗的形状! 第5章 阴童借寿 梅雨季的雨水像被筛子滤过,淅淅沥沥地打在冥途轩的瓦檐上。思烬蹲在后院的石阶上后面,正用牙刷蘸着朱砂粉刷洗梳篦。珍珠母贝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十二根梳齿间缠绕着几根银白发思烬用镊子夹起第三根梳齿,齿尖残留的暗红色物质在酒精里晕开,梳齿间的福尔马林气味让她想起医学院标本。“这气味真是熏到奴家了!” 话音戛然而止。思烬狠狠咬住舌尖,铁锈味在口腔蔓延。这是净化戏班怨气后的后遗症,她的语言中枢被蚀光体感染,每句话都会自动转成《牡丹亭》的腔调水,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七八个烟头,每一个都被她掐灭得极其用力,仿佛跟它们有仇。 "姐姐,抽烟对嗓子不好。"穿着Hello Kitty围裙的王宇手里拿着一包纸巾不停擦着眼泪凑了过来,运动服领口还沾着昨晚的泥水,"尤其是您这样的......呃......"自从戏院事件后,王宇的泪腺就像坏掉的水龙头,自从三天前从戏院回来,他的泪腺就像坏了的水龙头,连打哈欠都会泪流满面。 "这样的什么?"思烬抬眼看他,左眼的白色蕾丝眼罩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这样的......梨园......遗珠?"王宇挠了挠头,从背包里掏出一叠打印纸,"我查过了,您昨天在戏院那段《游园惊梦》,绝对是专业级别的!我连夜做了数据分析......" 思烬的烟头在"梨园遗珠"四个字出口的瞬间就飞向了沈知白的眉心。体育生一个后仰躲开,动作敏捷得不像话,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真的!您看这个频谱分析,您的音准和民国时期的老唱片......" "闭嘴,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眼睛里流的都是你脑子里进的水吧。"思烬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带着明显的戏腔,"再聒噪,为师便让你尝尝血链穿心的滋味!"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王宇的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分析报告哗啦啦掉了一地:"师......师父?您终于肯收我了?" 思烬一把扯下眼罩,灰白色的左眼里,仍有细小的黑丝在游动——那是没能完全净化的戏班怨气。自从在永乐戏院吸收了那些戏班蚀光体的怨气,她的语言系统就出了毛病——情绪激动时会不自觉地冒出戏词,而且剧种随机,从昆曲到河北梆子应有尽有。 "滚出去。"这次是标准的豫剧腔调。 王宇不但没滚,反而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掏出手机开始录音:"太神奇了!这是应激性语言障碍还是灵魂附体?我表哥是医学院的,他说......" "啪!"思烬狠狠拍了自己嘴巴一下,从兜里掏出小本子写字:【正常说话练习第五天失败】。本子上前四页都画着大大的叉。 王宇吸着鼻子凑过来:"要不试试我的方法?"他突然掏出手机播放摇滚乐,"当你忍不住要唱戏时就......" "住口!"思烬的呵斥变成了《春香闹学》的调子。她恼火地发现王宇手机屏幕上贴着便签:《驯养暴躁猫科动物指南》第一条:转移注意力。 "你找死?"她唰地亮出锁链。 王宇却突然正经起来:"说真的,姐姐你收我为徒吧。"他不知从哪摸出个自制简历。 思烬用梳篦挑起简历,上面居然还有柱状图。最后一栏写着"特殊技能":1.快速流泪可充当显影剂 2.体育生柔韧性适合当诱饵 3肤白貌美大长腿....... 思烬的右手已经摸到了裤兜里的血符纸。就在这时,冥途轩的老式座钟突然"铛"地响了一声,钟摆诡异地停在了三点十七分的位置。 "咦?这钟不是坏了好几年......"王宇的话戛然而止。 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从储藏室方向传来,像是有人在折叠纸片。思烬和王宇对视一眼,同时屏住了呼吸。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中间还夹杂着孩童般的哼唱,调子正是昨晚戏院里那些蚀光体唱的《牡丹亭》。 "不可能......"思烬低声说,"所有的戏票都......" 她的话没能说完。储藏室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小的影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那是一个纸人,只有膝盖高,穿着红色的纸裙子,脸上用朱砂画着夸张的笑容。最诡异的是,它手里捧着一颗水果糖,糖纸被折成了精巧的千纸鹤。 "这是......"王宇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折的?" 思烬摇头。她清楚地记得,这个纸人是陈伯生前教她做的替身童子,一直放在储藏室的樟木箱里,从来没有点过睛。 纸人摇摇晃晃地走到王宇面前,突然抬起纸做的手臂,将那颗糖递给他。王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花圈架。 "血符·禁!"思烬甩出三张符纸截住糖纸,却见王宇的胎记突然发光。符纸在接触泪水的瞬间化作血色镜面,折射出病房场景——这正是思家"血镜术"的被动触发。。 王宇的手指碰到了糖纸。就在接触的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放大,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那些泪珠在落地前竟然悬浮在了空中,每一滴都像微型投影仪,折射出模糊的画面——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手里紧紧攥着同样的水果糖;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在走廊里来回走动;某个房间的门上用红漆写着"TX-7"...... "这是......什么地方?"王宇的声音变了调,眼泪还在不停地流,"那些孩子......他们在哭......" 思烬一把拽过他的手腕,发现那个残缺的思家符咒胎记正在发烫,颜色也变得鲜红如血。更奇怪的是,纸人看到这一幕后,竟然做出了一个捂嘴偷笑的动作,然后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储藏室。 "你的眼泪......"思烬盯着地上那些仍在播放画面的泪珠,"能显影记忆?" 王宇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从戏院回来就这样了。我今早刷牙的时候一哭,整个浴室都在放送戏班子拼死反抗的画面......" 思烬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力道大得让他龇牙咧嘴。她仔细检查王宇的眼睛,发现他的虹膜边缘多了一圈极细的金色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烙上去的。 "共情能力强化。"思烬松开手,若有所思,"戏班那些蚀光体的怨气激活了你的胎记。" 王宇眼睛一亮:"那是不是说明我有当你徒弟的天赋?师父您看,我还准备了拜师礼......" 他从登山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大蒜、十字架、桃木剑,还有一包......辣条? 思烬的嘴角抽了抽。就在这时,储藏室又传来"沙沙"声,这次不止一个——十几个小纸人排着队走了出来,每个手里都拿着折成不同形状的糖纸。它们围着沈知白转圈,纸做的手臂高高举起,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它们......是不是在笑?"王宇后退半步。 思烬猛地将他拽到身后。纸人们的嘴角正以不自然的角度咧开, "它们......好像很喜欢你?"思烬皱眉。 王宇的喉咙里刚刚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还没来得及完全释放出来,就被眼前的一幕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只见那最前面的纸人,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驱动,突然毫无征兆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如同一个被赋予了生命的玩偶一般。它的动作异常迅速而诡异,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眨眼间,纸人已经如鬼魅般飘到了王宇面前,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颗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那颗糖在王宇的舌尖上瞬间融化开来,一股浓郁的甜味如汹涌的潮水般在他的口腔中蔓延开来。这突如其来的甜味,就像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让王宇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的眼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向上翻去,露出了眼白。 与此同时,王宇的身体也像是被通上了高压电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四肢抽搐着,手指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思烬反应极快,一把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把糖吐出来。但为时已晚,王宇的眼泪再次决堤,这次折射出的画面更加清晰—— 一间摆满铁架床的病房,每张床上都躺着骨瘦如柴的孩子;穿白大褂的人正在给一个孩子注射某种紫色液体;墙角堆着成箱的水果糖,糖纸和他们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 "1999年......"王宇机械地报出一个日期,"六月......十七日......" 画面突然切换,变成了深夜的冥途轩。陈伯蹑手蹑脚地爬上阁楼,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木盒。他将木盒藏在了某块松动的地板下,然后对着盒子拜了三拜...... 思烬的呼吸一滞。那个木盒她认识,是思家特制的"命盒",用来存放最珍贵的契约。养父失踪前曾经说过,他的命盒里藏着"一切的答案"。 纸人们突然停止了动作,齐刷刷地转向门口。思烬顺着它们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半透明的小男孩正趴在玻璃门上,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思烬。男孩的脖子上插着一根输液管,管子里流动的不是药液,而是黑色的、粘稠如沥青的物质。 "黑色蚀光体......"思烬低声说,"但为什么是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执念?" 王宇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源源不断地从他的眼角滑落。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这些泪水的控制,它们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不停地流淌着。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泪珠所展现出的画面。那是一幅幅极其恐怖的场景,让人不忍直视。 画面中,孩子们被紧紧地绑在床上,他们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紫色的液体通过注射器注入他们的血管。那液体在孩子们的体内迅速蔓延,仿佛是一种剧毒,侵蚀着他们的身体。 孩子们的皮肤开始溃烂,先是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红点,然后这些红点迅速扩散,连成一片。他们的身体像是被火焰灼烧一般,痛苦不堪。 在这一片混乱中,有人哭喊着"林医生,我好痛",那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然而,那个被称为林医生的人却并没有出现,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匆匆离去。 那个背影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把思烬无比熟悉的珍珠梳篦。那把梳篦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这个恐怖场景中唯一的一丝希望。 "母亲......"思烬无意识地呢喃。 玻璃门外的病童蚀光体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但没有声音。思烬读出了他的唇形: "救救我们......思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