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雨总会停》/李知诗
2025/4/2
晋江文学城首发
.
认识梁嘉禾的时候很小,大抵只有四五岁。
起初,她和大多住在筒子楼里的孩子一样,从小就脱缰野马似的到处疯玩,上学后更是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
住在这里的大人们不是在外务工就是整日奔波,基本没有什么时间顾上家里的小孩,连一日三餐都是给点零花钱自己买着吃,或者交给家里的老人照顾。
她和这里的其他小孩一样,几乎从小就没怎么体会过什么叫一家三口的温馨,更遑论大人们对他们能有什么管束。
因此从小就到处疯跑,老师想请家长都找不到人,野起来更是没有顾忌。
她又是坐不住好动的性格,莽莽撞撞,话多,歪主意也多,因此从上学起就是办公室里的常客。
老师说一句,她能脆生生问出十万个为什么,一些年纪比较轻,才任教没几年的老师感到头疼,打电话给家长,大人丢一句“这孩子要是不听话你就打,往死里打,孩子就交给你们了。”
面对如此的对话,老师再低头看看面前乖乖站着,个头还像个小豆丁似的小孩。
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仰头望着他。
明明是请家长这种会让大多数这个年龄的小孩害怕的事,在挂掉电话后,小孩圆圆睁着的眼睛却像带着几分期盼似的,问道:“老师,我爸爸妈妈要来吗?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老师一时无言。
唉。
算了。
不过,她和其他那些顽劣的孩子不一样,不是那种说什么都不听,眼睛长在头顶上,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的混账小孩。
她每次都很乖,说什么都听话,态度十分好,让人连生气都找不到由头。
但她脑子里鬼灵精怪的主意也太多了。
问她为什么不听话,那时年纪尚幼又不能很清晰的理解大人眼里的对错,她睁着圆溜溜的一双孩童眼睛,一字一句脆生生替自己辩解。
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鬼主意歪理,一些老师说不过她,气得鼻子眼睛都歪了。
偏偏她脆生生的语气很有礼貌,圆溜溜的眼睛里都是稚气和天真,很诚恳地请教自己哪里错了,让人骂也不是。
总之,从上学起,她就一直是令人比较头疼的学生。
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反正不过两三天,又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小打小闹被老师拎进办公室。
而梁嘉禾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好学生,是老师家长对齐的榜样,同龄人中羡慕的对象。
当她和同龄人还在爬着院子里的那棵树,打赌谁能爬到树顶,梁嘉禾已经在全国青少年杯上拿了许多奖。
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他都穿着干净的校服,站在主席台上,早晨雪白的光全都慢慢落在他的身上。
年幼时不懂如何准确地描述出这个人的存在。
只觉得他像马路对面那排漂亮安静的梧桐。
很多个跟大人无声赌气的午后,她都会一个人穿过马路,去到隔着一条街的梧桐树下,躲在这里。
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
与拥挤老旧的筒子楼、各家小孩吵吵闹闹玩成一团不同,从那排梧桐树下走过时,安静得仿佛连光都会慢下来。
风吹过的时候,树下落下一片片安静的绿荫,和无数摇曳的光碎。
他和那排漂亮的梧桐一样让人感到安静,他说话永远礼貌客气,不像其他同龄男生一样咋咋呼呼,给别人取难听的外号,扯女生的辫子,那些恶作剧的玩闹他从来都不参与。
也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被她那些鬼灵精怪的小把戏吸引。
同龄人身上的稚气、顽劣或者懵懂,在他的身上似乎都没有。
他对谁说话都脾气很好,温温和和,崇拜和喜欢他的小孩很多,哪怕跟他算不上熟悉,也会自觉维护他,说他的好。
从知道这个人起,她的耳朵都要被这个人的名字磨出茧子了。
就连身边一起玩的狐朋狗友提到他时,也是一双星星眼,充满崇拜,单方面认他做大哥。
想到平时他们都是一口一个老大叫自己,面对此番叛变行为,她很不服气,“他又不认识你们,平时都不跟我们玩。”
说不认识是有点夸张,但也的确说不上熟。
尽管他对谁都脾气很好,但是他几乎不怎么跟同龄的小孩一起玩,很少能在学校以外的时间见到他,他从不像其他小孩一样总是结伴而行,闹成一团。
而她向来是最能闹的那一批小孩,因此在她的记忆里,实在没有什么交集可言。
所以即使她从记事起就已经认识梁嘉禾这个人了,但和梁嘉禾真正的开始,大概已经是小学以后的事了。
她也没有想到,那天来找到她的人会是梁嘉禾。
那大概是暑假的一个午后。
常年在外奔波的父母短暂地回来一趟,知道这件事后,她每天都在掰着指头数日期,小伙伴来找她玩她都拒绝了,每次拒绝的时候都要摇头晃脑说一遍:“我不去,我爸爸妈妈要回来,他们给我带了好吃的。”
在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中,她那几天特别乖,什么祸都没有闯,作业都写得一笔一划特别认真,掰着日子数,明天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
结果爸妈一回来,简单吃了顿饭就要去亲戚家,第二天就要走。
至于给她带好吃的——
那当然只是她向小伙伴们炫耀时瞎编的,事实上爸妈真的什么都没有给她带。
她一气之下就玩起了离家出走。
像是每一次跟大人赌气的时候那样,穿过马路,到对面的那排梧桐树上躲起来。
蝉鸣阵阵,夏日的温度高得令人头晕目眩。
那么高的树,她爬得费力,一边往上爬一边愤愤念叨着再也不想理他们了。
她的脑内想了无数个绝对不原谅他们的画面,又想了无数个给她买零食就原谅他们的画面,然而谁也没有到这里找到她。
她在那棵梧桐树上从早上待到天黑,天色变得昏昏沉沉,风卷着树叶,像是要下雨。
远远的,可以听见筒子楼里小伙伴们追逐疯玩的声音,依稀听见有人问了句:“渺渺呢?我们要不要去叫渺渺?”
另一个小伙伴说:“你忘啦,她爸妈今天回家,现在肯定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呢。”
“对哦,好羡慕她,她爸妈一定给她买了很多好吃的。”
孩童的声音很快就随着他们疯玩跑远而散了。
风越来越大,似乎真的快要下雨了,她低头看着梧桐树下的夜色,那点气一下就被恐惧慌张替代。
爬上来的时候是在气头上,现在下去却开始不知所措。
她正蹲在树干上面苦恼,听到脚步声。
她歪下头,从茂密的树叶间看见站在树下的人居然是梁嘉禾。
她的心跳在这一刻很快,暗自祈祷他不要发现自己。
年幼时是很要面子的,若是被其他小伙伴发现她藏在这里,她也会逞强扯谎说自己在树上捉虫玩,更何况他还是梁嘉禾,被他知道肯定更丢脸。
在她以为不多一会儿他就会离开的时候,他开口,“下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
蝉鸣一声又一声,呼吸被拉长着。
才不信。
他明明都没有看过自己躲的这棵树。
想诈她,休想。
她抱着树枝,蹲得脚都麻了,但是打算僵持到底,只要他走了就可以下来了。
然而在下一秒,他抬起了头,朝她躲着的树干望过来。
穿过树桠和蝉鸣,浮动的树影仿佛没有阻挡,他的视线就那么直接地、毫无保留地落在了她躲着的地方。
灯光朦胧柔和。
他抬头望过来的一瞬间,瞳孔也被映成灯光的颜色。
蝉鸣在这一刻放大,又戛然而止。
她不情不愿抱着树干慢慢地往下爬。
但爬上去容易,因为当时在气头上,每一步往上都爬得格外有劲,下来的时候却已经蹲得腿根都酸了,每一步都爬得艰难。
爬了半天不见底,往下看一眼。
——好高!
那点在气头上爬上来的胆子全都没有了,她颤颤巍巍顿在那里,抱着树干,不敢再往下动。
这时听到梁嘉禾的声音:“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她颤颤巍巍再看了一眼距离地面的距离,吓得有点哭丧着脸,“我才不要。”
“别害怕,已经不算高了,我会接住你。”
蝉鸣嘈杂的夏夜,他的声音柔和,意外的让人感到安心。
她腿脚都酸了,到底还只是小孩子,怕得发软。
梁嘉禾就站在树下,双臂张着,声音温和:“没关系,相信我。”
她有点害怕声音发颤,语气却还要面子地威胁他:“要是摔伤了怎么办。”
“不会。”
“我不要。”
他就这么耐心地等着,树上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风也越吹越急,乌云摇摇欲坠。
小时候的面子比天还大,她还是自己扶着树干颤颤巍巍往下爬。
夏天的暴雨却很快就兜头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坠落在她的头发上、胳膊上,越落越快。
酸软的手脚因为害怕最后还是脱力地摔了下来,但好在离地面已经不高,梁嘉禾在下面早有准备,稳稳地接住了她。
可她摔倒的姿势太难看,几乎是搂着梁嘉禾的脖子挂在他的身上。
他接得很稳,只向下沉了一下就把她落地放下来。
她还沉浸在摔下来的恐惧里,死死闭着眼睛抓紧他的脖子,抱得死死的,一副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的样子。
如果被其他小伙伴看到,肯定会立马嘲笑她,这么一小截高度摔下来都能怕成这样,平时还吆五喝六当老大呢。
但她没有听到一声嘲笑。
反而听到他安抚地说:“已经下来了,没事了,雨很快就会下大了,你快点回家吧。”
劈头盖脸的雨水啪地砸在她的眼皮上,夏天闷热的暴雨下得突然又迅速。
她睁开了眼睛时,看到枝桠在闷热的雨里摇晃成影,笼罩在他们头顶的昏黄路灯,大颗大颗的雨水坠落。
依稀落进他的眼睛,竟然像划落的流星。
年幼时,父母总是数落她不懂事,喜欢骂她是不知好歹的犟骨头。
她想,她应该真的是不知好歹的小孩吧,不然那天也不会因为突然觉得面子难堪而不领情地甩开他的手。
“有什么关系,反正雨总会停。”她佯做凶狠的幼稚威胁:“不许对别人说你在这里看见过我,不然你就死定了。”
然后拔腿就跑。
可是往后十几年和他形影不离,竟然也是从此开始。
很久不见了[红心]
这个预收是在写弥弥和林嘉远要分开的时候开的,因为对笔下的人物有了恻隐之心,但是又已经无法改变既定的设定,所以想开一本没有遗憾版的青梅竹马文。
人设和设定上保留着他们的影子,同样的灵魂,重置的命运,这次想写一个阳光下的故事,吵吵闹闹着一起长大。
在写完上一本后重新理解了青梅竹马的意义,因为是贯穿着彼此一生的那个人,所以即使是命运也无法将彼此分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