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角落里有什么？
五感尽失，比恐惧更先到来的，是x-09突然感觉很痒。
浑身上下都很痒，起初只是皮肤表层像被无形的羽毛轻轻扫过，随后愈演愈烈，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皮肉之间蠕动，细小而密集地爬行、撕咬。
x-09蜷缩着身子，这样的症状从他八岁起就一直伴随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突然发作。
尤其是牙齿。
痒意从牙根深处发作，像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外钻，啃噬的**几乎将理智吞噬，他下意识地咬紧牙关，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想咬东西。
这是x-09脑海中唯一反复回荡的念头。
实验室的角落里靠墙立着一块可移动的白板，沈昭觉快步走过去，一边想着用简单的大字传达善意和意图，一边飞快在脑中斟酌语序。
他抽出记号笔，迅速在板子上写下几个大字：“我不会伤害你。”
最后一个“你”字被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沈昭觉放下记号笔，转头想去查看x-09的反应，眉头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少年的脸蛋不知道何时变得红扑扑的。
“发烧了？”
沈昭觉绕到床边，少年的意识似乎已经变得模糊，眼神涣散，察觉到有人过来，也只是歪了歪脑袋，没再做出多余的反应。
体温计放在哪了？
手背轻轻探上x-09的额头，沈昭觉一边搜刮原主的记忆，寻找体温计的踪迹，一边暗自心惊少年滚烫的体温。
不是吃过药了，怎么会突然发烧？
微凉的手背带来阵阵新鲜的触感，酥麻的电流在他的神经上跳跃，在x-09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了青年的指尖！
淡蓝色的瞳孔隐隐发红，x-09恶狠狠地看向被自己咬住的青年，虎牙锐利，只是轻轻研磨，就有鲜血喷涌而出。
很疼吧。
他恶意满满地想着。
苦涩的鲜血溢满舌腔，却没带来想象中的满足。x-09挑衅地仰起头，看向被咬住的青年，试图在他脸上看到痛苦、厌恶，或者恐惧。
反正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面对这种攻击时该有的反应。
不要再用那种温柔的目光看着他了！
恶心！
然而，没有预料之中的咒骂与怒意，青年只是因为吃痛而皱了皱眉，甚至没有把指尖收回。
他咬得更加用力，可血液流淌的温度反而让他莫名烦躁起来。
如果x-09对人类更了解一点，那么他就会知道沈昭觉现在，其实是在出神。
少年看起来狠戾吓人，实则如一张薄纸般一戳即破。这样虚张声势的模样简直和他幼年时收养的那只流浪狗如出一辙。
小狗刚来他家的时候也才两三个月大，脏兮兮的，瘦得皮包骨，牙都没长齐，第一次被人摸头的时候吓得浑身乱颤，却死死咬住他伸过去的手指。
不过……沈昭觉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太一样。
比如眼前这位，他的牙齿就挺锋利的。
x-09没有得到想象之中的回应，他收起牙齿缩回原地，神色复杂地望向笑容清浅的青年。
恶魔疯了？
被怪物咬了还那么开心。
沈昭觉见他终于松了口，没再继续撕咬，才轻轻抽回手指。
血珠还挂在指尖，他低头瞥了眼，伤口不深，只是皮肉破了一小块。青年转身走到操作台前，熟练地抽出酒精棉与绷带，消毒时伤口处泛起一层红，**辣的，却不至于剧痛。
x-09口下留情了。
沈昭觉愈发觉得x-09像他养的那只小狗，唇角不由得上扬，回过头，就看到少年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双淡蓝色的瞳仁此刻湿漉漉的，脸颊因为体温升高而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沈昭觉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又抽了，抬手伸过去，使劲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就算他咬伤自己的报酬好了。
沈医生恶趣味地想着。
白发柔软，像刚被太阳晒过的绒毯，贴着指缝滑过去，少年微微抖了一下，却没有再躲，或者张口攻击。
细长的眼眸瞪大，显得圆滚滚的。
看起来傻乎乎的。
“牙还痒吗？”沈昭觉轻笑一声，递过来一杯水，“先漱个口。”
x-09听话地接过，手指却在触碰杯身的一瞬间，猛地停住了动作。
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但他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气。
不是从杯子里传来的。
很淡的药味，像是某种植物的清香，味道从面前恶魔的身上自然散发出来，像雾气一样轻飘飘地缠住他，使他骤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的目光落在青年的手指上。
刚刚咬过的那根，已经被简单消了毒，留着一圈淡粉的药痕，小小的破口边缘泛着血丝，还未完全结痂。
不疼吧。他咬得不重。
可他却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少年垂下头，视线滑过沈昭觉的指尖，牙齿蠢蠢欲动。
想咬。
不能咬……血液很苦。
他不喜欢。
鬼使神差的，他把青年的指尖含入口中，牙齿却没有落下，唇角下意识贴上那人的指尖，舌尖轻轻一碰。
那香气更加清晰。
他舔了舔。
好香。
牙齿触碰到指尖的时候，一股细微的刺麻传来，x-09惊奇的发现，原本牙齿间令人发狂的痒意，居然减轻了。
温热的触感传来的一刹那，沈昭觉怔住了，喉结轻轻滚了下，他低头看向少年。
x-09闭着眼，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苍白的睫羽微微颤动，鼻息打在他的指节上，温热、急促。
原本因高热泛红的脸颊，此刻染上了更深的颜色，从脆弱的颈侧一路蔓延到耳尖，像一滴血落进水里，一点点晕染开来。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呼吸交缠间，他甚至能看清少年脸上细细的绒毛，淡蓝色的眼眸，如同冰层下的湖，碎光潋滟，纯净无瑕。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张开唇瓣，细长的手指从口中滑出，连带着晶莹的液体，x-09舔了舔唇角，目光却还是紧紧盯着青年的指尖。
还想舔。
沈昭觉微微一愣，随手擦去指尖残留的湿意，忍不住弯起眼角，“小九真棒！”
他就知道，小九是个好孩子！
沈昭觉心里满意极了。
小狗现在已经学会把牙齿收起来舔人了，这难道不值得一个大大的表扬吗？
沈昭觉还想再说些什么，实验室顶棚却突然响起刺耳的蜂鸣！
“警报！实验体x-07突发狂暴反应，研究所全体研究员，立即进入警戒状态！现实验体x-07失控逃逸，推测仍滞留研究所内，若发现其踪迹，务必第一时间向上级报告！重复，实验体x-07……”
沈昭觉眼神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地从脑海中翻出关于x-07的资料：
x-07，老虎与人类的基因融合体，精神不稳定，力量指数极高，曾多次出现非人为诱发的“狂暴态”反应，极具攻击性。
目前处于高等级风险观察期，需单独隔离。
沈昭觉心口猛地一沉。
原主为了图方便，申请的实验室是距离关押实验体最近的一个房间，如果x-07逃出来想要伤人，那首要对象……
“咚！”
来不及细想，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像是什么金属管道被撞得变形，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咆哮！
“——吼！！”
“小九！”
青年骤然跑到他的身边，少年眼里还有些迷蒙，刚刚被夸奖的情绪还未散去，耳尖红红的，他懵懵抬头，不明白青年眼神为何那么严肃。
他当然也知道07跑出来了，但青年现在身上都是他的味道，只要他还活着，07绝不敢去碰他的人。
沈昭觉却不知道这回事，他心急如焚地拉过少年，让他靠在操作台下方的空柜子里。
尽管x-09也是实验体，但他刚刚受过重伤，现在还处于发热状态，沈昭觉觉得少年现在的情况应该比自己更弱一些。
“躲进去，不准发出声音。”
意识到少年听不见，他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然后将柜门紧紧关上。
“砰！砰！砰！”
门再次被狠狠撞击，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凹陷，锁栓发出刺耳的扭曲声。再过几秒，x-07就会彻底破门而入。
沈昭觉深吸一口气，快速锁定了实验台下方备用的镇静喷剂和一支兽用麻醉针。
希望有用。
“咔哒。”
沈昭觉拿起麻醉针的手指微微发颤。
他不是战斗型研究员，前世也仅仅学过一些简单的防身术，哪怕原主记忆里有上过防御训练的课程，那也只是纸上谈兵。真面对这种级别的失控实验体，他最多只能争取一点点时间。
x-07在他这里的信息已经被他上报，他只能寄希望于支援能赶来的快一点。
“砰！！”
门终于被撞开！
铁门炸裂的碎片飞溅而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类人类形态的巨兽出现在实验室门口，三米高，后背隆起着异常突出的肌肉，毛发剥落成斑驳状，面部似虎非虎，眼白翻出，瞳仁充血。
沈昭觉抬起麻醉枪，瞄准x-07最暴露的肩部肌肉群。
就是现在！
药剂发射的瞬间，x-07却猛地一扑，躲过针头的轨迹，几乎是瞬间冲到了沈昭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