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尽头，银色的徽章在白织灯下熠熠生辉，面带微笑的青年不徐不疾地地朝着喧哗的众人走来。
“王主任，又见面了。”
青年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扬，目光从王德胜身上扫过，明明看起来在笑，可黑眸深处却是一片冷意，“你这是在教我的人做事吗？”
王德胜脸色一变，他是听到下属说沈昭觉从实验室里出来状态很不对劲，才想要趁乱而入，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却没想到沈昭觉回来的居然那么快！
他强撑着气势，假笑道：“沈老师，我只是担心你擅自动用实验体，会影响到研究进程。毕竟你要是出了岔子，李院长也保不了你。”
“哦？”沈昭觉挑眉，唇角笑意更深，“可是李院长刚刚亲口把x-09交给了我，现在我有全权处理的权利。你要是不信，大可以现在亲自去他的办公室问问看。”
王德胜张了张嘴，脸色青白交加。李民生那个家伙，居然把这么大的权限给了沈昭觉，他疯了吗！
不过是个养子而已！
沈昭觉却懒得再去搭理他，径直越过因嫉妒而变得面目全非的王德胜，向着月冉走去：“你做得很好。”
月冉愣了一下，青年之前总是面色阴沉，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一般，因此很还有人注意到他居然生了一副好容貌，此时被沈昭觉浅笑着夸奖，不算白皙的脸蛋骤然红了起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沈老师长得那么好看？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啊，对！”
月冉像是想到什么，踮起脚尖，悄悄在沈昭觉耳边说话，“沈老师，我刚刚担心王德胜他们硬闯进去，所以叫阿林先把x-09悄悄送到你的实验室里了。”
“好。”
沈昭觉站直身体，脸上笑意却已消失无踪。他抬眼望向还站在原地的王德胜，声音淡漠，“王主任与其成天在这里闲逛，不如好好思考一下李院长为什么把x-09交给我，而不是你。”
说完，他扭头朝月冉笑了一下：“走吧，回我们的实验室。”
……
一路上，青年慢悠悠地跟在月冉身后。
明明方才在众人面前气场强势、步履带风的也是他，此刻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走得不紧不慢，几乎快被落在后头。月冉偷偷看了几眼，有些摸不准沈昭觉到底在想什么。
从前的沈昭觉最讲究等级秩序，无论走路还是说话都分得清清楚楚，比他级别低的人必须规规矩矩跟在他身后，连并肩都是妄想。
可现在……
月冉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青年神情松弛，步子悠闲，就像在在庭院中散步，自在极了。
沈老师，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而此刻的沈昭觉，面色如常，步子懒散，甚至还有空欣赏一下周围的环境——实验所里的房间都长得都大差不差，月冉才来了一年就已经看腻了，更何况已经来了三年的沈昭觉。
他当然知道月冉在偷偷看他，也猜得到对方在疑惑些什么。
不过他也没法解释。
他这番奇怪的行为没什么高尚动机，归根结底，理由其实很简单：
他不知道回实验室的路。
原主对这里极为熟悉，闭着眼睛都可以随便走动，但他可是第一次踏足研究所。
所以，他只能若无其事地，跟在唯一认识路的月冉身后，慢悠悠地走着，顺便装得像是在思考什么科研难题一样。
总不能告诉她，他在认路吧？
沈老师丢不起这人。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曲折的走廊，终于在一扇灰白色的感应门前停下。
“滴……已识别。研究员月冉，欢迎回家。”
“沈老师，我们到了。”月冉偏过头，小声提醒。
“嗯。”沈昭觉点了点头，迈步走进门内，门外的月冉也想进来，却被沈昭觉轻轻抬手制止。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发黑的眼圈上，不由想到了上一世医学院里的师弟师妹，神色软了几分，“你今天晚上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
月冉闻言，眼睛亮了一下，但还在犹豫，“我可以留下来帮忙的，我不是很累……”
“回去休息。”
青年的声音不容置喙，“生病了会跟不上后续的实验进度，我希望你不要拖累我。”
“我知道了。”
月冉低头应了一声，神情还有些懊恼，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
“那我明天一早过来。”她小声说。
门在女孩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自动关闭，发出轻微的气压声，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在了厚重金属之外。
实验室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人。
这里和前世沈昭觉熟悉的实验室不太一样，但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因此操作起来并不困难，只是需要上手实践一下。
一个人的性格变化还可以用其他理由解释，但如果他在操作上露了怯，那么必然会暴露身份。
这也是为什么沈昭觉一定要让月冉回去的原因。
再次站在实验室里，沈昭觉专心致志地进行着各种操作，自穿越以来一直紧张忐忑的心也终于在此刻恢复了平静。
“咚。”
实验室角落的生物仓里发出轻微的响声，却敏锐地被沈昭觉捕捉到，他放下手中的试管，向生物仓走去。
就在刚刚，沈昭觉已经看过了由生物仓提供的体检报告：
双耳鼓膜破裂伴神经性耳聋，彻底丧失听力；声带撕裂、喉部充血肿胀，声带闭合功能受损导致无法发声；眼角膜上皮大面积剥脱，仅能勉强视物。
简而言之，x-09现在处于又聋又哑又瞎的状态。
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自心底悄然浮起。沈昭觉打开生物仓，垂眸静静地望着仓内刚刚苏醒的少年。
少年睫毛微颤，呼吸几不可闻，眼珠在暗淡的瞳孔中微微滑动，明显已经恢复了一点意识。可他却死死闭着眼，身体僵硬，试图用屏住呼吸骗过即将到来的痛苦。
他还没醒。
可不可以晚点再进行实验？
x-09在心里默默祈求。
少年的伪装过于劣质，沈昭觉一眼就看出来了，却贴心地没有揭穿。
他取来药品与绷带，手指在看到少年满身伤痕时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平静，开始为少年处理伤口。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仿佛连时间也被放慢了几分。
少年察觉到动静，本能地绷紧身体。他听不到，也说不了，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靠近。
逃！
不、不能逃……
无数次的经验早已教会他，这种时候，乖乖配合是唯一能减少痛苦的方式。
可下一刻，预想中的剧痛没有降临。
他感觉到对方的手指落在自己颈侧的皮肤上，温度偏冷，却异常轻柔，不带任何粗暴或暴力的迹象。
冰凉凉的，却意外的很舒服。
x-09下意识哼唧了一声。
……
完了。
少年脑海轰的一声，整个身子都僵在了一块，他不得不颤抖地睁开双眼。
世界仍然是一片模糊，但沈昭觉离他极近，以至于x-09能够在模糊中看清那双含笑的双眸。
青年看到他睁眼，也没什么反应，少年的脸色变得更白了几分。
恶魔知道自己在装睡。
他完蛋了。
“实验体守则第一条：实验体不得以任何理由对研究员进行欺骗、隐瞒或信息隐匿行为，违规者将受到纪律处分。”
就在同一时刻，《实验体守则》的相关条例在少年的脑海中浮现，他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
面前的青年笑容更加温柔，落在x-09的眼中却是一片森然的模样。
沈昭觉皱了皱眉，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少年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肌肉僵硬，落在病床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呼吸变得快而浅淡，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沈昭觉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他自认为长得不算吓人，前世在医院里遇见的那些患者，只有质疑他长得太年轻会不会水平不好的，但从没有人会害怕他。
甚至有很多人一看到他就觉得安心。可x-09却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像是碰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般浑身战栗。
这很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应激反应。
沈昭觉收回手，站起身来，微微侧过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具有压迫性。
他思索片刻，终于开口，刻意放缓每一个音节的起伏，让对方能看清唇形：“我不会伤害你。”
x-09盯着他，面色发白，嘴唇却咬得死死的。
他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了。
这个研究所里每个人，无论表面上看起来温柔或者冷漠，都能毫不犹豫地往他体内推进不知名的药剂。
他颤抖地往后缩，后背抵上冰冷的仓壁，不顾全身的疼痛，试图把自己蜷缩得更小一些。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死成？
他都杀了那么多人了，为什么还不让他去死！
“你知道我是谁？”沈昭觉突然问。
思绪被打断，x-09不想回答，但实验体必须回答研究员的所有问题。
眼见着少年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沈昭觉的面上露出了然的神色，他突然站起身，朝着实验室里另一个角落走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他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