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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情敌

作者:安妮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赵元瑞的指尖抚过书房暗格里泛黄的卷宗,羊皮纸边缘已经发脆,墨迹却依旧清晰。


    最上面那封朱批奏折,密密麻麻的红笔圈画如同父亲脖颈上的血痕——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赵家看似坚不可摧的根基,不过是悬在刀刃上的薄冰。


    赵家发迹于三朝之前,先祖靠漕运起家,用二十年时间打通了江南到京城的商路。


    到了赵元瑞祖父这一代,更是将生意触角伸到了盐铁专营。


    祖父常说“朝中有人好经商”,于是赵父二十岁便捐了个候补知县,靠着银子和人脉,十年间竟从七品小吏一路升至户部侍郎。


    那时的赵府,金砖铺地,九曲回廊间尽是珍奇异宝,连皇帝御赐的鎏金香炉都摆在角门当摆设。


    儿时的赵元瑞,是京城里最耀眼的贵公子。


    他五岁习骑射,八岁能诗会画,十四岁那年随父亲进宫面圣,皇帝摸着他的头说“赵家有子初长成”。


    每逢元宵灯节,他坐着八抬大轿穿行朱雀大街,撒出去的不是铜钱,而是嵌着珍珠的锦帕。那些世家小姐为了抢他随手丢下的香囊,能在街边厮打起来。


    变故发生在新皇登基第三年。萧青青以监察御史身份上书,历数户部十二项贪腐罪状,字字句句直指赵父。


    赵元瑞至今记得那日清晨,父亲穿着孔雀补服准备上朝,却被一群侍卫直接从轿子里拖了出来。


    他冲出去阻拦,却被侍卫一脚踹在胸口,眼睁睁看着父亲的乌纱帽滚落在地,沾满泥浆。


    抄家的官兵用了整整三天才搬空赵府。


    赵元瑞被赶到柴房时,怀里还死死抱着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


    老管家跪在地上哭求:“少爷快跑,他们连十岁的小公子都没放过!”可他能跑到哪里去?曾经的狐朋狗友避之不及,往日巴结的商户落井下石,绸缎庄的掌柜带着人砸了赵家铺子,还说“早知道赵家不干净”。


    最讽刺的是,父亲被斩首那日,满城百姓拍手称快。


    赵元瑞混在人群里,看着刽子手的大刀落下,突然想起父亲教他写“清正廉明”四个字时,手握着他的笔,力道沉稳。


    原来那些挂在书房的字画,那些教导他的仁义道德,都不过是粉饰太平的戏服。


    家道中落后,赵元瑞变卖了最后一批田产,却发现那些佃户早就改了地契。


    老管家颤巍巍递来的账本上,亏损数字后面跟着长长一串债主名单。


    他第一次学会了讨价还价,在当铺里为了十两银子和掌柜争得面红耳赤;


    第一次知道糙米是什么味道,嚼在嘴里像沙子般硌得牙疼。


    在赌坊遇见李美丽那天,赵元瑞已经三个月没付过房租。


    他看着这个女人挥金如土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从前也是这般模样。


    当李美丽说出“扳倒萧青青”时,他藏在袖中的手青筋暴起——这三个字,是他午夜梦回时咬碎牙齿都想喊出的诅咒。


    宴席上,赵元瑞端着酒杯与权贵谈笑风生,余光却瞥见角落里的绸缎庄掌柜。


    那人正弓着背给旁人斟酒,见到他时立刻满脸堆笑地凑过来。


    赵元瑞抿了口酒,突然觉得嘴里发苦——曾经自己随手赏他的一件狐裘,如今能抵他半年的进项。


    深夜的书房里,月光将萧青青的画像照得发亮。


    赵元瑞举起酒杯,酒水泼在画像上,在“萧”字上晕开一片深色。


    他想起父亲被押走前,悄悄塞给他的密信,上面写着“萧家和赵家,迟早有一战”。


    那时他不懂,现在却明白了——在这朝堂之上,从来没有清白的商人,也没有单纯的清官,不过是权力游戏里的不同棋子。


    “下一个该动谁了呢?”


    赵元瑞对着画像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玉佩裂痕。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他起身关上窗,将月光和往事一并挡在外面。


    毕竟,在这场复仇的棋局里,李美丽只是第一步,而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赵元瑞对着铜镜整理衣领,指尖反复摩挲着新做的云锦袖口。


    镜中人眉眼依旧风流,只是眼底多了几分算计。


    他将和田玉佩换成更显眼的翡翠扳指,故意露出半幅镶金线的袖口,抬脚迈进了京城最有名的诗会。


    诗会设在湖畔画舫,丝竹声中,簪花仕女们倚着雕花木栏浅笑低语。


    赵元瑞刚踏上甲板,就听见娇笑声从船头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襦裙的少女正提笔题诗,腰间羊脂玉坠随着动作轻晃,身后跟着的丫鬟捧着价值不菲的端砚。


    “这位公子可是迷路了?”少女抬头时眼波流转,赵元瑞立刻红了眼眶:“姑娘谬赞,在下不过是见此景思故人。”他故意停顿,看着少女露出好奇神色,才继续道:


    “三年前家母也是在此处,为我描了这幅《寒江独钓图》。”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幅残破画轴,边缘处还沾着褐色污渍。


    少女果然上钩,凑近查看时发间的茉莉香混着脂粉味扑面而来。赵元瑞压低声音:


    “家道中落后,这幅画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他瞥见少女腰间玉佩,心中暗喜——正是京城首富王家的徽记。


    此后半月,赵元瑞每日守在王家绸缎庄对面的茶楼。见王小姐的马车经过,便装作不经意地吟诗,故意让风将诗句吹进车帘:“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终于在第七日,马车停了下来,丫环递出一方绣帕,上面用金线绣着:“明日酉时,湖心亭见。”


    湖心亭里,赵元瑞早早备下温酒。


    见王小姐踏月而来,他立刻解下外袍披在对方肩上:“夜里风凉,仔细着了寒。”说着从怀中掏出个檀木盒,里面是支点翠步摇:“本是家母遗物,如今...”他声音哽咽,“若姑娘不嫌弃,权当是个念想。”


    王小姐捧着步摇,眼眶泛红:“赵公子如此深情...”话未说完,赵元瑞突然跪地:“实不相瞒,家父当年被诬贪腐,实则是遭奸人陷害。”


    他从袖中掏出叠旧文书,“这些账本能证明家父清白,只是如今我身无分文,连状纸都递不进刑部...”


    王小姐忙去搀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时,神色愈发怜悯。


    赵元瑞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些养在深闺的千金,最吃不得英雄末路这一套。


    当晚分别时,他装作无意地说:“听闻令尊与刑部尚书是故交...”


    三日后,王家突然派人送来喜帖。赵元瑞展开时,信纸里夹着张百两银票。老管家看着他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忍不住提醒:


    “少爷,这王家小姐看着单纯,可王家老爷...”


    “单纯才好拿捏。”


    赵元瑞将银票塞进暗格,又摸出封早就写好的匿名信,“等成了王家女婿,这封信就能送到皇帝御前。


    到时候...”他摩挲着信上伪造的萧青青笔迹,


    “不仅能为赵家平反,还能让萧青青...”话音未落,外面传来王小姐的马车声,他立刻换上深情款款的表情,迎了出去。


    “少爷, 那李美丽呢,她似乎对您也是一片钟情呢……”


    老管家话音刚落,赵元瑞刚端起的茶盏重重砸在檀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在云锦袖口也浑然不觉。


    他扯出一方绣着金线的帕子,用力擦拭嘴角,仿佛那里沾着什么污秽之物: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听见她的名字都倒胃口。”


    想起李美丽,赵元瑞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张涂着厚厚白粉、笑起来露出豁牙的脸,还有她因大笑而抖动的三层下巴。


    每次她凑过来时,身上那股混杂着汗味与廉价香粉的气味,都让他几欲作呕。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李美丽总喜欢用那双肥胖的手拉扯他的衣袖,指尖的油渍常常在他的衣料上留下难看的痕迹。


    “也不照照镜子,以为撒些银子就能攀附上本公子?”


    赵元瑞站起身,来回踱步,锦袍下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不过是我复仇路上的一颗棋子,现在棋子没了用处,就该丢进阴沟里。”


    他越说越气,猛地一脚踢翻脚边的绣墩,“看到她就想起赌坊里那副丑态,吃起东西来跟饿死鬼投胎似的,酒水顺着嘴角往下流,还不自知地冲我笑!”


    老管家看着少爷扭曲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可她毕竟也为少爷出了不少力……”


    “出力?”赵元瑞突然凑近,眼中满是嫌恶,


    “她那是蠢!蠢得无可救药!以为靠着一身肥肉和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每次她在我面前晃悠,我都得强忍着不吐出来。你没见她穿那些不合身的衣裳,活像头被塞进绸缎里的肥猪,还自以为美。”


    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俊朗的面容,又想起李美丽那张臃肿的脸,忍不住冷笑:


    “就她也配说钟情?她钟情的不过是我这张脸和赵家曾经的名号。哼,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德行,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说着,他拿起桌上的翡翠扳指,重重地套在手上,


    “她送我的东西,我都嫌脏了手,要不是能典当换钱,早扔茅厕里去了。”


    老管家叹了口气:“少爷消消气,如今有了王小姐,何必还为她生气……”


    “王小姐能和她比?”赵元瑞瞪了老管家一眼,


    “王小姐出身名门,知书达理,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再看看李美丽,说话粗声粗气,走路摇摇晃晃,活脱脱一个市井泼妇。每次她靠过来,我都恨不得离她三丈远,那股味道,几天都散不掉。”


    他越说越激动,拿起桌上的酒壶猛灌一口:


    “最可笑的是,她还真以为我会看上她。上次在宴会上,她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想挽我的胳膊,那肥厚的手一搭上来,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不是为了计划,我当时就该把她的脏手拿开。”


    “少爷息怒,消消气……”老管家递上茶盏。


    赵元瑞一把推开:“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她,脏了我的耳朵。等我和王小姐成亲,借着王家的势力为赵家平反,再找萧青青算账。至于李美丽,就让她在牢里自生自灭,最好一辈子别出现在我眼前。看到她,我就想起那些恶心的日子,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我觉得自己掉价!”


    说完,赵元瑞仍觉得不解气,又拿起帕子仔细擦拭双手,仿佛这样就能擦掉与李美丽有关的所有记忆。


    他对着铜镜整理衣冠,嘴角重新扬起自信的微笑,只是眼底的厌恶,久久未能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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