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小时,徐敏雯就后悔了。方才自己话说得太重……虽然尹乐话也不轻,但自己的确有问题。尹乐的情况是可以体谅的,她第一次跌落神坛,以她的高傲性格耿耿于怀几个月很正常,她还是个“病人么……徐敏雯竟然可怜起尹乐了。
等等,可怜?徐敏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能可怜尹乐了。所谓怜悯,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在徐敏雯看来,自己永远是仰视尹乐的那个人,现在让她陡然来到这么高的地位,她不能不诚惶诚恐。不,这太不习惯了。
徐敏雯的卧室里,灯光昏暗,阳光经过厚重窗帘的阻隔很难对室内亮度产生什么影响。这是一间,沉闷、苍白的房间。逼仄的空间称不上明亮,然而这是徐敏雯内心安全感滋生的温床。只有在这里,她才能面对自己的真实想法。
此刻,她决定好好弄清楚:自己对尹乐的喜欢究竟是出于什么?如果本质上这不过是一种慕强,那自己现在对尹乐“高度”看法的改变是否预示着情感的消散?嗬!是尹乐不断告诉徐敏雯: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却导致,可能导致,徐敏雯对她仰慕的消失。
14岁的徐敏雯不知道,自己当时想到这些更多是出于刚刚吵架的愤感而非自己卧室带来的安全感,更不知道,如果一段感情仅仅以一方的仰视作为支撑,那么它注定脆弱。14岁的徐敏雯与10岁的徐敏雯本质上区别不大,都执着于把自己规定在一个圈子里面,后者因为单亲家庭子女的身份抗拒所有交友;前者在将“喜欢”定义为单调的“慕强”的一瞬间,忽视了所有尹乐普通一面的可爱之处。何其傲慢。
“尹乐傲慢又可悲。”14岁的徐敏雯气愤地想,“她连做朋友都不合格。她看似理智清高实际上则是个疯子!”一个,病人。一个,需要自己这样低微的人可怜的病人。这层名为“可怜”的纽带像树根一样扎进徐敏雯的心里——一是被园艺人种植的树根,那样猛然地接触、融合在了泥土中。徐敏雯与尹乐之间割舍不下的纽带已经蔚然成森了,如今又添一条。
心里批判也好。言语攻击也罢,徐敏雯怎么能放下尹乐呢?客观地讲,是她的出现转移了自己对母爱的狂热,转从而看明白现实的情形。是尹乐让自己挖出心底的勇气,直面自己爱好的勇气。是尹乐让自己的初中前两年多姿多彩;是尹乐,让自己从一开始在高档餐厅吃饭都会不安的女孩成长为一个有自己傲气乃至于敢俯视当初“人生导师”的人。
如果徐敏雯对尹乐的感情源于慕强而并无其他,那么徐敏雯现在要与“恩人”割席也是合理的。因为她两年来的不断摄取力量已经让她在精神上强于尹乐。
“这多么公平啊。”徐敏雯自嘲,“尹乐像个黑洞一样吸收他人的情绪价值,我不也一直在与她的相处中获得勇气吗?”山里挖的矿,铸成利刃,砍山上的树去喽!心理的割席,难道不要一把好刀吗?
徐敏雯带着新打的虚拟武器睡去,然后在与假想敌不见一面的情况下度过八月,没有一刻不是想着给脑子里的武器开开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