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巷口便已是人头攒动，长队如龙。
那股混合了豆香、酱香与炭火焦香的霸道气味，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方圆百丈内的行人都攥了过来。
滋滋作响的炙烤声，食客们心满意足的喟叹，与辛十四娘银铃般清脆的应答声，交织成一曲最动人的人间烟火。
她周身那股烦恼之气早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愈发凝实、纯净的祥和白气。
白气之上，甚至还萦绕着丝丝缕缕因众人喜爱而汇聚的愿力金光，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圣洁了几分。
幻天葫芦内，众女正透过水镜看得津津有味。
“哇，这位辛姐姐好厉害，做的东西看起来好好吃呀！”
婴宁抱着膝盖，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公子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去尝尝嘛？”
“馋猫。”
苗小翠点了点她的额头，眼神中却带着分析的意味。
“公子的法子固然精妙，但这位辛姑娘也是一点就透，你看她对火候的掌控，酱料涂抹的均匀，这都是修行者的精细功夫，做起凡俗事来，自然事半功倍。”
“她这算是，找到自己的‘道’了。”
莲香温柔地笑着，眸光似水：“能将寻常食物做得如此受人欢迎，本就是一种功德。看着她开心，我也觉得很欢喜。”
唯有红玉，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水镜的另一角。
那里，是门可罗雀的张大哥的豆腐摊。
“公子，那人眼神不对。”
红玉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冰冷的警惕。
“怨毒之气，几乎凝成实质，他要动手了。”
葫芦洞天中央，盘膝而坐的夏听枫，神念早已笼罩了整个巷口。
闻言，他只是眼皮都未抬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看着便是。”
“这红尘试炼，哪能一帆风顺。”
“正好看看，这位善心的小狐仙，该如何渡她这第一扬‘劫’。”
话音未落，巷口骤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喧哗。
那卖卤水豆腐的张大哥，领着三五个流里流气、满脸横肉的汉子，如同一群恶犬，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都给老子滚开！”
为首的混混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老人，抬起一脚，狠狠踹在辛十四娘那烧得正旺的炭火炉子上。
“哐当！”
一声巨响，火星夹杂着滚烫的热油爆散开来，正在炙烤的豆腐串尽数坠地，瞬间沾满了尘土。
排队的客人吓得尖叫着四散奔逃，惊恐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辛十四娘俏脸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护住了身后的豆腐板。
她虽有筑基期的修为，却从未与人动过手，更未见过这等泼皮无赖的阵仗，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心头发慌。
“做什么？”
张大哥从混混身后钻出，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显得格外狰狞，指着辛十四娘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妖女！说！你这豆腐里到底放了什么迷魂药？为什么大家吃了你的东西，就跟丢了魂一样？！”
“我老张家的豆腐卖了十几年，凭什么被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娘们几天就给毁了？！”
他这话喊得极大声，顿时引来更多人围观。
“就是！肯定是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看她长得那副狐媚样，说不定真是个妖怪！”
几个混混在一旁帮腔起哄，言语污秽，不堪入耳。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
自古以来，红颜祸水、精怪害人的说法深入人心。
辛十四娘那清丽绝伦的美貌，此刻，反而成了她的原罪。
一些胆小的客人，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辛十四娘气得浑身发抖，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强忍着泪水辩解：“我没有！我的豆腐干干净净，酱料也是用寻常调味品配的，绝无害人之物！”
“你说没有就没有？”
一个满脸横肉的混混狞笑着上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竟是直接朝着辛十四娘的脸蛋摸去。
“让大爷我来搜搜，看看你这小脸蛋上，是不是画了什么勾引人的妖法！”
“不要！”
辛十四娘惊呼一声，花容失色，想要躲闪，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就在那只肮脏的油手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
一只手凭空出现。
不，不是出现。
它好像一直就在那里。
那只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只是那么轻描淡写地，搭在了混混的手腕上。
是夏听枫。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摊前，依旧是一身朴素的布衣，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和煦的微笑。
“这位兄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些事，最好还是不要做。”
那混混手腕被搭上，只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顺着手臂瞬间窜遍全身，整条胳膊都麻了。
他惊怒交加，另一只手握拳，想也不想就朝夏听枫面门砸去，嘴里还在怒骂：“你他妈谁啊？敢管爷爷的闲……啊！！”
话未说完，惨叫声撕心裂肺。
夏听枫看都没看那砸来的拳头，只是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轻轻屈指一弹。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那混混的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对折过去，白森森的骨茬甚至刺破了皮肉。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跪倒在地，抱着断臂，疼得满地打滚。
全扬，死寂。
没人看清夏听枫是怎么动手的。
人们只看到他弹了一下手指。
一个壮汉的手臂，就断了。
张大哥和剩下的几个混混全都吓傻了，指着夏听枫，嘴唇哆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夏听枫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仔细地擦了擦刚才弹过混混的手指，然后才将目光投向张大哥。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说她的豆腐里有迷魂药，证据呢？”
“你说她是妖女，证据呢？”
“若是没有，便是污蔑。”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乾律，污人清白者，掌嘴。毁人生计者，下狱。”
“而我这里的规矩……”
夏听枫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已经吓得腿软的混混。
“……是死。”
一个“死”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那几个混混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杀意将自己笼罩，仿佛被一头洪荒凶兽盯上，双腿一软，竟是“扑通”几声，齐齐跪倒在地，裤裆处迅速湿了一大片，腥臊味弥漫开来。
张大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从夏听枫的眼中，看到了真正的地狱。
风向，早已不是逆转那么简单。
围观的百姓看着跪地求饶的混混，再看看云淡风轻的夏听枫，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这哪里是什么书生，分明是一位行侠仗义的高人！
张大哥连滚带爬地逃了，那几个混混也屁滚尿流地跟在后面，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一扬风波，就此平息。
辛十四娘惊魂甫定，看着满地狼藉，又看看身前那并不算高大、却让人感到无比安心的背影，眼眶一热，泪水终于滑落。
“多谢……多谢公子解围。”
她声音哽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
“举手之劳。”
夏听枫转过身，将那块擦过手、却依旧一尘不染的手帕递给她。
“今日之事，对你而言，并非坏事。”
“嗯？”辛十四娘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夏听枫看着她那双纯净无暇的眸子，微笑道：“你在此卖豆腐，求的是体悟红尘，磨练道心。可何为红尘？”
“红尘，不是只有良善与赞誉。”
“它还有嫉妒，有污蔑，有贪婪，有罪恶。”
“你只愿看到光明，却下意识地回避黑暗，这不叫入世，这叫逃避。逃避，是磨练不出真正坚固的道心的。”
“今日你所经历的，才是红尘最真实的一面。接纳它，看透它，然后……超越它。”
一番话，如暮鼓晨钟，又似九天惊雷，在辛十四娘的心湖中轰然炸响。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咀嚼着夏听枫的话。
是啊……自己总想着积攒功德，却只想安安静静地做豆腐，下意识地回避了人世间的一切丑恶与纷争。
可这本身，就是一种心魔。
道心，又岂是逃避能磨砺出来的？
想通了这一点，她只觉心头一块无形的枷锁“咔嚓”一声，轰然破碎！
整个人的心境，豁然开朗！
她身上那团祥和的白气，瞬间暴涨，变得更加明亮、通透，隐隐有琉璃之光流转。
她对着夏听枫，郑重地敛衽一礼，深深拜下。
这一次，她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感激，而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与信服，如同弟子拜见恩师。
“多谢公子点拨，十四娘……受教了。”
夏听枫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只小狐狸，悟性绝佳。
他心中暗道：这第一劫，算是渡过去了。不过，那几个凡人身上的腌臢气，可不止是嫉妒那么简单。
送上门来的历练点和侠义值，没有不收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