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褐色纸卷紧贴胸膛的冰冷触感,如同烙印,时刻提醒着谢垣库房深处的发现。然而,他并未急于开启那封存十年的秘密。父亲以如此隐秘的方式保存之物,必是惊天之秘。贸然开启,不仅可能损毁内里,更可能惊动潜藏的敌人。他需要绝对的隐秘与安全,需要一个足以隔绝所有窥探的角落。眼下,这尘埃遍布、人来人往的旧库房,绝非良地。
他将纸卷用最内层的油布重新裹紧,深藏于藤箱最底层,压在几件同样洗得发白的旧衣之下。每日清理库房时,那藤箱便静静待在角落,如同他本人,沉默、不起眼,却承载着足以掀翻巨浪的重负。他强迫自己将全副心神投入文渊阁的修缮勘验之中,如同最本分的匠人,量尺寸,查梁柱,绘草图,标记隐患。那双能洞穿朽木裂痕的眼睛,也时刻警惕着周遭的动静。
沈青梧的举荐起了作用。谢垣精准指出大柁隐患的本事,在工部底层匠人和小吏中悄然传开。他被指派协助一位姓吴的老掌案(工部负责具体技术事务的低级吏员),负责文渊阁后殿梁架结构的整体勘验与加固方案制定。这给了他更深入接触工程核心、调动部分物料的名正言顺的理由,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
后殿是文渊阁主体建筑之一,殿宇高阔,梁柱粗壮,历经百年,许多构件已显疲态。谢垣攀上高高的脚手架,仔细检查每一根横梁、每一处斗拱的榫卯。他用小锤轻轻叩击,侧耳倾听木质内部的回响;用特制的薄钢探针,小心探查肉眼难辨的缝隙深度;在随身携带的薄木板上,用炭笔精确勾勒出每一处隐患的位置、形态和尺寸。他赭褐色的身影在纵横交错的竹架间移动,沉稳如攀援山岩,专注如雕琢璞玉。汗水浸透了他的粗麻短褐,紧贴着坚实的背脊,在阳光下蒸腾起微薄的水汽。
“石师傅,您看这‘七架梁’的弯势,是不是有点过了?”吴老掌案指着头顶一根跨度极大的主梁,忧心忡忡地问。老人头发花白,经验丰富,对谢垣的本事心服口服。
谢垣仰头凝视,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目光沿着那根巨大梁木的弧线缓缓移动,如同在丈量大地的脉络。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攀附过去,用一根系着细线的铅坠,从梁顶不同位置垂落,仔细测量铅垂线与梁木侧面的距离偏差。
“嗯,”片刻后,他收回铅坠,声音平静,“弯势超出规制两分有余。百年承重,加上早年几次小修时加固不当,导致此梁受力不均,中段已出现肉眼难察的细微压缩变形。若遇大雪压顶或强震,恐有断裂之虞。”他指着梁木中部几处看似天然木纹的细微扭曲,“此处,此处,还有此处,内部应力已近极限。”
吴老掌案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那……那可如何是好?换梁?这……这工程浩大,工期和钱粮……”
“换梁耗费巨大,工期难允。”谢垣沉声道,目光扫过后殿复杂的梁架结构,“可尝试‘偷梁换柱’之补强法。”
“‘偷梁换柱’?”吴老掌案和旁边几个竖起耳朵听的工匠都露出疑惑之色。
“非是真换。”谢垣解释,“在此梁两侧受力关键节点下方,加设两根‘辅梁’。辅梁截面稍小,但需用最上等的铁力木或楠木,两端以精钢‘燕尾榫’嵌入两侧金柱承重位,中部与此梁以‘楔形托木’紧密顶托,分担其承重压力。此法如同为伤者加一副坚实拐杖,可极大缓解此梁负担,延长其寿数,亦比整体换梁省时省料。”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木板上迅速勾勒出简图,辅梁的位置、榫卯结构、托木的角度,线条简洁却精准无比。吴老掌案凑近细看,浑浊的老眼越来越亮:“妙!妙啊!石师傅此法,真乃巧夺天工!老朽在工部几十年,竟未想到如此精妙的补救之法!”周围的工匠也纷纷点头,看向谢垣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不过,”谢垣话锋一转,指着草图,“此法成败,首重两点:一是辅梁材质必须坚硬致密,能承受巨大压力,寻常松柏木恐难胜任;二是连接所用的精钢‘燕尾榫’与‘楔形托木’,需寻京城最好的铁匠,用百炼精钢锻造,尺寸毫厘不能差。”
吴老掌案脸上的喜色顿时凝固,眉头拧成了疙瘩:“上等铁力木或楠木……精钢构件……这……这花费……”他搓着手,一脸为难,“石师傅,您是明白人。咱们这修缮的款项,本就捉襟见肘。工部拨下来的料银,大头都被上头……唉!”他压低声音,无奈地摇摇头,“能挪腾出来买些普通木料和生铁就不错了,这上等木料和精钢……怕是难如登天啊!”
钱粮。又是钱粮。
这两个字,如同无形的枷锁,不仅锁住了眼前工程的进度,更深埋于十年前那场滔天血案的根源。父亲谢秉直,不正是因为坚持河工物料标准,不肯同流合污,才招致杀身之祸吗?十年轮回,同样的困境,再次横亘在谢垣面前。
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沉重的无力感交织着,在他心底翻腾。他紧握着炭笔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他可以设计出最精妙的加固方案,可以看穿最细微的结构隐患,却无法变出购买上等木料和精钢的银钱!这煌煌京城,这巍巍工部,看似金玉其外,内里却已蛀空了多少支撑的梁柱?
“没有这些料,此法便无从谈起。”谢垣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压抑的无奈,“强行用次料,形同虚设,反增隐患。”
吴老掌案长叹一声,愁眉不展。
谢垣沉默片刻,收起木板和炭笔。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在他赭褐色的肩头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望向殿宇深处那些沉默的巨大书架,仿佛看到了帝国智慧被腐朽梁柱所威胁的未来。他必须想办法。为了文渊阁,也为了那深藏箱底的纸卷所指向的真相。
“吴老,”他开口道,“工部度支款项,最终需经户部核准拨付。负责文渊阁这笔料银的,是户部哪位大人?”
“户部度支司的江浸月,江员外郎。”吴老掌案答道,随即又苦笑摇头,“石师傅,别指望了。那位江员外郎,年纪虽轻,却是出了名的‘水晶琉璃心’,账目清楚得吓人,半分差错也别想有。想从他手里额外抠出钱来买好料?难!难啊!”他连连摇头,显然对这位户部官员印象深刻。
江浸月。这个名字落入谢垣耳中。他记下了。
下工后,谢垣并未直接返回赁居的简陋小屋。他换下沾满木屑灰尘的赭褐短褐,穿上一件同样洗得发白、但稍显整洁的深灰色棉布直裰(一种平民常穿的简便长衫),走出了文渊阁工地。夕阳的余晖给京城镀上一层慵懒的金色,御街两侧的商铺依旧喧嚣。他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目光却在沿街的木材行、铁匠铺、营造作坊间流连,尤其留意那些售卖楠木、铁力木等贵重木料以及承接精钢锻造的招牌。
询问的结果令人心沉。上好的铁力木方料,价格令人咋舌;而精钢构件,不仅材料昂贵,锻造工艺更是按件计价,且工期漫长。吴老掌案所言不虚,工部那点预算,杯水车薪。
在一家挂着“陈记木行”招牌、门面颇大的店铺前,谢垣驻足。店里堆放着各种木料,散发出浓郁的松香柏木气息。他佯装顾客,询问铁力木的价格。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见谢垣衣着普通,本有些怠慢,但听他问起铁力木,又报出精确的尺寸要求,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客官好眼力!铁力木坚实如铁,百年不朽,是顶顶好的料子!”掌柜热情起来,“您要的这个尺寸……嗯,小店刚好有几方存货,不过嘛……”他搓着手,露出商人特有的笑容,“这价钱……可不便宜。如今京里上等的铁力木,都紧俏得很呐!尤其是官家工程要用的,那更是……”
谢垣敏锐地捕捉到了“官家工程”几个字,不动声色地问:“哦?官家采买,不是有规制价吗?”
“规制价?”掌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客官您是外行了吧?规制价那是纸面上的!如今这行情,木材行、石料行、铁器行,哪个不得打点?层层叠叠,雁过拔毛!真正落到实处的钱,能买到的料子,嘿嘿……”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浑浊的河水,令人心寒。
谢垣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掌柜的话,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官场采买的巨大黑洞,如同贪婪的巨兽,吞噬着本应用于国计民生的钱粮,也蛀空着帝国的根基。十年前父亲的悲剧,其根源不正是在此吗?
他沉默地离开了陈记木行,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冰冷的巨石。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深灰色的直裰在喧嚣的街市上显得格外孤寂。
几日后,吴老掌案带来一个消息:因文渊阁修缮物料采买之事,工部主事命他整理一份详尽的物料清单与预算明细,准备呈送户部度支司核验。清单里,就包含了谢垣提出的辅梁所需的上等木料和精钢构件预算。
“石师傅,清单我按您的要求列了,可这……”吴老掌案将一份誊写工整的清单副本递给谢垣,脸上满是忧色,“这数目,比咱们原先预算高出一大截,户部那位江员外郎,怕是一眼就能给打回来啊!”
谢垣接过清单,目光扫过上面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这是他精心计算出的最低限度需求,容不得半分克扣。他沉默片刻,道:“吴老,清单既已备好,呈送便是。户部那边,我想……亲自去一趟。”
“您去?”吴老掌案吃了一惊,“石师傅,户部衙门可不是咱们工部匠作坊,规矩大着呢!您一个匠师,没有官身引荐,恐怕连门都进不去!就算进去了,那位江大人……”他想起坊间对江浸月“冷面算盘”的传闻,更是摇头。
“总要试试。”谢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他需要亲眼看看,这位掌管钱粮命脉的江浸月,究竟是何方神圣。是铁面无私的清流?还是这贪腐泥潭中的一环?这关乎文渊阁的安危,也关乎他能否在这京城漩涡中,找到撬动那尘封真相的支点。
户部衙门位于皇城东侧,与工部相隔不远。相较于工部的嘈杂和弥漫的土木气息,户部衙门前显得更为肃穆。高大的门楼,深色的门扉紧闭,只留侧门出入。门前石阶光洁,守卫的兵丁盔甲鲜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进出的人流。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铜钱和账册的冰冷气息。
谢垣穿着那身深灰色棉布直裰,站在街角,远远望着那威严的衙门大门。他没有官身引荐文书,贸然上前只会被拒之门外。他需要一个契机。
他在衙门外相对清静的一条巷口茶摊坐下,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进出户部侧门的人:有穿着各色官服的官员,步履匆匆,神色凝重;有捧着厚厚账册的书吏,低头疾走;也有一些穿着体面、商人模样的人,在门口与相熟的吏员低声交谈几句后,便被引入门内。
他在等。等一个可能与江浸月相关的线索。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侧门内走出一个穿着户部低级吏员服色(青色盘领衫)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空食盒,看样子是出来采买饭食的。谢垣立刻起身,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那吏员在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酱肉铺买了些熟食,又去隔壁点心铺子称了两包糕点,然后便提着食盒往回走。谢垣加快几步,在距离户部衙门还有一段距离时,装作不经意地与他擦肩而过,肩膀轻轻碰了一下对方提着的食盒。
“哎哟!”吏员猝不及防,食盒脱手,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及时伸出,稳稳地托住了食盒底部。
“对不住,是在下失礼了。”谢垣扶稳食盒,歉然道,声音低沉诚恳。
那吏员惊魂未定,见食盒无恙,松了口气,抬头看向谢垣,见他衣着朴素但气度沉稳,不似市井无赖,便也没发作,只皱眉道:“走路小心些!”
“是是,多谢大人提醒。”谢垣顺势问道,“看大人行色匆匆,想必是衙门公务繁忙?”
吏员提着食盒,没好气道:“可不是!临到晌午了,度支司的江大人还在看账,连饭都顾不上,这不,让我出来随便买点垫垫肚子。”
江大人!度支司!谢垣心中一动。目标就在眼前。
“原来是为江大人采买。”谢垣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敬意和一丝好奇,“久闻江员外郎精于度支,铁面无私,连饭都如此简朴,真是令人敬佩。”
吏员听他提到江浸月,又语气恭敬,脸色稍霁,话匣子也打开了:“谁说不是呢!我们这位江大人,人送外号‘水晶琉璃心’,账目上的事儿,半点沙子都揉不进!就是……唉,”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就是太较真了!有时候弄得大家伙儿都下不来台。喏,就像今天,工部刚送来的文渊阁修缮物料增补清单,数目看着就吓人,江大人正对着单子一笔笔细抠呢!我看啊,悬!”
谢垣心中了然。工部的清单,果然已经到了江浸月案头。
“工部增补?可是文渊阁后殿主梁隐患,需加辅梁加固?”谢垣故作惊讶地问道,“此事关乎阁楼安全,非同小可啊!”
吏员有些意外地看了谢垣一眼:“咦?你也知道这事?”
“略知一二。”谢垣含糊道,“在下曾听匠作坊的吴老掌案提起过,此法乃是不得已而为之,用料必须上乘,否则功亏一篑。江大人精于账目,想必也深知物料优劣关乎工程成败的道理吧?”
吏员撇撇嘴:“道理谁不懂?可银子就那么多!江大人再明白,也得看库里有没有余钱,看这钱花得值不值当!他那个算法,啧啧……”他摇摇头,显然对上司的“死板”颇有微词。
谢垣不再多言,从袖中摸出几个铜钱,塞到吏员手中:“方才惊吓了大人,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能否代为通传一声,在下有关于文渊阁物料紧要之事,想面禀江员外郎?只需片刻即可。”他的语气诚恳,眼神坦荡,让人难以拒绝。
吏员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铜钱,又看看谢垣沉稳的气度,犹豫了一下:“这……不合规矩啊。你一个白身……”
“事关重大,恐有延误。”谢垣加重了语气,“若因物料不济,导致阁楼隐患未能及时排除,他日若有不测,追查起来,大人今日行此方便,亦是功德一件。”
这话戳中了吏员的心思。他想了想,一咬牙:“罢了!看你也是明白人。我进去试试,江大人见不见你,我可不敢保证!你叫什么?所为何事?”
“在下石方,为文渊阁加固辅梁所需上等木料、精钢构件一事而来。”谢垣清晰答道。
吏员点点头,提着食盒快步进了户部侧门。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谢垣站在巷口,感受着户部衙门那无形的威严与冰冷。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心头的凝重。他像一块沉默的石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湍流。
约莫一刻钟后,那吏员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
“石方?江大人让你进去说话。跟我来吧!”他招招手,示意谢垣跟上。
谢垣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深灰色的直裰,迈步踏入了那道象征着帝国钱粮命脉的深色门扉。门内,是一条长长的、光线略显幽暗的甬道,两侧是高高的围墙。空气中弥漫着墨汁、纸张和一种陈年账册特有的、略带霉味的冷冽气息。
甬道尽头,是一排排整齐的廨房。吏员带着谢垣来到其中一间门外。门楣上挂着一块小木牌,上书“度支司员外郎江”。
吏员轻轻叩门:“大人,石方带到。”
“进。”一个清越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吏员推开门,侧身示意谢垣进去,自己则退到一旁。
谢垣踏入廨房。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却异常整洁。靠墙是两排高大的榆木书架,塞满了各种颜色封皮的账册、卷宗。一张宽大的紫榆木书案临窗而设,上面文房四宝摆放得一丝不苟,砚台里的墨汁犹新。案头堆着几本摊开的账册和一卷展开的清单——正是工部呈送的文渊阁物料增补清单。
书案后,端坐着一位年轻官员。他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靛蓝色的六品文官常服,衬得肤色白皙。面容清雅,眉目疏朗,嘴角似乎天然带着一丝温和的弧度,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照着案头的算盘珠子和账册上的墨字,透出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与通透。
他手中正拨弄着一架黄铜算盘,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光滑的算珠上跳跃,发出清脆悦耳的噼啪声,如同山涧清泉流淌。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抬头,目光依旧落在清单上,只是那拨打算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匠师石方?”江浸月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听不出喜怒。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如同两道清冽的溪水,瞬间将谢垣从头到脚笼罩。那目光里没有轻视,没有倨傲,只有纯粹而专注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需要精确估价的物品。
谢垣感受到了这目光的穿透力。他挺直背脊,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草民石方,见过江大人。”
江浸月放下手中的清单,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宽大的官帽椅背上。窗外的光线落在他靛蓝色的官袍上,泛着如水波般的微光。他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榆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依旧锁定谢垣,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晰而微凉:
“工部呈单,所增木料、精钢,价值不菲。本官观之,用料规格之高,近乎奢靡。”
他顿了顿,清澈的目光似乎要看进谢垣眼底深处,
“石师傅既为此法献策之人……可否为本官解惑?”
他拿起那卷清单,轻轻抖开,指尖点在那串刺目的数字上:
“这支撑危梁的‘拐杖’,究竟值不值……这个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