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晓,鸡鸣缭绕。
俩人几乎是同时睁开的眼睛。
赵寻真睡在门边,当时就坐了起来,却没有动作,眼神定定看着门的方向,神思清醒地发呆。
叶拭微躺在床上,揉了揉还有些沉重的眼皮,看着床幔停了两息,坐起来,撩开床幔,朝外瞥一眼,就是赵寻真挺立的背影,开口唤道:“赵寻真。”
赵寻真立刻不发呆了,转头看过去。
叶拭微:“我要换衣服。”
“我在门外守着。”赵寻真道:“小姐慢慢来。”
说是这么说,叶拭微却没打算慢慢来。江北离得不远,叶修明他们一行,人马众多,走走停停,间或被属地官员接待求见,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这才需要□□日才能赶到。
他二人则不同,轻车简装,策马前去,若是赶得快些,三日便可抵达。
是以叶拭微并未拖磨。
换好衣服,她拉开门,迎面便是赵寻真宽阔结实的背影。他闻声转过头来,眉目间稍显厉色,看到叶拭微才渐渐松解。
叶拭微说:“你去换,我在外面守着。”
赵寻真却摇了摇头,推着叶拭微肩膀将人推回房内,随即自己也进去,关上房门,上了锁。
“外面都是流民,小姐还是在屋里等我片刻吧。”
方才在外等候之时,路过流民十有九个皆是面容凶恶的男人。他们看着瘦骨嶙峋,但大抵是这几日吃了江老爷家宴席的缘故,这时满面红光,脚步孔武有力。
叶拭微闻言知道轻重,她在无常寺时,其实也没少面对香客闹事,且如今她有袖箭在手,又与赵寻真学了几招似是而非不知有用无用的招式,更是不惧。不过出门在外,还是少生是非、多多避人耳目才好。
她四下看了看,还是走回床前,坐在床头,散下床幔,偏过头去,这才说道:“你换吧。”
赵寻真的衣服除去那身特别定制的青色素衫,看上去几乎都是一个颜色。
现在拿出来的,乃是一身黑色劲装。
待他换好,叶拭微撩开床幔,不由得眼前一亮。
那身黑色劲装腰部收束极为合宜,加之黑色显瘦,更显得赵寻真腰部窄削,往上看去,肩膀宽阔,脖颈修长。
偏此人虽常年练武,又经常在外奔波,却是个实打实的“小白脸”,皮肤极其白皙细腻。也正因此,每次他害羞之时,身上蔓延的红色就十分鲜明。
至于现下,黑色衣领紧贴在脖颈略下的皮肤上,马尾被他梳得规规矩矩。他这时正低着头检查包裹,马尾就随着动作晃来晃去,那截白皙修长脖颈若隐若现,发带今日换成红色,几相对照映衬之下,更添增了许多韵味。
赵寻真检查完包裹回头,就见到叶拭微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看,不由得摸了摸脸,低声询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叶拭微回神,说:“让小二送些水来,我们洗漱过后便离开。”
赵寻真点头,出去把门带上,叶拭微过去上了锁,长吐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耳垂。
有些烫……
又走到妆台前,对着镜子瞧了几眼,红的……
这可真是……从未有过。
定是赵寻真染给她的坏毛病。
不多时,赵寻真敲了敲门,叶拭微打开,见他提着一桶水回来。
“晨起事儿太多,我看小二们一个个忙得晕头转向,就问清楚地方,自己打了水过来。”他提着水桶站到门后,那里放着客栈准备好的木盆,但想来是不会如何干净的。
赵寻真舀起一瓢水,悬在木盆上方,侧头看过去,脸上是满意且期待的笑容,“小姐过来,我给你放水洗脸。”
叶拭微就着水瓢中流速合适的水做了清洁,甫一结束,赵寻真就递了一方手帕过来,看图案大约又是他自己绣出来的丑东西,只是这图案看上去有些眼熟。
赵寻真见她顿住,解释道:“干净的。”
“不是。”叶拭微接过手帕,擦干脸上的水珠,才说出自己想法,“……看着有些眼熟。”
赵寻真脸一瞬热了,含糊地说:“之前送过你。”
叶拭微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问:“这是……兄长还给你的?”
赵寻真点头的动作十分僵硬。
叶拭微深吸一口气,舀一瓢水,示意他过来,“……洗脸吧。”
还真是被传染了。她不动声色摸着自己微热的脸,生无可恋地想。
马儿已经被小二喂过草料,两人办了退房,出门买了些干粮,就出发上路。
经过昨日两个时辰的赶路,叶拭微如今骑艺飞升。她的马鞍之上,又有专门定制的软垫,便也没了骑行时间过久引起不适的顾虑。
二人专挑小路近路,一路飞奔,只中途停了三回,让马儿休息,也给自己补充一些水和干粮。
如此三天,他们抵达江北。
入城之时,也是黄昏。
且风景优美,虽比不过之前风光,也十分值得一赏。
可这时谁也没有心情观赏。
江北乃是一郡名称,共囊括六座城池。
他们如今来到的,是开宝县。
此县乃是江北最边缘的城池,三面临山,经济萧条,土地也少,却是山匪横行,霸道无比。
这是他们来之前就已经知道的事实。
可如今亲眼看到,却还是觉得难受。
从前在无常寺,叶拭微已看过许多苦命人,却都比不过此刻出现在开宝县的人。
这里哀嚎不断,泣声不休。房租歪斜倒塌、满地疮痍;百姓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更有甚者,气若游丝,脚步虚浮。
有妇人拖儿带女脚步蹒跚从他们旁边经过,对怀中稚子低声喃喃:“娘听说同宁郡有位大善人,摆了宴席,谁都可以去吃,娘这就带你们去,别睡,别睡啊……”
话至最后,妇人语速加快,几不成句。
叶拭微偏头看去,见她手指方从稚子手臂挪开,稚子手臂之上,一块红痕触目惊心。
然从始至终,稚子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在她脚边亦步亦趋跟着的女儿,也已经无力跌坐在地,抬手拉扯妇人衣角,张了张嘴,竟是连话也说不出口。
妇人同样跌坐在地,抱着女儿失声痛哭。
不消片刻,有人过来,对着怀中襁褓孺子亲了亲,就把人塞进她怀里,随即抱住妇人孩子,一边抹眼泪,一边转身,头也不回离开。
妇人哭得更痛,更紧地抱住了女儿,颠三倒四说道:“不死……吃……我们有吃……”
叶拭微和赵寻真心神俱颤,两人一个在民间生活多年,一个江湖中人,对此早有耳闻。然此刻看到,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叶拭微闭了闭眼,拿过马儿身上褡裢,低声说:“赵寻真,护好我。”
来时早知会有此种情形,他们在经过沿路城池时,看到售卖那些抵饥耐饿的干粮时,就会买上一些。
赵寻真知道她是何意,将褡裢搭在肩头,褡裢两端的包裹一个落在他前胸,一个落在他后背。
他抓住叶拭微的手,另一手攥紧了随身佩剑。
叶拭微走到那妇人身旁,从褡裢中拿出几块饼给她。妇人惊喜地抓过去,指甲刮到叶拭微手背,瞬起一道血痕。妇人把饼子掰开,吃进嘴里嚼烂,就立刻吐出喂给奄奄一息的女儿。
叶拭微忽略手上刺痛,不忍再看,直起身来。
只这一刻的功夫,他们身边便围满了人,一个个眼睛闪着绿光,吞咽之声咕咚咚连续响起,仿佛白日乍起的连声惊雷,骇人危险。
他们朝叶拭微两人逼近,赵寻真横剑挡在胸前。叶拭微袖箭一出必然伤人,是以不敢用,于是站到赵寻真身后,确保自己不会拖后腿。
赵寻真一语不发,眼神凌厉,多年游历江湖的凶悍气息由内向外散发。那群人尽皆骇然,却不曾停止过前进的脚步。
叶拭微说:“这些干粮,会全部发给你们,但是谁也不能抢,否则谁都别想要。”
这群人饿极了,心中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吃。闻听此言,立刻戒备地看向身边人,凶恶目光也对准他们,仿佛是谁敢妨碍到自己吃饭,立刻就能上前将人撕了分食。
赵寻真扭头,低声说道:“你就在我身后分发,别往前来。”
叶拭微应下,包裹也没从他身上取下,还是放在那儿。她解开一个小口子,摸出一个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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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掰成两半,分别给两个人。
就这样一个饼子一个饼子分发。
场面一时秩序井然,没起哄乱。
只是片刻之后,有人等不及,不敢抢这群人的,就去抢方才那妇人。
赵寻真不能动,他二人安危和两包裹干粮的去向都在他一人身上。
叶拭微当即露出袖箭,扭头瞄准射.出,一下击中抢劫的几人中一位手臂。
人群顿起暴喊:“杀人了!!!杀人了!!!”
官兵匆忙赶来,将人制服,抬头一看,见到两个衣着完整干净又规矩的陌生人,立刻明白这是外来人,顿时凶神恶煞地厉声叱道:“哪里来的贼子!竟然还敢下山行凶!快快受死!”
叶拭微两人走的小路,抵达江北之时,遇上不少弯路,七拐八绕。是以错过了江北中心城池丰宝县,辗转来到开宝县。
且并不是从城门口进入,而是一条隐蔽的羊肠小道。
这些官兵不认得他们理所应当,可为何上来就断定他们是山匪,连盘问一句都没有?
叶拭微心道不好。
长隆京城得到的消息,乃是江北水患已得到控制,可观现下情况,那消息分明不真。
叶修明等人却并未出现在此,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开宝县官府谎报灾情,隐瞒消息!
官兵还在厉声喝道:“放下武器,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冥顽不灵,只有死路一条!”
叶拭微不与他们周旋,想也是白费口舌,当即拿出相府令牌,高声道:“我乃相府嫡女、当今秦王妃,奉陛下之命,前来江北巡查,尔等还不速请知县过来听令!”
官兵闻听她道出的身份,一时骇住,不知真假,四下里面面相觑,然几人眼神对上,面容之上凶相愈重,看上去俨然不惧。
叶拭微瞧出他们杀心更甚,拽了拽赵寻真衣服。赵寻真早有准备,当即吹出一声口哨,扯着肩处褡裢将两包裹朝官兵方向猛然一甩,流民纷乱追随而去。
赵寻真拉着叶拭微立刻就跑,马儿在他们面前停下。情态紧急,为能保证安全,两人弃了一马,同驾一马。
叶拭微在前方拉住缰绳御马,赵寻真在后时刻警戒后方来的暗箭!
城门是不能走的,那里的官兵定然也早已得了命令,不容外人进来,他们过去,怕是当场就会被截杀,什么身份都不好使。
于是就还是朝着原来那个偏僻的羊肠小道跑去。
为闪避追兵,他们花了许多时间,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才终于抵达江北郡中心城池,也就是叶修明等人如今驻扎之处。
江北府衙。
因着方才的事,叶拭微仍旧心有余悸,不知道这里的人是否可信,亮出令牌,仍旧是说:“快去禀报叶御史!就说秦王妃回来了!”
她推测,叶净渊到了这里,定然不会到处乱跑。出门赈灾,应也是隔着很远。
那么也就不会有许多人认得她的容貌。
且她有幕篱遮住面颊,更是另一层保障。
如此说给当地府兵,就让他们以为叶净渊今日过来府衙有事,进去通报即可。
府兵辨认一番令牌,前去通报。
片刻之后,李问渠和叶修明相继焦急走出。
李问渠脚步匆匆,面色惊喜,才刚迈过府衙门槛就喊道:“净渊……”
这时恰巧一阵风吹来,叶拭微幕篱扬起一角。身后赵寻真的脸也同时映入对方视线。
于是李问渠第二个音尚未落下,就被吞回去,他张了张嘴,失望又惊讶,正要开口,就被叶修明按住。
叶修明走到他前头,看着叶拭微,对一旁江北郡守温和说道:“这便是小女净渊。”
江北郡守沈林岩:“下官见过秦王妃。”
叶拭微直觉不好。
看她贸然前来,叶修明的反应绝不该是这样,大张旗鼓地让她冒名顶替——即便之前,她自己就已经先这么做过。
她强逼自己稳住心神,配合地行了一礼,“大人安好。”
待回到府衙,只有他们四人的时候,叶拭微问:“出什么事了?”
李问渠眼眶瞬间红了,拼力压着声音说:“你姐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