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抢救室门外的电子屏不断跳动着红色数字,每一次刷新都像是倒计时。消毒水的味道像无情的手,掐住沈淼的喉咙。
突然,抢救室的门被撞开,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快步走出,沈淼几乎是扑过去的。
“医生,我母亲怎么样了?”
医生口罩上方的眼睛里写满了疲惫,叹了口气:“两边手腕都被割伤,伤口都很深,左手手腕手筋尽断,病人是根本没打算活着,我们尽力了,您节哀……”
他紧绷着的弦,被医生的话斩断,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抢救室传来担架车轱辘的声响,沈淼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被白布覆盖,漏出的手腕上的纱布还在渗血。他很想哭,可是好像哭不出来了。
太平间的推车碾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沈淼机械地跟在后面,白大褂们的对话声忽远忽近。“家属节哀”“通知殡仪馆”这些词汇像锋利的刀片,一下下割着他的神经。他内心突然开始涌上无边的恨意。
他恨父亲的软弱,恨母亲的决绝,恨命运的残酷,更恨自己的无能。他连让母亲为了他活下去的资本都没有。
三天时间里,沈淼相继葬送了父亲和母亲,谁又还记得他也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
五年后。
A城机场,一个男人修长的手指攥着行李箱拉杆,深灰色大衣下摆扫过潮湿的地面,广播里的到站提示混着此起彼伏的电子提示音。
沈淼看着面前牌子上的A城字样出神,五年前仓促离开时,他几乎是逃离这座城市的。
“哥,怎么了?”旁边一个男孩轻轻拉着了拉沈淼的大衣。
“没事,我们走吧。”
五年时光,好像一闪而过,这五年他一直生活在榕城,那里是母亲的故乡,有一套父母留下的老房子。五年来他一直半工半读,顺利读完了大学。
沈淼租了一个离医院很近的小房子,医院附近是繁华地段,房租并不便宜,这次回来是为了周茂,他的病不能再拖了。周茂是他在榕城的时候一个邻居家的孩子,比他小两岁,无父无母和奶奶一起生活,两年前奶奶也走了,两个人便相依为命。
半年前周茂突然呕血,检查发现是遗传性毛细血管扩张,已经发生了病变,并伴随着肺和肝脏动静脉瘘等并发症,小城市没有医疗条件。
沈淼做不到不管他,他知道这应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了。
“你在家别乱跑,我去买点生活用品。”沈淼交代了几句就出门了。
商场大楼下,路边一辆保时捷卡宴后座上,男人手指飞快的在笔记本上敲打,偶尔往窗外商场门口看一眼,突然他像是看到什么,深褐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暗芒,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先送我回公司,通知江助来接徐小姐。”江助名为江尹,是徐小姐的私人助理。
“好的岑少。”司机应了一声,发动车子。
岑屾随手把刚刚拍的照片发给特助:“去查一下这个人。”
沈淼到商场楼下的超市买了点生活用品,又去商场里买了两套正装,他需要找公司投简历面试,正装是必不可少的。
“岑少,您要的资料。”
岑屾拿着特助递来的档案袋,看了一会封面上“沈淼”两个字并没有打开。而是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岑大少爷,现在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是要为了把我一个人扔商场而来道歉吗?”电话那头徐莹莹轻笑一声。
“婚事取消,不结了,我这边会解决,你父母那边自己想办法。”
“啊?”她愣了一下,“你在开什么玩笑,岑屾,婚礼还有一个月,请柬都发下去了!”徐莹莹震惊。
“没跟你开玩笑,这些我都会解决,你父母那边还请徐小姐稳住,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提。”说完不等那边回话,果断挂了电话。
这边徐莹莹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深吸一口气,想起岑屾最后一句话,琢磨了一下:好吧,可恶的资本你赢了。
周茂的住院手续办理的很快,所需医疗费也是不小的开支,沈淼也只能抓紧时间找到工作,可是简历就像是石沉大海,一份份投出去,但没有一个公司录用。
他没办法,只能带着帽子,围巾和口罩出门碰碰运气,看着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沈淼,周茂不解:“哥,你把自己捂这么严实干嘛,外面很冷吗?”
“是有点冷,你乖乖在医院,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出去找找工作。”
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A城确实比榕城气温低,沈淼是个很怕冷的人。更何况他的债务还没有还完,也不想被人认出来。
沈淼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快下午五点,一直四处碰壁。他当年高考虽说分数上A大是完全没问题的,只不过他没去,而是选择了榕城的C大。
他现在不过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大学毕业的普通人,短时间肯定找不到工作。想到这他叹了口气,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忽然他看到一个招聘信息,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信息牌——酒吧服务员。
“嗡嗡…”岑屾正在看沈淼的资料,手边的手机响了几声,他随手接起。
“喂?”
“喂,岑屾,我今天回国了,记得给我接风洗尘啊,晚上就约在Bamboo Grove Lounge,晚上8点记得来哦。”电话另一端传出一个散漫的腔调,颇有点玩世不恭。
“没空。”
“哎,你!”对面顿时气急败坏起来“你整天忙忙忙,忙什么呢你,我跟你说啊,我可是为了你结婚才回来的,你要是不来就绝交吧!”
“哦,那你可以回去了,我不结了。”岑屾淡淡开口。
电话另一端却不淡定了“你开什么玩笑?还有一个月就婚礼了,你怎么说不结就不结了,圈子里没有比徐莹莹更好的结婚人选了吧,你…”
“林珩,我喜欢上一个人,我要和他在一起,所以我现在要把这些事情处理好,干干净净去追求他。”岑屾打断他,“对了,以前的一些绯闻也都帮我澄清一下。”
“?你你、你要是被挟持了就咳嗽两声。”林珩在那边你你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岑屾无语的挂断了电话。
“四水,3号包厢上两瓶赤霞珠。”
“啊,好。”
“四水,6号包厢送两桶冰块。”
“好,来了。”
……
沈淼在收拾包厢酒瓶的时候,旁边一个同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哎,四水,你怎么想着取这个名字啊,你名字里是有四个水吗?”
“嗯?随便取的而已,没什么特殊含义的,怎么了?”沈淼手下动作顿了一下开口道。
“奥,没事,就随便一问。你是不是刚毕业啊,看着年纪好小,怎么想着来干这个,工资又不高,还很累。”男人突然盯着他的脸看,盯的沈淼浑身不自在,才接着说道:“你这张脸,应该去当少爷,肯定很赚钱。”
沈淼一愣,“少爷?”少爷是什么工作?不过他以前确实也是个少爷,也确实不缺钱。
“对啊,你长了张这么好看的脸,去陪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喝酒,还怕没钱吗。要是被哪个富婆看上,这辈子也不缺钱花了。”同事边擦桌子边漫不经心的说。
沈淼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少爷”是什么意思,尴尬了一瞬,正想说现在这个行业都取了个这么高大上的名称了吗,突然有人喊他。
“四水,8号包厢送两瓶黑麦威士忌进去。”
“哎,来了。”沈淼拍了拍同事的肩膀,“超哥,我这边先去忙了。”
沈淼端着托盘来到8号包厢门口,推开门,快速的扫了一圈包厢,接着目不斜视的往酒桌旁走去,把酒放下正要起身离开。
“哎,等一下。”有人出声喊住他,他身形顿住,“抬起头我看一下,怎么感觉你那么眼熟呢。”这话一出包厢稍稍安静下来一点。
听到这话的沈淼愣了一下,也是,五年前沈氏还在的时候,圈子里也不乏有人认识他。
沈淼抬起头看向那个出声的人:“您好,还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现在的他也不怕遇到那些人,更何况已经过去五年了,就算认识他,谁又会在意呢?
“你是…”男人皱着眉盯着他看了一会,“沈淼?”
他的声音不算小,包厢里有人听到这个名字纷纷开始搜罗自己的记忆。
“是那个五年前破产的沈氏,沈小少爷?”
“什么沈小少爷,现在还不是在这做服务员。”
“据说是借了高利贷…”
“是吗…听说他爸跳楼自杀的…”
沈淼听着这些话,内心也不是毫无波澜,但他面上依然是淡淡的微笑,“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出去了,我这边还在工作时间,祝各位客人今晚玩的愉快。”沈淼说完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