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绮走入那处大殿时,早已经有人在那处,正是她师父,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妪,玉光灯下,越发显得苍老。
韩绮心头有些发闷,师父竟然这么衰老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
这是她一直不敢去问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问题。
“来了,心情不好?”
老妪笑着问道,眼神慈爱,韩绮跟着一笑,语气带着一丝酸涩,摇头道:“师父,弟子没有。”
“没有?”
绮羽真君呵呵一笑,也不追问,指着一处位置道:“这里是你的位置,等会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开口。”
韩绮眉眼上挑,察觉到了师尊话里的不容置疑,皱眉道:“师尊…这…他们做出那样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绮羽真君摇头道:“当然不会就那么算了,我猜事情一定有了结果。”
韩绮愣神片刻,方才明白了师尊话里可能包含的意思,惊讶道:“他们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了?”
她左右走了两步,显得有些焦灼,绮羽真君看在眼里,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太过于嫉恶如仇,究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徒儿,心静下来!”
她冷声呵斥,韩绮被这一嗓子一喊,竟真的停了下来,望着自己师父,轻声道:
“他们胆子太大,把宗门当成了自己家一样,把宗门弟子当成了他们家的牲畜,徒儿实在难以安静下来。”
绮羽真君感到头疼,有些生气这弟子的一根筋,她走过去,并不高大的身躯笼罩住韩绮,柔声道:“徒儿,我打算这几天派你去苍茫山替我做一些事。”
“什么事?”
韩绮警惕道,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师尊,绮羽真君回避过徒儿的目光,轻声道:“我有一位故人在那里,你代我去拜访她。”
韩绮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窒息感笼罩住她,师父竟然要让她暂时离开这里,真的异常凶险么?
“徒儿明白了,师尊…”
她思索良久,终究算是答应了下来,绮羽真君见状松了一口气,点头道:“你明白就好,有时候有些事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做成的,咱们这一群人终究算不得太强大,有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
韩绮眼神有些茫然,轻声问道:“所以这事背后另有隐情是吗…”
绮羽真君没有回答,而根据她得到的情报,并不算复杂,只是人家过于强横,横推而来,没有半点胜算。
连半点都没有,能有那种结果,好像都还不错?
“不管有没有隐情,事情已经定性了,不能再有旁的变化,明白吗?”
绮羽真君的话让韩绮沉默下去,向来嫉恶如仇的师尊都是这种态度,她便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也并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而信奉的是暗中积蓄力量,终将有清算的那一天。
只是越修行越明白有些东西是多么难以想象,是天堑鸿沟一般的差距,是难以撼动的,是可笑的,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可笑,可能在人家眼里,她等之人实属小打小闹?
因为直到现在,她都没见过一位宗门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
“明白。”
韩绮回答道,绮羽真君又叹了口气,轻声道:“修行界就是如此,万年宗门更是深邃,这是无法避免的,任何人也改变不了,除非…”
韩绮眼睛一亮,追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出一个横压宗门的人物,血腥镇压一切。”
绮羽真君轻笑,韩绮眨巴眨巴眼睛,也跟着笑了笑,能够横压清虚宗的人物?那样的人物会存在吗?显然没有。
就算有,那等人物高高在上,岂能理会这等无聊污秽之事?
“那样吗,我居然会很期待。”
韩绮这样说,显然有些大逆不道,但现在就她们两人,且是师徒,对视一眼,笑的比刚才更加轻松惬意。
门外忽然亮起一灯,灯光里升起一只彩色鸾鸟,鸾鸟鸣叫声中,山清水秀,荡尽尘埃。
韩绮师徒二人听声,各自默默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里坐下,隐没于刑罚大堂暗沉的屋瓦里。
一道道人影翩然而入,或宽袍大袖,或华贵衣装,又或者粗布麻衣,神情冷冽者扫视众人,不带丝毫情感,笑容和蔼者似藏有锈刀,笑的愈发灿烂。
言笑晏晏,一片和睦。
这些都是刑罚堂的长老,有金丹,有元婴,也有化神,前前后后数十位,从前的化神修士,闭目养神,在中的元婴长老,目不斜视,更后的金丹修士,低垂目光,隐晦张望。
而最后入场的则是一位老者。干巴巴的身躯,皱巴巴的脸皮,松垮垮的眼睛,灰败干枯的头发,破烂如乞儿的衣裳,他无声出现,众人发现时,已经坐入了内里一座,凤首之下,独他一人。
“人都齐了,王文远,今日由你来。”
他声音慵懒不带丝毫情绪起伏,第一句话就把事情交代了下去,而后闭上眼睛,整个人像是消失了一般。
这是清虚宗长久存在的现象,修为高深者已经渐渐脱离事务,韩绮早就有所发现,却不能说什么。
王文远依言站起身,先对当头那老者恭敬一礼,自然没有得到回应,而后才转过身来,注视着众人,轻轻一笑。
他生的端正,笑起来自带威仪,气氛被他压下去,鲜少有人敢看他,而后方才说道:
“长话短说,事情大家都知道,神光峰人已经来了,态度很诚恳。”
终于开始议论纷纷,有时候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大部分人察言观色,其实也不需要,王文远说话时,那老者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似乎真的将一切都交给了他。
有人问道:“文远长老,此次神光峰来人是?”
王文远一笑,道:“姜玉龙。”
“他?神光峰竟然让他来了,果真态度很诚恳,不说别的,光是这样就让人感到钦佩。”
“当真不容易!”
姜玉龙何许人也,迟早会是一方大佬,能来承担此事,果真不一般。
众说纷纭,现场一度有些吵闹,韩绮听着,觉得不适,刑罚堂成了市场,阿谀奉承吗?
她注意观察,也有不少人面露鄙夷不屑之色,显然对于此等情况看不太惯,她心稍安。
“好了,姜玉龙进前来,刑罚长老堂有话要问。”
他话落下,一切声音消失,只余下脚步缓缓,韩绮眯眼望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忽然,一双眼睛与她对视片刻,戏谑之色一闪而过,姜玉龙昂首挺胸,自信而来,立于刑罚堂,从下而望,反倒像是居高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