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斯疾在页书面前蹲下,一把揪起他衣襟,双眼泛出蒙泪的赤红:“你再说一遍?”
页书的嘴角咳出一条混着泡沫的血,他喉咙里似乎也含着不少血水,说话时冒出咕噜咕噜的水声:“县主想过了张宰相会设埋伏 ,去乱葬岗共有京畿、青县、崖山这三条路……但她不知会在哪条路上设陷。”
县主这些年来对张洲竹或多或少都有了解,他做事向来不留余地,所以他不会冒险的选择三条中任意一条路做埋伏,一旦县主没选中那条路,他就输了。
县主想,他也不会把陷阱设在终点的乱葬岗,因为到了那个地方,她这头人马齐全,才设陷的话不叫陷,叫对峙。
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以前战乱时处处都有瘟疫横行,陛下命令乱葬岗弄得越远越好,便将其设在了崖山深处。想要抵达乱葬岗,崖山有半截路是必经之路。且崖山地势高陷,崎岖不平,易守难攻,比之其他两路来讲,是最好设陷之地。
所以县主带着他们一行人走青县路,翻崖山,直接越过了那半截必经之路。
然而他们所有人也没想到,张洲竹也猜到了县主会这么做。
他们二人自从李绮来京都,就一直在一起谋事,李绮了解他的不留余地,他也了解李绮的聪慧。
所以张洲竹根本没有在那条路上设埋伏,而是就在李绮绝不会认为的终点处设下埋伏。他挖了一个巨大的坑,这个坑一定早早就挖了,最表面那一层灰土的颜色都已经被晒得和旁边的土色一模一样,只是还有些微微的松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当时他们都在马背上,马匹速度很快,谁都没看见异常,就听见马匹痛苦嘶鸣的声音,紧跟着所有人失去重心往下跌落,踏碎表层的灰土时飞溅起漫天的黄土,迷住了他们的眼睛。
页书红眼说:“属下已经谨遵大人叮嘱……绝不让县主独自涉陷,带人拼死相搏,护着县主,可是张宰相带来的人太多了,县主说他那是想倾泻全部之力除掉我们,绝不留后患。
“我们几乎全军覆没,县主后来却为救属下与清松打起来,之后被清松带走……”
他全然没想到县主会救他,当时他让一些人顶在前面做肉盾,承受张洲竹百来个弓箭手射出来的乱箭,他则带着武军中的主心骨在后面爬上去。
等到爬出坑,他们已经损失了一半的人,可没有时间悲怆,忙着死搏一场恶战。刀光剑影中,他没注意到清松持剑朝自己杀来,是县主为他将清松挡开,为此手臂中了一剑。
清松或许是察觉李绮功夫不凡,冷笑着说了句‘这些年你在宰相面前到底藏了多少笨拙’后,便一直缠着她搏打。
他们为了翻崖山和爬出深坑早已精疲力尽,又早早折损一半的人,斗志大减,没多久就分出胜负,他们节节败退。
临了县主喊他去找生香,他还没走开,县主落败,清松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带走了她。
想到那血淋漓的战场,与他一起的同伴们一个个倒在他面前,页书仿佛又被深坑里的灰土迷住了眼,涩痛得流下泪,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嚎声,猛地一咳,将卡在喉咙的血水咳出来,染红了蹲在他面前的冯斯疾的衣襟。
冯斯疾的眼睛被衣襟前的一片红刺痛,他几乎是一刹那眼前发昏,浑身泄了力一般,仿佛那一直以来支撑柱他的骨架被人硬生生剥离,四肢猛地一软。
他猛地撑住地面,急促的呼吸着,双眼渐渐泛起赤红,努力消化着页书带来的噩耗。
“带他进去,找大夫……”
冯斯疾恍若无神地吩咐守在府门的小厮,晃晃悠悠直起身,随即跌跌撞撞跑回府里的马厩,牵出他在黔洲与李绮共骑的那匹黑马,翻身上去。
他没耐心等任何人,也没心力去解释要做什么,一骑上马背便策马扬鞭,冲出府邸。
他身后的焦兰骑马狂追:“大人,等等我!”
两匹马一前一后飞窜进闹街,春日午后的日头大,闹街两旁的摊贩老板们懒洋洋地在打瞌睡,或是三五个凑在一起闲聊最近的生意,还有些在扒拉午饭,一派安宁祥的闹街被两匹飞马惊动,吃饭的那个认出了马背上的冯斯疾,震惊得手里的筷子都掉了。
等反应过来时,冯大人的马已经从他眼前飞奔而过,只留下一阵冷风扑在脸上,他连忙大喊:“是冯大人!”
“什么?冯大人?”周遭午后泛滥的摊主们纷纷精神起来,刚探头去望,就见另一匹马飞奔而过,看模样,马背上的是个女人。
闹街上的人们被这一声震得纷纷往道路两旁站开,让出中间宽敞的路,若是换做旁人闹街纵马,他们第一个不放过要去告官,可这人是他们心中的包青天,那可就不一样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大人这么急,定然是去捉拿凶手的,想必娘娘一案有了眉目!都给咱们的青天大老爷让路!”
“大人纵马情有可原,谁都不准报官!!”
“……”
这些声音被风吹进冯斯疾的耳朵里,他看着眼前不约而同让开的宽敞道路,整个人好像生生被人撕裂成了两半,一半给了这些朴质却被困在真相里的人们,一半给了人人都想要除掉的李绮,唯独没有给他自己。
他突觉喉咙发涩,像要呛出哭声,他咬紧腮帮极力忍住了,可是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清了街边急速倒退的景物,风一吹,感觉脸上一阵冰凉,原来是有泪,是泪糊住了他视线。
他抬起手,重重抹了一把眼睛,同时,马匹终于嘶鸣着冲出城外,闹街的嘈杂消失在耳边,眼前的视线骤然变得开阔。
他愈发不要命地抽打身下的马匹,马跑得前所未有的快,沿着距离乱葬岗最近的崖山路冲。
他头顶的太阳一寸寸西沉,终于在即将跳下山头之前,冯斯疾跑到了乱葬岗。
眼前渐渐浮现出战后的惨景,他猛地勒马,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停驻下来,累得不停喷出热气。
马蹄下,是被鲜血染湿的泥土,马踩一脚,泥土就湿得往下陷三分。再往前几步,是遍地的横尸,尸山之后有一间被烧成残垣断壁的屋子,此时还有几簇将灭的火苗奄奄一息地燃烧着。
烧焦味与腥血味弥漫在空气里,混杂出极其难闻的恶臭,座下的马儿嫌弃般歪开头,掉头就想走。
冯斯疾只好跳下马来,落地的刹那,双脚陷进了被血水洇得松软的泥土里,他心惊地看了一眼,用力抬脚继续往前走。
前面就是页书所说的那个深坑,他站在坑边探眼望,底下同样堆满了尸体。
他沉默地移开视线,打眼扫望,周围和深坑的尸堆里不见兵器,想来已经被张洲竹的人搜罗走。
他四处观望,连他都不知自己在找什么,在期待些什么,张洲竹带走她,难不成还会等在这儿让他来找到人吗?
可他就是不甘心,不来看一眼如何能死心?
他往那被烧得破败的屋子里走,每走一步,对可能看见她死在里面的恐慌就多一分,他盯着那渐渐近了的破屋,呼吸在不觉间变得越来越快。
他很想看见她,可更怕看见她,如果可以,只要她不要在此时出现在他眼前,那么他愿意从此不再见她。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袍。
他紧促的呼吸一凝,怀着某种隐隐的期待低下头去,当看清那人的脸时,他眼里的希望渐渐变成失望,但又有一丝庆幸,还好青兰还没死。
冯斯疾蹲下身去,拉住青兰的肩膀将她扶起来,焦灼地问:“她呢?”
青兰头发上和衣衫上全是血,脸颊沾满脏兮兮的泥土,她奄奄一息张口想要说话,却似乎没有力气了,便慢慢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
冯斯疾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入目是那残垣断壁的破屋,他的心重重一沉。
“大人!”远处传来焦兰的喊声,焦兰骑马跟了上来,她迅速下马,跑到他身边,看见有上气没下气的青兰,她一惊,忙蹲下去,将青兰搂在怀中。
她与青兰从小就待在一起,见她成了这副模样,按捺不住眼圈一红。
她不及伤心,眼见冯斯疾迈步朝那破屋走去,她一把抓住冯斯疾的衣袍,仰着头看着他的后脑勺问:“大人,你要做什么?”
冯斯疾的声音悠悠传来,“我去看一眼她……你带青兰回去。”
他叮嘱完这句,便跑向破屋。
房梁被烧得坍塌下来,拦住他的去路,他撩袍跨过去,目光四处搜寻,可是没有看见她,只有地面躺着几支华丽昂贵的金钗,那不是她的钗环。
他无暇思索这些钗环属于谁,见不到她人,他忍不住蹲下去,徒手挖刨残垣。
火星尚在,一伸手,掌心被灼烫出血淋淋肉坑来。
他好像感觉不到痛,满心满眼都是她,想着就是死了他也要看见她的尸体,即使在这样的大火中,如果能剩下点儿痕迹就不错了,哪儿还有尸体。
但不管是什么,就算只是她随身携带的匕首都可以,他一定要看见。
“大人!”焦兰把青兰捆在马背上,见冯斯疾在这边徒手挖个不停,吓得赶紧追上来,她用力拉住冯斯疾的胳膊,着急道:“此地不宜久留,大人还是快走!”
拉起他的胳膊,焦兰才发现他掌心里和手腕上全是肉坑,入目血肉模糊的一片,她大惊,瞪大眼:“你以后拿笔?拿不起笔,你还怎么写案卷?”
冯斯疾置若罔闻,弯腰去还要刨,焦兰想去拉,他力气很大一把推开她,她被推倒在地,裤脚险些被火苗烧燃,她急忙伸手扯过裤脚,抬头去看,见冯斯疾还在刨。
他的衣衫沾满血泥,凌乱的头发垂下来混在一起,蓬头垢面的模样是焦兰从未见过的。
他面庞被燥热的火苗熏出汗水,顺着他鬓边滴落,焦兰看见那些汗水有些滴在他的手心里,和他掌心的血混在一起。
焦兰见他这一副失神的模样,从地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不过就是个骗了你好几次的女人,值得你这样不要脸不要手的去挖、去刨?”
冯斯疾一顿,回过头来,血红的眼睛盯着她。
那眼神像要拆碎她的骨头,可她没有畏惧,寒声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看我做什么?”她脸上没有畏惧之情,这段日子在宫里当主子,她气态中也练出几分孤傲来:
“我可找不到她。青兰说了,张洲竹一定还会回来这里,或是查探活口,或是设下埋伏等你来找人。
“等到那个时候,我们才算是真正的全军覆没。你死了,也好,省得你日日为了个女人不死不活地牺牲自己,却换不来她的一点儿同情怜悯。”
“我实话告诉你吧,李公公不见了,其实他是跑去找董明容了。他说他接到消息,董明容落在了张洲竹手里。”焦兰冷哼了一声,狠狠道:
“你就在这刨啊等啊,等张洲竹带人杀回马枪,连带着你也杀了。你死了,李公公恐怕也会被张鬼用董明容来要挟,然后死在张鬼的手里,鬼再杀了明容一了百了,我们所有人就因为你要找一个李绮,全死在张鬼手里,真是皆大欢喜!”
冯斯疾挖刨的手停下,跪在那一堆灰烬里,慢慢垂下脑袋,塌下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的腰一寸寸弯折下去,佝偻地跪在那里,突然呛出一声呜咽。
像是怕被她听见看见,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死力要将那些眼泪全吞回去,可是无法克制的,喉咙里不断发出嘶哑的抽嘎声。
焦兰只是冷冷地看着,直到耳畔传来一阵鳞甲撞击的声音,她心头警铃大作,弯腰扶起冯斯疾:“快走啊!”
冯斯疾任由她撕扯着自己,将自己拉出葬了李绮的破屋。
他被拉到马身边,鳞甲刀剑的声音渐渐逼近,神思慢慢回笼,想起焦兰说的那些话,不由地重重捏紧双拳,知道没有时间了,看着近在眼前的马,想上去,可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最后还是焦兰扶着他,颤颤巍巍地把他推上马背。
她扬起鞭子,说:“大人,对不住了。”手下的鞭子狠狠一落,抽在马身上,马儿嘶鸣一声,驮着冯斯疾冲出去。
趴在马背上,冯斯疾最后望了一眼那被烧得黑乎乎的屋子,目之所及只有将熄的火苗,飞舞在空气里火星和烟尘,和在阳光下浮浮沉沉的尘埃。
他想是见不到她了,比心如死灰还要绝望,他万念俱灰。
马儿越跑越远,冯斯疾一直睁着眼睛,随着马儿跑动,它背上的绒毛时不时扎进他眼睛里,扎出刺痛,他也不曾眨过眼,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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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视线里的破屋和尸山渐渐缩小成一个小黑点,彻底消失不见,他才重重地闭上眼睛。
眼前坠入黑暗的刹那,其他感官倏然被放大数倍,失去李绮的痛苦刹那间袭来,比方才更狠地纠缠住他,他喉头涌上一阵腥甜,来不及压制什么,猛地抱住马脖子,哇的一声,呕出一大滩血。
他最后的视线定格在马儿雪白的绒毛被自己的血染红的一幕,便眼前一黑,再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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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斯疾醒来时,天色极暗,头顶悬挂着一轮玉蟾,洒下来的光辉被树杈割裂得斑驳,零零星星洒下来。
借助这些零星的光,他发现自己还趴在马背上,马站在一棵树下,一直耐心地驮着他,似乎是感觉到他醒了,马偏过头来,对他喷出热烫的鼻息。
冯斯疾摸了摸它的脑袋,抬眼望前方,这里是一片陌生的树林,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条河流,河水汩汩流淌着,将天上倒影下来的玉蟾晃成破碎的波影。
应该是焦兰跟丢了他,马儿为了找水喝,驮着他来到了这儿。却不知主人要去哪里,就干脆在水源旁等他醒来。
他是醒了,可是却没有力气起来。
他看见马脖子上已经干涸的自己的血,心里像被李绮挖了一块儿带着走了,空落落的。
他趴在马背,连动动手指头都没了力气。
不知道京都里怎么样了,何章敬或许被陈护等人联手放出来了,那夜阑呢,他们会不会对夜阑下手?
这段日子,他虽关着夜阑生香,却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害怕李绮生气,不敢让她们吃除了被关押以外的苦。
后来是生香主动找他说要击鼓鸣冤,将以前的案子翻出来,联合李恪和无用的梁帝,把那些重新翻的旧案转到他这里来。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找了皇后张宛,张宛比他们所有人都更想张洲竹死,自然会为他们佐证,因为她曾经的丈夫是朝廷从四品命官,死于张洲竹的毒手。
他也用云洲一案威胁了何章敬,何章敬的双腿废在张洲竹手里,他只要活命,也答应了佐证。
更有最关键的生香和自己,香来客栈和自己父亲的两个案子,加上前前后后那么多,有这么多人佐证,张洲竹必败无疑。
他唯一没算到的,是张洲竹为了带走生香不惜以百姓的命威胁,他这种人到了穷途末路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几乎是不留余地的想要除掉所有威胁。
更没算到董明容落在了张洲竹手里,成为了他威胁李绮和生香的手段,李恪为情所困,丢下京都一切跑去找董明容。
他和李绮独木难支……
冯斯疾忽地一阵清灵,董临澈呢?这个手握京都所有城防兵权的大将军,为何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从未出现过。
难道也出事了吗?
冯斯疾很快否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董临澈的功夫出神入化,可以一敌百,又握着那么多兵,便是张洲竹也伤不了他。
事情好像出现了端倪,会不会是李绮的计划?可真若是这样,她怎么可能会杀自己那么多人?
她虽不择手段了些,但她经历过云洲战场,见过一望无际的尸体,她有共情,不会滥杀无辜。
冯斯疾眨了眨眼,不管有多少疑问,等见到董临澈,就都会有答案了。
他撑住马背,艰难地爬起来,滚了滚干涩的喉咙,扶着旁边的树干跳下马。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的双脚僵麻了,站不稳,扑通地跪倒在地。
冯斯疾双手撑住地面,手掌传来剧烈的痛意,他抬起手看,只见坑坑洼洼的烫伤血肉,刨掘破屋的记忆回笼来,他长吁了口气。
只好抬着手不去碰,慢慢等双腿的僵麻劲过了,才站起身来。
他走到河水边,忍住疼痛,将双手的放进水里,让流淌的河水将伤口冲刷干净,随后走回马身边,在马袋里拿出箭矢,用箭矢割下自己衣衫的一块布,把布裹好伤口。
处理完手,他把箭矢放回去,拿起马身上挂着的水袋去河里装水,喝了几口后,把水袋挂回去。
他想上马就此离开,但天太黑,对这儿也不熟悉,不知有没有大虫,他警惕地没有轻举妄动。
他蹲坐到树下,随手拔了一些野草放入嘴里咀嚼。
无论是什么,能吃点儿果腹也聊胜于无。
而这个地方是马儿自己找来的,想必这些草它早吃过了,它吃了没事,自然也毒不死他。
还好是春日,如果是之前那样的冬天,他的马恐怕熬不过去,它熬不过去,自己也活不成。
冯斯疾只吃了一点儿野草就停了,靠在树根下闭目养神。
他是睡不着的,天边刚有了点儿亮度,他便起了身,等马吃过草,骑着马找路离开。
冯斯疾到京郊外董临澈的军营时,已经是午后。
他憔悴得面颊苍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裹着纱布的手牵着缰绳,站在军营外,听着士兵们训练的嘿哈声。
他还没走进去,便有士兵拦住他,神色颇为凶悍地问:“你是什么人,军营重地,岂是你随便能进去的?”
冯斯疾看了一眼他,滚了滚干涩的嗓子,开口自报家门后,才说:“劳烦你通报一下董将军。”
士兵上下扫了他一眼,没见过这样落魄的朝廷大人,但也怕耽误什么军情,让身边的同伴收好他,自个儿一溜烟跑了进去。
没多会儿,士兵出了来,对他的态度好上不少,笑道:“大人快进去吧,将军在营帐里等你。”
冯斯疾颔首道谢,请他帮忙喂一喂自己的马,随后走了进去。
有人领着他进了董临澈的军帐。
军帐里左右摆着两台灯树,中间放着一张长几,几上是大梁和南燕的山河模型。
董临澈立在长几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山河模型,他身后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江山地图,听见冯斯疾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神色不耐:
“你来做什么?”他跟他,可还没好到上门拜访的地步。
冯斯疾没在他军帐里发现李绮的身影,或者她的任何痕迹,他胸口有些闷,问:“你知道你阿姐出事了吗?”
他说完紧紧打量着董临澈,希望能从他身上看出哪怕一点儿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