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永寿殿。
李绮刚推门入内,脚下就被一块硬硬的东西绊住,她低头,只见地上散漫了碎瓷片、奏折、从花盆里摔出来的花枝,满屋狼藉。
而梁帝坐在脚踏上,背靠着龙床床沿,耷拉着脑袋,蔫巴得像霜打的白菜。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李绮迅速换上了专门面对梁帝的假面,惊讶地疾步上前:“怎么摔了一地,谁惹您不高兴了?”
她跟着坐在梁帝身边,拉起他的手:“瞧您这手冷的,怎的地龙也不烧,冻着您万金之躯可怎么是好?”
殿里冷得很,她一说话,便有一圈一圈的白雾吐出再散开。
说话间,李绮招手让李恪进来烧地龙。
李恪领着两名小宫女推门进来,他吩咐两宫女去收拾凌乱脏污的地面,自己则去烧起地龙。
不一会儿,殿内有了热度,李绮感到梁帝的手也渐渐有了温度。
但梁帝也还不看她,仍是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
李绮面上不显,内心却最厌烦他这个样子,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儿。她感上风寒,身子发软四肢无力,脑子里也嗡嗡个不停,连嗓子都还尖锐的痛着,却要耐着性子去哄这个大小孩儿。
她逼迫自己扯出一丝笑来,用另一只手把梁帝半搂在怀中,声音拿捏得柔柔软软:”陛下,您有什么心事,都可对我说的。您忘了?我是您的小红花呀。”
梁帝闻声动了动,反过来把李绮的手捧在掌心里摩挲,爱怜地看着李绮,却是欲言又止。
李绮见他如此,心下的厌恶一寸寸加深。她很熟悉他这副模样,每每他想要找她‘借’银子时,便总是这样为难。
早知为难,他又何必当初。早在他登基之时,国库不说丰饶,可养起整个大梁却是绰绰有余。
可他固执地要打仗,云洲与南燕那一战打得伤筋动骨,不仅掏空了国库,还失去了云洲。
事后八年,他也不知悔改,不事朝政,任由朝廷蛀虫吃干国库,沦落到要向李绮讨借银子的一步。
李绮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装作不知道,天真问:“到底怎么了?陛下不说,臣女很担心。”
她知道借钱不是那么容易开口,那种尴尬、窘迫、难堪就像此时殿内的热空气一样无孔不入,热乎乎的侵袭着人,把人逼得汗流浃背。
眼看梁帝窘迫地别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一直等那收拾地面的宫女全推出去了,才抽搐嗫嚅着说:“朕想着你要入宫了,想要为你修一座专属你的寝宫。可张洲竹不允许,其他大臣也都不同意,朕调不动国库。”
李绮认真点头:“然后呢?”
“然后?张洲竹还要朕开国库,拿一半出来下发民间,说是今年大雪冰灾,需要体恤民情。”梁帝突然回过头来,愤懑地看着李绮,声声抱怨:“你也知道,朕就那么点东西了,拿一半出去,朕还剩什么?”
李绮沉吟片刻,有意催化他,让他觉得他这种念头十分正确。
她双手叉腰,皱眉噘嘴,作出生气的模样:“张大人怎么能这样对陛下?国库本那民间与陛下何干,凭什么要您掏国库?那库里头的,可都是陛下您一个人的东西啊!”
“正是如此!朕就知道,你会理解朕的!如今整个京都,只有你理解朕!”
梁帝激动地抱了抱李绮,热切地看着她:“所以,朕想向你借些银子搪塞张洲竹发给民间。国库里的,朕寻个机会悄悄打开,取来为你修宫殿。”
李绮笑容靓丽:“好啊,陛下英明。那臣女这就回府为您取银子来。”
说着,她忍住恶心,扶着梁帝躺回龙床上休息,为他盖好被子,道:“陛下万不可动怒,不然伤身。摔的这些东西,若是伤了您,臣女担心怎么办。地龙已经烧起来了,您先休息,明儿一早,臣女就把银子送入宫来。”
梁帝躺在明黄色的床帐中满面容光,方才那借钱的窘迫全然不见,笑着说要让李恪送她。
李绮点头道谢,为他放下床帘,退出永寿殿。
一走出永寿殿,她脸上的笑容散了个一干二净。
她捏紧拳头,迈下台阶。脚下碎雪被踩得凹陷,发出唰唰的声音。
身后响起熟悉的李恪脚步声,随即头顶的风雪被挡住,李恪和往常一样为她撑着伞。
她用力地踢了一脚把厚厚的积雪以作发泄,雪粉飞起老高,溅在她的红裙上又很快融化不见,她闷声道:“大梁江山千疮百孔,他竟还想着为女人建宫殿。”
李恪道:“您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果子吗?”
李绮闻言猛地顿住脚。
李恪没说错,这就是她想要的。她在黔州时特别爱财,只要有敛财的机会绝不放过,也为了钱财离开冯斯疾。
她拿着钱财打通了来京都的路,也用钱财把京都朝廷上上下下养成了酒囊饭袋。
尤其是妖言蛊惑梁帝,让他扭曲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认为国库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认为身为天子,每天要做的就是逗鸟和睡美人。
她从在黔州时就开始谋划,她算计成功抄光了黔州节度使的家,卷走了数不清的钱财,丢下冯斯疾不管不顾,不就是为了将朝廷养成废物饭桶,以便未来好掌控、拿捏吗?
她是那个罪魁祸首啊。
李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但她从无后悔。
“李绮。”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凉凉低沉的声线。
李绮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冯斯疾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她跟前,伞的边沿遮住了他上半张脸,伞骨在他挺翘的鼻梁上投下一道阴影,衬得他藏在黑暗中的面容讳莫如深。
他不含什么情绪地道:“等我一起回,我有话跟你说。”
他绕开她而去,擦肩而过时,两人的伞不小心轻轻碰了碰,瞬间抖落无数的雪粉纷扬而下。
李绮目光追徇他,看他风骨决然如寒松的背影渐渐远去,疑惑他这么晚了入宫见梁帝做什么。
她很快想起什么,他之前说过今日要把案子真相呈递给陛下的。
而她是案子凶手,李绮捏紧了袖子,所以等着他让等着一起回,是好给他机会抓自己吗?
“走!”她定声下令,与李恪快步出宫。
-
李绮一回县主府,便领着夜阑直奔金银屋。
她这间屋子里藏着多年来她敛来的所有钱财,比国库还要多上好几倍。
有些是从黔洲节度使那儿敛来的,有些则是从张洲竹和梁帝那边。她收取银子的本意,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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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收复云州时作为军资。
没想到能有养废朝廷的用途。
李绮吩咐小厮搬来五个红木箱,和夜阑一起动手,将红木箱里填满了金银。随后拿出自己腰间的红花印,交给夜阑:“你拿我的印信去找李恪,让他找平安村的人来,明日一早将这些运送进宫。”
“是。”夜阑接过来收好,压低声说:“昨夜县主不在,丽妃娘娘来了一封信。可冯案使的人突然来了,说要接我和生香去冯府,我怕被发现一时情急,顺手把信藏在身上就走了。可是我后来要找出来要给您的时候,信丢了……”
若是有人捡到那封信,她们前几年的努力尽数白费,李绮心中警铃大作,按住性子没有责怪她,抓住她的手肘急着质问:“在何处丢的,你心里有个数吗?”
“在冯府。我记得很清楚,我和生香到那边的时候,县主已经跟李恪进宫了。冯案使就说,让我们用过饭再回来,用饭的时候我还悄悄确认了一遍信还在,可一出门就不在了。我找借口回去找过,可都没有看见。”
万幸是丢在冯府,冯斯疾的地方就那么大一点儿,夜阑找不到多半是被人捡走了。他府上呢,除了页书没别人,那封信多半是到了他手中。
只要是在他手中,她就有的是办法找回来。
明日,不是就要让他跟何暮永远消失吗?李绮翻涌上来的担忧退了下去,她沉沉吐了口气:“没事了。你拿着红花印信先去吧,这会儿李恪应当下值了,你们二人早些出发,平安村路途遥远,多加小心。”
这些银子交到梁帝手里,绝不会如她所愿的发到百姓手中,李绮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她要让这些银子物尽其用,让百姓们渡过这个寒冬雪灾。
-
翌日,难得的天朗气清,肆虐已久的风雪终停,路面积白被走出密密麻麻的脚印。
李绮穿着夜行衣,戴着黑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她趴在清绮庙高高的围墙上,用墙边一棵参天大树作隐蔽,身边趴着和她相同扮相的生香。
快过年了,京都城里有更多人舍得花更多的银子买香火,每年到这个时候,清绮庙的香火都会比往日更旺盛。
才是清早,清绮庙已是人来人往,咒骂声、上香求阎王声,还有小孩子们穿梭在人群的打闹声,乱糟糟地混在一起,吵得她耳朵隐隐作痛。
在墙上保持趴躲的时间久了,李绮的手臂和腰腹又酸又痛,但她不敢懈怠,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敏锐的目光在人群里来回飞梭,试图找到何暮的身影。
何暮虽对外称病不出门,但她每天清晨都会来这里上香,以求李绮去死。
“县主,我看见她了。”拿着短刀的生香突然说。
李绮顺着生香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身素衣的何暮立在阎王雕像下方,手里拿着香,虔诚地在拜。
或许是因为清绮庙是她建的,她还天天来,与别人似乎不仅熟悉,甚至有了一种默契。她在那儿拜,别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近不远的,恰好留她周身空荡荡的,可以看清楚她的一举一动。
原保持着默契的人群里,突然走出一道雪青色的身影。
冯斯疾立在何暮身旁,他身上是李绮做的那件衣裳,胸口有一朵她以鲜血染色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