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和,不似早春寒意料峭,不似盛夏暑气蒸人,此刻绿意盎然,是个正正好的时节。
晨光如蜜,透过窗帘缝隙消消溜进房内,洒下一条稀碎光影,它卖力的往床上爬,想要唤醒裹在被子里的人,床上的人却翻了个身,将头裹进被子里继续睡。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一段悠扬的琴音,婉转动听,落在床上那人耳中,却是聒噪至极。被子里探出一只莹白如雪的手,摸索着床头柜上的手机,随后挂断了电话,琴音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又响起了那段琴音,这次是一颗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温栀揉了揉眼睛,用手挡了挡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光线,等适应了光线才睁开眼睛,再将要挂断的前一秒接起了电话。
刚接起电话,那头便传来一阵咆哮声,“温栀,你真是长本事了,你看看我昨晚给你发了多少消息,你要是再不接电话我就要报警把你抓回来了。”
温栀残余的睡意被这一声吼得彻底烟消云散了,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耳朵,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我昨晚睡得太早了。”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她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你,早睡?”将温栀与早睡联系在一起,莫青是千万个不信。
“对呀,早睡。”温栀肯定道,听这语气似乎带着些小得意。
莫青自然是不信的,但想起要给她说的事情,便不再跟她插科打诨,她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肖瑾那个不要脸的昨半夜发了条微博,跟你有关。”想起那个男的发的微博,她忍不住啐了一口。
温栀退出电话页面,点开微博瞬间无数私信涌了出来,她简单翻了几条,大多是肖瑾的粉丝对她的谩骂,还有些是她粉丝的安慰话语。
榜上肖瑾的那条微博,后面简单一个爆字,她点开那条微博,
“栀栀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她点开评论,骂她的已经累了好几千层楼了,挂着她头像的粉丝与肖瑾的粉丝在评论区里互撕。她看见顶上那条最高赞评论,一个萨摩耶头像的,昵称为“漫画秦总分号101”的人发的,“到底是哪个下水道没关好,让你家哥哥爬上来了。”她挑了挑眉,随手点了个赞。
像是往平静水面丢进了一颗石子,炸开了层层涟漪,评论区的粉丝疯狂了,更是铆足了劲怼死肖瑾的粉丝。
莫青见温栀这么久没回话,应该是在看微博,心道不好,她拍了拍脑子,连忙对电话那头的温栀道:“温栀我警告你千万别干其他事,我已经去处理。”再她得知这事时,就已经想到这事会被闹大,连夜进行公关,好不容易控制住了点舆论,抽空还跟温栀联系,让她不要干啥出格事来,可惜怎么也联系不上。
“呀,青姐你说晚了。”无辜的语气,让莫青心头咯噔了一下,点进了微博,提示她的关注发了一条新微博,看着那个头像,她咬牙切齿的点了进去。
“滚”
微博一发出,瞬间涌入无数评论,莫青看着越来越高的浏览量,头疼的厉害。她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初为何让她自己管理微博,这位祖宗的脾性,加之上头那位大老板的宠惯,她是别想收回温栀的微博了。
热度以极快的速度的往上爬,很快便超越了肖瑾达到了第一。莫青忙着去处理,便挂了电话。
微信弹出了几条最新消息,温栀点进去,一个顶着萨摩耶头像,备注为“漫画少女”的人给她发了九十九加的消息,她点进去从上到下翻着,全是骂肖瑾的话,谁能想到这个把肖瑾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的人以前是他的粉丝。
“漫画少女”的电话也在这时拨了进来,温栀接起。
“温大小姐终于肯接电话了。”懒洋洋的声音,却带着十足的困意,秦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此刻的她正窝在沙发上,头靠着抱枕,虽在打电话,眼睛却没有睁开,是何等的友情让她顶着整宿没睡的困意给她拨了个电话。
“昨天睡太早了。”温栀解释道。
秦莎困得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问道:“栀栀你说什么?”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了声。
温栀无奈又好笑,“我说,善良美丽的秦大漫画家,你的休息时刻到了,快去睡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温栀下了床,赤足踩过微凉的地板,指尖勾住窗帘轻轻一扯,霎时,鎏金色阳光破开昏暗,整个房间笼罩在蜜色的光晕里。
窗外,一株百年香樟树舒展着苍翠的树冠,枝叶交错间成了巨大的翠绿穹顶。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在地上投下稀碎光影。
三三两两的人影坐在天然形成了阴凉地,说说东家长谈谈西家短,好不悠闲。旁边不时有邻里经过,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拿着锄头,有些好奇的停下来听着他们讲,有些焦急着去办自己的事,只简单寒暄几句便急冲冲走了。
在樟镇住了有半月了,每每早晨拉开窗帘看见这一幕,都会让她莫名欣喜,就好像枯井深处,突然映出了月光。
床上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她伸手拿起一看,一个备注为“江大老板”的人给她发的消息,“什么时候回来。”她打开相机对着窗外的景色拍了一张,发给了“江大老板”,顺带回了一句“还没找灵感呢,暂时不回来。”下一秒电话便打了进来,她直接点了拒接,将手机扔在床上,进了卫生间一番洗漱后,推开门下楼了,再也没管床上的手机。
被无情挂断电话的江彧,非但没有生气,嘴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将那张照片保存下来。
旁边的张助理见自家总裁这幅模样,被人挂了电话还能带着笑,也只有那位温小姐能做到了。再这位温小姐进天娱前,他从来没见过江彧对哪个艺人这么纵容。
江彧对温栀是真的有求必应,外界都传闻温栀是江彧的心头爱,手中宝。江彧不知可否,用他的话说,温栀还真是他的宝贝疙瘩,温栀出道至今给他赚的钱已经是他投入的好几倍了,一个民谣歌手,背靠天娱这座大山却不走现下最容易火的流量明星路,还能带来如此庞大的热度,这可不就是活财神吗。
“那个肖瑾,你去处理一下。”江彧低头翻阅着桌上的文件。
“好的江总。”
温栀楼下是一家杂货铺,老板娘就是她的房东。她用手挡了挡有些刺眼的阳光,朝树荫下的几人走去。
身边的王婆子用胳膊推了推李秀英,问道:“哎哎,你家租客过来了。”
埋头摘菜的李秀英抬起头看向正往这边走的温栀,朝她露出笑,有些憨态,“小栀醒了啊,快去吃饭吧,锅里给你热着呢。”她的眼角里还沾着细碎菜叶,随着说话轻轻颤动。
王婆子盯着温栀瞧,“这女娃娃长得真是水灵,跟电视上的明星似的。”几人纷纷附和,王婆子旁边的中年妇人揶揄道:“怎么,王婆子你又想重操旧业了。”
王婆子听罢瞪了那人一眼,“去去去,我说过这辈子再也不做媒了。”王婆子之前是给人做媒的,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在她手下成对的少说也有好几十对了,可自从上次给人说媒惨遭滑铁卢,一对新人结婚不到半年就离了,女方家人拿着扫帚追着她骂了半条街,她便对外说她王婆子再也不说媒了。
温栀点了点头,对着几人笑了笑,阳光透过垂落的发丝,将那双琥珀色眼眸照得如同蜜糖融化般漂亮,连带着长长的睫毛成金色帘幕,她回身往杂货铺里屋去了。
“哎,你家这租客看这模样不差钱啊,来咱们这儿干啥。”李秀英身边的人问道。
“我听我家那小子说她去学校里了,当什么音乐老师。”
“我还见她老在村子闲逛呢,我都遇到了好几次了。”
众人齐齐看向李秀英,期望她能说出些她们不知道的事。
李秀英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温栀来这干嘛。那天她推着行李箱,站在她杂货铺前,说要租她二楼的房间,给了她好多钱,反正二楼的房间是空着的,就让她租下了。
“还能干嘛,城里日子过腻了呗,来农村换换日子,我听我儿子说现在很流行这种得嘞。”一人说道。
几人说着说着又聊起了别的事。
温栀拿起锅盖,白雾“呼”地扑上了她的睫毛。蒸格里放着几个胖乎乎的包子,边上还有一碗豆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奶皮,都是李秀英天不亮就开始准备的。吃完早饭后,她将碗筷那到水槽里清洗,等弄完这些,她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没在兜里,想起自己随手把它丢在了床上,就上楼拿了手机。
李秀英看到温栀要出门,忙问道:“小栀啊,中午回来吃饭不。”
温栀摇了摇头,“不回来,我在学校吃。”她上午要去学校上音乐课,下午打算去后面的山上看看。“李姨,我就先走了。”说完又朝李秀英身边的几人颔首致意,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里流转。
樟镇里老人和小孩居多,年轻辈的大多都外出打工了。她不是明星,不需要通过增加曝光度来获得流量,出道至今虽有两年了,出现次数却不超过五次,所以在这里没人认识她。
她顺着一条蜿蜒小道走,尽头便是樟镇的小学。空闲的时光太多,她便寻了份在学校教音乐的工作,校长本不打算招她的,多一个人就要多发一份工资,哪知温栀不要钱,而且原来的音乐老师要休产假了,他就让温栀当了个代课老师。
原定下午的后山行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温栀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砸在了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她出门时没有带伞,学校里杂货铺不远,她便一路小跑回到了杂货铺,头发和衣服已经湿透了,睫毛上还挂着细密的雨珠。
李秀英正往架子上补货,转头看见温栀站在门口滴水,催促她赶紧上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温栀踏上楼梯时,门口的铜铃突然响了,她下意识回头,只看见了一柄黑伞,伞面微微往上抬露出了伞下之人。
伞下站着两人,一个穿着黑衣,模样周正的瘦高个正在给旁边的人举着伞,伞身倾斜,他半个身子淋在雨里,而被他护着的那人,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半张侧颜,也已是绝色了。
如同远山覆上的一层薄雪,从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干净利落,勾勒出清冷疏离的轮廓。眼尾处有一点浅痣,像是收画前的最后一笔浓墨,将滴未滴,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