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朝朝暮暮》 第1章 第 1 章樟镇 四月清和,不似早春寒意料峭,不似盛夏暑气蒸人,此刻绿意盎然,是个正正好的时节。 晨光如蜜,透过窗帘缝隙消消溜进房内,洒下一条稀碎光影,它卖力的往床上爬,想要唤醒裹在被子里的人,床上的人却翻了个身,将头裹进被子里继续睡。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一段悠扬的琴音,婉转动听,落在床上那人耳中,却是聒噪至极。被子里探出一只莹白如雪的手,摸索着床头柜上的手机,随后挂断了电话,琴音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又响起了那段琴音,这次是一颗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温栀揉了揉眼睛,用手挡了挡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光线,等适应了光线才睁开眼睛,再将要挂断的前一秒接起了电话。 刚接起电话,那头便传来一阵咆哮声,“温栀,你真是长本事了,你看看我昨晚给你发了多少消息,你要是再不接电话我就要报警把你抓回来了。” 温栀残余的睡意被这一声吼得彻底烟消云散了,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耳朵,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我昨晚睡得太早了。”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她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你,早睡?”将温栀与早睡联系在一起,莫青是千万个不信。 “对呀,早睡。”温栀肯定道,听这语气似乎带着些小得意。 莫青自然是不信的,但想起要给她说的事情,便不再跟她插科打诨,她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肖瑾那个不要脸的昨半夜发了条微博,跟你有关。”想起那个男的发的微博,她忍不住啐了一口。 温栀退出电话页面,点开微博瞬间无数私信涌了出来,她简单翻了几条,大多是肖瑾的粉丝对她的谩骂,还有些是她粉丝的安慰话语。 榜上肖瑾的那条微博,后面简单一个爆字,她点开那条微博, “栀栀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她点开评论,骂她的已经累了好几千层楼了,挂着她头像的粉丝与肖瑾的粉丝在评论区里互撕。她看见顶上那条最高赞评论,一个萨摩耶头像的,昵称为“漫画秦总分号101”的人发的,“到底是哪个下水道没关好,让你家哥哥爬上来了。”她挑了挑眉,随手点了个赞。 像是往平静水面丢进了一颗石子,炸开了层层涟漪,评论区的粉丝疯狂了,更是铆足了劲怼死肖瑾的粉丝。 莫青见温栀这么久没回话,应该是在看微博,心道不好,她拍了拍脑子,连忙对电话那头的温栀道:“温栀我警告你千万别干其他事,我已经去处理。”再她得知这事时,就已经想到这事会被闹大,连夜进行公关,好不容易控制住了点舆论,抽空还跟温栀联系,让她不要干啥出格事来,可惜怎么也联系不上。 “呀,青姐你说晚了。”无辜的语气,让莫青心头咯噔了一下,点进了微博,提示她的关注发了一条新微博,看着那个头像,她咬牙切齿的点了进去。 “滚” 微博一发出,瞬间涌入无数评论,莫青看着越来越高的浏览量,头疼的厉害。她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初为何让她自己管理微博,这位祖宗的脾性,加之上头那位大老板的宠惯,她是别想收回温栀的微博了。 热度以极快的速度的往上爬,很快便超越了肖瑾达到了第一。莫青忙着去处理,便挂了电话。 微信弹出了几条最新消息,温栀点进去,一个顶着萨摩耶头像,备注为“漫画少女”的人给她发了九十九加的消息,她点进去从上到下翻着,全是骂肖瑾的话,谁能想到这个把肖瑾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的人以前是他的粉丝。 “漫画少女”的电话也在这时拨了进来,温栀接起。 “温大小姐终于肯接电话了。”懒洋洋的声音,却带着十足的困意,秦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此刻的她正窝在沙发上,头靠着抱枕,虽在打电话,眼睛却没有睁开,是何等的友情让她顶着整宿没睡的困意给她拨了个电话。 “昨天睡太早了。”温栀解释道。 秦莎困得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问道:“栀栀你说什么?”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了声。 温栀无奈又好笑,“我说,善良美丽的秦大漫画家,你的休息时刻到了,快去睡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温栀下了床,赤足踩过微凉的地板,指尖勾住窗帘轻轻一扯,霎时,鎏金色阳光破开昏暗,整个房间笼罩在蜜色的光晕里。 窗外,一株百年香樟树舒展着苍翠的树冠,枝叶交错间成了巨大的翠绿穹顶。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在地上投下稀碎光影。 三三两两的人影坐在天然形成了阴凉地,说说东家长谈谈西家短,好不悠闲。旁边不时有邻里经过,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拿着锄头,有些好奇的停下来听着他们讲,有些焦急着去办自己的事,只简单寒暄几句便急冲冲走了。 在樟镇住了有半月了,每每早晨拉开窗帘看见这一幕,都会让她莫名欣喜,就好像枯井深处,突然映出了月光。 床上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她伸手拿起一看,一个备注为“江大老板”的人给她发的消息,“什么时候回来。”她打开相机对着窗外的景色拍了一张,发给了“江大老板”,顺带回了一句“还没找灵感呢,暂时不回来。”下一秒电话便打了进来,她直接点了拒接,将手机扔在床上,进了卫生间一番洗漱后,推开门下楼了,再也没管床上的手机。 被无情挂断电话的江彧,非但没有生气,嘴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将那张照片保存下来。 旁边的张助理见自家总裁这幅模样,被人挂了电话还能带着笑,也只有那位温小姐能做到了。再这位温小姐进天娱前,他从来没见过江彧对哪个艺人这么纵容。 江彧对温栀是真的有求必应,外界都传闻温栀是江彧的心头爱,手中宝。江彧不知可否,用他的话说,温栀还真是他的宝贝疙瘩,温栀出道至今给他赚的钱已经是他投入的好几倍了,一个民谣歌手,背靠天娱这座大山却不走现下最容易火的流量明星路,还能带来如此庞大的热度,这可不就是活财神吗。 “那个肖瑾,你去处理一下。”江彧低头翻阅着桌上的文件。 “好的江总。” 温栀楼下是一家杂货铺,老板娘就是她的房东。她用手挡了挡有些刺眼的阳光,朝树荫下的几人走去。 身边的王婆子用胳膊推了推李秀英,问道:“哎哎,你家租客过来了。” 埋头摘菜的李秀英抬起头看向正往这边走的温栀,朝她露出笑,有些憨态,“小栀醒了啊,快去吃饭吧,锅里给你热着呢。”她的眼角里还沾着细碎菜叶,随着说话轻轻颤动。 王婆子盯着温栀瞧,“这女娃娃长得真是水灵,跟电视上的明星似的。”几人纷纷附和,王婆子旁边的中年妇人揶揄道:“怎么,王婆子你又想重操旧业了。” 王婆子听罢瞪了那人一眼,“去去去,我说过这辈子再也不做媒了。”王婆子之前是给人做媒的,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在她手下成对的少说也有好几十对了,可自从上次给人说媒惨遭滑铁卢,一对新人结婚不到半年就离了,女方家人拿着扫帚追着她骂了半条街,她便对外说她王婆子再也不说媒了。 温栀点了点头,对着几人笑了笑,阳光透过垂落的发丝,将那双琥珀色眼眸照得如同蜜糖融化般漂亮,连带着长长的睫毛成金色帘幕,她回身往杂货铺里屋去了。 “哎,你家这租客看这模样不差钱啊,来咱们这儿干啥。”李秀英身边的人问道。 “我听我家那小子说她去学校里了,当什么音乐老师。” “我还见她老在村子闲逛呢,我都遇到了好几次了。” 众人齐齐看向李秀英,期望她能说出些她们不知道的事。 李秀英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温栀来这干嘛。那天她推着行李箱,站在她杂货铺前,说要租她二楼的房间,给了她好多钱,反正二楼的房间是空着的,就让她租下了。 “还能干嘛,城里日子过腻了呗,来农村换换日子,我听我儿子说现在很流行这种得嘞。”一人说道。 几人说着说着又聊起了别的事。 温栀拿起锅盖,白雾“呼”地扑上了她的睫毛。蒸格里放着几个胖乎乎的包子,边上还有一碗豆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奶皮,都是李秀英天不亮就开始准备的。吃完早饭后,她将碗筷那到水槽里清洗,等弄完这些,她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没在兜里,想起自己随手把它丢在了床上,就上楼拿了手机。 李秀英看到温栀要出门,忙问道:“小栀啊,中午回来吃饭不。” 温栀摇了摇头,“不回来,我在学校吃。”她上午要去学校上音乐课,下午打算去后面的山上看看。“李姨,我就先走了。”说完又朝李秀英身边的几人颔首致意,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里流转。 樟镇里老人和小孩居多,年轻辈的大多都外出打工了。她不是明星,不需要通过增加曝光度来获得流量,出道至今虽有两年了,出现次数却不超过五次,所以在这里没人认识她。 她顺着一条蜿蜒小道走,尽头便是樟镇的小学。空闲的时光太多,她便寻了份在学校教音乐的工作,校长本不打算招她的,多一个人就要多发一份工资,哪知温栀不要钱,而且原来的音乐老师要休产假了,他就让温栀当了个代课老师。 原定下午的后山行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温栀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砸在了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她出门时没有带伞,学校里杂货铺不远,她便一路小跑回到了杂货铺,头发和衣服已经湿透了,睫毛上还挂着细密的雨珠。 李秀英正往架子上补货,转头看见温栀站在门口滴水,催促她赶紧上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温栀踏上楼梯时,门口的铜铃突然响了,她下意识回头,只看见了一柄黑伞,伞面微微往上抬露出了伞下之人。 伞下站着两人,一个穿着黑衣,模样周正的瘦高个正在给旁边的人举着伞,伞身倾斜,他半个身子淋在雨里,而被他护着的那人,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半张侧颜,也已是绝色了。 如同远山覆上的一层薄雪,从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干净利落,勾勒出清冷疏离的轮廓。眼尾处有一点浅痣,像是收画前的最后一笔浓墨,将滴未滴,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第2章 第 2 章 温栀一时怔在原地,周淮桉似有所感,掀开眼帘,朝她这边看来。 有些昏黑的天,她的眼里只有那双眼睛,如寒潭映月,清清冷冷地扫过她微怔的面容。眼角那颗浅痣,像一滴凝固的墨,悬在她骤然加速的心跳上。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他静静立在檐下,修长的身形裹在裁剪得体的墨色大衣里,周身仿佛笼罩着一阵一层薄雾里,不似尘世之人,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世家公子。 忽然,他掩唇轻咳起来,带着肩膀微微颤动,像一株被风雪压弯了的青竹。身边撑伞的男子见状,连忙递上手帕,他接过是露出一截手腕,苍白得近乎透明。 李秀英见状赶紧上前,“哎呀,咋咳得这么厉害?”她皱着眉头,语气里带着小镇人特有的直率热络,“两位小伙子,快进来坐坐,外头雨大着呢。”她赶紧去搬来藤椅,还不忘用抹布擦了擦椅面。 抬头看见温栀还站在楼梯处,水珠子顺着发梢直往下滴,在脚边积成了一小滩,“小栀怎么还站在这,生病了可麻烦的哩。” 温栀收回视线,边往楼上去,边在心中腹诽:要是莫青在这儿,怕是早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那个漂亮男人面前,然后使出她死皮赖你的功夫把这个人搞到手。想到这里,她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无奈的弧度。 别问她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因为她就是这样被莫青连哄带骗的搞到手的。 程弥搀扶着周淮桉缓步踏进了杂货铺,潮湿的雨气也跟着他们的脚步带了进来。周淮桉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程弥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单薄的身形在黑色大衣里显得愈发清瘦。。 “大娘,打扰了。”程弥小心翼翼地将他安置在藤椅上,转身对李秀英微微欠身,他脸上写满了焦急,“我们是来找万昭明大夫的,您知道他家具体在哪儿吗?”声音里掩饰不住的迫切。 周淮桉靠着藤椅微微喘息,有些潮湿的睫毛在眼下投了片浅淡的阴影。他勉力的抬起眼帘,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腕间滑出的红绳,上面系着一块瓷白古玉,在昏暗里闪着幽幽的光。 李秀英打量了一眼坐在藤椅上男子,又看向眼前这个高瘦男子,“你们是来找万大夫看病的吧。” 程弥点了点头,又转身看了一眼周淮桉,语气越发焦急,“大娘您知道万大夫在哪吗?” 李秀英闻言,忙拉着程弥走到门边,伸出手指向屋右边那条青石板小路,雨水嘀嗒在她的有些黝黑的手臂,“就顺着这条路到尽头,门口种了棵枇杷树的就是万大夫开的中医馆,他也住那儿。” “谢谢大娘了。”程弥的声音混杂在雨声里,他扶着周淮桉踏进了雨里,二人的身影很快被雨水晕开。李秀英本想让两人等雨小些再走,可看坐在藤椅上的男子咳得那样厉害,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也只好让他们快些去寻万大夫。 “造孽哟,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咋生这么严重的病,也不知道万大夫能不能医好。”李秀英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嘟囔道。 两人走到万昭明的住处时,雨声也渐渐停息,只余房梁间顺着檐沟流下滴答雨声,程弥上前敲了几下。 “扣扣扣” 没人来开门,程弥又敲了几下,还是无人开门。程弥正想着要不要暴力踹开房门,就有人把门打开了。 是一位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头顶只零星挂着几根头发,他披着一件外套,揉了揉带着困意的眼睛,语气极为不耐烦,“谁啊,不知道打扰人睡午觉是很没礼貌的吗?” “那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午睡了,给您赔个不是。”语气很轻,气若游丝,却并未听出半分道歉诚意,到全是戏谑玩味。听得人无名火一簇簇往上飘,他正要与说话之理论,突然觉得这人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他出来开门时,只将眼镜攥在手里还没带上呢。 等看清眼前这张让他做了好几晚噩梦的脸后,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双腿都站直门内,一手覆在门背后的把手上,准备随时关门。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得指向周淮桉,“你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程弥伸手抵着门,万昭明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没将门关上,索性放弃了,他喘着粗气,抬头将程弥上上下下瞧了一眼,“哥们练过啊。” 程弥没搭理他,只是一味地抵着门,万昭明撇了撇嘴,又将目光移到了周淮桉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周淮桉勾了勾唇,苍白的面容绽开一抹浅淡的笑意,本就精致的五官更添几分破碎美感。“当然是为了看病啊。”他往屋内瞟了瞟,“我们还是进屋,聊聊我的病情吧。” 万昭明认命似的推开了门,“吱呀”一声响,几人走进屋内,只是一间普通的中医馆,他将二人带到了后院去。 院子很大,中间的是堂屋,有两层,两边错落着几间房间。周淮桉扯了扯唇角:“跟万大夫相处了这么久,竟然不知您耳力这么好。”他往身后看了看,“这么远都能听到敲门声。” 万昭明讪笑了两声,“房子不隔音,听得清楚。” 堂屋正中摆着一张有些老旧的八仙桌,桌腿有些倾斜,却擦得铮光瓦亮。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经脉图,边角处已经卷曲。不知哪传出了一阵苦涩的药香味,混合着陈年木柜的沉香,蔓延了整个院子。 万昭明拍了拍有些稀疏的脑袋,急忙跑进一个房内,他才想起来自己午睡前煎了副药,他用帕子将小炭炉上的药壶提了起来,放在了一旁桌上,又用铁钳将炭火泼散,火星四溅。 做完这些,他从房内走了出来,见周淮桉已坐在椅子上,旁边的程弥给他倒了杯茶,随后站在了周淮桉旁边。 周淮桉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挑眉一笑,如三月初融的薄冰,“好茶,看来万大夫在这樟镇的日子很是不错啊。” 万昭明背着手,踱步走向那二人,到了跟前,一屁股坐在了周淮桉旁边的椅子上,他也给自己斟了杯茶,不同于周淮桉清秀儒雅,他是一口喝下,还未来得及细品这茶的美味便下了肚。“周少爷来我这儿到底要干什么。”万昭明没心思品茶,他现在只想赶快把这尊大佛给请走。 “看病。”周淮桉简单二字,却惹得万昭明恼火不已,却碍于眼前这人的身份,不敢发火。“您的病不是已经治好了吗?”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旁边的程弥皱了皱眉。 “万大夫行医多少年了,看不出来我现在已经病入膏肓,哪里来的治好了。”周淮桉勾了勾唇,参着几分似有若无的坏,更多的是无所谓,哪里能看得出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万昭明拧着眉头,他将手搭在周淮桉手腕处的脉搏上,眉头拧的更紧了,“不可能,我走之前明明治好了你的病。”他是百般不行的,自己的医术如何他是知道的,不过短短两年,他不可能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你……是不是吃了什么别的药。”万昭明问道,这是他现下想到的唯一原因。 周淮桉点了点头,这幅无所谓的态度,似乎快要死的人不是自己般的松弛,让万昭明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把错脉了。 “家里老太太逼得急,所以只能到您这里躲一躲,顺便治治病。”周淮桉解释道,算是交代他为何要来樟镇找万昭明的原因。 第3章 第 3 章可怕 万昭明猛地拍案而起,将桌上的茶杯震得哐当作响。这位四十出头的中年大夫此刻气的额头青筋暴起,也不管面前这人他是否得罪得起,他怒气冲冲得指向周淮桉,“我耗尽心力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就是让你这么糟蹋自己的?”行医者最看不得的便是病人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几步走到门前,拉开门扉。雨后的湿气裹挟着落叶卷进屋内,心中怒气难压,好在理智尚存,他不敢回头看向身后那人,只是盯着门外被雨水冲刷得亮堂堂的青石板,“两位还是请问吧,我这小庙容不下两位贵客。” 万昭明清楚身后这那个看似病弱的男人,实则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京城豪门如云,那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周家便是云端之上的存在,而周淮桉正周家最小的少爷,被周家千娇万宠着长大。外界都说周家小少爷生性温良,见人三分笑,连对下人都是和颜悦色。茶楼酒肆里常夸着小少爷是古书里出来的如玉君子,是京城世家子弟里难得的清流,只是可惜生成了个短命鬼。 可万昭明知道这张温润如玉的面皮下隐藏着怎样的阴狠,是不损一兵一卒就能让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雨滴顺着檐沟滴滴砸在了地上,滴答声越来越急,像极了万昭明此刻狂跳的心。他用余光瞥见周淮桉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有些褶皱的衣裳,并没有理会他说的话。 万昭明转身面对着两人,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周淮桉抬眼扫过来的目光吓得闭了嘴,那双墨色瞳仁清凉得可怕,像冬日里结冰的湖面,看似晶莹剔透,实则暗藏杀机。 两年前他亲眼见到周淮桉是如何拖着病弱的身子,将人打得半身不遂。那样的周淮桉,万昭明这辈子都忘不了,眼神明明嗜血残暴,却又好似空洞麻木,只有机械得向身下之人挥拳。周淮桉打完人之后,用手帕擦了擦沾满血的手,他轻轻啧了一声,“真没意思。”将手帕扔到那人身上,随后转身看向他,又扬起一个清风和煦的笑容,“万大夫,我们走吧。”好似刚才只是幻觉般,让万昭明终于看清了这个清风朗月的周小公子,是个怎样可怕的人。 他也十分担心自己知道他的真面目,周淮桉会不会灭他口。就这样担惊受怕了好几个月,终于熬到了将他彻底治好的那一天,他连夜拖着行李箱跑了,还给周淮桉留了好多补药和一封信,信上表达了他满心的忠诚。 在樟镇过了两年安生日子,没成想又被周淮桉给找到了。 “万大夫,我生病了,您得给我治病,可明白了。”周淮桉突然开口,声音轻的如耳语般。他微微弯头,指尖摩挲着腕间的玉石,唇角却挂着人畜无害的浅笑。 万昭明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不似刚才,带着点谄媚与小心翼翼,“周少爷您要住多久住多久。”这人当然得能屈能伸,他眼下只得好生招待这两人了。 程弥电话在这时突然响起,是一段舒缓的民谣前奏,打破了屋内有些凝重的气氛。他慌忙接起电话,屏幕上跳动着“老太太”三个字让他手指一颤。 民谣戛然而止,周淮桉微微挑眉,目光落在了被接通的手机上。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温婉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即使没开免提,也能听出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小程啊,将淮桉送到万大夫那儿没。” “老夫人,我们已经在万大夫这儿了。”程弥恭敬地回道,声音不自觉放轻了几分。 周淮桉抬眼看向程弥,苍白指尖微微抬起,程弥立刻会意,对着手机低声道:“老夫人,少爷要跟您说话。”便把手机递给了周淮桉。 周淮桉接过手机,腕间的古玉轻轻摇晃,他嘴角扬起一道浅浅的弧度:“祖母。” 这一声唤得轻柔,与方才那气势凌人的样儿,简直是判若两人,万昭明见周淮桉低垂着眉眼,病容里难得透露出几分乖顺。 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老太太的责备声,周淮桉只是安静得听着,半晌,他才低声道:“孙儿知错了,只是万大夫喜静,不愿离开这里。”他抬眸朝万昭明看了一眼,又继续对手机那头说道:“祖母放心,万大夫医术了得,一定能治好我的。”又说了几句后,周淮桉便把手机还给了程弥。 万昭明自从听见周淮桉对电话那头的周家老夫人夸下海口,说他一定能治好他的病后,整个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内来回踱步,时不时摸一把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我说周小少爷。”万昭明终于还是憋不住,搓着手凑到周淮桉跟前,“您这病两年前我是能治的,可现在您把身子糟蹋成这样,我……”他话没说完就被周淮桉打断了。 他揉了揉酸胀得太阳穴,突然轻笑了声,“万大夫别害怕,我只能跟祖母这么说,她才肯放我来寻你。我只是来这躲一些时日罢了,治不治得好无所谓。”他似乎想起什么,又说道:“您可以向上次那样,今晚就逃走,然后给我留封信,不过您得要找一个更隐蔽的地方了。” 又是这样人畜无害的笑颜,万昭明却觉得骨头缝里都透出寒意。他不敢在这待下去了,连忙跑进了屋,说是给他们两人收拾房间。 温栀洗完澡后下楼,见店里只有李秀英一人,应该是早就离开了。她便坐在藤椅上,望着外面雨后放晴,天际映照着一道彩虹,七色光晕在云层见若隐若现,将整座樟镇笼罩在一片梦幻的光晕中。 李秀英见温栀下来了,便去后面的厨房里端出了一碗热腾腾的姜糖水,空气飘着几丝生姜的辛辣,混合着红糖的甜香。“快小栀,趁热喝了。”李秀英将碗塞进温栀的手里,有些粗糙的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淋了雨最容易感冒了。” 温栀轻啜了一口,甜里带辣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几口下肚,渐渐暖热了她有些冰凉的身子。 她将碗放在桌上,见李秀英用抹布擦拭着柜台,空气里带着些凉意,和一阵雨后野草的清香。李秀英额头却渗出细密的汗珠,应该是一直在整理店铺。温栀想了想接下来没什么事干,便去帮李秀英一起整理了。 第4章 第 4 章再逢 温栀踮着脚整理货架顶层,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嘴角不自觉扬起微笑。接起电话,“醒啦?” 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声从听筒里传来,“嗯……刚睡醒。” “秦小莎小盆友啊,要向你温栀姐姐学习,早点睡少熬夜。”温栀语重心长地说,细听还有一点隐隐地得意。轻快踱步到收银台,另一只手撑在柜台上,指尖在柜台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手机那头的秦莎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温栀甚至能想象得出秦莎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瞪圆了她那双杏眼,嘴巴张得能塞下整个鸡蛋。毕竟,这话是从温栀嘴里说出来的,简直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稀奇。 “等等等……”秦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温小栀你脸皮也是越来越厚了,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她是笃定温栀在说笑,毕竟熬夜谁能熬得过她啊,曾经可是创下过连续三天不睡觉的战绩,她都怕她哪天猝死了。 “唉,说个实话咋还不信了呢。”温栀有些苦恼,落在秦莎耳里就是满嘴跑火车,她不由冷哼了声,正准备拿出她祖传的十八般嘴艺,只听温栀又开口道:“真的没与你开玩笑,我在这边遇到了个神医,他给我治好的。” 温栀回忆第一次遇到万昭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又是熬穿了一夜写歌,白天迷迷糊糊睡了两三个小时便醒了。脑袋向灌了铅,可偏偏精神亢奋得厉害。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决定出去走走透透气。 午后的阳光亮得刺眼,温栀眯着眼走在樟镇的石板路上,脚步虚浮,她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云上,脚步没有半点落在实处的感觉。一个人影像游魂似的窜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路,她往左移了一步,那人也跟着往左移,她往右移,那人也跟着右移。温栀微微抬头,睁着那双无神疲惫的眼睛看人,这个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衫,头发应该是假发,被风吹起了一角,他伸手装模作样的摸了摸并不存在的长胡须,盯着温栀的脸眼神微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温栀皱了皱眉,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大叔你有什么事吗?”她的记忆里没有这号人,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挡住自己的路。 万昭明却突然凑近了些,指着她的眼睛大惊小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熬夜可不行,你看你眼下挂着两坨青灰,深的吓人哟,脸色也不好,怕是好久没休息好了吧。” 阳光从侧面照了过来,将温栀眼下的阴影映得更加明显。她下意识得摸了摸自己的脸。万昭明见状,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试试这个安神茶,我自己配的。” 温栀盯着万昭明手上的东西,警惕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满是怀疑。她不动声色又打量了眼前这个自来熟的中年男人,过分热络的态度,怎么看都像电视里报道那些兜售假药的江湖骗子。 “不用了谢谢。”她语气生硬地拒绝。万昭明应该是看出她的怀疑,他突然笑了,从口袋中掏出个褪色的医师证,“小姑娘我可不是骗子。”他指了指伸手的路,“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有一家叫百顺堂的中医馆。”他指了指自己,“我开的。”他又补了了句:“小姑娘你可以在镇里打听打听我万昭明的名讳,我还是挺有名的。”说着摸了摸自己有些透风的头顶,猛地发现自己的假发好像被掀起了一个角,连忙扒拉了几下,不由尴尬得笑了笑。 回到杂货铺,温栀便向李秀英打听起这个人了,一问倒还真的有名,还被称为“神医”呢,不过神不神医她到不在意,她想知道这个人能不能帮她治好她的失眠症。虽然,她在京城已经看了好几个医生都没发根治,但来都来了总得去试试吧,反正试试也不吃亏,万一治好了呢。 她打听完,想起万昭明给她的安神茶便去泡了杯,泡开的茶香萦绕在温栀鼻息间,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她喝完后倒是缓解了头疼,晚上居然能在零点来睡意,真是惊喜中的惊喜。 第二天她便去急冲冲得来到了百顺堂,一进去就是一大股苦涩的中药味儿。万昭明见她来了,低头写着什么,“来了啊,这会信我不是骗子了吧。”调侃的语气,他抬头指了指身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来。给她把了把脉,又问了几句她的情况,就开了个药方,去身后的药柜里抓药了。 万昭明将包好的药递给她,“吃完这几服药,你再来这里。你这个症状得慢慢调理。” 回忆到这儿,她倏地想起今天要去找万昭明拿药了。 秦莎见温栀这么说多少信了些,“栀栀你说的那个神医真的这么神?能把你怎么严重的失眠症治好。” “还没彻底治好,还在慢慢调理,回头我寄些给你。”温栀回道。 “别,你别寄给我,我也不是很严重……”秦莎想起自己上次喝中药的情景,实在是喝不下去啊。温栀也想起她上次喝中药的模样,也是奇了怪了,吃得了大把药丸,喝不了半点中药。 与秦莎挂了电话后,温栀跟李秀英说了声离开了杂货铺,散步到了百顺堂。大门紧闭今天应是没开门,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敲响了屋门。 等了好一会儿屋门没开,正准备转身回去门却打开了,她抬头对上一双冷峻的眼睛,温栀有些疑惑这个人似乎是来杂货铺躲雨的那两人中的一人,给那个病弱男子撑伞的人。 程弥见门外站着温栀,眼中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激动,他侧身给温栀让出了一个道。 温栀走了进去,对身后的程弥指了指,“万大夫在后院?”程弥点了点头。 温栀得到答复后便往后院去。她是去过后院的,那是万昭明的住处,是个挺大的院子,有两层。 “万大夫在熬药,您先坐一会儿,我帮您去叫他。”他开口声音沉稳冷冽,只有他知道他此刻的疯狂跳动的心跳。转身去房内找万昭明时,步伐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凌厉节奏,可若仔细看,便能发现他同手同脚的僵硬姿态,像台突然卡壳的精密仪器。 温栀的视线在程弥绷直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忽然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她分明看见了这人红色滴血的耳廓,想来应是认出她了。 温栀似有所感,蓦然抬头,二楼回廊处,周淮桉正倚靠着栏杆。雨后的天际余晖穿过雕花木栏,在他身上投下斑驳光影。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瞳孔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像是古玉里封存的日光。 不知是谁碰倒了药罐,清脆的碎裂声在院子里炸开,还伴随着几声猫叫。周淮桉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再抬眸时,他忽然对温栀勾了勾唇角,对她略一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