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
暖阳高照的4月下旬。
天气很热,热得巧克力都要融化了。
叶疏桐和陆欣欣趴在志愿者柜台上,地面就像一个巨大的烤架,绵绵的热气正慢慢炙烤着她们,竟有了夏天的既视感。
“我……我不行了,为什么我们要受这种罪啊……”
“可能是因为每学期都有志愿活动的时长要求,天哪,我感觉这盒巧克力都快化了,与其等运动员比完赛,不如我们先吃点算了……”
“话说回来,琳宝是不是在里面比赛啊?”
“啊,诗雅还在里面当记者呢……估计学长也在里面比赛吧。”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总感觉耳边好像传来了虚幻的蝉鸣声。
好热……
……
“好热啊,我受不了了!”
景诗雅一把抢过赵海手里刚开瓶的矿泉水,坐在主席台的阴暗角落里豪饮了起来。
赵海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随后默默地开了另一瓶水。
景诗雅在听说可以当运动会记者的时候,那可是心花怒放,今天特意戴了一顶莫名其妙的贝雷帽,还配了一件棕色的格子吊带裙。
你别说,她看上去确实像个存在于刻板印象里的文艺工作者,可问题就是,再漂亮的文艺工作者也没有天生耐热的体质。
观众席上的巨大防雨顶同时起到了遮阳的效果,卖冰柠檬水和各种奶茶的摊位甚至直接架设在了上面,超低廉的价格使本来狗都不看的运动会在这次变得人气爆棚……
相比之下,本来享受着「运动场完全通行权」的记者,就变成了最辛苦的职位。
至于赵海……
赵海无所谓,赵海只需要坐在主席台的角落里,默默收集观众送上来的推送就行。
“我快死了,不行,你给我下去,赶紧,把我的照相机拿走,你去当记者……”
景诗雅一口气喝了半瓶水,防晒霜挡得住紫外线,但挡不住分子热运动,她感觉自己的脸在燃烧。
“好热好累,好想去山上的气象站吹风……”
“那地方好像锁门吧,而且就一点点大,像个布置成办公室样子的双层厕所。”
“你不懂,那地方的风冬暖夏凉,而且可以直接找个小坡从楼顶的窗户钻进去,落地姿势正确的话就没事,之后从一楼出来就行了,你要是哪一天失恋了,可以去那里自暴自弃噢!”
“屑屑你嗷。”
“确实要谢谢我,那地方我基本上不和别人说,不过我觉得挺符合你阴暗的气质,所以就破例告诉你吧。”
赵海抿了一口水,一边和景诗雅闲聊,一年像淘金似的从其他同学送上来的推送里筛选着可以用来编辑百二十周年纪念册的内容。
集思广益,集思广益……
“诶,”
景诗雅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贼兮兮地扯了扯赵海的衣角:“这样吧,你就去半个小时,然后就换我来怎么样?”
“半个小时后是男子四百米,程铭学长好像在那个项目里,话说回来你喜欢程铭对吧,每次看到他都一脸花痴样。”
“哪……哪有,你给我保密啊,不然,不然我缝上你的嘴!”
赵海耸了耸肩,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花名册,显然是不吃景诗雅这一套,不过说到程铭,赵海看了看满脸花痴相的景诗雅,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他在思考,要不要把「程铭有女朋友了」这件事告诉景诗雅。
可告诉景诗雅,对她真的是好事吗?
自己并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可当时的后果之严重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如果景诗雅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
“?”
景诗雅皱了皱眉,发现赵海在盯着自己看。
“oi!你中暑了?”
她在赵海面前晃了晃手,后者这才清醒过来,尴尬地咳了一声,回答道。
“也不是非要去采访运动员吧?你可以去采访采访观众和工作人员啊。”
就在此时,一个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背后。
微风吹起她的长发,把一丝清香送到了两人身边,白色的裙摆闯入赵海和景诗雅的视野。
“有道理啊!”
景诗雅恍然大悟,而后像是找到了规则漏洞一样,拿着照相机就走了:“赵海,我要去那个……柠檬水摊位采访一下!”
赵海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那个女孩,女孩也没生气,而是半蹲下身,看了看赵海笔记本电脑上的文档。
“那张照片拍得不错,是梅庵寺的樱花树吧?这张明信片上的字还是我写的呢。”
“姜恬,你有什么事吗?”
赵海合上电脑,语气冷淡。
“赵海,咱们怎么说也算是老同学,虽然以前确实有点不愉快的事情,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没必要这么恨我吧……”
姜恬耸了耸肩,干脆从一旁拉过板凳,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赵海身边。
“而且,你们新闻部后面重新装修的家具还是我们IT社给的,没必要臭着个脸嘛?”
“抱歉,我当时也不知道你是新一届社长,这么说,难道老社长像我当年一样,被你搞得身败名裂不得不下台了?”
赵海撇过头,话语中满是尖刺,毫不留情,也不给脸面。
姜恬无奈地笑了笑。
她也没有再过多解释什么,只是这么静静地坐在赵海身边,尽管后者没有再理过她。
“那个是你女朋友吗?”
姜恬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指了指柠檬水摊位的方向,景诗雅的贝雷帽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同事。”
赵海惜字如金,甚至已经有了想赶人的念头?
“噢。”
姜恬微微一笑,不得不说的是,她的笑容很干净,让人一看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亲切。
她像一朵恬静的花朵,开在年少的春天里,开在情窦初开的时光里。
“你之后几年有什么打算吗?”
赵海冷冷地瞟了一眼姜恬,不客气地质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人生规划?”
“你也可以不告诉我,脾气别这么大。”
姜恬无辜地摊手,仿佛受了委屈一般,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仍然开口道:
“赵海,我好像一直欠你一个道歉……”
“你要没事的话可以走了,少来这里恶心我。”
赵海烦躁地摆了摆手,刚想合上电脑盖子去洗手间冷静冷静,结果却被姜恬抓住了手腕。
两人的目光交汇,针尖对麦芒。
“赵海,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我是真的想和你道歉,你明白吗?”
姜恬的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她的眼神中染上了一丝愤怒的色彩,期望着可以从赵海那里获得某种同等的回应,
愤怒,忧伤,甚至是恨意……什么都行。
然而。
赵海只是看了看抓着自己手腕的手,随后冷漠地把它拉开了。
“我不需要,不要再打扰我工作了。”
姜恬愣在了原地。
她的怒气像地上的尘土,被风吹过之后就散了。
一个人是吵不了架的,一个人的愤怒就像苍白的默剧,没了观众,没了对手,它就只剩意义不明的画面,和只有自己听得到的无力。
可那些过去的事情无关对错,而只和某些人的「感受」有关。
如果……
罢了,
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