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真我秘境这么危险,风神月出门之前一定卜一卦。
原本游学路线是没有真我秘境,只是拟定去往的天方潭昨夜突发塌陷,部分出路被毁,暮安女王御令建筑大臣带人连夜修补,今早尚未补全。为让游学团不败兴而归,女王限时开放真我秘境供游学团历练,并派守卫加固各项防御措施。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位于大陆各国的四大秘境及三大幻海。
四大秘境指的是暮安国极西之地的真我秘境、蒂安国极东之地的八苦秘境、罗安国极北之地的十方秘境以及奎安国极南之地的太一秘境。三大幻海指的则是蒂安与罗安边境裂缝处的死亡之海(此地是上古遗迹失落的万生泽或称死亡之地、死亡禁地。)、暮安与奎安边境裂缝处的月迷津渡以及位于东大洋最深处的往生海。
四大秘境方位不同作用不同。今日众人去的真我之境可让人直面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自己,要知道,异能存在于异能者身体的各处,但每个异能者的心脏当中都包裹着可以操控该属性的心核,所以心脏是修炼异能的核心。而真我之境正是根据人们的内心催生种种幻象,能让人明确自己最真实的渴望追求,从而帮助人们找寻道心或突破内心桎梏,以达到修炼自身提升异能的作用,是异能者们绝佳的历练之处。然而此地危险也是极大的。秘境会束缚异能,让异能者们只能使用最基础的招式防身,有时甚至会让异能失效,瞬移、醒神等术式在这里更是无效。而幻象最易吞噬人心,曾经多少异能者失足于此,丧失自我,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也正因如此暮安王室将其收归国家所有,日夜守卫秘境结界、严格把控秘境安全,并且只在正午人心最坚韧最冷静时对暮安臣民开放。
游学团是第一个除暮安国民外前来历练的。虽然暮安使臣万分保证此次活动的绝对安全,秘境中也有暮安经验丰富人员引领,但因其危险性所以只有半数学生报名。拂沧守带队这些学生,其他老师则留在王庭安排其他学生活动。因着结界不能踏入太多人,他们一行加上引路大臣已是上限,所以守卫便在结界外守护。
众人原本也是兴奋、紧张又觉得刺激的,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来就遇到大麻烦。初入秘境时众人还只是斩幻妖、汲幻境之灵,可一切在进入秘境中部时被打破,一阵迷雾蔓延开来,拂沧守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起手几道水流将迷雾卷作水滴,风神月和方长御作为队伍唯二的防御系也跟着撑起一道可以罩住所有人的屏障,所以那水滴并未浸染身体,而是避开他们落下。只是有两位冒冒失失走在最前的学生吸入迷雾后陷入空洞状态,拂沧守等人将这些中迷雾的学生扶到一边坐下,只是没有治愈系的学生且众人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对此束手无策。拂沧守看向满头大汗的暮安大臣想要一个解释,这一路来大臣十分细致的讲解秘境注意事项,却未提及此类迷雾。大臣对此表示他进入秘境历练数十次从未遇到过,因为真我秘境以滋生幻象为主,这类具象化的陷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此刻他已然慌了神,因为是他毛遂自荐做这个引路人,但凡这些学生出点什么事他第一个被问责,本想借此机会好好表现,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吧,他们第一次来秘境就遇见人家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陷阱?风神月倒吸一口凉气。
拂沧守也知其所言非虚。来之前他查阅过与秘境相关的各类书籍,无一例外都说真我秘境只有幻境,且经过百年变迁秘境能量有所削弱,他们出发前也在每个人的手环中加入可令人心定神清的净心草,此草是暮安前人于秘境中汲灵所炼制,可用于探索秘境遇到邪念入侵时安稳心神。拂沧守还为每个人开启手环定位。原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拂沧老师别担心,我想这雾只是让人陷入短暂大脑呆滞状态,不会损伤肌体”方长御仔细看过那两人状态后对拂沧守说道。拂沧守当然知道,他方才伸手触碰两人,通过其体内水分游走能感知到他们的身体状况暂时无虞。“看样子前面是不能再走了,谁知道下一步又会窜出个什么东西出来祸害我们”风神月心有余悸,她可不想再走下去,这历练不来也罢。听到这话拂沧守转头看向秘境深处,那里一片昏暗,却不知为何对他有莫名的吸引力。他站起身对众人说:“原路返回。”
将要出秘境时,拂沧守发现自己的手环不见了。那手环内有很多机密与重要信息,所以他对方长御和风神月说:“麻烦你们撑着防御罩护他们离开,我去去就回”又对那大臣说:“麻烦引路”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折返回去。看着他向黑暗当中去,风神月心下隐隐不安,她和方长御无奈对视一眼,便带着众人离开。
将至秘境出口时已经能看见守卫向他们走来。风神月定了心便对方长御小声说:“你们先走,我回去找他”方长御皱眉,他对此行为并不赞同:“拂沧老师多大能耐,你多大能耐?他回去是找手环的,你回去干嘛?而且老师既然敢回去就一定有把握保证自身安全,你去了万一找不到他怎么办?又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别自己任性还白白拖累他”风神月白了他一眼没有搭话,她心中的不安实在太强烈了,所以在秘境结界打开时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折了回去。
众人出了秘境,那两位被拂沧守和大臣扶着的学生才悠悠转醒。守卫见他们早早出来还心生疑惑,一番询问过后才知发生了什么。“这就奇了,按理说秘境内只要有异动结界就会发出警报,可我们守在外面并未察觉任何异样”大臣紧张极了,说话断断续续,只让守卫护送他们一道回王庭,他要向女王禀报。
这边,风神月顺着记忆向秘境中央跑去,来到那处出事的地方她并未见到拂沧守。看着如深渊般凝视着她的秘境深处,她壮着胆子迈去。
这一路仿佛有无数只手揉捏着她的心,压抑得她喘不过气,她胆子实在不算大,所以每走一步都要观察四周,以防又有迷雾类的陷阱突然出现。只是幽暗昏黑的环境太过压抑,令她头皮发麻,也不知是幻听还是怎的,她总能听到有声音断断续续,像风刮过石壁,如泣如诉。
走过一段极为漫长又折磨的路,眼前突然开拓复明亮。她进入一间宽敞的屋子,陈设颇为温馨,显然是有人住着的。风神月立即明白过来她已步入秘境造出的幻境中。
她找到一把摇椅坐下平复着心情。风神月还在担忧拂沧守,这一路并未见他,说明他大概率也进了秘境深处,所以他会进入他的幻境中吗?想到这风神月生出隐隐的期待来,她也想知道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与希冀。
与此同时,拂沧守正在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风神月想的没错,拂沧守也陷入了秘境为他锻造的幻境中。
他回到了十二岁那年。他跪在大殿上,静静听着王座上那人的训斥声、辱骂声。仿佛是习惯了一般,他没有回应,没有反抗。那粗鄙不堪的骂声突然停止,拂沧守疑惑地抬头,原来是她来了。
他的妹妹,天底下最受宠最幸福的小公主。有她在的地方尽是欢声笑语与温馨,她是那样的玉雪可爱,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声音那样稚嫩温柔,让人想要去偏爱。
是的,所有人都偏爱她,厌弃他。可明明他才是这王族的继承人。在她出生之前,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是他,父母疼爱他,老师悉心教导他,臣民拥护他。父王说过,自己去世后王位就由他来继承。但一切美好都停留在他七岁那年,妹妹出生了。她出生后父母不再爱他,而是对他动辄打骂,就连昔日如师如父的老师也说他朽木不可雕,臣民对他避之不及。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错。就像现在,他因学院升阶考没有全满分而被斥责罚跪,而这极尽侮辱的声音随着妹妹进入大殿而停止。妹妹跑着、跳着奔向王座上威严的父亲,父亲一把抱起她放在怀里逗笑,丝毫没有怜惜已经跪到双膝肿胀的他。妹妹看向他咯咯笑,她用最童真的语气说:“哥哥不好好学习,该打手板板!”
于是,父亲抬手命人将他拖下。他双膝已经痛到走不动路,只能任凭仆从将他拖出大殿。他像可随手丢弃的垃圾一般被丢入内狱,迎接他的是细长但沉重的铁棍。那棍子一下一下重重打在他的手心,他死咬着嘴唇,任凭鲜血从嘴边渗出也不肯发出声音,直到双手血肉模糊这酷刑才罢休。痛,实在是痛极了。他似乎已经痛到麻木,感觉不到自己双手的存在。他想流泪,但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因为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五年,这五年他的好与不好全在妹妹的一念之间,妹妹笑他就活得勉勉强强,妹妹哭他就过得生不如死。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四年,直至他考上安泽学院。他终于可以摆脱这座巨大的华美牢狱,只要住进学校。但他并未能如愿,因为妹妹说她想哥哥,舍不得哥哥。
所以,他每日都要往返学校与王庭。绝望将他吞噬,因为他并没有天赋卓绝到反抗他的父母,反抗整个家族。
那天,他救下了王庭的洒扫婢女。只因她在洒扫宫道的落叶时,一阵风将一片落叶吹到妹妹的脸上,那种瘙痒令她不适,所以她撇撇嘴让仆人砍下她的双手。他阻止了她,妹妹见到哥哥喜笑颜开,笑着揽住哥哥对他倾诉着自己的思念,并对着那婢女说,看在哥哥的面上就放过她。那晚,他被荆棘狠狠抽着后背,因为妹妹问母亲:哥哥救下那婢女,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背后被荆棘抽得伤痕累累,流血不止。他木然地趴在床上。此时妹妹蹑手蹑脚地进来,是的,没有仆人通报,他的仆从早在几年前就被悉数遣散,除了唯一疼爱他、对他好的乳母,而为了让乳母不受牵连,他骂走了她,独留自己在这王宫一角的陋室生活。其实只要知道自己在意的人好好活着对他来说就足够了。妹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拿出一盒药来:“哥哥,这是我偷偷和御医要来的,你别难过,我给你上药很快就不痛了”他已无力回应,任凭妹妹用小手轻轻给自己上药。创伤药是真,但传来的灼烧感也是真。灼烧般的刺痛愈加强烈,剧烈的疼痛让他青筋暴起,他忍不住推开妹妹,他颤抖着触摸自己的后背,伤口处滋滋作响,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血肉都翻开来,“你干了什么?!”他苍白的唇颤抖着问,妹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哭了,她哽咽着说:“哥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给我上的什么药?”他努力克制留存一丝清醒,“我,我就是拿的石灰和创伤药呀,我听御医们议论过,石灰好像可以当做药来止血”他愣住了,此刻怒火与悲凉涌上心头,此起彼伏。石灰是可以入药,但未经处理如何能用 ?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背后的惨状,“滚出去”他竭尽最后的力气把妹妹赶出去,看着妹妹哭着跑开,他终于被剧烈的痛淹没,在他意识模糊之际,他仿佛看到有人焦急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