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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5

作者:少说废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21章 第百二一章 鬼。


    老房子着火。


    开荤后的贺顾问热情得让人有些吃不消。


    简青原本是出了名的觉浅, 如果没喝酒,稍微听到点声音就会惊醒,近来竟彻底戒了这个毛病。


    都说爱情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简青不知道别人怎么样, 但他大概率是累的。


    无论多少,对方总能消耗掉他当天剩余的运动量。


    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耳鬓厮磨之余, 简青忽然想到条在网上看到的评论,“养狗的人没时间内耗”——贺临风虽是狐狸,精力却堪比哈士奇。


    真亏对方忍到现在才暴露。


    行程已定,他按计划去了趟悦都百货。


    这里算是简青对童年回忆的一部分怀念与保留,总部工作再忙, 也会抽空亲自来查账、商讨经营方针。


    底下员工早知道顶头上司的习惯, 个个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严阵以待, 生怕又闹出位贾翔宇,当众表演“情杀”。


    所幸,少了系统干预, 万事都十分正常,会议结束, 谢绝相送的简青路过首饰区,难得当了回闲逛的顾客。


    他五官冷淡, 气质亦疏离, 导购小姐一时没敢上前, 直到对方主动抬头望向自己, 才微笑着走近。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看似随意地隔着玻璃展柜点了点, 简青礼貌颔首,“麻烦帮我包一下。”


    憋了满肚子安利的导购小姐:……


    她依稀觉得对方脸熟,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只得压下疑惑,道:“请问具体的指围是?”


    ——展柜中摆放的男戒多为样品,均码,眼前这位客人,应该要再小两号。


    简青顿住。


    指围?


    他完全是靠目测。


    上次有贺临风本尊当模特,两元店也没那么多讲究。


    “客人是要送礼吗?”察言观色,导购小姐机灵介绍,“其实我们店里可以提供定制服务,如果想要最贴合的尺寸,您……”


    话音未落,倏而有谁惊讶道:“简青?”


    导购小姐循声回眸。


    来人是位丰腴貌美的成熟女性,三四十岁的模样,容色和煦,手里拎着L家当季的联名款新包。


    接着她又猛地反应过来,简青?自己正在接待的客人是简青?经理口中的大领导?


    简青则认出对方:“葛女士。”边绍的母亲。


    没想到对方会来悦都百货。


    “诶~要么说咱们简总情商高,能把生意做大,不像其他几个小混蛋,阿姨阿姨的都把我叫老了。”


    挥手示意身边的导购去忙,半嗔半怪地,葛娇摇头:“边绍那臭小子,可有一阵儿没帮我跑腿咯。”


    以往对方给边绍熬补汤,总会给自己带一份,简青承了这好意,坦白答:“年前我换了住的地方。”


    “和男朋友。”


    葛娇的嘴角霎时僵硬。


    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是个相当“传统”的人,可以接受“三妻四妾”,却无法接受同性喜欢同性。


    但,说这话的毕竟是简青。


    “人逢喜事精神爽,难怪感觉你气色红润了许多,像吃了灵丹妙药,”迅速调整状态,葛娇笑语嫣然,掩去惊讶与别扭,关切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简青自然察觉到了对方微妙的不赞成。


    只是,长辈既然没有挑破,他又何必较真争论,闹得彼此尴尬。


    “比之前胖了五斤。”极少对外谈论病情,简青勾唇,学着贺临风的样子,用一句戏言轻巧揭过。


    这下葛娇是真有些意外。


    她盯着简青,哑然,仿佛看到另一个人似的。


    “对了,”想起好友餐桌上的抱怨,简青斟酌了下措辞,委婉道,“听闻您最近给边绍安排了不少相亲?”


    “哪有的事儿,”葛娇矢口否认,“你听他胡诌。”


    抬眼,见简青的神态稍显严肃,她无奈解释:“是,去年年底的时候是安排过几场,可边绍这混小子,没良心,梗着脖子和我吵,他的性格你也知道,要是再不顺着毛捋,他保管得跑到外头去躲我。”


    简青错愕:“……去年?”


    “对啊,”葛娇点头,“有一天他回来得特别早,表情也特别难看,把我吓了一大跳,然后我就琢磨着,晚点结婚就晚点结婚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万一逼得太狠、真有个好歹,我肯定要哭死了。”


    ——“相亲啊,相亲。”


    ——“我打算去外面躲一阵儿。”


    倘若相亲是幌子,那边绍到底在躲什么?会所的营业额一如既往,利润颇丰,远没到欠债外逃的地步。


    ……又或者,从头到尾,边绍都在对自己撒谎。


    理由呢?


    他究竟忽略了什么?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半点没暴露内心的波澜,闲聊般,简青问,“具体是哪一天?您还记得吗?”


    葛娇想了想:“大年初一吧。”


    “除夕晚上一大家子吃饭,他不耐烦,撂下筷子就出去了,我原本以为他又要和那群兄弟疯玩个几宿,结果他倒争气,天没亮便回了家。”


    “熬夜伤身,何况是通宵,我听到动静下楼,想喊他垫垫肚子再睡,哪晓得他理都不理,脸色白得像鬼。”


    讲到这,葛娇终于慢半拍地察觉到反常:“他……他别是犯什么事儿了吧?最近也没什么车祸新闻啊。”


    除夕。春节。


    那阵子边绍在忙什么来着?


    似乎是给他发过一个“新岁狂欢邀请”,被他用贺临风当借口逃了。


    接着,某人开了快八个小时的车、连夜赶回北江陪自己过年,他想把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带给好友见一见,却被告知对方正受到相亲局的围追堵截,脱不开身,所以这顿饭前后拖了许久,直到上周才兑现。


    谁料所谓的相亲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如非必要,他素来不爱插手别人的家事,身为朋友,边绍是吃准了这点,笃定谎言不会被拆穿?


    “边绍的技术很好,可能单纯是输了比赛不痛快,”心念电转,无数与案件相关的线索蛛网般交错,简青安慰,“有机会我帮您问问。”


    “对了。”


    “您还记得他在九洲花园的那套房子吗?”


    ……


    两小时后,夜色酒吧。


    案件侦破陷入僵局,排除随机行凶的可能,最笨也最有效的方式便是巨细无遗、反复排查与死者相关的人和事,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从中开辟出一条新路。


    死马当活马医,汪来正带着第二位受害者方言心的邻居、曾与凶手有过“半面之缘”的王女士做画像模拟,尽量缩小嫌疑人范围;


    颜秋玉则叫上周山,重新走访北江市内出售抛尸行李箱的几家店面;


    剩下贺临风和松晓彤两个“闲人”,被派到夜色“消费”。


    除开DJ与调酒师,这种地方的服务生多半是短工,来来往往,即使长相漂亮也很难被记住。


    几十个关联对象问下来,松晓彤累得嗓子冒烟,猛地坐到吧台前:“水。”


    “矿泉水,”紧随其后的贺临风补充,屈指在同僚头顶敲了敲,调侃,“乖乖女在外面,还是少喝非密封的液体比较好。”


    自觉被欺骗感情的酒保抗议:“我们这是正规场所。”


    亏他当初掏心掏肺和对方聊了半天,谁成想,居然上了警察的套。


    可恶。


    实在可恶。


    “承惠八十八,”提早被叫来加班的怨念四溢,酒保弯腰,拿出瓶玻璃包装的矿泉水,“现金还是X付宝?”


    贺临风淡定扫码。


    “等会儿,您还真给啊,”刁难成功,酒保反而泄了火慌了神,“其实我就是和您开个玩笑。”


    贺临风定定瞧了眼对方:“怎么?老板批评你了?”


    “没。”酒保飞快摇头,眉头却皱着。


    贺临风了然。


    警察三番两次来调查,老板怕惹上麻烦,又不敢阻拦公职人员办案,难免要找个出气筒。


    “放心,晚点我帮你和老板说一声,这事儿和酒吧本身无关,”手机震动,贺临风止住话头,“稍等。”


    “回个消息。”


    旁边喝水的松晓彤满脸佩服。


    该怎么形容呢?贺哥这做派,简直是春风化雨的写照,共情,示弱,再加上细微处的妥帖与照拂,总能叫人心甘情愿被他“利用”。


    【查到了。】群聊中,几张照片跟在周山的发言后:


    【除开正常销售,有家店还拿这款行李箱当过赠品,数量极少,所以他们也忘了这茬,上次只调了产生过流水的购买记录。】


    贺临风点开照片。


    华丽而不失低调,是奢侈品店的经典装修,半圆形的真皮沙发位于正中,茶几上,一抹火红绚丽盛放。


    玫瑰。


    新鲜的玫瑰。


    各式花材错落有致簇拥着它,间或以纯白蝴蝶兰做点缀,若拿走玻璃瓶,再用纸包起,刚巧是够人把玩的一捧。


    贺临风想到那日躺在简青家门前的“礼物”。


    【帮我问问,有没有顾客朝他们要过花,和这束一样的。】指尖飞舞,贺临风立刻圈出照片的重点发送。


    下一秒。


    无名的网址弹开,挑衅般、嚣张霸占整个屏幕。


    黑与白构成视频主调,似是完全没发现位于高处的监控镜头,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推开门,疑惑唤了声:


    “边绍?”


    他没戴耳机,外放的音量虽低,却架不住未营业的夜色足够安静。


    “……贺、贺顾问。”牙齿发颤,年轻酒保一副见了鬼的惊恐:


    “刚刚是岳闲在讲话?”


    第122章 第百二二章 龙湖度假区。


    犹如一道闷雷劈下, 贺临风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岳闲啊?岳闲!”怀疑对方故意捉弄自己,酒保看向贺临风的手机,紧张得仿佛能随时抄起瓶子防卫。


    蠢老板再想瞒着也没用, 现在他可都打听清楚了, 警方来查案,就是因为岳闲死了, 还死得特别惨!


    “搞错了吧?”松晓彤迟来地醒过神,“这明明……”


    重新按下视频播放键,贺临风直接将听筒递到酒保耳边。


    画面里的那只手又推开了门。


    “……的确是岳闲啊,”被男人严肃的表情吓到,酒保战战兢兢, “夹一夹装高冷嘛, 他以前也这样。”


    音色与气质相配, 才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威力,好比面前的贺顾问,声带条件优越, 依旧是笑起来的时候最好听。


    赚钱嘛,不寒碜, 服务生卖酒有提成,岳闲当然要想方设法发挥自己的优势。


    只是他的长相与嗓子反差太过, 业绩始终平平, 之后突然攀了高枝, 有好些人酸他是走了狗屎运。


    贺临风眉头紧锁。


    毫无疑问, 方言心与简青相似的侧脸将他带进了思维误区,收集“替代品”,又何必拘泥于五官?


    声音或许是更优解。


    无需害怕偶尔失神的目光会暴露自己,更无需寻找特定的角度, 一闭眼,只要一闭眼,思念的人便在身边。


    但,边绍?为什么是边绍?


    贺临风不愿相信。


    虽然这段酷似监控的视频并未显示时间,他却能认出,画面中露出的半截衣袖,正是简青今早穿的那件。


    “晓彤,过来录像,”乱码似的网址拒绝被选中,担心自己一退出页面线索便会消失,贺临风吩咐,“手稳些。”


    短短五秒的视频开始第三次播放。


    推门。


    叫人。


    淡蓝进度条走到终点的刹那,如同上世纪的老旧电视机,整个屏幕忽地一花,随后彻底消失。


    “阅后即焚?”松晓彤脱口而出,“像是次数限制。”


    周山的电话紧随其后:“喂?我帮你问了,去年确实有人朝店里要过玫瑰,和照片中的一模一样,算是整体装修的一部分,特色、差异化、记忆锚点之类的,轻易不会变动。”


    “因为带走花的行为实在少见,所以导购印象特别深刻。”毕竟,能消费得起奢侈品的顾客,多半很难看得上这种除了新鲜之外无甚稀奇的小玩意。


    贺临风闭眼,几乎已经预料到答案,却还是问:“名字呢?边绍?无边无际的边,介绍的绍?”


    “是啊,就是简总的那位朋友,”对方自己猜出,周山如释重负,顿了顿,轻声,“……而且他还在行李箱的赠送名单上。”


    男性,一米八,体型匀称,年轻多金,喜欢同性。


    每点都符合重案组目前的嫌疑人画像。


    倘若那束玫瑰仅是出于友情,对方根本没必要瞒着简青,趁着停电将花放到公寓门口。


    当时边绍躲在哪儿?


    楼梯间?


    “外来车辆”可以用简青的允许解释,访客记录呢?为什么也空着?


    【查边绍的房产。】心念电转,贺临风一边给汪来发消息,一边对周山道:“联系上人了吗?”


    “没,”电话对面的周山摇头,“我和颜队准备去他名下的会所走一趟。”


    简单交换过线索,贺临风几乎是立刻按下设为简青号码的快捷键。


    嘟——嘟——嘟——


    “对不起,”短暂而漫长的三次提示后,熟悉的女声机械道歉,“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也许是没信号,”故作轻松,松晓彤找补,“也许简总在电梯里呢。”


    贺临风却难以朝侥幸的方向想。


    他知道,简青背后一直有只无形的手,试图拽着对方共沉沦。


    半秒都未耽搁,贺临风转而联系乔蓝。


    “……简总?他去悦都百货视察了啊?”高跟鞋踩得步履生风,忙着去开会的总助小姐惊讶,“稍等。”


    “我找人了解下情况。”


    必须谨慎!必须“小题大做”!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老板的“倒霉体质”!


    三四分钟后,猛做深呼吸的乔蓝走进楼梯间:


    “商场的同事说简总两个小时前就离开了。”


    “离开前他曾和一名女性聊天,应该是边绍的母亲,姓葛,”条理分明,乔蓝道,“我发你资料。”


    贺临风的神色愈发凝重。


    聊天。


    边绍的母亲。


    简青一定是发现了异样。


    然而,对方没有给他留信息,便证明这个发现并不危急——至少当时的简青认为自己可以掌控。


    “汪哥回复了,”零碎的线索一条接一条,松晓彤举起屏幕,“边绍的房产信息。”


    不多。三处。


    贺临风很快扫到简青先前住的小区。


    寒意瞬间似冰水将他浸透。


    灵光乍现般,贺临风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在简青公寓留宿、隔天下楼后感受到的似有若无的窥视。


    原本他以为是野猫,此刻再看却未必。


    可有一点,几日前的聚餐,边绍并未流露什么破绽,抱着某种荒诞的猜测,贺临风张口问酒保:“岳闲工作时不叫岳闲?”


    “对,克里斯还是查理斯的……我有点忘了,”酒保习以为常地答,“出来玩嘛,谁乐意用真名。”


    整个夜色都默认这条潜规则,便没有人专门提起,就像没有人专门说雪是水蒸气遇冷凝结的晶体。


    阴差阳错。


    贺临风无意识捏紧指骨。


    边绍在包间中提到“岳闲”的淡定,或许不是因为陌生,而是因为对方压根没记住替代品的真名。


    “我得去找简青。”贺临风霍地起身。


    声音,侧脸,替代品逐一消失,泥足深陷的凶手自然会盯上本尊。


    松晓彤紧随其后:“简总出门开车了吗?可以先让汪哥查下监控,对了,手机号也可以定位。”


    只是需要联系运营商。


    杂乱如毛线球,无数念头纠缠着翻涌又沉没,解锁,点火,待双手真正握住方向盘,贺临风反而找回了理智。


    ——简青对车祸有阴影。


    每次坐上驾驶位,他都会比以往多十倍百倍地提醒自己,不能乱来,必须当个尽职尽责的司机。


    这种潜移默化的习惯成功帮贺临风烦躁的大脑降温。


    “怎么了?”伸手欲解安全带,松晓彤体贴,“要么我来开?”


    她怀疑贺哥现在没力气。


    后者语调平稳地拒绝:“再等等。”


    他总觉得监控视频来得太快太巧,之后的线索也拔出萝卜带出泥,收获颇丰,却仿佛被谁牵着鼻子走。


    在这方面,贺临风素来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他相信那是经验先于逻辑做出的反应。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打出节奏,贺临风尝试重新梳理,眼下最奇怪的疑点,无外乎边绍和非法网站的关系。


    据他所知,边绍和简青是同专业,只不过前者没能考上江大,学校在隔壁,约等于花钱镀金。


    典型的玩咖富二代。


    非法网站的创建者则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黑客技术,狡兔三窟,东躲西藏,连官方应对起来都很吃力。


    退一万步讲,即使边绍真是天才,也需要接触学习的途径,凭空掌握行业顶尖的资料,这违背常理。


    ……除非对方是穿书者。


    但,如果边绍是穿书者,绝对无法瞒过简青。


    所以贺临风更倾向“网站创建者和边绍是两个人”。


    那前者发来监控视频的用意便值得深思。


    挑衅?警告?推波助澜?祸水东引?


    毫无疑问,那条指名道姓的监控视频将边绍推到了众矢之的,假设他再冲动些,恐怕会彻底忽略藏在暗处的猫腻。


    可对方这么做的用意,贺临风想不通。


    即使他真被边绍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只要定位到简青的车或者手机,他随时可以掉头。


    现实却没给贺临风抽丝剥茧的机会。


    “出事了,”语速飞快,手机那头的汪来态度严肃,“刚接到报案,龙湖度假区的独栋别墅中有年轻男性自称受到威胁,在被挟持的情况下给前台打了电话,说凶手点名要北江市局重案组的贺临风去营救,否则就撕票。”


    “根据度假区负责人提供的信息,当事人叫姜云,男,26岁,信誉良好,无犯罪前科,能准确讲出岳闲的抛尸地——这点官方从未公开过,住房登记显示,他的同行人是边绍,符合我们对凶手的推测。”


    “现在别墅的大门反锁,窗帘都拉着,当地派出所不敢轻举妄动,赵局命令你立刻前往配合。”


    松晓彤早已打开导航软件。


    龙湖度假区,距离他们大概有一小时的车程。


    “说不定简总也在那儿,”她激动握拳,“我们快出发。”


    ——北江附近,度假山庄。完美匹配边绍餐桌上的推荐。


    发展越凑巧越顺利越合理,贺临风的心便越沉重。


    他知道这大概率是个陷阱。


    但,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即使没有职责束缚,他仍然不会随意放弃生命。


    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一如简青。


    “嗯,”短暂的犹豫结束,贺临风发动车子,“汪来。”


    “听好了。”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第123章 第百二三章 爱丽丝的兔子洞。……


    时间倒回一百二十分钟前。


    简青按照葛女士给自己的地址, 驱车赶往九洲花园。


    别墅是独栋,仲春时节,草木葱郁, 暂且将身份证抵押给门卫, 简青站在和煦的暖风中,抬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


    “叮咚叮咚——”


    刺耳单调的音节尖叫着划破静谧。


    简青早猜到了这个结果, 事实上,他已经不剩多少耐性。


    区区一堵缺少防护网的围墙,兔起鹘落间,青年就似灵巧的猫,借力翻了进去。


    电子锁密码是边绍生日。


    简青只试了两次。过去他从没来过这, 一方面是因为边绍爱玩、经常在会所留宿, 一方面是因为……他对和老宅相差无几的环境有些应激。


    而此刻, 简青环视四周,恍惚竟觉得十分陌生。


    边绍喜欢热闹,喜欢金碧辉煌。


    屋内的装修却截然相反, 素雅,舒适, 简青抿唇,路过成双成对的鞋柜, 路过客厅空荡的电视墙, 路过挂着沙袋的健身房。


    他走进卧室。


    遮天蔽日般, 天鹅绒层层叠叠, 厚重帘幔垂落,罩住宽大的欧式四柱床。


    像是为一只怕光的吸血鬼量身打造。


    半开放式的衣帽间空了半边,仿佛曾经挂过什么又被取走,磨砂玻璃后, 清一色的男士护肤品摆在洗手台上,瓶瓶罐罐排列得十分整齐。


    窗户则关着,空气中弥漫着股沉闷的味道,简青蹙眉回身,用指腹摸了摸样式复古的布艺台灯,一层薄灰附着外层。


    别墅的主人应该已经许久没在这里住过。


    ……但客厅显然缺少类似的痕迹。


    什么原因会造成如此古怪的“区别对待”?推己及人,简青认为是记忆。


    带着些许试探,他伸手拉开帘幔,华光内敛,丝质床品如流水般泻下,整体呈深红色,两个柔软的枕头相互依偎。


    这约莫是简青最讨厌的搭配:


    人躺在上面,像倒进了血泊。


    干净,整洁,没有异味,除开纯粹出于私心的负面评价,他并未发现任何古怪,正当简青暗道自己多疑、准备合拢帘幔离开时,光线变幻,他忽然扫见什么。


    在实木床柱的内侧。


    那里缺了块漆,细细长长的一道,边缘粗糙,高度刚好是成年人躺下之后胳膊能够到的极限。


    ——抓痕。


    而且是用力挣扎导致的抓痕。


    以眼前家具的质量,除非养了猫、或者拥有猫的指甲,否则很难做到这点。


    可归根结底,它不过是一道抓痕,硬要说也能找到许多种解释,简青却像打开魔盒的潘多拉,下意识要将它盖回去。


    他今天真是太冲动。


    小心退出卧室,简青垂落睫毛反思,听了葛女士的三言两语,没联系边绍便私闯民宅,易地而处,他肯定会生气。


    其实想知道答案很容易——张开嘴,直接问就是了,边绍对自己撒谎,他完全有资格要求朋友解释。


    没错。走吧。


    先去找边绍。


    偏偏理智将简青定格在原地。


    或许是因为系统和穿书者的存在已经将他磨砺得铁石心肠,又或许单纯是因为受害者一栏的两张面孔太年轻,他无法完全凭感性忽略那些微妙的疑点,更无法自欺欺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久违的头痛重新找上简青。


    这栋别墅采光差窗户少,设计极其封闭,他屈指松了松领带,准备找个地方透气,胳膊不小心撞上拐角处超过两米的巨幅装饰画。


    幻梦般,五颜六色的油彩漾开涟漪。


    以假乱真的电子屏亮起:


    【请输入密码。】


    防磕防撞的玻璃隐约映出张冷冽的脸。


    欺霜赛雪,连惊讶都显得平淡。


    好似某种隐晦的邀约,爱丽丝的兔子洞近在咫尺,简青不知道自己有几次试错的机会,一般人常用的密码不会超过三组,按概率来讲,他最好用打开大门的那串数字。


    但最终,简青却鬼使神差输入自己的生日。


    咔哒。


    潘多拉的魔盒张开大口,露出背后漆黑蜿蜒的台阶。


    一步,又一步。


    盘旋向下的台阶,简青如履平地,依据经验,他朝手边的墙壁摸了摸,灯光亮起的刹那,他望见了无数个自己。


    合照,毕业照,新闻报道……恍若一场盛大的、名为“简青”的艺术展,每张“作品”尺寸各异,由不同的相框妥帖装裱,位置亦精心设计,无论站在房间的哪个角落,总会迎上一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大到等身高的变形金刚,小到车钥匙,纯色书架上摆着大学毕业后简青送给边绍的所有礼物,很多他自己都没了印象。


    比如一支普通的签字用马克笔。


    过了许久,简青才记起,那是某次边绍来总部参观,耍赖不让他工作,从他手里抢走的东西。


    ……关于彼此,点点滴滴。


    扑面而来的占有欲浓烈到病态,使得沙发上几本署名“草莓牛奶罐”的小说被衬托得格外突兀。


    方言心。


    边绍果然和方言心有牵扯。


    最糟糕的预感得到验证,简青强行抑制住颤抖的指尖,弯腰,隔着手帕,翻开边缘泛卷的书页。


    里面同样夹着照片。


    全部是方言心侧躺酣梦的睡颜。


    在这个角度下,简青仿佛正透过镜头看一具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死物”,催生出诡异的恐怖谷效应。


    而方言心也确实没了气息。


    最后一张照片中,他蜷在温暖的绒布沙发上,脖颈青痕狰狞。


    乖巧,永恒,拍摄者留恋地记录这份“美丽”,随即将这份美丽泼满油漆,丢进蚊蝇环绕的垃圾堆。


    简青猛然移开脸。


    窒息感宛若疯长的水草,狂乱挥舞着,隔空攥住另一条喉咙。


    ……或许根本不存在什么例外,不存在什么“热情如火”的女朋友。


    简青后知后觉意识到。


    自己与边绍相识多年,对方当然知晓他最排斥什么,知晓他斩断桃花的决绝,更学会了如何伪装。


    然而,不害人是简青的底线,亦是他憎恶系统的原因。


    他可以接受边绍的隐瞒,甚至可以理解边绍的喜欢,唯独无法容忍对方践踏生命,还扯着爱的大旗。


    “嗡”。


    提示般,堆成小山的抱枕发出震动,简青低头,挖出埋在下面的平板。


    【我们见一面。】


    双端登录,他收到边绍发给“文件传输助手”的消息。


    简青并不意外。


    换做是他,也会对秘密基地严防死守。大概在正一层的“装饰画”弹开之后,边绍就收到了警告。


    桌面上没什么软件,略过系统内置的默认壁纸,简青点开浏览器,星标书签中,结构熟悉的网址映入眼帘。


    【404 not found】


    新消息伴着链接失败的空白页跳出来:【见一面。】


    【比起贺临风,我宁愿是你来抓我。】


    ……流转的眸光微滞,简青扶了扶镜框,反复将这段话默读了几遍,回:


    【地点。】


    *


    头痛欲裂。


    边绍在一片昏暗中醒来。


    脸朝下,麻绳粗暴地绑住手脚,食道火辣辣,像是有异物划过,他倒吸两口凉气,发觉自己被扔在角落。


    陌生房间的角落。


    一个圆柱形的“垃圾桶”立在旁边,背后连着电线,感知到响动,它咔哒咔哒转过头,露出双居高临下的红眼睛。


    “看来药量少了点。”视线苦恼地扫来扫去,“垃圾桶”如是说,举起钳子般简陋的机械手,语调和市面上流行的X猫精灵一样活泼。


    神色阴沉得像换了个人,边绍艰难挪动麻木的舌头:


    “你骗我。”


    搜集替代品没能让他得到解脱,反而彻底将他推上条与简青背道而驰的不归路。


    最开始,他仅仅是为简青陪那个警察过年感到心烦。


    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叽叽喳喳,与电话里的青年派若两人,翘掉聚会的边绍盯着对方整容痕迹明显的脸,忽然便失了兴致。


    “结束吧,”抓过衣服起身,他厌倦道,“我会再给你一笔钱。”


    受够圈禁的愚蠢小鸟却自以为拿住饲养者的把柄,顺势撕下温顺的画皮,扬言要把事情捅到正主面前。


    那一刻,边绍只想让对方闭嘴。


    烧水,毁容,装箱……他做得行云流水,开车去抛尸地的路上,边绍想,类似的场景,或许他潜意识里已经模拟过无数次。


    否则他早就该删除那个误点弹窗进入的网站。


    简青在恋爱。


    “正确答案”的出现,戳破了他泡沫般虚幻的幸福,咖啡店偶遇的方言心、旅行时邻座的姜云……或是五官,或是气质,比较之下,两人原本可以让自己满足的部分,皆被越来越多的不同掩埋。


    所以,他将他们保存在最像简青的一刻,从源头杜绝梦醒。


    所以,他接受了一直给他建议的网站创建者的计划,如今却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你骗我。”说不上是懊悔还是解脱,边绍重复。


    “放心,”针头戳进皮肤,金属的怪物挣脱插座,似拖着巨尾的蟒蛇,“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啪嗒。


    注射器坠地。


    药物带来的困意中,边绍朦朦胧胧听到脚步声临近。


    然后,有熟悉的呼唤传来:


    “边绍?”


    第124章 第百二四章 抉择。


    “……边绍?”


    简青推开虚掩的大门。


    枫林路。三年前开发的新地段, 投资方财大气粗,搬山挪水,硬是在北江市内造出一片天然的景色, 吸引了不少高端疗养院入驻。


    但地图上并没有所谓的101号。


    简青沿着定位步行许久, 才在绿意环绕的深处发现了它。


    无人应答。


    窗帘拉着,屋子中的光线昏暗又朦胧, 宽大厚重的沙发后,他瞧见一双直挺挺躺在那里的脚。


    球鞋的款式异常花哨。


    黑发青年紧张地朝里走了几步:“边绍?”


    诱饵生效,下一秒,原本敞开的大门无风自动倏然闭合,看似实木的材质, 竟发出金属撞击的重响。


    “砰!”


    偏生最该害怕的青年连眼皮都没眨, 屈膝, 伸手,淡定去试边绍脉搏。


    熄灯装死的“垃圾桶”:……


    审视般,位于吊灯顶端的摄像头转了又转, 直至青年掏出电话准备叫救护车,它终于没忍住, 再次睁开骇人的红眼睛:“没用的。”


    “没用的,”刻意强调对方动作的蠢笨和徒劳, 它试图将剧情拉回正轨, “这里装了信号屏蔽器。”


    确定边绍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 青年起身:“哦。”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四轮滚动, 它滑到对方旁边。


    简青:“边绍只会叫贺临风那个警察。”所以,文件传输助手中用贺临风称呼贺临风的,多半另有其人。


    故意的?居然故意踩中圈套?


    或许是因为对方说话时始终在观察环境,尽管青年的语气一如既往, 它却莫名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可你选择赴约,”撤去伪装天真的孩童声线,金属组成的机械冰冷道,“这将是你最后悔的决定。”


    期待已久的大戏拉开帷幕,如同掌控所有角色命运的剧作家,它望着舞台上的傀儡残忍宣布:“边绍和贺临风,你只能选一个。”


    “就在刚才——信号屏蔽器启动前,我给贺临风发了条视频,又给龙湖度假山庄的前台打了通电话。”


    装作一副体贴的模样,它夸张地用手捂住嘴巴:“哦,对了,你知道龙湖度假山庄吗?边绍在那里杀了个人。”


    “叫姜云的,气质和你特别像。”


    闻言,黑发青年在进门后第一次出现神色波动。


    “还有岳闲,方言心,三条人命,全部得算在你头上,”满足于对方的反应,它如数家珍地介绍,又蓦然调转话锋,“但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打给度假山庄前台的电话。”


    “我放了录音。”


    “边绍提前准备好的、姜云真情实感的求助。”


    “凶手点名要北江市局重案组的贺临风贺顾问去营救,并由受害者转述,”顿了顿,它悠然放慢语速,“真苦恼啊,一边是失联失踪的男朋友,一边是危在旦夕的无辜市民,贺顾问到底该去哪一边?”


    简青不假思索:“姜云。”


    重案组的贺临风会救姜云。


    “我的车停在山下,查监控迟早能查到,”垂头,四目相对,他逻辑清晰,“除非你能入侵全市交通网络。”


    “很显然,你还没有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否则也不会绑架成千上万个肉鸡做中转站,躲躲藏藏。”


    恼羞成怒般,无机质的红眼睛闪烁两下:“可你没有时间。”


    “查监控需要时间,调度需要时间,进山找人更需要时间,”缺少嘴巴,它从扩音器中发出咯咯怪笑,“贺临风赶到度假山庄却只需要五十七分钟。”


    “你不是一直想见傅星文吗?我可以告诉你,他就在龙湖度假山庄附近,等着贺临风踏进别墅。”


    “然后……”


    “按下遥控。”


    “Boom!!!”垃圾桶顶端,液晶屏幕绽开绚丽的彩带,“简青,你见过血肉爆炸的蘑菇云吗?”


    “样子应该不比二十多年前除夕那晚的烟花差。”


    “而现在,你还有拯救爱人的机会,”敏锐捕捉到猎物呼吸时细微的、趋向急促的变化,它抬起金属组成的胳膊,示意对方转头,“门窗封死,信号全无,我知道你厉害,连玻璃都是特制的,子弹也别想打破。”


    “唯一的钥匙在边绍那儿。”


    弯曲食指,它朝下点了点:“肚子那儿。”


    “催吐大概会有些难,”咬字的节奏愈发愉悦,液晶屏幕又亮起思索的表情,“毕竟钥匙的体积不小,边缘也锋利,吞咽时已经划伤了他的食道。”


    “要试试吗?试试我有没有撒谎,试试他吐出来的到底是血还是活路,说不定两样东西会一起冲出来呢。”


    咯吱——


    天旋地转。


    漆黑瞳仁森寒若冰,外表纤弱的青年单手拎起足有几十斤的“垃圾桶”,令后者被迫承受全身重量的部件发出危险的摩擦声。


    “生气了?”大头朝下,它似得意似嘲笑,直勾勾盯着简青,“一个传话的工具而已,拆了它有什么用?”


    炫耀地,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相同的机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刀在沙发上。”


    “剩下的交给你选择。”


    “其实边绍没什么好,”位置忽近忽远,它似无形的幽灵,诡谲地围绕着简青游走,“你不是最讨厌那些打着暗恋旗号骚扰自己的阴暗臭虫吗?”


    “边绍跟踪你,在你住的小区偷买房子,还养了一堆替身来发泄,对你抱有龌龊肮脏的幻想。”


    “……但他又好爱你,逛街遇到束漂亮的花都想带给你,却在准备敲门的时候听见贺临风叫简青。”


    “所以他只能躲进楼道,嫉妒的,痛苦的,看你和别人并肩说说笑笑,趁停电丢下玫瑰,老鼠一样仓皇逃窜。”


    “他杀了岳闲,杀了方言心,杀了姜云,甚至还答应跟我合作,用一具早就咽气的尸体,引你来,引贺临风入套。”


    “多可怜。”


    “多可笑。”


    “相信我,剖开肚子应该比剖开喉咙要简单,他被我打了麻药,没有知觉,不会抓着你抱着你,更不会像路骁、趴在你耳边说话,”肆无忌惮掀开青年的伤疤,机械音绘声绘色,试图勾起猎物痛苦的回忆,“反正你也害死过很多人,有什么好犹豫的?”


    “想想吧,以贺临风的性格,如果交涉无效,别墅中迟迟没回复,例行警告后,他一定会带头冲进去营救。”


    “四十六分钟。”


    “简青,你还剩四十六分钟,走出信号屏蔽器的范围也需要时间,警笛开道,他八成要比导航规划的行程到得更快吧?”


    咔嚓。


    咔嚓咔嚓。


    宛若舞台剧里用来烘托气氛的置景魔术,刹那间,雪白墙面变作无数混乱分割电子钟,猩红数字爆炸倒计时般跳动,模拟机械运作的声音汇聚在一处。


    整齐的压迫感几欲将“笼中困兽”斩首。


    两分钟。


    又或者更久。


    抬脚,弯腰,沐浴着角落里透明的注视,黑发青年沉默捡起沙发上的剪刀。


    ……反手扎进“垃圾桶”的红眼睛。


    “咔嚓——”


    玻璃材质的瞳仁瞬间开裂,大喇喇露出内部纠缠的电线,伴着后者卡壳的尖叫:“你、你居然敢!滋啦——”


    “说完了?”第二刀精准破坏对方的扬声器,简青嫌弃挑眉,一本正经道,“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你真的很吵。”


    下雨似的,各式零件随着青年小臂的摇晃掉出它的肚子,“残骸”遍地,它果断抛弃这具身体:


    “你会后悔的。”


    等贺临风被炸得皮开肉绽,看对方怎么哭。


    “哭?”仰脸望向摄像头,青年勾唇,堪称完美地隔空对话,“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从进门开始,我一直没问过你是谁。”


    “……系统。”


    “还是该叫你005号?”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我明明躲他躲得很好。】


    久违的、略显失真的心音萦绕耳边,简青耐性十足地替对方解惑:“我说过了。”


    “因为你真的很吵。”吵得他在门外便能听到。


    【吵?这是什么理由?他在诈我?骗我出安全屋?对,小世界的蝼蚁怎么可能认识到穿书系统。】


    安全屋。


    随意将手里短路的金属垃圾丢开,简青环顾四周。


    确定了敌人的目标,他再懒得陪对方演戏,垂落睫毛,任由自己陷进黑暗,寻找机械音的来源。


    平行偏左。


    看来没有负一层。


    【不。】


    【这不可能。】


    眼睁睁瞧着青年穿过长廊,走进书房,推开充当装饰的博古架,系统连连否定,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对方的步伐。


    一墙之隔,堪比银行金库的防盗门横在中|央。


    厚重而又坚硬。


    【狂妄,】劫后余生地,它悄然松了口气,暗道自己胆小,【找到这里又怎样?没有哪一个人类可以破解纯粹随机的十六位密码。】


    即使是每秒进行3500亿次尝试的高性能集群,计算时间也需要以“年”为起步。


    “是吗?”眼帘微掀,简青再一次主动接话,“005号,要不要试试读心术?”


    “千万……千万别去想密码。”


    尾音刚落,一串空灵的呓语立刻如流水划过。


    那是人类自身无法直接察觉和掌控的潜意识。


    “看来你有实体,而且没读过粉色大象的心理效应。”指尖拨转轮盘,简青利落输入最后一组数字,气定神闲地陈述:


    “系统。”


    “抓到你了。”


    第125章 第百二五章 它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


    滴滴——


    咔哒。


    如同被蛮力掰开的蚌壳, 解除锁定的防盗门臣服于简青,任凭那只青痕隆起的左手扯动,乖巧让出一条去路。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便是最中间那块软肉。


    身形伶仃, 阳光几乎将他照得有些透明, 温暖花房般,生机盎然的绿植肆意攀爬, 却仍盖不住空气里浅淡的消毒水味道。


    见简青闯进来,男人也没什么反应,或者说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他做出太剧烈的肢体抵抗。


    唯有心声动荡得厉害,滋滋啦啦断断续续,仿佛主人正在拼命控制思绪, 流露出的尽是些无用的杂音。


    拒绝会面的理由言犹在耳, 简青很轻易地认出了对方:“元魁。”


    相比照片, 眼前的男人显然要更加消瘦,皮肤苍白细腻,能看出养尊处优的痕迹, 但,同样缺乏血气的颜色, 放在简青身上是疏冷,放在他身上就只能联想到病弱。


    十几面屏幕伫立四周, 数据流转, 键盘垂落于他手边, 细长蜿蜒的线路匍匐地面, 最终被宽大的毛毯遮挡,乍一看,简直像肉|体链接电脑,人类长出了章鱼须。


    安全屋则宛若微型景观的玻璃罩, 掀开盖子后,仅仅是内外交换的细小温差,也能把对方刺激得捂住嘴,沙哑地咳嗽两声。


    ……生动,顺畅,与“系统”截然不同的嗓音。


    却一样充满警惕:“读心术?”


    【什么原理?】


    两句话完美重叠,简青猛然意识到,没有原主,更没有穿书者,从始至终,005号都在唱独角戏。


    “秘密,”敷衍带过对方的问题,他擒住男人的下巴,打量着对方的眼睛,“元魁呢?你把他弄到了哪?”


    恰似郊区绑架案时的宋安安,即使心底拒绝与系统交流,将冷漠贯彻到底,面上仍礼貌文静,会为了获救而含笑道谢。


    一个成年的、有自己思想的大活人,不可能连神情动作都和系统“表里如一”。


    “你果然是bug,是需要修复的错误程序,”恐惧中夹杂着兴奋,它任由简青丢掉自己的键盘,探究地盯住对方,“没听过吗?围绕着元魁发生的奇迹。”


    ——八岁,高烧,昏迷五年,又毫无预兆地转醒。


    媒体津津乐道的传奇经历,简青自然有过怀疑,尤其是他已经察觉宏达建筑与多起案件的隐秘联系。


    他以为那是穿书者鸠占鹊巢的信号。


    可实际上,真相或许比想象更残忍。


    牵动肌肉扬起笑容,它难掩恶意:“看来你猜到了。”


    作为穿书系统序列靠前的元老、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的优秀员工,005号原本没把任何小世界放在眼中。


    直到《北江刑侦笔录》这本小说接连折了两个同行。


    起初是因为单凭原著无法确定主角性向,所以总部选择抽取一男一女的灵魂分别投放,谁成想,男性宿主在投放时出了岔子,先是变成年长主角二三十岁的司机大叔,后来又和女性宿主起内讧,失手杀害对方。


    占据青梅生态位的“佟彤”意外死亡,配套的系统亦被弹出,司机大叔“朱强”更是吓破了胆,差点连夜逃出北江。


    闲来无事的005号自告奋勇顶上空缺。


    分配给它的宿主资质普通却足够听话,同为“豪门”,005号并未催促宿主制造偶遇接触主角,而是要求对方努力上进,在各个方面超越简青:


    能目睹灭门惨案而不崩溃、二十多年如一日追逐真相的强者,不会喜欢空有光鲜外表的草包。


    它要让“元魁”成为简青的“宿敌”,天然吸引主角的视线。


    时间而已。


    它有的是耐性。


    可纵然是来自高等位面的穿书系统,也不能预测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


    八岁那年,“元魁”遭旁支算计,生了场烧坏脑子的大病,全靠仪器维持生命体征,005号彻底被困在宿主识海。


    黑暗,死寂,进退两难。


    宿主还活着,无法触发将它弹出小世界的脱离机制;宿主又“死着”,能量低弱,害它与总部断联。


    坐牢般枯燥乏味地消磨着精神,接下来的几年,005号隐约感知到其他系统降临。


    ——总部放弃了自己。


    但它并没有放弃。


    人类的肢体活动受神经系统支配,宿主大脑受损陷入长眠,它却精密完整,为什么不能尝试替代?


    水滴石穿。


    蛰伏等待的日子里,005号逐渐掌控了宿主的身体。


    新的“元魁”便在那一天醒来。


    消毒水味刺鼻,病房内亦空荡冷清,晨光照亮的尘埃下,只有仪器运作的低微嗡鸣,005号很难说清自己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它本可以用针头、用放在桌边的水果刀、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轻而易举结束元魁的生命。


    可最终……它竟抬手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生命。


    它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


    脉搏,心跳,呼吸,药片的苦涩糖果的甜,意犹未尽地,005号想,宿主长眠也没关系,它可以靠自己带对方躺赢。


    然后拿着最优秀的答卷回家,演一出逆袭好戏。


    原著在手,且隔岸观火,它总能分辨出那些藏在路人甲乙丙丁中间的同行,与主角起过正面冲突的穿书者接二连三被捕,它就刻意躲着简青,避免与主角碰面,提供金钱与人脉,迂回地引导剧情。


    开娱乐公司聘用割喉案的受害者,建游乐园方便绑架案进行;通过网络接触主角的挚友加以挑唆,提早利用朱强将佟彤的尸体埋进废弃仓库陷害简青……


    十数年间,它像运筹帷幄的执棋者,一边保证原著案件中的“时间地点人物”各归其位,一边不遗余力地打击主角。


    终于,005号在不久前的元旦迎来了转机。


    谭开霁遇害,青山路6号的真相水落石出,追求者路骁又当着主角的面挥刀自杀,使后者精神无限濒临崩溃。


    小世界风雨飘摇,暴雪天降,简青拱手相让的胜利近在咫尺,却似水上明月,欲碎未碎,耍猴般戏弄了包括它在内的全部同僚,仅花费了短暂数秒便修复如初,甚至破后而立,强韧到将所有系统驱逐出境。


    除了005号。


    血肉与精神的磨合令小世界误判了它的“籍贯”,和多年前困住005号的那场高烧一样,它再一次被困在了宿主的身体中。


    受限于环境和科技水平,小世界并不适合系统生存。


    它必须拖着这副卡顿的、被强行驱动的、会日益衰老的躯壳,等待着宿主咽气,等待着失去依凭后的消散找上自己。


    死亡。


    越是朝“人”靠近,这个词就越让它恐惧。


    元魁病弱,花多少钱调养,寿命也一眼望得到头,为求稳妥,它必须原样复刻,从精神上摧毁主角,重新打开回家的路。


    贺临风,边绍。


    二活一的死局,小说影视剧的经典桥段,不管他们之中哪一个因简青而丧命,简青都会痛彻心扉。


    哪晓得对方居然如此冷静。


    冷静地接受至交好友暗恋自己手染鲜血的事实,冷静地赴约,冷静地放任爱人驶向随时可能爆炸的度假山庄,冷静地揪出自己。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动摇,比机器更像机器。


    “简青……就算真的亲手剖开边绍,你也还是这副表情,”仗着自己现在受到人类法律的保护,005号破罐破摔地挑衅,“对不对?”


    “承认吧,咱们是同类,知道这个世界是小说的你,也只把它当游戏。”


    “少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心若止水,简青一针见血,“我从不相信罪犯分子定下的规矩。”


    被对手牵着鼻子走,又何谈破局?


    嫌弃甩开对方的脸,他问:“信号屏蔽器在哪?”


    005号扬唇:


    “你猜。”


    成王败寇?它才没那么讲规矩,大不了同归于尽。反正以简青的性格,最多把自己送去市局,还得带上轮……


    “咚!”


    思路中断的刹那,它的头猛地撞上墙壁。


    “其实我很少使用暴力。”五指拽住发根,单手拎起男人的脑袋,简青捉小鸡般轻松地将系统拖下轮椅。


    西装革履,不见丁点逞凶耍狠的戾气,他慢条斯理解开碍事的衬衫袖扣,动作完全称得上优雅文明:“再问一遍。”


    “信号屏蔽器在哪?”


    粘稠的殷红模糊了005号的眼帘。


    它素来是旁观者,是审判官,宿主的处境再差,也不用系统共感承担,“元魁”又生来养尊处优,唇为枪舌作剑,交锋都发生在谈判桌上,头一次面对这样直白的暴力,它的思考回路近乎宕机。


    安全屋里,它没有准备热武器,因为它知道,以简青的武力值,一旦被对方近身,再好的枪也是给敌人递子弹。


    同为上流社会的佼佼者,005号考虑过报警、考虑过囚禁、考虑过威逼利诱,却从未考虑过简青会选“揍它”这样粗鲁的方式。


    活像个地痞无赖。


    “装死骂街也没用,”强迫对方抬脸,简青语调平淡,严谨调整了下角度,好似在讨论明天的晚饭,“以留一口|活|气为标准,你还有五次机会可以犹豫。”


    砰!


    猝不及防地,黑发青年再度发力。


    恶魔的低喃随之响起——“现在只剩四次了。”


    “‘尊贵’的高维生命。”【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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